第十一章 我袁飛舞從不認輸
【入秋沒多久,許跳跳的生日到了。
在她發了朋友圈,發了短信提醒,又單獨敲了對話框千叮嚀萬囑咐別忘記這重大的日子後,莫子衿決定去給壽星買生日禮物。
離學校一條街,有一家挺大的化妝品店。
莫子衿看到門口放著麵膜買三送一的優惠活動,便走進去看看。
女人心甘情願為化妝品沉迷,大抵就是從明亮的燈光下,放在玻璃架子上看過去仿佛十分精致的盒子開始的吧。
莫子衿看到一款動物麵膜,想到許跳跳每次和白宇飛見麵都要提前敷臉的儀式感,伸手便去拿。
這時,她碰到了另一隻手,扭頭,是袁飛舞。
袁飛舞麵無表情地縮回手:“你先吧。”
莫子衿仔細一瞅,架子上隻剩五片麵膜了。
袁飛舞:“這款賣得很好,賣光了商家就不補貨了。”
她忽然這麽大方,莫子衿有些不習慣地說道:“那讓給你吧,你先看中的。”
袁飛舞哼笑:“和你搶麵膜?我沒那麽幼稚。”
莫子衿望著她,感覺她是指之前潑了自己一身水的事,便把最後的五片動物麵膜放進籃子裏。
結算時,莫子衿幫袁飛舞刷了優惠卡,兩人相繼往門口走。
莫子衿把兩片麵膜放到袁飛舞的袋子裏:“我是拿來送朋友的,用不了那麽多。”
袁飛舞掃了一眼也沒拒絕,瞅著莫子衿:“怎麽,交了大款男友,還這麽節儉來掃打折貨?”
莫子衿笑笑:“有時間嗎?我們聊聊。”
街角的咖啡廳,兩人相對而坐。如果外人不知道這兩個是水火不容的關係的話,畫麵其實是很美好的。
不過兩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水火不容的呢?曆史遺留問題,時間太久遠,有些影響記憶。
莫子衿看著袁飛舞沒忍住笑了。
袁飛舞皺眉:“你笑什麽?”
莫子衿搖頭:“沒什麽,我隻是覺得我們這麽坐著聊兩句的畫麵很難得。”
袁飛舞點頭:“確實很難得,我以為我隻會在去看你的墓碑時才會這麽心平氣和。”
她真毒舌。
莫子衿作勢舉了一下手裏的卡布奇諾:“你就不怕我拿這個潑你的臉,報複回來嗎?”
袁飛舞盯著莫子衿,一臉不屑:“你會嗎?”
莫子衿搖頭:“不會。那天的事全世界都覺得你幼稚,其實你才是真的高明。拿水這麽一潑,誰都知道秦竹天表白失敗,徹底斷了他和我之間的可能性。”
袁飛舞冰冷的眸子難得躍起一點火苗:“你看出來了?”
“雖然一直都對你沒有好感,但你的執著、對待秦竹天的心還是很可愛的。”莫子衿如實評價。
“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我袁飛舞從來不認輸。”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地攻下秦竹天就好,為什麽還要來打探我和馮智勳呢?”順著袁飛舞的話,莫子衿問出重點。
袁飛舞了然垂眸:“那天你發現我在樹後了是吧?……要不是竹天,我才沒工夫管你們呢。”
莫子衿:“什麽意思?”
“這些天我和竹天在一起,他對我的態度緩和很多,甚至是溫柔了。”袁飛舞說這話時,眉眼並沒有展現開心,反而是眉頭緊鎖,“可我能感覺到他隻是把心思放得更深了而已。”
莫子衿不是很明白。
“他那麽喜歡你,被你拒絕了,還眼睜睜看著你和馮大公子招搖過市。你們有多招搖,你們自己知道吧?”袁飛舞歪頭,“可是秦學長沒有難過,我確定他不是假裝不難過。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莫子衿:“所以你覺得我和馮智勳有問題?”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耍詐?”袁飛舞用反問來回答。
“那你通過竊聽器聽得真切,我和馮智勳有沒有在使詐。”莫子衿說道。
“竊聽器?什麽竊聽器?”袁飛舞一愣,不像是裝的。
莫子衿仔細打量袁飛舞:“你真的不知道?”
“知道什麽?”袁飛舞越發一頭霧水。
莫子衿最後問道:“那天你去過保安室嗎?”
“我去那兒做什麽?”
如果她和那個奇怪的告白女生不是一路的,那麽監控畫麵是為誰而刪的?
莫子衿重新思索,袁飛舞出來時的畫麵被人剪掉,可是恰好留下那有標誌性的腳踝文身,的確太巧合了。
莫子衿出神間,袁飛舞用拳頭敲了敲桌麵:“莫子衿,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莫子衿準備起身,“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學校了。”
袁飛舞抬眸:“等一下。你問了我那麽多,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
“神秘播報員的事,你打算怎麽交代?”
莫子衿沒有回答,而是微笑地放下一張粉色大鈔:“這頓我請,等你追到秦竹天了,再回請我,這樣我們就兩不相欠……”
說著她提著東西越過袁飛舞,大步往門口走。
袁飛舞給她提了個醒—神秘播報員盡職盡責地給了聽眾一個交代,可秦竹天交代給莫子衿調查這件事還沒有給出結果。
回到宿舍,莫子衿把禮物放進衣櫃裏。
許跳跳正好回來:“子衿,你去哪兒了?找了你一圈都沒找著人。”
“出去給你買禮物了唄。”莫子衿沒好氣地說,“你過個生日搞得整個宇宙都要放鞭炮。”
許跳跳嘻嘻笑,摟過莫子衿的脖子親昵撒嬌:“哎喲,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莫子衿推開她:“少來,通知你的白宇飛了嗎?”
不想許跳跳立刻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我沒告訴他。”
莫子衿一怔:“為什麽?”
許跳跳一臉體貼小媳婦的模樣搬過椅子:“我不想給他負擔,那天到了再和他約個會,輕描淡寫地提一下就行。”
某人的腦回路,莫子衿真是不理解。
一個最應該記得她生日的人如今卻成了局外人?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莫子衿拿過手機,立刻發微信給馮智勳:我要見你。
彼時接到這條微信的人卻不是馮智勳,白宇飛拿著他的手機打開微信:“小勳勳,莫子衿要見你,還給了時間,right now(現在)。”
馮智勳正在電腦上實驗他的秘密任務,頭也不抬地說:“就說我在忙正事,有什麽直接微信說吧。”
白宇飛歪頭:“忙正事?什麽正事?”說著他調成語音,按下—
馮智勳:“忙正事就是忙正事,她聰明伶俐,會明白的。”
白宇飛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本來想“套路”他一下,居然不上套!
莫子衿飛快地回了一句:“是白宇飛嗎?正好,我找的就是你。”
白宇飛愣了,放下手機對馮智勳說:“你女朋友說不找你,她找我。”
馮智勳的視線終於從屏幕上往左轉了一個角度:“哦,那你去吧。”
白宇飛放下吹風機,捏捏自己剛剛固定好的劉海,嘚瑟地說:“你就這麽放心我?不怕……”
“子衿眼光高,不然當初也不會拒絕你。”馮智勳重新盯屏幕,極其輕描淡寫。
…………
白宇飛拿上外套,充滿怨念地往外走。真不明白,這麽毒舌的人,自己當初為什麽要和他當朋友?
幾分鍾後,男生宿舍樓下。
白宇飛笑眯眯地衝莫子衿打招呼:“子衿弟妹,你好呀。”
莫子衿:“誰是你弟妹了?”
白宇飛使壞得逞:“哦,不對,子衿學妹……”
“我是說,馮智勳同意你當大哥了嗎?”莫子衿使壞說。
白宇飛氣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使壞完畢,莫子衿擺手說正事:“我找你是想通知你,許跳跳快過生日了。她通知了全世界就是沒通知你,怕麻煩你這個男朋友。”她故意把最後三個字說得鏗鏘有力。
白宇飛如釋重負:“原來是為這事兒。”
莫子衿很認真地問他:“白宇飛,你對許跳跳是認真的嗎?”
白宇飛迎上莫子衿格外嚴肅的目光,上前兩步:“她確實挺可愛的,不過我對她確實還沒到小勳勳對你的份上。莫子衿,企業最避諱負麵影響,盡管馮氏有能力搞定,但以馮伯父的性格,是不會輕易放過神秘播報員的。你要小心。”
莫子衿一愣:“你知道神秘播報員……”
白宇飛笑著搖頭:“小勳勳守口如瓶,可什麽都沒對我說過。不過他拿著對比的錄音證據跑出去後,我要猜到也不難吧。”
莫子衿:“謝謝你的提醒。”
莫子衿轉身後頓了一下,還是側過臉,道:“如果你對跳跳沒有那種心思,希望你能盡早讓她清楚。別拖著,這樣對她不公平。”
白宇飛雙手插口袋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經過袁飛舞和白宇飛兩人相繼提醒,莫子衿才想起來關於馮智勳因為暗箱操作公開退出繼承人資格的這件事,唯獨漏掉了神秘播報員。
馮莫那張寫滿精明和計較的臉浮現在莫子衿的腦海中,任憑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目前的安靜,更像是一種報複的悄然發生,莫子衿很不安。
回宿舍的路上,莫子衿的手機來短信了。
她瞄了一眼短信發件人,是M。
是他……
莫子衿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打開短信內容:晚上回趟家,我有事問你。
家?這個字眼真刺痛。
莫子衿想了想,撥通,把手機放到耳邊。那邊很快接起,一如既往的口吻裏夾帶了一絲勉強的柔和:“今天我打聽過了,你下午都沒課,晚上回來一起吃頓飯吧。”
莫子衿剛想說“不用”,電話那頭傳來了兩聲咳嗽聲。就這樣,“不”字在嘴巴裏打轉最後變成了:“……我知道了。”
曾經,她不顧一切地去做神秘播報員,就是為了不為難自己。可是一路成長才發現,為難自己像打不死的小鬼總是會纏上來,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平息心緒,找各種理由去接納。
晚上。
莫子衿踏入熟悉又陌生的小區,站在別墅前遲遲不肯進去。
說是熟悉,這裏是自己長大的家,怎麽會不熟悉?
可陌生也的確是陌生的,她已經有將近一年沒有踏入這裏了。
通過燈火,莫子衿仿佛能看到裏邊自己曾經的影子,家裏隻有她和他,意見不合,常常吵架。
再明亮的光都暖和不了他們之間的陰暗鴻溝。
是到了自己身上才明白溝通這種東西,也可以是無效的。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讓她抵觸著踏進這裏。
出神間,客廳的窗簾忽然被人拉開了。
光亮的客廳裏,他套著一件米色背心,白色襯衫的袖口利落地卷著,身上係著一條有些別扭的圍裙。
見到她,他微微一怔,隨後揮了揮手,示意她進來。
白天怎麽沒見到他的頭發其實白了一大片呢?
莫子衿心下某處被踩了一下,低頭邁步。
他搓著雙手迎她進來,還彎腰從鞋櫃裏拿出拖鞋。
莫子衿抬眸望去,鞋櫃上放著她最喜歡的盆栽,灰白的瓷磚上一塵不染,東西都整齊有序地擺放著。
他一個人,盡管工作忙碌,仿佛……仍然隨時在等她回來。
莫子衿抿唇,輕輕鬆口:“爸。”
他高大的身子恍然一僵,但很快裝作沒太在意,用鼻息“嗯”了一下,便往裏走:“我今天特地早點回來,做了你最愛吃的雞蛋羹,還有肉末炒蘑菇,還有……還有其他的一些。”
他推開椅子,殷勤地指著滿滿一桌的家常菜介紹起來,又自顧自地謙虛道:“很久不做了,也不知道手藝退步了沒有,你還愛不愛吃……”
莫子衿拿起筷子,示意他也坐下來開動。
他點點頭,戰戰兢兢、無措地不敢抬頭,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破壞了眼下這難得的溫馨氣氛。
莫子衿吃上幾口,抬眸間對上他的眼,終於問出了今天來這裏的“重點”:“不是說有事要問我嗎?是什麽事啊?”
提到事情,他的臉色嚴肅了一點:“神秘播報員的事,我聽說秦竹天交給你了。”
今天,他是第三個提到神秘播報員的人。
莫子衿放下筷子:“是。”
“那你查得怎麽樣了?”他的目光掩藏不住焦急。
“怎麽,是馮氏給你壓力了嗎?要你把播報員交出去?”莫子衿強壓內心的情緒,努力平靜地問道。可她即便努力壓抑,語氣裏的諷刺依然是多年摩擦出的習慣。
他緩緩放下筷子,歎了口氣:“這麽多年,你一直都看不慣我。我知道,在你看來,我更像個商人,而不是校長。可正因為我是校長,我是X大的校長,我需要為X大負責。不管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傷害X大的利益,這就是我的職責!”
莫連藏著溝壑的眼睛裏放射著誰也不容挑戰的堅持。
莫子衿冷笑垂眸:“所以,你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違背良心把黑的掩蓋成白的,隻是為了X大。所以,當年你才會把我媽逼走害我……”
聲音戛然。
提到不願也不能提的人,就像利刃出鞘刺痛別人,也傷害到自己。
莫子衿緊閉雙唇,一股氣湧到喉嚨口硬生生吞咽回去。她很不想把今晚難得的好氣氛破壞,但又無處堆放這殘毒已久的不甘。
莫連深吸一口氣,可以看得出他很不想再為這樣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進行爭辯,他也在隱忍克製。
餐桌上一時陷入寂靜,不知道過了多久,莫連先開口道:“這些年,你一直在怪我,在學校你叫我校長,對外你不希望曝光我們的父女關係,你甚至在外邊租房子,說你是外來念書的。這些我都可以包容,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我有錯,所以也沒什麽好辯解的。今天找你來是公事,不管受牽連的人是不是馮智勳,這個神秘播報員是一定要找出來的。你明白嗎?”
莫連握拳扣桌麵,莫子衿迎上他別有深意的目光,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頓飯吃得索然無味,怎麽結束的,莫子衿也忘了,她隻記得莫連那個眼神,和那句“這個神秘播報員是一定要找出來的”的話。
知女莫如父。
她就是神秘播報員,莫連是知道的。
如同她看不慣莫連的行事作風一樣,莫連也看不慣她神秘播報員這個身份的存在。
秦竹天是他最得意的學生,他才會把這件事交給秦竹天來查。在秦竹天的庇護下,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地當夜間英雄。相信就算莫連一開始不知道,後來也有所察覺了。
怎麽辦?
事到如今,莫子衿忍不住問自己,真的要放棄神秘播報員了嗎?
萬萬沒想到,第二天,神秘播報員被抓到了。
莫子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食堂裏拿豆漿喝,忽然就聽到了通報台冰冷的男聲:“下麵宣告一則通知,下麵宣告一則通知。土木工程係大三學生兼學生會主席秦竹天,主動表示他就是在學校製造新聞的神秘播報員,他就是神秘播報員……”
聽到的人都沸騰了。
持續一年多的神秘案件終於告破,大家感到意外之餘,開始饒有興趣地尋找蛛絲馬跡,來給這段新聞添磚加瓦。
莫子衿狂奔出食堂,一頭撞在馮智勳的懷裏。
他穩穩地扶住她,伸手撥弄了一下她淩亂的發絲:“哎喲,我的子衿寶貝素麵朝天的,也美到閃光呢……”
素麵朝天?這個詞用得真膚淺,她沒洗臉出來的,頭發隨便梳一梳,還穿著一身特別寬鬆的藍色運動服。
莫子衿推開他:“我現在沒工夫和你磨嘰。”
馮智勳把她拉回來。“我有,走,我們去那邊磨嘰。”馮智勳把她拉到回廊裏,“你想去自投羅網,還是想幫秦竹天沉冤得雪?”
莫子衿想了想:“我不要別人幫我背鍋。”
馮智勳:“他已經背了,拿下來身上也是髒的。”
莫子衿很生氣地甩開他的手:“一定是你們馮家施加壓力了,秦竹天是想保護我!”
馮智勳雙手輕按莫子衿的肩,微微低下頭平視她:“我也是想保護你,你明白嗎?”
他玩笑慣了的眼睛認真起來也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絕,莫子衿定定地看著他,聽到自己說道:“除了保護我,就沒有別的原因了嗎?”
除了保護我,就沒有擔心你的計劃會被破壞?
除了保護我,就沒有省時省力的想法?
除了保護我,就沒有一點點自私?
馮智勳,是有的吧?
天陰陰的,像是隨時就要哭泣一般,層疊的雲,故意在為難著晴天。
馮智勳微微一怔,手慢慢從莫子衿肩膀滑落:“莫子衿,你為什麽一定要扭曲別人的真心和關懷呢?”
他眼裏的怒意像密密麻麻的小針刺痛了莫子衿的心,莫子衿垂眸越過:“謝謝你的關心。”
無盡的長廊讓奔跑的人看不見終點到底在哪裏,她飛快地跑,沉悶的空氣撲打在臉上,黏稠得像蜘蛛網,要將其困頓住。
莫子衿腳下生風,心裏也跟著漏風,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還要這樣。
或許是見過父母愛情的破碎,親情的殘忍,一股理智始終裹挾著無法自控的心動,這樣的清醒時不時地湧上心頭,讓莫子衿不敢完全把自己交給幸福,不敢相信幸福是毫無破綻的。
這一瞬間,她看到了自己和馮智勳之間的鴻溝,那是無法跨越的認知。
原來,心痛的感覺是徹徹底底的喜歡。
莫子衿氣喘籲籲地趕到電台樓下,秦竹天正好從裏邊出來。
秦竹天微微一怔,很快恢複平靜。
莫子衿走到他麵前問:“誰讓你這麽做的?是校長嗎?”
秦竹天搖頭:“就是我想這麽做而已。”
“為什麽?”
“這件事需要有個結果,而我來承擔這個結果。就這麽簡單。”秦竹天解釋。
“可是……”
“當初我說過我會保護你,現在……就算你不需要了,我還是會履行我的職責。”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擔,你這樣我承擔不起。”說著,莫子衿跨步往裏。
“你是想我退學嗎?”身後的秦竹天忽然輕聲質問。
莫子衿難以置信地扭頭,秦竹天扯嘴角:“如果你真想為我做點什麽,之後馮家人追究我責任的時候,你就以馮智勳女朋友的身份幫我求求情吧。”
他的故作輕鬆和半開玩笑,她聽起來實在不是滋味,隱隱明白過來馮智勳說的“保護”是指什麽。
莫子衿擔心秦竹天,去校長室找莫連。
莫連仿佛知道莫子衿要來似的,避而不見,還交代秘書說他出差去了。
莫子衿生氣到不行,卻也無奈。
在秦竹天承認自己是神秘播報員後,莫子衿心裏忐忑了好幾天,每次要見到秦竹天的身影才覺得安心,而馮家人似乎沒有來找神秘播報員的麻煩。
就這樣,安靜無事中迎來了許跳跳的生日。
會享樂的公子哥白宇飛,安排生日宴這種小事絕對小菜一碟—
藍色氣球裝滿了龐大的體育館不說,還用幾架無人機把星星小燈結紮的星空網拉到上空,隨著操控無人機,星空上下起伏,非常逼真,如夢如幻。
他還別出心裁地用鮮花編織一個個寶箱,每個寶箱裏放著生日禮物,拿對應的香水做鑰匙。如果猜對了,就可以打開相應的寶箱拿到禮物。
可以說,浪漫的必備元素他都get(做)到了,套路之內又推陳出新。
白宇飛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問參與幫忙的莫子衿和馮智勳:“怎麽樣怎麽樣?給點評價唄。”
馮智勳在東,捆綁花枝;莫子衿在西,吹著氣球。
“嗯嗯,一般般吧。”兩人異口同聲。
莫子衿和馮智勳“被迫”四目相對。
白宇飛瞅瞅鬧別扭中的兩人,撲哧笑出聲:“哎,你們兩個這麽有默契,是想怎樣?”
“誰和他有默契了?!”又是異口同聲。
莫子衿忍不住臉紅了,馮智勳也忍不住臉紅了。
白宇飛撇撇嘴,搖晃著腦袋裝模作樣地往一旁退去:“那什麽,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接人了……”
莫子衿不好叫住故意製造機會讓她和某人獨處的白宇飛,隻低頭加快弄氣球。
安靜是可以滋生任何可能的沃土。
莫子衿的心跳不自覺地在這種安靜裏加快……
自從那天在長廊上跑開,馮智勳再也沒有找過她,當然她也沒有去找他。
別扭就像一座橋梁將他們之間連接在一起,又各不相見。
許跳跳會為了白宇飛的短信開心地癡笑一天,可莫子衿高冷慣了的臉上多了一些喪氣,許跳跳便吐槽莫子衿怎麽這麽快就把和馮智勳的熱戀期耗過了。
熱戀期?是了,她自以為是地搞砸一切,第一次發現想念一個人居然這麽苦。
一刻不歇地吹氣球讓臉頰一陣陣酸痛,莫子衿回過神,剛剛吹大的氣球因為後氣接不上立刻又癟了大半。
莫子衿一慌,正要重新吸氣時,一雙溫暖的大手蓋握住她的雙手,溫熱的溫度從後背貼上來了。她整個身體像觸電一樣僵住,視線隨著雙手往上……
馮智勳把她手裏的氣球移到嘴邊:“呼—”
莫子衿仰頭,馮智勳以絕對優越的身高,下巴正好抵在她的頭頂。
馮智勳垂眸,對上她的仰望:“還不紮上?”
莫子衿趕緊掙脫開他的手,把氣球的吹氣處紮上。她手指上沾染的濕潤因為他的後續接力,顯得更加曖昧……
他從後麵環住她,輕聲道:“我想你了。”
莫子衿屏息。
“我想你了,莫子衿,我居然想你了。”
他的聲音真真切切,流入耳朵,帶著無法解除的魔力,將她的心夷為平地。
馮智勳轉過莫子衿的身體:“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
“我有跟你吵嗎?”
馮智勳很乖巧地搖頭:“沒有,你隻是單純地誤會我而已。”
莫子衿抬腳就要踩,馮智勳靈敏躲開。
下一秒,他又把她圈進了懷裏:“明明就是你不對,我們約法三章,以後你不許懷疑我,不許和我鬧別扭,不許做我不許你做的事。”
這什麽邏輯?莫子衿眨巴了兩下眼睛,推開他:“我能幹什麽?”
“你可以先說想我啊。”馮智勳眼珠一轉,賊兮兮地笑。
莫子衿很辛苦地壓製嘴角,繃住臉:“別想拿這種話唬我。才十一天而已,有什麽想不想的。”
馮智勳撲哧笑出聲,哦,不對,是放聲大笑。
莫子衿被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麽?什麽讓你這麽好笑了?”
馮智勳抿住唇,清了清嗓子,道:“嗯嗯,才十一天嘛……確實沒什麽好笑的。我就是愛笑,沒事兒。”
……莫子衿發現自己又上當了。
於是接下來,遍地的氣球因為兩個人的追逐而此起彼伏。
許跳跳和白宇飛進來的時候,莫子衿正好跌倒,馮智勳為救她也倒在氣球中。漾起的藍色氣球像兩人掉進海色海洋,濺起的大片深藍。
莫子衿感覺到窒息了,她眼裏的馮智勳是那樣的好看,他原本帥的樣子很好看,先服軟的樣子更好看;他眼裏隻有她的樣子很好看,他說想她時的樣子更好看……
原來,愛情最好的樣子就是:我們都還想要對彼此溫柔。
“對不起。”莫子衿想了想,誠懇地對那天的自己道歉,“那天我那樣說是……”
“沒有安全感。”馮智勳搶先替她說了。
“我能了解這種感覺。”馮智勳輕歎了口氣,“可能是我們這代人的通病吧。對這個世界,對這個世界上的人缺乏足夠的信任,什麽都會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莫子衿的頭抵在馮智勳的胳肢窩上,內心深處塵封的鎖被碰掉灰塵,無聲地將光亮放入。
那段一直不願說出口的往事變得柔軟……
“我見過我的父母從恩愛到陌路,我看著他們從相敬如賓到仇恨以對。他們為了維持對外和對我的關係,可以說謊,可以做戲,可以轉過身後就是另外一副嘴臉……”
莫子衿哽咽了。
時間太長,她沒有辦法把一件件的委屈細說。就像一間淩亂的房間,物歸原處實在是太難太難,而那些混亂的畫麵就像疾馳的火車從她的眼前飛馳而過。
“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任何幸福都會有跑掉的那天,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不敢讓自己徹底放鬆下來……”
“好了,別說了。”馮智勳的唇落在莫子衿的額頭上,結束她那疼痛的回憶。他的大手輕輕地落在她的後背,像安撫孩子一般,“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彼此驗證,不必急於一時。”
他的語氣總是飄然在雲端,輕描淡寫中帶著一點玩世不恭。可是,都說愛笑的人隻是將眼淚風幹成嘴角的弧度罷了。在他的溫暖裏,莫子衿忍不住心疼,他又有多少難過沒有宣之於口呢?
莫子衿仰頭:“智勳。”
“嗯嗯?”
“你能不能答應我,從現在開始,你不能騙我。不管是什麽原因,我想聽的是實話。”
馮智勳用力地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我把底牌都告訴你了,還能騙你什麽?”
他所說的底牌就是馮智堯派人跟蹤他們,想要知道他背地裏偷偷做的事情—馮智勳以退為進,暗地裏藏了一樣和馮智堯真正能一決高下的秘密武器。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嗯嗯,好……”
“喀喀!”
“喀喀!”
兩人循聲望去,許跳跳和白宇飛兩個活寶神同步地把雙手背在身後,一臉賊兮兮地瞅過來。
莫子衿一臉黑線,立刻火箭一般噌地站起來。
許跳跳吸鼻子,得意洋洋地打趣莫子衿:“哎呀,看某人一臉粉嫩、開心的樣子,應該是借著本小姐的生日會和馮大公子和好了吧?”
莫子衿:“……”
馮智勳倒是落落大方,笑著聳聳肩:“許小美女,生日快樂……”
許跳跳嘿嘿笑,又眨巴眼睛道:“為什麽是小美女?”
“因為第一大美女已經在我身邊了,其他女生我隻能以‘小’來稱呼。”馮智勳殷勤地用餘光掃莫子衿,嘴巴抹了蜜一樣。
許跳跳被甜到直打哆嗦。
莫子衿眼看著畫風走偏,趕緊看向白宇飛:“白宇飛,今天是你和跳跳的主場,有什麽絕招就趕緊開始吧。”
許跳跳嬌羞地把身子轉向白宇飛。
白宇飛拉過許跳跳的手,大手覆蓋在她的手心上:“今天是你的生日,跳跳,我想把全世界的好運都送給你。”
隨著他的大手慢慢挪開,許跳跳的掌心什麽都沒有。
許跳跳不解地抬頭,白宇飛的手已經迅速到了她的腦後,變戲法一般捏過一朵四葉草:“第一片代表真愛,第二片代表健康,第三片代表名譽,第四片代表幸福。”
許跳跳接過四葉草笑:“真愛……”
她突然毫無預兆地,伸手把第一片給摘掉了。
莫子衿愣住,完全沒反應過來許跳跳這是要幹嗎:“跳跳,你……”
白宇飛也很意外許跳跳這樣的舉動,笑容一時愣住。
氣氛頓時急轉直下。
許跳跳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但和剛才的感覺已經完全不同,她望向白宇飛:“宇飛學長,你真正要送我的生日禮物,是分手吧?”
說著她拿出手機,莫子衿聽到了自己和白宇飛的聲音。
…………
“白宇飛,你對許跳跳是認真的嗎?”
“她確實挺可愛的,不過我對她確實還沒到小勳勳對你的份上。”
“如果你對跳跳沒有那種心思,希望你能盡早讓她清楚。別拖著,這樣對她不公平。”
…………
莫子衿詫異地看向白宇飛,白宇飛垂眸不語。
許跳跳看向莫子衿:“子衿,這就是你給我慶祝的生日?”
莫子衿不知所措地語塞了:“我……”
許跳跳環顧四周,像個旁觀者欣賞著精心布置的生日場景,後退道:“這麽精心布置的分手場景,我真是受之有愧。其實不用麻煩的,你隻要簡單地告訴我一聲就可以了。我沒有那麽難打發,真的。”
白宇飛伸手想要拉住許跳跳,許跳跳避之唯恐不及地把手縮到身後。她此時的聲音已經哽咽,在極力隱忍此時此刻的崩潰情緒,極力想要保持住體麵,“白宇飛,謝謝你給我的夢。現在夢醒了,我也該退場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莫子衿,轉身跑開。
“跳跳!”莫子衿想要去追,被馮智勳拉住。白宇飛追著許跳跳出去了。
偌大的體育館,布置好的藍色夢幻頓時失去了意義和顏色。
莫子衿皺眉:“怎麽會這樣……”
好端端的,怎麽會搞成這樣?
莫子衿問馮智勳:“難道我又被人竊聽了?可剛才白宇飛為什麽一點都不意外?那時候隻有我和他兩個人,難道真的是他……”
馮智勳抿唇,琢磨著開口:“其實……你不是也希望白宇飛和她說清楚嗎?”
“可,為什麽是在跳跳的生日會上呢?偏偏是用這種方式?”莫子衿頭痛地捂額頭,這下許跳跳會恨死她!如果真的是白宇飛,那家夥實在是太渾蛋了!
“他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你著急也沒用。”馮智勳拉過莫子衿,“既然生日宴看不成了,走,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藍色氣球被馮智勳和莫子衿撇開兩邊,又重新堆積在一起。
就像大海會被浪花再折騰,最終還是會回歸平靜。
馮智勳帶莫子衿來到男生宿舍,他把自己外套給莫子衿穿,跟宿管阿姨閑扯兩句讓她成功溜進去。
兩個人偷偷摸摸地上了三樓,馮智勳緊緊地牽著她的手,有人下來時,他就整個人擋住她。
莫子衿竟覺得有點刺激。
進了宿舍,馮智勳把門關上,拉著她坐到電腦前。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飛快地敲動鍵盤,一個APP的內測頁麵就這樣出現在莫子衿眼前。
“這個就是我發明的“聽戀”APP,利用聲音來創建當下年輕人新型的交友方式。要知道聲音也是有DNA的,不僅可以進行對比,也可以進行匹配。有時候隻要聽,就能先入為主地愛上一個人。”說起自己的作品,馮智勳頗為驕傲,亮亮的黑眸透著自信的光芒。
莫子衿卻聽得一愣一愣的:“……聲音也有DNA?”
馮智勳戳莫子衿的額頭:“你不就是我對比出來的嗎?”
…………
莫子衿瀏覽著網頁:“所以,這幾天你就在忙這個?”
馮智勳垂下手,蓋在莫子衿的手上,帶動鼠標,給她看數據:“簡單來說呢,這就是一個上傳聲音,以直接對話或者多人對話進行好感搭線的交友平台,每天還會有魅惑聲音的熱搜榜等等。”
就在馮智勳有滋有味介紹“聽戀”時,一陣不合時宜的警報聲響起。
莫子衿一個激靈,扭頭看向門口:“怎麽回事,哪裏著火了嗎?”
馮智勳迅速走到門口,開門。
外麵的吵鬧聲立刻席卷而來,隻見走廊上確實籠罩白色氣體,很多男生紛紛擁到走廊上,並準備往樓下轉移,情況好像十萬火急。
馮智勳拉過莫子衿,毫不遲疑地往外跑:“快走!”
莫子衿被拉到門外,混亂間看不清一米開外的人。她忽然想起宿舍裏的電腦,轉身往回跑:“等一下,電腦還沒拿。”
在她轉身之際撞上一個黑影,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對方手裏抱著的電腦。
“喂!你!”莫子衿本能地伸手去抓電腦,在她抬頭間被他狠狠推開。
“子衿!”馮智勳牢牢接住莫子衿,她才沒有摔在地上。
莫子衿看著那個黑影迅速地消失在混亂的人流裏,霧氣中。
“來,子衿,我們先下樓。”
來到樓下後,所有人都往宿舍樓上看,嘰嘰喳喳一片。大家左看右看,都沒有看到火情,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搞惡作劇。
莫子衿著急到不行:“他跟得還真緊!那個電腦裏有你內測的東西,就這麽被拿走了,那你不是……”
莫子衿愣住。
幾秒後。
“……你是故意的?”
馮智勳縮手捏著袖子給莫子衿擦額頭上的汗珠,壓低聲音道:“《孫子兵法》有雲,故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卒待之。”
莫子衿的一對眸子散發著懵懂之光:“什麽意思?”
馮智勳笑容更甚,輕輕地拍拍莫子衿的腦袋瓜:“莫同學,你要多讀書呀。”
…………
莫子衿拿手機百度《孫子兵法》,特地找出這段文言文看了注釋,才明白馮智勳這是欲擒故縱。馮智堯既然這麽想搞清楚他在搞什麽,就徹底讓他知道得“清楚”。
知道馮智勳是有準備的,莫子衿也就沒那麽擔心了。
她最擔心的是許跳跳。
回到宿舍後,許跳跳還沒回來。
不知道白宇飛那個笨蛋追到哪邊去了,莫子衿不放心,想要打電話給許跳跳。馮智勳拿著iPad低頭道:“第一,你打了她一定不接;第二,她接了也不會告訴你她在哪兒;第三……”
莫子衿皺眉看他。
“第三,我已經定位到她的位置了。”馮智勳把iPad舉起來給她看,上邊的紅點點在學校兩條街外的明翎公園,一閃一閃的。
莫子衿盯著他:“差點忘了,你是混過G聯盟的。”
馮智勳得意歪頭:“謝謝誇獎。”
兩人去往明翎公園前,自然是要做戲做全套的—
他們報了警說電腦不見了,還煞有介事地去保安室看了錄像,收下滿滿一籮筐的保證以及“請先回去休息”後,再行離開。
去明翎公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為了給許跳跳準備生日會,都沒來得及吃飯,莫子衿的肚子餓得咕咕叫。聞到空氣裏彌漫的烤餅香氣後,她實在受不了,要下車。
這是一個報刊亭的小鋪,做生意的是個老奶奶,在霓虹夜色下就著一個不大的油鍋攤蛋餅。見有生意,老奶奶微笑地問:“小姑娘,來幾個?”
莫子衿扭頭看看坐在跑車裏的馮智勳,特意豎了一個手指頭:“一個就好,奶奶,多給我加個蛋。”
“好……”
莫子衿回到車上,馮智勳正要接過自己那份,定睛一愣:“怎麽隻買了一個?”
莫子衿咬了一口,如實道:“哦,我想你應該不會吃路邊攤這種東西,所以就沒買你的份。”
馮智勳拿過莫子衿手裏的蛋餅扯成兩半:“誰說我不吃的?”
莫子衿狐疑地盯著他淡定從容地咬下一口,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不由得笑了。
“笑什麽?”
莫子衿變成正經臉:“沒什麽,就覺得你挺逗的。”
“你是看我挺帥的吧?”馮智勳絲毫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自戀的機會,“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我常常一個星期三餐都吃熱狗。這樣的算是上品了。”
馮智勳突然推了一下莫子衿的腦袋瓜。莫子衿身子歪了一下:“你幹嗎?!”
馮智勳俯身,像打量外星人的目光打量她:“在你的腦袋瓜裏,富二代是不是都泡在遊艇或豪車上,旁邊有美女為伴,整日無所事事、花天酒地的?”
莫子衿撇撇嘴:“難道不是嗎?”
馮智勳感歎搖頭:“唉,都什麽年代了,平民的想象力還是這麽貧瘠。”
“別人我不知道,至少我過得很正常。出國前我和家裏誇下海口,他們隻要給學費就好,生活費我自己掙。之後我為了學費也可以自己出,除了上課之外就拚命接活,寫程序拿去賣。生活費和時間上自然是能省則省了。”回憶起自己拚命奮鬥的那段時光,辛苦和甘甜交織在眼眸中像蒙上好看的戰袍,飄揚著優越。
“看過外邊的世界,你就知道這個世界太大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人不見得都能看到你的光輝,但一定能見到你靠自己拿出手的作品。”馮智勳勾著招牌式的上揚嘴角,像個文縐縐的老人家,掏心掏肺地說著自己的心得。
莫子衿忍不住吐槽:“被你說的,好像這個世界曾被你踩在腳底下過一樣。”
馮智勳又咬了一大口蛋餅,搖頭道:“這個世界和我無關。”
莫子衿把最後一口餅吃到嘴裏,將塑料袋揉在手心,隨口問道:“那什麽和你有關?”
“你啊。”馮智勳好整以暇地回答道。
“這個世界和我無關,不過以後,我想和你有關。”馮智勳笑笑地拿過莫子衿手裏的塑料袋下車走向路邊的垃圾桶。
他……
好像隨時隨地都有撥動人心弦的本事。
他……
到底有什麽不在計劃之中掌握之內的呢?
好像,目前,沒有。
莫子衿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道數學題,遇到了一個不管自己怎麽努力,但結果其實早就被對方完全掌握的對手。
她生氣,但又太好奇對方會出怎樣的題目。
短暫停留過後,兩人來到明翎公園。
過了散步的時間點,公園裏人很少,看上去特別大、特別荒蕪。
莫子衿和馮智勳分開找人。
繞到噴水池邊,莫子衿發現了一個蜷縮起來的影子。她放慢腳步一點點靠近,真的是許跳跳。
她靜靜地坐在冰涼地上,抱著雙膝,像恨不得把自己隱身掉一樣。
莫子衿從沒見過這樣的她,那個一直大大咧咧愛笑的許跳跳仿佛一瞬間被抹殺掉了。
莫子衿心疼地跪下身,伸手去扶她的肩:“跳跳……”
“你別碰我。”許跳跳觸電一樣地退開。
莫子衿的手尷尬地抬在半空中,望著麵前這個想要和自己劃清界限的好朋友,心被惡魔的手死死地攥成灰。
“哼,我怎麽拿到的還重要嗎?”許跳跳緩緩看向莫子衿,“重要的是你說過那樣的話,重要的是白宇飛說了他的真心話,不是嗎?”
是了,真相最無可辯駁。
莫子衿抿唇,努力不對她造成二次傷害:“我……我隻是希望白宇飛別玩弄你的感情,隻是希望你……”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是為我好嘛!”許跳跳打斷莫子衿的話,自嘲一笑,“所以我才更加生氣。為什麽你總是自以為是地替別人決定一切?為什麽你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為什麽你一定要讓我那麽快從夢裏醒來?!”
許跳跳從地上爬起來,歇斯底裏。
她責備的目光深深刺痛莫子衿的心:“跳跳……”
“難道你就沒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嗎?難道你就像你現在做的這樣正直嗎?”許跳跳臉上掛著已經幹掉的淚痕,指著莫子衿,“你是校長的女兒這件事要我說出來嗎?!”
夜空下,沒有一顆星的壓抑,莫子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分明,許跳跳講了這句話。
“你是怎麽知道的?”即便是許跳跳,她也沒有說過這件事。她不是存心隱瞞,而是從內心深處想把這件事當成不存在。
許跳跳扶開臉上淩亂的頭發:“我無意間看到你的短信知道的。”
一道目光穿越而過,莫子衿扭頭間看到馮智勳出現在一旁。
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許跳跳的話了,莫子衿忽然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一切淩亂不堪,跟被紮了幾千個洞的氣球一樣,隻有氣餒。
她避開馮智勳的目光,越過許跳跳:“就算生我的氣,也回學校再說,一個人晚上待在外邊很危險。”
許跳跳最終還是跟他們回到學校。
一路上,三個人各自沉默。
回到宿舍後,許跳跳脫掉鞋子就爬上床把自己裹成繭。莫子衿扶著床邊扶梯,才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真的了解過許跳跳。
原來許跳跳早就知道她是誰。這麽久以來,許跳跳從來沒問過自己家裏的事,友情也就限於吃飯、上課、去哪裏玩、分享一下小秘密。
原來大大咧咧的外表下也包裹著秘密。
原來造成今天生日會亂七八糟的罪魁禍首,是她的自以為是,不是別人。
莫子衿緊攥冰冷的床杆,無法呼吸。
另一邊,把兩個姑娘送到學校後,馮智勳去了別墅。
果真,別墅的燈亮著。
白宇飛開了瓶紅酒,一個人坐在琉璃台上喝著。
馮智勳拿起紅酒瞟了一眼:“喲,拉菲?這次怎麽舍得從酒窖拿酒了。”要知道,平時白宇飛隻會開書房裏那些不到一萬的酒來喝,這種放在酒窖裏價值萬金的陳年酒,可是碰都不會碰的,更不會讓別人碰。
馮智勳拉開高腳凳坐上去:“該不會是……你真的對許跳跳動心了吧?”
白宇飛抬眸。
馮智勳聳肩:“所以看到她那麽難過,你的心裏才不好受。”
白宇飛微微眯眼,又抿了一大口。
“抱歉。”馮智勳給他續上,“讓你拿錄音當了我的擋箭牌,隻有你和許跳跳真的吵架了,我哥那隻狐狸才會放鬆警惕,我們這出戲才能繼續演下去。放心吧,之後我會幫你挽回許跳跳的。”
白宇飛悻悻擺手,故作輕鬆地拍拍胸口:“不用了。你是知道我的,心早就是銅牆鐵壁,戀愛不計其數,頂多傷感兩天就生龍活虎了。倒是莫子衿那邊,你得幫我兜著點,我看她在體育館瞪我的樣子,恨不得把我給吃了……”
馮智勳點點頭:“我也看到了。放心,你我是兄弟,她要是提著劍,我就幫你擋劍;她要是提著刀,我就幫你擋刀。”
白宇飛被馮智勳逗笑,又好氣又好笑。
“嘁,少來了。你巴不得莫子衿越凶越好,這樣你哥才能更放心地從我這裏套取情報不是嗎?這些年對著你哥陽奉陰違,心甘情願給你擦屁股,關鍵成敗就在此時了。”笑罷,白宇飛放下酒杯,“不過說正經的,你確定這次能一擊即中嗎?”
馮智勳看向落地窗上的倒影:“如果我還在美國,我哥或許還不會那麽急。但這次我爸找我,繼承人的事從之前隻是偶爾提提,到現在迫在眉睫。我哥對馮氏投下了太多精力,他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對他造成威脅的。”
白宇飛點頭,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而一旦一個人對一樣東西太過在乎,就很難冷靜下來好好分析。”
馮智勳和白宇飛碰杯。
晶瑩的玻璃杯壁,紅色的酒液揚起漂亮的弧度,給這個漫長的夜增添最後一抹色彩。
次日。
“哎哎哎,莫子衿,你冷靜一點。”
“冷靜你個大頭鬼!你說,生日會上的錄音是不是你弄的!”
“莫子衿,你是窈窕淑女,戴著拳擊手套算怎麽回事啊?你先放下,我們有話好說。”
“你躲什麽?你怕我打死你嗎?”
“我……我怕什麽。小勳勳說過,子衿妹妹你是臉冷心熱,怎麽可能真把我打死,你說是吧?”
兩個人繞著操場上跑步的學生,貓捉老鼠。
白宇飛仗著大長腿和體力躲著莫子衿,加上言語求饒,一路從操場追到食堂。
他越是求饒,她越是生氣。
趁他不備,莫子衿伸右拳做了個假動作,趁他躲閃之際,左手一把揪過他的帽領:“你少跟我油嘴滑舌的,跟馮智勳學的是吧?告訴你,不好使!”
眼見著她右拳高高舉起,白宇飛自知躲避不過,隻好忍痛別過臉去:“打人別打臉!”
又是那惹人討厭的聲音!
馮智勳適時握過她的拳頭,笑眯眯地把笑臉迎上來:“打他不要緊,我來效勞,別髒了你的手……”
莫子衿瞪眼:“這是我和他的事,你別插手!”
馮智勳雙手抱住莫子衿的拳套,繼續溫柔賠笑:“哎,親親子衿,如果嚴格說起來,這其實是許跳跳和白宇飛之間的事,不是嗎?”
“你!”莫子衿見好就收,不和馮智勳玩語言遊戲,繼續主攻白宇飛,“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麽要挑在跳跳生日的時候?如果今天你不給我一個正當的理由,我絕不輕易罷手!”
說到許跳跳,白宇飛索性直起身,雙手插進口袋:“我沒想過要在她生日的時候坦白,我明明定在三日後的,卻莫名其妙提前了……變成這樣,我也不想的好嗎?”
話音未落,一記飛快的拳落在了白宇飛的臉上。
圍觀的眾人驚呼出聲,原本看來大家隻是嬉笑謾罵,一下子因為這一揮拳,畫風變得嚴肅起來。
畫麵定格,白宇飛側過臉,半晌沒回過神來。
莫子衿看向動手的馮智勳,隻見他慢慢地收回拳頭:“這一拳我替子衿打的,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招惹別的女生我不管,不要碰子衿身邊的人,否則就要負責到底。”
白宇飛難以置信地捂住臉瞪向馮智勳:“你打我?”
馮智勳護在莫子衿身前,毫不躲閃,目光堅定。
白宇飛強忍住情緒,抬手將一旁桌上的餐具推到地上,隨著成堆的餐具排山倒海落地,發出驚人響聲。
在眾目睽睽之下,白宇飛撞開馮智勳負氣而去。
誰也沒敢勸阻,更沒敢吱聲。
兩個形影不離的貴公子,今天居然動起手來,割袍斷義……性質有點嚴重。
工作人員默默地上前整理一地的餐具,馮智勳拉莫子衿離開。
“現在解氣了沒有?”
“還行,我原本是想打掉他兩顆牙的。”
“這樣啊,你就不怕許跳跳會心疼嗎?”
兩人來到學校對街的餐廳吃飯,落座後,馮智勳把菜單放到莫子衿手裏。
莫子衿接過菜單,看向馮智勳:“心疼?我看是你比較心疼吧。”
馮智勳一愣,指指自己的右手表忠心:“哎,我可是放了力氣的。你看你看,我的手都打紅了。”
莫子衿瞅著誇張做戲的某人,不為所動:“兵者,詭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這也是《孫子兵法》裏有的呀。”
馮智勳眼底閃過流彩,笑而不語,別過頭去。
莫子衿輕敲桌麵,陷入回憶中:“剛才白宇飛看似是在沒有章法地亂跑,卻帶我進了人最多的食堂。你適時出現,當著我和大家的麵親手揍了他。陣仗搞得這麽大,真的隻是給我出氣嗎?你說過讓我不要再懷疑你的關心,可今天你的破綻太多,我不得不懷疑。”
“你故意和白宇飛鬧翻,就是想讓馮智堯以為白宇飛那邊可以接近,從他那邊下手來催化你的計劃。”莫子衿說道,“我猜你的'聽戀'有沒給我看的撒手鐧,對嗎?”
馮智勳把水杯遞給莫子衿:“親親子衿,深得我心……”
莫子衿盯著水杯:“所以我是再一次被利用了,對嗎?”
“我答應你不會再騙你。”馮智勳臉上的笑意不知何時消失了,認真的樣子就像那天在長廊上說要保護她那樣,“從你第一次見到我,我就是身背一幢圖書館進X大的馮家公子。這個身份我改變不了,意味著我的生活不會像別人那樣簡單、純粹,包括我的感情,也不隻是風花雪月。我喜歡你,莫子衿,喜歡你的聰明、你的固執。你可以和我勢均力敵地對抗,但不影響你也是在我的棋盤之中,我能做的……就是給你選擇的權利。你願不願意待在這樣的我身邊?”
把利用說得這麽坦誠,這麽理直氣壯……上天下地,也就隻有馮智勳這麽一朵奇葩了吧?
莫子衿盯著馮智勳,越看越想在他臉上刺上“寶藏男孩”四個字。她忍不住想,如果今天她選擇遠離,他會傷心難過嗎?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和校長的關係。”
“昨晚在明翎公園,許跳跳說的時候我才知道。”
“那白宇飛對許跳跳真的沒有感情嗎?”
“他說沒有,不過昨晚他難過得把珍藏的酒都拿出來買醉了。”
“許跳跳現在這麽難過,該怎麽辦?”
“我隻能說,得等。”
他回答得飛快,沒有一點破綻可尋。
不知道過了多久,莫子衿收回目光,將水杯裏的水一飲而盡,推到馮智勳的麵前。“如果我說就到這裏,那不是太虧了嗎?”莫子衿倏地把水杯挪回自己手裏,“你都利用我這麽久了,我現在放棄,成果不就都你一個人的了,虧本生意我可不做……服務員,點餐。”
如果這份愛情的外衣是五彩華麗的“利用”,在“我喜歡你”的這個前提下,何樂而不為?
“看你精打細算的樣子,真心懷疑你是會計係畢業的。”
“哪有,我跟你,是小巫見大巫。”
“誰是大巫,你說清楚,誰是大巫?”
“放手,你放手啦……”
馮智勳用力捏莫子衿的鼻子,莫子衿躲閃間意外看到了袁飛舞。
餐廳的另一邊,袁飛舞在和一個看來是高級白領的女人會麵,女人要走,袁飛舞還賠笑地希望可以挽留對方。
點完單,莫子衿說要去一下洗手間,她跟著袁飛舞進到女洗手間。
莫子衿剛走過去,袁飛舞抬頭就從鏡子裏看到了她,顯然是有些意外。
袁飛舞扭頭望向莫子衿:“你怎麽在這裏?”
莫子衿作勢去洗手。
“我在學校附近的餐廳裏出現,很意外嗎?”她瞟一眼袁飛舞,問,“怎麽了?一副丟了五百萬的樣子。”
袁飛舞冷哼:“不是我丟了五百萬,是竹天要丟五百萬了。”
莫子衿怔住了:“什麽意思?”
袁飛舞把手裏捏著的一份文件夾扔給莫子衿:“很意外嗎?他為你擋了災,現在他可是成了所有公司封殺的畢業生。”
莫子衿打開文件夾,裏邊是一份馮氏的通知,大概的意思是秦竹天這個人馮氏不會錄用,而文件共享給了X市的各大公司。
“剛才那個姐姐和我算是有些關係,我求她幫我寫推薦信,她怎麽都不肯,還勸我放棄,最後給了我這個。”袁飛舞撫發,“莫子衿,你知道這代表什麽嗎?”
莫子衿合上文件夾,腦海裏忽然浮現秦竹天扯著嘴角說“如果你真想為我做點什麽,之後馮家人追究我的時候,你就以馮智勳女朋友的身份幫我求求情吧”的樣子。
“他為了你,犧牲了大好前途,這下你滿意了?神秘播音員。”最後五個字,袁飛舞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莫子衿垂眸,沒有辯解:“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的。”
袁飛舞雙手抱臂點頭:“也對,我怎麽忘了,你現在是馮智勳的人,馮氏的封殺令你應該有辦法撤銷的,對吧?”
莫子衿抽過一旁的擦手紙,越過袁飛舞往門口走去。
“莫子衿!”袁飛舞喊住莫子衿,側目,“他為了不讓你擔心,這些天都在孤兒院打工,想要多攢一些學分,你去看看他吧。”
強硬的袁飛舞到底還是軟了語氣,為了秦竹天,她有再多委屈也值得。
莫子衿點頭回應。
她回到餐桌上,和馮智勳吃完飯返回學校。
莫子衿帶了許跳跳喜歡吃的外賣,一推開宿舍門,就見許跳跳穿好外套正要出去。
莫子衿賠笑,把外賣放到許跳跳的桌上:“跳跳,你還沒吃飯吧,這個帶給你的,快趁熱吃吧。”
許跳跳看了一眼外賣,抬手就把外賣扔到垃圾桶裏。
“我說過,不要你再管我的事吧?”許跳跳冷眼望莫子衿,“我沒吃飯也好,白宇飛的事也好!莫子衿,你是聽不懂我的話嗎?”
莫子衿垂眸,頓了一下:“我是想打白宇飛來著,不過最後是馮智勳打的,所以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樣了。”
許跳跳:“……”
“可能打斷了牙,也可能隻是出了點血。”莫子衿的話還沒說完,許跳跳就跟一陣風一樣跑了出去,“哎,跳跳!他去別墅了,沒回男生宿舍。”
“不必了。”許跳跳頭也不回,悶悶地拒絕後,大步往前。
莫子衿暗暗握拳,她說不必,應該還是會去找白宇飛吧。
馮智勳,你這個大笨蛋,是你說白宇飛為了許跳跳買醉的,我就信你這一回,你可千萬別騙我……
她回到宿舍,把外賣從垃圾桶裏拿出來,放到許跳跳書桌上,看著書架上和許跳跳的合影,心慢慢變得柔軟。
照片裏,許跳跳摟著她的脖子大笑,她不習慣笑,臉上始終淡淡的。但隻有她自己知道,當時拍照,她內心有多開心,多雀躍。
外人隻道許跳跳是她的跟屁蟲,其實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在乎許跳跳這個朋友。
是愛笑的許跳跳,闖進她習慣冰冷風藏的心,大肆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