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無論你是誰都奈何不了我!我本就是依靠她的怨念所滋生出的,她心中魔障不消,我就不會走!

李南泠與千黎這邊看似沒有什麽進展,實際上他們已經讓佘念念徹底放下了戒心。根據以往經驗來看,他們無疑成功了一大半,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還得靜觀其變。

是夜。

千黎依舊搬了張小板凳坐在院子裏吹風。

近郊區的夜安靜得不可思議,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會被放大無數倍。

此時此刻,佘念念家院子中卻傳來陣陣慘絕人寰的歌聲。

聲音算不上大,甚至還能稱之為細微,隻是這樣的夜實在太寂靜,即便是這樣的聲音,都被放大成鬼哭狼嚎的效果。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一層地剝開我的心,你會發現,你會訝異,你是我最壓抑、最深處的秘密。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一層地剝開我的心,你會鼻酸,你會流淚……”

“為什麽總是唱這一首?”聽膩了同一首歌的千黎伸手戳了戳,蹲在自己腿上哭得無法自已的洋蔥,“聽了一晚上都膩了,趕緊換一首。”

洋蔥晃得頭上的枝葉“嘩嘩”作響,聲音裏猶自帶著哭腔:“我隻是一顆洋蔥而已,當然隻會唱《洋蔥》啊,你為什麽非要逼我唱別的歌?”說話的時候,洋蔥還不忘一層又一層剝開自己的皮,將其丟到擱在石椅上的瓷碗中。

千黎能夠聽懂所有蔬菜說的話,可那些蔬菜都很膽小,隻會在千黎一人獨待的時候開口說話。

洋蔥一邊剝皮一邊被熏得眼淚直流。正值最傷心之際,洋蔥又想接著唱那首歌:“如果你願意……”

尚未唱完這一句,洋蔥就突然像個啞巴似的噤了音,安安靜靜地躺在千黎腿上,與大家平日裏看到的洋蔥並無差異。

千黎猶自納悶著這貨咋就突然住嘴了,身後卻冷不丁冒出個聲音:“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吹風,不開心?”

能在這個點來找千黎的也就隻有李南泠了。

千黎本想轉過頭去和他說話,可一想到小念雲今晚那句“南泠哥哥,長大以後我一定要嫁給你”就來氣,說話自然硬邦邦的。

“我在聽歌,心情好得很。”

李南泠又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

與千黎相處了這麽久,他又怎麽看不出她在生悶氣?

這些年來,李南泠可謂是徹底摸清了千黎的脾氣,與她相處就得講究一個“順”字。顧名思義,凡事都得順著她來,事事都得順她意。

她容易奓毛,更容易被人捋順毛,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生氣的時候,即便是拿著刀子逼你滾,你也得厚著臉皮賴在她身邊,如此死纏爛打,方才有機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李南泠每次都這麽幹,這次也不例外,搬了把小板凳,依舊靜默無語地與她並肩坐一排。

早秋的夜裏依舊有蛙叫蟬鳴,晚風習習,揚起幾縷發絲,輕輕拂過麵頰,微微有些癢。

李南泠還沒在千黎身邊坐上半小時,她就已經消了氣,忍不住開口與李南泠說話:“你說我們這次究竟得耗費多長時間才能拿到鑰匙?”

李南泠雖不知千黎怎麽會突然將話題轉移到這上麵,卻仍如實地搖搖頭:“還不知道呢,這次是真有些棘手。佘念念不斷受到她丈夫與那姑娘的刺激,情緒已經越來越不穩定。寄居在她身體裏的妖本就是依靠吞噬這些負麵情緒而逐漸壯大,她情緒越是不穩定,就會被侵蝕得越發嚴重。雖說她與自己身體裏的那隻妖是共存關係,可那隻妖即便是把她吞噬得隻存一絲理智,也算是共存。相反,我們拿那隻妖毫無辦法,殺了它就等於殺了佘念念。”

千黎再度陷入了沉默,今晚,她之所以情緒不佳,也並非完全因為小念雲,更多的還是為了佘念念。

他們話音才落不過一刻鍾的時間,樓上突然傳來陣陣玻璃破碎的聲音。這裏的夜本就非一般地靜,玻璃破碎的聲音像是無端地被放大數十倍,如同驚雷一般在兩人耳邊不停地炸開。與之伴隨而來的還有低沉可怖的嘶吼聲與小女孩歇斯底裏的哭喊聲……

千黎的心瞬間揪成一團,與李南泠匆匆對視一眼之後,兩人同時衝入室內,直奔二樓佘念念的主臥房。

房中一片漆黑,在窗外月光映照下,可看見隨處可見的玻璃碴、被撕成不規則長條狀的被套、散落不成形的床架……以及蜷曲在暗影中與自己作鬥爭的佘念念。

她的左手正緊扣住小念雲的脖頸,右手則死死掐住自己左手的手腕處,矛盾中透露著詭異。

片刻的僵持後,她的右手放棄了與左手正麵對峙,直接抄起身旁一張純實木椅子往左手上砸去。

“哢嚓”一聲脆響,房間裏隱隱飄浮著鮮血的氣息,原本緊扣小念雲脖頸的左手頓時鬆了鬆。也就是在這時,抓住椅子一角的右手猛地將猶在發愣的小念雲往前一推。

“念雲,快跑,去找南泠哥哥!”

話音才落,她的臉又變得扭曲。

小念雲及時清醒,抹了把淚水,跌跌撞撞地往臥室外跑,歇斯底裏地喊著“南泠哥哥”。

就在她聲音落下不久,她便恍然發覺自己身前立了個高大的人影,是李南泠。

小念雲眼圈紅得越發厲害,豆大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千黎低頭瞥了小念雲一眼,隻說了句“你先安撫好她,這裏交給我”,人就已經消失。

臥室門被“砰”的一聲關上。

小念雲的哭聲終於被釋放,不斷在房外飄**,任憑李南泠怎麽哄都無用。

與小念雲一門之隔的千黎揉了揉太陽穴,穩定好自己的情緒後方才抬起眼簾,直視著仍舊蜷曲在一片暗影中的佘念念。

晴晴與何淩雲果然又刺激到了佘念念,現在看來,那隻妖已經完全吞噬掉了她的右腦,否則,那隻妖又怎會這般輕易地奪得她左半邊身體的控製權。

看到千黎的到來,原本蜷曲在暗影中的佘念念,又或者說是佘念念與妖魔結合在一起的產物,滿臉警惕地貼著牆壁站了起來,那隻妖竟然先發製人,叉開十指,徑直朝千黎撲來。

到底是被妖魔附了體,佘念念的速度竟快到肉眼無法捕捉,“嗖”的一聲就掠到千黎眼前。

她尚未靠近,千黎的身體裏就猛地噴湧出數十根拇指粗細的藤蔓,相互交織,纏繞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直接將那妖魔與佘念念的結合體兜在裏邊,並且隨著千黎的意念而寸寸收緊。

要弄死這隻妖,對千黎而言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難的是,她而今非但不能動那隻妖,還得在護它周全的情況下對其進行恐嚇。

於是,千黎緩緩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兩眼一片血紅,猶如漆黑的夜裏冉冉升起兩盞猩紅的燈,可怕的威壓排山倒海而來,頃刻間就叫那隻妖汗濕了衣襟。即便它整個身體都被藤蔓編織成的網子給兜住,它仍是止不住地全身發顫,連聲音都像漂在水麵上一般虛浮:“你……你是……”

“本座是誰不重要。”千黎兩眼猛地一瞪,被妖魔附身的佘念念隻覺身上仿佛壓了千斤重似的,悶到連呼吸都覺得無比艱難。

“重要的是,本座命你即刻滾出她的身體!”

寄居在佘念念身上的妖隻覺腦袋嗡嗡作響,毫無預兆地吐出大口鮮血。

那隻妖非但不肯鬆口,反倒在這一瞬想通了一切,滿臉囂張地說:“無論你是誰,都奈何不了我!我本就是依靠她的怨念所滋生出的,她心中魔障不消,我就不會走!”

撂下這麽一句狠話,那隻妖還覺得不解氣,末了,又狠狠補上一句:“反正你也殺不了我!”

這根本就是在挑釁,千黎都懶得搭理它,五指張開,直接扼住它的喉管,且有越收越緊的趨勢,頓時佘念念的臉就漲成了豬肝色,連眼睛都止不住地開始翻白,仿佛隨時都會斷氣。

那隻妖現在才知道害怕,嗆得滿臉淚水,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要是死了,她……也活不了!你們……別想……別想得到空中陵墓的鑰匙!”

千黎那張萬年不變的僵屍臉上勾出個懶散的笑,全然不在意的模樣:“反正上任神女還尚在人世,她要是真死了,我們大不了再去找上任。再不濟,還有下一屆神女,何愁得不到鑰匙。”

這下換那隻妖沉默了,它隻差跪下來給千黎磕頭,哭喪著臉說:“小的是真離不開她的身體,除非她真能消除了執念啊!”

千黎並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否則按照她的性格,早就趕出這隻妖,以此要挾佘念念交出鑰匙。這次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嚇唬嚇唬它罷了。

千黎卸去手上的力度,那隻妖的臉色也漸漸恢複正常,猶如爛泥般癱坐在藤蔓編織而成的網兜裏。

這妖尚未喘過氣,千黎又再度發話,絲毫不容置喙的餘地:“即便你離不開她的身體,那也不準隨意控製她的身體!”

這妖簡直想捶地罵娘,這種事自己若能自行控製,還會被她發現?

但吐槽歸吐槽,話可不能真這麽說,否則它還真怕撐不過今晚。

於是,這妖點頭如搗蒜,一臉諂媚地抱大腿,不知道的還以為它是隻千年狗腿子精。

“好好好,小的謹聽大仙差遣,大仙怎麽說,小的就怎麽做!”

這話也就聽聽而已,實際上千黎也在李南泠身邊待了這麽多年,對這種異形妖也算有些了解。

這些玩意兒其實就是所謂的心魔,無論是人還是妖,抑或是那些修仙的,想得太多了,心思不純正了,心魔自然也就來了。不過呢,這些玩意兒又與心魔略有些不同,但即便如此,它們也不該如此草率地被歸為妖類啊。有時候千黎還真覺得憋屈,世道果然不一樣了,什麽不入流的東西都能封妖,簡直就是欺負她妖族無後!

千黎不想倒還好,越想越生氣,小拳頭攥得緊緊的,麵上也露出幾分陰狠來,嚇得這妖手足無措,壓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千黎這邊猶自怒氣衝衝地折騰著異形妖,李南泠那邊也有些束手無策。

小念雲依舊倔著不肯走,說是要留在這裏陪媽媽,又哭又鬧的。

李南泠也算是個會哄小孩的,在門口蹲了半小時,哄得嘴皮子跟腿一樣麻了都不見效。思來想去,他隻得放大招,索性把人小姑娘給催眠了。

畢竟孩子還小,以後還有那麽漫長的路,忘了這段記憶,把它當作一場夢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