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別哭,別哭,你若是愛吃,我以後天天做。

“腰要直,指骨施力!”

眼見天就要黑了,千黎還是沒能學會這套劍法。人家李師兄舞起來那叫一個瀟灑,換她上簡直就像舉著飛劍跳大神,還是被鬼上身、毫無精氣神一劍更比一劍軟綿的那種。

溫柔如李南泠都要忍不住黑臉了。

千黎期期艾艾,邊舞劍邊說自己肚子痛沒力氣。

縱使李南泠氣得牙癢癢想揍人,卻也隻得讓她停下來歇息。

千黎知道自己這樣著實惹人嫌,從乾坤袋裏掏出蜜餞和小點心,獻寶似的雙手捧給李南泠,李南泠象征性地吃了幾口便不再繼續。

幾塊糕點入腹,千黎頓時覺得肚子也沒這麽痛了,元氣滿滿地起身準備練劍,忽而感覺一股暖流順著小腹往某個無法言喻的部位流去。隨後,千黎隻覺屁股後麵一片濡濕,隱隱還帶著血腥味。

千黎身體變得僵直,伸手一摸……

驚天動地的慘叫聲頓時響起,她低頭看著自己掌心的血跡,又開始嘩啦啦地掉眼淚:“李師兄,我是不是得了絕症,要死了呀?流了好多血啊,該怎麽辦?”

李南泠神情尷尬,掃了千黎手掌一眼,又飛快移開目光,麵上泛起可疑的潮紅:“咳,你這個大抵是初潮,葵水。”

千黎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盯著李南泠,目光之炙熱,看得李南泠險些丟盔棄甲而逃,糾結老半天,他才終於憋出一句話:“我帶你去何師姐那兒。”

何師姐正是那個險些拍得千黎半身不遂的孔武有力的女壯士,千黎不曉得自己病了與何師姐有何關係,可李師兄既然這麽說,她也隻得跟著去。

何師姐十分豪邁,一句“來葵水啦”堪稱獅吼功,頓時傳遍整座蓮落峰。千黎仍是一臉懵懂,倒是李南泠替千黎羞澀了一番,心想著,也虧得千黎彼時尚不知曉葵水為何物,否則不得羞到挖個地洞鑽進去。

倒真是李南泠想多了,像千黎這種自小在妖精堆裏長大的壓根就沒什麽羞恥觀,在何師姐那兒上完生理課後依舊該啥樣是啥樣。

翌日清晨,千黎早早便抵達飛來峰,絲毫沒有來葵水的覺悟,蹲完馬步又準備接著劈樹墩。她尚未拿起飛劍,就被李南泠製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來葵水需靜養,不宜多動。”

對此,千黎秉持懷疑的態度,托腮沉思良久,才道出兩個字:“是嗎?”

李南泠簡直崩潰,突然覺得,與其讓何師姐給千黎上生理課,倒不如自己上。

於是,隔日千黎便收到一本仍散發著墨香的手劄,第一頁隻書寫了五個大字——來葵水須知!

換作那些尋常女子恐怕得把李南泠當登徒子、色狼來對待,也就千黎這個不尋常的拿著那本《來葵水須知》手劄看得津津有味,還不忘趁機誇讚李南泠一番:“李師兄,你真是知識淵博呀。”

李南泠心中五味雜陳,都不知該不該把這當作誇獎自己的話,隻抿唇一笑:“這些都是從醫書上摘抄下來的。”

李南泠這麽一說,千黎突然覺得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咧開嘴朝李南泠甜甜一笑:“李師兄,你真好。”

李南泠不甚在意地搖搖頭:“舉手之勞而已。”

從這件事之後,千黎才算與李南泠真正熟絡起來。

自從入了太乙門,千黎便做好了不與任何人深交的準備,唯有李南泠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大抵隻因他太像當年那孩子,有關妖穀的一切,她都想握住,不忍舍棄!

日子就這般平淡且充實地流淌著。

隨著千黎劍術的飛快進步,她練基本功的時間從一整個上午縮減成每日一個半時辰,大大減少了她的體力消耗,飯量因此也下來了,不再似從前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她也漸漸挑剔起來,不餓到前胸貼後背壓根吃不下飯堂裏的菜,不足十日就已掉了整整十斤肉。

日日與她結伴而行的李南泠終於看不下去,在千黎又一次唉聲歎氣地倒掉吃剩的飯菜時,神秘地朝她勾了勾手:“來,師兄帶你去個好地方。”

李南泠所謂的好地方正是雜役弟子所處的若華峰。

千黎清楚地記得,這裏可是有個禁地。

若華峰乃仙靈山最低峰,正因它地勢低,才適合各類飛禽走獸生存,因此那些吃不慣門派夥食的雜役弟子和外門弟子常常會跑來打野味。

千黎好奇極了,邊走邊問:“師兄師兄,這裏是不是有個叫小樹林的禁地呀?我們在這裏打野味,會不會一不留神就闖入了禁地?”

李南泠搖頭:“小樹林位於若華峰極東之地,與我們所在之地隔了四五十裏,誤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哦——”千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斂去眼睛裏一閃而逝的情緒,興致勃勃地替李南泠削竹簽串醃好的飛禽肉。

可別看李南泠生了副翩翩貴公子的皮囊,烹飪倒是一把好手。

飛禽肉切成薄薄的片,撒鹽拌醬醃好,上火烤前刷上一層油放在炭火上慢慢炙烤,不多時便脂香四溢。待肉烤至七成熟,便開始撒碾碎了的香辛料,略一翻轉,便能吃了。

千黎也顧不上燙,捏著竹簽直往嘴裏塞肉。

肉烤得剛剛好,鮮嫩多汁,滿口都是馥鬱的肉香味。

千黎讚不絕口,邊吃邊誇讚:“好吃,好吃,簡直好吃到迎風流淚!”

瞧著千黎的饞樣,李南泠不自覺地笑出了聲,拂去粘在她嘴角的一點青翠蔥花,柔聲道:“慢些吃,別急,我這兒還有些果酒,醉不了人,恰好給你當水喝,下烤肉。”

自從吃了那頓烤肉,千黎哪兒還能瞧上飯堂裏的菜,得了空便央求著李南泠帶她去若華峰上打野味。

親傳弟子整日跑去若華峰打野味成何體統,李南泠自然不肯再帶她去,又瞧她饞得緊,索性在飛來峰上搭了個灶台,以果木作柴火,做飯給千黎吃。

千黎心心念念要去打野味,隻想著李南泠摳門,隻帶著她去了一次,哪猜得到人家李南泠早就搭好了灶台,隻等她來蹭飯。

那日千黎練完劍,剛要往飯堂走,就被李南泠叫住,他神神秘秘地對她說:“帶你去個地方。”

千黎眼睛一亮,登時就來了勁,忙追著問:“什麽地方呀?什麽地方呀?”

李南泠賣著關子:“來了自然就會知道。”

千黎一路跟隨在李南泠身後走,繞過一方池塘,穿過一片梅林,終於抵達那個神秘的地方。

竟是個露天的灶台!

千黎眼睛立馬又變得亮晶晶的,萬分期待地望著李南泠:“這是你搭的灶嗎?”

李南泠笑著頷首:“是呀,特意替你搭的。”語罷,又帶千黎繞到梅林後的一張石桌旁,桌上擺著三菜一湯,雖都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菜,卻又有不一樣的地方,看得出做菜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千黎忽然眼眶一熱,接過李南泠遞來的竹筷,夾起一筷冬筍塞嘴裏,邊擦著眼淚,邊點頭稱讚:“好吃,好吃,真好吃。”

李南泠瞧她這副模樣,既感到心疼又覺好笑:“一頓飯而已,怎就哭成了這樣?”

千黎咬著筷子搖搖頭:“你不懂,這不僅僅是一頓飯的原因。”語罷,她眼淚流得越發洶湧,甚至連聲音都有些哽咽,“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李南泠直歎氣,連忙掏出手絹給她擦拭眼淚,邊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邊輕聲說:“別哭,別哭,你若是愛吃,我以後天天做。”

千黎早就哭得說不出話來,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李南泠哭笑不得,都不知道她究竟想要說什麽。

千黎雖然頓頓都能吃到李南泠做的菜,但還是對若華峰上那頓野味念念不忘,得了空便又去纏著李南泠:“李師兄,好師兄,咱們就再去一次若華峰嘛——”

李南泠第一受不了她哭,第二受不了她撒嬌,隻要遇上其中之一,他便會立馬繳械投降,禁不住千黎撒嬌的他隻得道:“你若能在兩月後的年底考核中拔得頭籌,我就再獎勵你一頓。”

千黎眉開眼笑,一雙眼睛彎成月牙兒的形狀:“好好好,我再吃飽點就去練劍。”

李南泠眼神寵溺地揉著她的頭發:“真是個吃貨。”

有了李南泠這個承諾,千黎練劍越發賣力。每當看到千黎右手虎口處因握劍太久而被磨破皮,李南泠便覺無奈,好說歹說勸阻她:“凡事都得慢慢來,一口吃不成胖子,練劍這種事亦如此。”

每次聽李南泠說,千黎都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轉過頭還是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李南泠也是拿她沒轍,隻得由著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