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整個下午,宋安可的心情都很好,每當她回想起顧隨安邊跑著圈邊聲嘶力竭地喊“我是傻瓜”時,就忍不住想笑。

當天下午,宋安可一覺醒來就發現餘夏至坐在了顧隨安後座,像是瞧出了宋安可的驚訝,餘夏至挑挑眉說:“我不是電燈泡。”語罷,還一派風流地朝她眨眨眼,“我隻是想搞學習。”

宋安可隻覺無語,這種話說出來,鬼都不信。

不管怎樣,宋安可就這般與原本毫無交集的兩個學渣捆綁在了一起。

顧隨安纏宋安可纏得緊,餘夏至陰魂不散地圍在兩人身邊轉,不給兩人任何單獨相處的機會,從某種角度來說,她的確是光榮地完成了一顆電燈泡的使命。

孤僻的宋安可就此漸漸和兩人熟絡起來,也終於有了朋友。雖然她的話依舊少,卻已經能在顧隨安與餘夏至打鬧的時候隨機補上幾刀。

一個學期眼看就要過去一大半,期中測試翩然而至。

第一天剛考完,顧隨安就迫不及待地跑來與宋安可對答案,他拍著胸口,大言不慚地說:“今天這三門保準都能及格!”

宋安可笑容清淺好似那輕拂過水麵的微風,手中拿著一支紅筆,勾勾畫畫替顧隨安對答案。

顧隨安見宋安可這副表情就知道有戲,於是越發來勁:“這次要是全都及格了,我可得請你吃飯啊,這次再也不用被我家老頭拿著掃帚追得滿院跑了。”

等所有答案都對完,宋安可才抬起頭來,並未答應,也沒拒絕,隻講:“等成績出來再說。”說完她又攤開一本曆史書,輕聲詢問,“明天第一堂考試就是曆史,那些重點你都背下來沒?”

早就對完答案、呈圍觀狀的餘夏至嘴角一歪:“他要是都背下來了,母豬都能上樹!”

顧隨安麵無表情地瞅著餘夏至:“哦,那你等著上樹吧。”

餘夏至愣了近兩秒才反應過來,追著顧隨安滿教室亂竄:“給我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宋安可放下手中的書,笑得兩眼彎成了月牙兒,尋機又給補上一刀:“餘夏至,你若一門不及格,也圍著操場跑十圈,邊跑邊喊‘我是傻瓜’,這麽容易的考試都能考不及格。”

餘夏至臉色一白,立即就停了下來,忙跑回座位上翻書,邊翻還邊忍不住嘀咕:“這也太狠了吧,你心咋就這麽黑呢!”

宋安可笑而不語,眼神輕飄飄地落到顧隨安身上。

顧隨安就像隻迷途知返的小綿羊,立馬屁顛屁顛地跑回來背書,還不忘懟餘夏至,順帶拍拍宋安可的馬屁:“你懂個屁,嚴師出高徒曉得嗎,還不趕緊背,小心要跑圈!”

彼時的顧隨安囂張跋扈,全然沒料到,餘夏至不但每一科都及格了,還有一兩門意外得了高分。反觀他自己,每一科都低空過線不說,語文還因作文分數過低而不及格。

發下試卷的時候,餘夏至朝他發出詭異至極的笑聲,連向來高冷的宋安可都一臉諱莫如深。

語文老師自然而然地被她倆的奇怪舉動所吸引,不禁問了句:“你們一個個都是怎麽了?”

餘夏至笑得越發詭譎,代表宋安可發言:“我們想邀請所有同學和老師一起去操場圍觀顧隨安同學的即興表演。”

整個下午,宋安可的心情都很好,每當她回想起顧隨安邊跑著圈邊聲嘶力竭地喊“我是傻瓜”時,就忍不住想笑。

回家一打開門,她便恰好撞上要出門的宋媽。

興許是她臉上的笑容太過耀眼,以至於讓宋媽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怔了許久,宋媽臉上才漾起一絲微笑:“今天是怎麽了,什麽事兒這麽開心呀?”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宋媽對她說話的態度就變成了這樣,小心翼翼的,每說一個字都要觀察她的神色,卑微諂媚到令人生厭。

宋安可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在聽到這句的時候,流露在麵上的笑容消失殆盡,即刻變了臉色,不答反問:“你現在要出門?”

“對呀。”宋媽看上去心情更好,抿在嘴角的笑慢慢舒展開,連同她藏匿在眼睛裏、無論如何都揮散不開的陰鬱之氣仿佛都要散去,本就風韻猶存的臉瞬間明媚到讓人挪不開眼。

她說:“你爸爸終於要回來了,我得去買菜,一家人難得團聚。”

宋媽說得含糊,宋安可卻已大致猜到,宋媽口中的“終於要回來了”大抵是真要回來,再也不會去別的城市了。她本該抗拒爸爸回家的,卻不知怎的,臉上的肌肉像是不受控製似的,她的表情在這一瞬之間變得極其柔和,就像每一個盼望爸爸回家的女兒一樣。

“要我陪你一起去買菜嗎?那麽多菜,你一個人又怎麽提得動?”

當天夜裏,一家人難得和氣地吃了頓飯。

興許是太久沒看到爸爸,這種難得溫馨的氣氛竟讓宋安可一時間覺得不習慣。

宋安可吃飯速度很快,吃完飯後也不說話,就那麽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的爸爸媽媽。

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點敲打在樹葉與玻璃窗上,牆上時鍾的秒針一下又一下地跳動,時間於不經意之間瘋狂流逝著。宋安可的嘴角無意識地揚起,直至爸爸吃完飯,媽媽開始詢問她:“可可,還沒吃飽嗎?作業做了沒呀?”她才一點一點斂去笑意,隨後聽到媽媽說,“吃飽了,馬上就去寫作業。”她的聲音是溫和的,毫無攻擊性。

任課老師有意給宋安可開小灶,她的作業向來比同班同學多,每每都得寫到十點以後才能全部寫完。

九點一刻的時候,宋安可聽到爸爸接了個電話。大約五分鍾後,媽媽便來敲門,告訴宋安可,她要與爸爸出去和從前的老友聚一聚。

宋安可微微頷首,隻說了句:“少喝酒,早回家。”便繼續低頭寫作業。

宋安可知道,即便媽媽答應她早回家,他們也都不可能早回來。

今天的作業比平日都要容易,宋安可十點不到就全部做完,早早上了床。

宋安可這一覺睡得很安穩,半夢半醒之間仿佛聽到有人在砸門,其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整扇門給拆掉。

宋安可就此被吵醒,開了燈,十分警惕地問門外那人是誰。

那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媽媽出事了,快去你爸媽房間拿卡出來!”

聽到這話,宋安可越發警惕,直問:“你說我媽叫什麽?”

那人一聽宋安可這麽問,越發急了:“你媽叫舒望啊,還磨蹭什麽,趕緊呀!”

宋安可仍處於一種半信半疑的狀態,那人見宋安可這麽認死理,索性撥了通電話:“喂,老宋啊,你女兒不信我,不肯開門!”

那人像是開了免提,電話裏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被放大無數倍,那頭傳來的聲音確確實實是宋爸的,卻帶著幾分慌張無措,甚至還能聽出幾絲顫音:“可可,快給陳叔叔開門,你媽真的出事了,現在在醫院裏,等著用錢。”

眼前的一切簡直就像做夢一般。

宋安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晚上他們一家人還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吃飯,怎麽到了下半夜媽媽就躺在了醫院裏……

看到自己女兒冷著臉,紅著眼睛走來,宋爸頗有些責怪的意味,對那位姓陳的友人說:“你怎麽把她帶來了?她明天還要上課呢!”

不待陳姓友人接話,宋安可就插話說:“是我自己要來的。”

語罷,她的視線毫不掩飾地在自己父親打了石膏的左手上遊走一圈。

宋爸心虛,下意識地縮了縮左手,一番躊躇,才準備開口說話,試圖跟自己女兒解釋。

宋安可不想聽這些沒用的廢話,毫不留情麵地說:“你們走的時候,我怎麽說的!”

“少喝酒!早回家!”她的眼淚不知不覺又流了下來,“即便你不說,我也能猜到,究竟發生了什麽!”

原本要說出口的話又被她強行咽了回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的宋爸隻能訥訥開口:“大人的事,小孩別瞎操心,趕緊回去睡覺,明天還得讀書。”

宋安可狠狠抹了把臉,擦掉臉上快要幹涸的淚痕,一言不發地走了。

走到一半,她似又不甘心,麵露嘲諷地回頭說了句:“你放心,我會好好讀書。”否則,又該怎麽離開你們,離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