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我本就是這座陵墓的鑰匙,既然開啟了這扇門,便再也出不去。

佘念念同樣也被一群突然冒出來的黑衣人團團圍住,目前她離洞穴最近,但仍與那個洞穴入口相距半步之遙。

就在那破銅鑼音落下不久,佘念念就悶聲不響地紮入了洞穴裏,速度之快,簡直令人咂舌。

圍住她的黑衣人們顯然都蒙了,一時間竟拿不準該如何進行下一步。

李南泠見機行事,從登山包中抽出個長形物什,緊緊握在手中。

他身上能被當作武器來使的,除卻那把萬年槐木打造而成的木劍,就隻剩斬空。

斬空遇妖方生刃,平日裏就跟精鋼打造成的模型沒兩樣,對尋常人來說沒啥攻擊力,斬妖倒是把好手。

李南泠現在也顧不得這麽多,有武器便用,他著實沒料到,一劍舞下去斬空便生出了劍刃!

所以說……眼前這群圍著他的黑衣人並非人,而是妖?

李南泠眼睛裏有著一瞬間的迷茫,但很快又恢複清明,手中的動作毫不含糊,斬妖如切菜,於一片鬼哭狼嚎中殺出條血路。

他現在所遇到的這種情況雖少見,卻也不代表並不存在。

隻要這些妖,依舊畏懼斬空,無論它們用怎樣的方式來隱藏自己身上的氣息都是徒勞的。

短短幾息時間,李南泠身邊的妖便被清了個空。千黎也有所行動,她手指依舊靈活,十指翻飛間,那些困住她的藤蔓紛紛斷裂。隨即,那些斷裂的藤蔓像遊蛇一般猛地紮進那些妖的身體。隨著藤蔓的斷裂,千黎也因此噴出大口鮮血,可她卻像個沒事人似的,隨意擦了擦嘴角,就邁步朝洞穴所在的方向走。

她走的每一步看似尋常,實則鉚足了勁,不斷朝外釋放駭人的威壓。

她雖僅剩三成功力,但周身的氣勢依舊可媲美全盛時期,無形的氣壓翻天覆地洶湧而來,道行差些的妖直接被壓得全身冒冷汗,有些甚至膝蓋一軟,直撲撲跪在堅硬的冰川之上。

李南泠強行抑製住自己想要匍匐下跪的衝動,兩手緊握成拳,亦步亦趨地跟在千黎身後走。那些跪下來的妖甚至都不敢正麵與千黎對峙,捂著氣血翻湧的胸腔搖搖晃晃地後退。

破銅鑼音再未響起,那群妖竟就這麽看著千黎與李南泠徑直躍入洞穴。

直到他們的身影完全被黑暗所吞噬,那個破銅鑼音才再度響起:“你們待在這裏好好守著!”

千黎一口氣弄斷了數十根藤蔓,自然不會像表麵上一樣雲淡風輕。她才跳入洞穴,臉色就明顯蒼白了幾分,並且嘴角不停地溢出鮮血,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傷。

李南泠比她重,下墜的速度自然比她更快些。

這種墜落感隻持續了幾分鍾,千黎便砸到一個柔軟的物體上,她的第一反應便是自己砸到李南泠了。她伸手去摸了好幾下都沒摸到所謂的人形物體,千黎這才鬆了一口氣,否則她可不敢保證會把李南泠砸成幾級傷殘。

就在千黎走神之際,她身下的柔軟物體突然之間就像流沙一般流淌開,而她並未就此下沉,而是像塊木頭似的漂浮在這古怪**上。

這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千黎非但沒有掙紮,反倒十分乖巧順從地隨波逐流。

這些**仿佛在朝某個方向匯聚,隨著距離的不斷拉近,千黎心中突然一悸,一股極其熟悉的氣息瞬間湧來!

千黎漸漸收斂起流露在臉上的表情,緩緩合上眼簾,集中注意力去感受那股不知從何方幽幽籠來的氣息。

她再度睜開眼的時候,身下的**已然凝固,十分Q彈,像果凍一般。

千黎尚未來得及感歎,就聽到了李南泠的聲音,隨後一雙手搭上她的肩,將她從那團“果凍”上扶了起來,來人正是李南泠。

千黎臉色依舊算不上好看,嘴角卻是帶著笑的。

那股子熟悉的感覺越發強烈,宛若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緊緊籠罩其中。

李南泠瞬間就發覺千黎不太對勁,剛要開口詢問,身後就傳來了佘念念的聲音,她聲音雖小,卻難掩激動:“門開了。”

隨著佘念念話音的落下,地麵開始劇烈震動,霍然拉回千黎的思緒,她與李南泠同時轉身,隻見一扇近三米高的巨大石門徐徐開啟,露出裏邊略顯幽暗的古墓。

這下不僅僅是千黎,就連李南泠和佘念念心裏都湧出一股奇異的感覺。

隻不過相比較千黎,他們的這種感覺要更加虛無縹緲一些,於頃刻之間湧上心頭,又忽而全部消失不見,令人捉摸不透,究竟是自己真實感受到的,還是劃過心尖的錯覺?

不過須臾,那扇門便全部打開,首先闖入三人眼睛裏的是一扇紅木鑲邊的碩大屏風,泛黃的紙麵上畫著各種奇怪的符咒,這些符咒洋洋灑灑地落在遮蔽前方所有景物的屏風上,仿佛看不到盡頭。

那股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千黎幾乎就要控製不住自己,尚未等佘念念發話,她就猶如箭一般地衝了出去。尚未觸及屏風,她整個人就猶如撞上一個透明的結界般被彈飛,猛地撞擊在身後已然關閉的石門上。

李南泠見此情景連忙趕過去。

李南泠尚未來得及攙扶,千黎就立刻從地上彈了起來,氣呼呼地指著那扇屏風罵:“待破了封印,看姑奶奶不撕爛你!”

李南泠原本要伸出去的手也適時收了回來,止不住地笑:“對著一扇屏風都能破口大罵的也就隻有你了。”

千黎一聲冷哼,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昂首挺胸地朝前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悠悠從千黎身上收回視線的佘念念也忍不住伸手想去戳戳那扇屏風,依舊是尚未靠近她就被彈開,反應卻不似千黎那般大。那是一股極其柔和的力量,如果非要用種東西來形容,佘念念腦子裏首先冒出來的依舊是果凍。

是的,那種感覺就像是手指觸碰到了Q彈的果凍,自然而然就被輕輕彈開了,絕不像千黎那般像是直接被人拽開的。

佘念念這般想著,李南泠就已經牽著千黎再次靠近那扇屏風。這次千黎學乖不少,與那屏風隔得遠遠的,脖子抻得老長去看,活像隻長頸鹿抑或是小烏龜。

李南泠又忍俊不禁一笑,視線回到屏風上,試著用手指去輕輕觸碰。

與千黎以及佘念念不同的是,李南泠並未感受到一丁點阻力,手指像是穿透層層微涼的水波,他才觸及那扇屏風,屏風之上的古怪的字符就像溶進水裏的墨一般化開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令在場三人皆是一驚。

隨後那扇屏風就像是被人從中推開了一般,生生開出一條路。

見到此情此景的佘念念不禁滿臉震驚,就連李南泠本人都麵露驚色,倒是千黎依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徑直穿過那扇屏風,沿著腳下的碎石子路一路往前走。

李南泠即刻追了上去,徒留佘念念一人依舊愣在原地。眼見千黎與李南泠就要走遠了,佘念念不禁甩了甩頭,輕聲道了句:“應該隻是想多了。”

千黎約莫往前走了數百米,終於停下腳步,駐足站在一株銀杏木前。

那是一株直徑足有一米的千年銀杏木,被人一刀削至半米高,樹幹已被掏空,裏麵滿滿塞著拳頭大小的梟桃。

梟桃即經冬不落的桃子,幹後懸掛樹上,如梟首之狀,故名梟桃。

常言道:“梟桃在樹不落,殺百鬼。”

無論是千年銀杏木還是梟桃,皆是鎮邪的純陽之物。

最後趕來的佘念念甫一看到這株銀杏木,心中頓時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尚未來得及開口說話,李南泠就已經從套著防水袋的登山包裏掏出一把萬年槐木打造的木劍,狠狠朝那銀杏木砍去。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佘念念才發覺,那株銀杏木周身竟然還纏著貼滿符咒的古銅色鏈條,它們被隱藏在銀杏木的繁茂枝葉間,不仔細觀察幾乎看不見。

砍至第三下的時候,那些鎖鏈便“哢嚓”一聲斷裂,李南泠又是一劍下去,隻聽一聲脆響傳來,整株銀杏木都在開裂,灌在銀杏木樹幹內的梟桃滾落一地,現出一團被明黃色符紙包裹住的物體。

千黎怔怔望著那團不明物體,聲音在顫抖,明顯在壓製著什麽:“你們先回避。”

李南泠將劍收入登山包裏,轉身望向佘念念。

佘念念隻覺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霍然湧上心頭,她強忍住想要嘔吐的欲望,蒼白著臉色與李南泠一同並肩走出去。

直至走到屏風所在的位置,李南泠方才停下步伐。

這個時候,佘念念臉色明顯好看許多,她沉吟半晌,才仰頭望向李南泠,欲言又止地說:“你家祖上是否出過一個修道的大能?”

從未料到佘念念會問這種問題的李南泠不禁一愣,當即便表露出自己的疑惑。

佘念念卻連忙收回視線,自言自語似的說:“看你剛剛拿木劍的樣子挺有氣勢,突然就想到了而已。”

李南泠眉峰微挑,顯然並未相信佘念念的說辭。

他從來就不是強人所難之人,既然佘念念有意遮掩,他也不會一路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之前的對話,兩人之間的氛圍莫名變得十分古怪,此後一直保持安靜,像是再也沒人願意開口說話。

就在李南泠以為他們之間將一直這麽沉默下去之際,佘念念又開口打破了沉寂,一開口問的卻是:“她大概不是普通的妖吧?”

那個她自然是指千黎。

佘念念很小很小的時候,上任神女就與她說過,她們最大的職責並非供族人跪拜,做他們的精神信仰,而是守住位於洛子峰的空中陵墓。

空中陵墓之所以被稱作陵墓,自然是葬了屍的,隻是這屍並不完整,而是其中的某一部分。

彼時的她尚且年幼,並不知曉為什麽會有人費盡心思建造這麽大一座陵墓來埋葬這一小塊東西。

直至如今,她方才明白,這哪裏是埋葬了什麽東西,分明就是封印了什麽力量強大的妖魔!

佘念念並不後悔。

那些過往舊事早就化作飛灰消逝在曆史的洪流裏,她不過是一個看到最終結果的後人,又豈能輕易下定論誰是正義方,更何況,善與惡的界線哪會這麽分明。

更何況……若是沒了這座陵墓,族裏大抵就再也不會有神女現世了吧?如若她能成為神女的終結者,倒也挺好。

李南泠沒有來得及回答佘念念的問題,因為千黎已然穿過了屏風,施施然朝他走來。

第三重封印的解除,使千黎看上去與先前又有了不同。如果說先前她還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蘿莉,現在卻已儼然長成了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周身氣息越發凜冽,隱隱展露出懾人的氣勢。

佘念念盯著突然出現的千黎看了很久,然後如釋重負地籲出一口氣,嘴角不自覺地勾起,隻說出四個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字:“我明白了。”

沒有人知道她究竟明白了什麽,地麵開始震**,整座陵墓開始塌陷。

千黎麵色一變,左手牽著李南泠,右手挽住佘念念的胳膊,準備奮力衝出去。佘念念卻一把將千黎推開,猛地衝入屏風內。

變故來得太快,千黎與李南泠甚至都未反應過來,佘念念就已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裏。

四周突然恢複平靜。

兩人隻覺眼前一花,就已經回到了洛子峰中峰的山洞入口處。

洛子峰之巔白雪皚皚,山風呼嘯,吹散了從山洞中傳來的縹緲回聲——

“你們走吧,我本就是這座陵墓的鑰匙,既然開啟了這扇門,便再也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