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繁華之處
千萬路口,奔向你的繁華之處
1.
我好幾天之後才得知,室友看上的並不是談禹,而是覃方初。
於是她跟談禹兩人做交易,談禹把覃方初帶過來的話,她也帶個人,所以就誤打誤撞把我給帶過去了。
本意就是大家交交朋友,可我總覺得這事搞得跟大型老鴇線下交易一樣。
後來室友剛分手的前男友不樂意了,找人打聽了一番還打聽錯了,就出現了那樣莫名其妙的烏龍。
其實該挨打的應該是到現在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的覃方初。
談禹也是,到現在都不知道真實情況,還在質疑我看起來又乖又老實為什麽會惹上那麽一群人。
我沒法兒解釋,隻能歎氣,別人的二十歲都在萬花叢中飛,我的二十歲注定背著鍋流淚。
而且大家都以為當天的兩人是談禹給揍跑的,學校一時之間多了不少關於他的傳說,什麽“談禹大戰社會人,以一挑百發無損”的誇大其詞都出來了。
因此,他在學校貼吧紅極一時,莫名有了校霸這個稱號。
導致現在談禹走在路上大家都不議論說“哎,計院的院草,還是個學霸呢”,都說“這不是校霸嘛,我們霸花”。
很明顯,從談禹恨不得仰著頭走路的姿勢就可以看出來他還挺滿意校霸這個稱號的,但是很快談禹就覺得校霸始終不如學霸了。
在學校風光了沒兩天就被老師拉到辦公室教訓了:“你看看你英語四級模擬考的成績!你還校霸,我看你是渣巴。”
談禹問:“渣巴是什麽?”
渣巴就是豆腐渣做成的食物,在這個白菜都八塊錢一斤的時代我們渣巴隻要一塊錢三塊,能吃三頓。
總之,談禹那天好像被老師罵得很慘。但是他不服輸,當著一辦公室老師的麵說四級不過就退學去新東方學顛鍋。
話是這麽說,但苦的都是我。談禹說自己一個人搞學習太沒意思,所以天天拉著我學英語。
“覃再再!”周末的清晨,談禹的聲音從隔壁傳過來。我還以為是夢來著,爬起來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卻聽到陽台上骨頭磕地的聲音。
我愣了一下,又聽談禹喊:“覃再再,快開窗。”
我完全驚醒了,趕緊給自己隨便套了個外套,拉開落地窗的窗簾,談禹果然站在外麵。這人是從陽台翻過來的嗎?不是恐高的嗎!就不恐了?
“醒醒。”談禹隔著玻璃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打開鎖。
談禹一邊進來一邊說個不停:“我敲你門半天沒人應,喊你也沒人,還以為你暈過去了,就隻能翻陽台過來了!誰知道都日上三竿了,我聞雞起舞你還在睡得打呼嚕!”
“我沒打呼嚕……”剛準備反駁一句又想著他好不容易用幾個詞。都說缺什麽在意什麽,談禹現在對自己的文化形象特別在意。
談禹迫不及待地放下小籠包,從口袋裏掏出一本星火英語四六級專項訓練,一本正經地說:“還有兩天就四級了,這兩天複習得怎麽樣,有把握過線嗎?”
“我?”我想了想,“沒把握,高考英語七十九分剛過我們學校分數線,可考完我全忘了。”
“那行,今天一天我們惡補一下,臨陣磨槍不亮也光。”談禹說著,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學習陣法,資料課本試卷滿滿當當地鋪了一桌子。
“愣著幹嗎?”談禹催促了我一聲。
“我先去收拾一下。”我說著衝進了洗手間,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廁所待半小時了。
畢竟這可是我高中的時候夢寐以求的場景,我從沒想過會有實現的一天!所以必須做足了心理準備。
可出來的時候談禹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旁邊七屜小籠包隻剩最後一屜的最後三個,我在心裏悄悄記錄了一下,飯量變大了。不對,我修改了一下,飯量特別大。
談禹睡得不深,聽到動靜後醒過來,然後立馬重整旗鼓,喊我過去坐下。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講題:“英語四六級最關鍵的地方還是詞匯量,但是現在背單詞太晚了,我們今天就講一下怎麽在沒有詞匯量的情況下考高分。”
“嗯。”我覺得談禹就算變學渣了但基礎還是在那裏的,所以聽得特別認真,還做筆記。
談禹十分滿意我的學習態度:“首先是作文,這個其實很簡單,我們考前背一篇範文就好了。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一篇紅燒魚的做法,這樣的話考到什麽題目都可以套進去。比如說我的夢想,我的夢想是當一名廚師,因為廚師可以做出美味的紅燒魚。然後我就把做法寫進去,這樣不僅作文寫完了,夢想還實現了。”
我聽著覺得有點不對,不過談禹正在興頭上,我沒忍心打斷,就聽他接著講:“下麵我們看一下真題怎麽套,去年的題目是……”他終於停頓了,“state-owned……business……這什麽?And……joint……venture……”
“這什麽意思啊?題目裏麵怎麽沒有dream?”談禹問我。
我嚇了一跳,搖頭。
談禹桌案一拍:“行,那我們就看一下在題目太刁鑽的情況下怎麽套。反正作文題目的意思就問我選哪個,為什麽。我選stated-owend這個,因為這個可以做紅燒魚,然後我範文一寫,直接今年四級高分範文,拿到表彰大會上朗誦。”
我點點頭,似懂非懂。
談禹講得汗:“然後是聽力,這個更簡單,首先你聽到的那個單詞肯定不是正確答案,這樣我們就可以縮小範圍鎖定三個選項。然後你瞎選一個,瞎選肯定會選錯對不對,我們就又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正確答案是不是近在眼前?”
“那……如果我瞎選選對了呢?”
談禹不屑:“你要瞎選能選對還用我教你?你直接瞎寫全對了。”
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可談禹大手一拍:“累死我了,下麵你自己做題,照我的方法絕對是高分有保障。”
我信了。
四級考試當天談禹興奮難耐,早上六點還檢查了一遍我的紅燒魚範文背得怎麽樣,結果把我倆背餓了,然後我倆去學校門口吃了七屜小籠包,吃完恰好趕上八點去考試。
進考場前我覺得心裏有點慌,查了一下上次講的那個什麽stated-ownd business和另外一個啥,一個是國有企業一個是合資企業。
我有些不放心地告訴了談禹。
談禹皺了皺眉,完全不擔心的樣子:“怎麽就扯不上紅燒魚的做法了,以後你去新東方我去藍翔,我們一個學做菜一個學顛鍋,學完回來就合資搞紅燒魚,這不就是合資企業了。”
我想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不是因為合資企業有道理,是因為我和談禹以後在一起有道理。
想明白之後,我美滋滋地進了考場。
結果作文題目上關鍵詞我還真不認識,連蒙帶猜完了還是硬著頭皮把紅燒魚寫了上去。
而就選擇題來說,我果然能成功地避開所有正確答案。早知道選擇題就做三次了,三次全錯的話最後一個肯定就是正確的了。
這個道理我考完之後才明白。
出成績那天我和談禹完全兩個局外人的狀態,甚至壓根沒準備查成績。
我是知道自己過不了而無謂,而談禹對自己是對自己信心百倍,偏偏有一個閑得冒油的覃方初,一大早就給我們拉了個微信群。我和談禹正在吃早飯來著,聽見手機響了好幾聲之後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地點開了,然後就看見了兩個碩大的圖片,一個寫著“412”,一個寫著“425”。
覃方初在裏麵刷屏:“哈哈哈哈,虧你倆考前還一起正兒八經地搞那麽久,原來是在倒數一二名上博弈啊,你們底層人民這麽不服輸的?”
“誰啊,吵死了。”談禹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我還在猜測這倆數字哪個是我的哪個是談禹的啊?
談禹就看了一眼:“覃再再你是不是沒有好好琢磨我的技巧,就差這麽點過線,一道選擇題你再多選兩次就贏了!”
話音剛落,覃方初的消息就進來了:“不過覃再再,你居然過線了?”
談禹沉默,戛然而止。
2.
對於談禹來說四級失利並不是什麽值得深思的問題,他轉眼就忘了這回事,投身於學校籃球隊的招新比賽中。
可在我的印象裏談禹明明就是運動白癡。
我記得高二的時候學校運動會,談禹個子高長相好,老師非得讓他參加一個項目,後來強行給他塞了一場足球賽。
訓練的時候兩隊全場較量得不相上下,最後一分鍾談禹打破了僵局,直接把球踢自己家筐了,為對方獲得榮譽性的一分。
那以後老師們就再也不逼這位學霸搞運動了。
可談禹現在簡直十足的運動健將的樣子。選拔當天跟要參加東京奧運會似的往外跑,還拉著我一起:“年底全是劫匪,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但我覺得就現在我倆來說,他一個人在家我才不放心,我好歹有點隱藏武力值。
路過小區門口的時候談禹卻忽然停下來,跟下樓時的火急火燎判若兩人,他朝著我“噓”了一聲,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算命的老奶奶麵前。
原來老奶奶睡著了,靠著樹幹正打盹。談禹蹲了下來幫她整理了一下頭上戴的花,又輕輕地退開。然後朝著我勾了勾下巴,我趕緊跟上去。
談禹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朵黃色的小花:“好看嗎?”
“好看。”我點頭。
“我聽人說,今生帶花來世漂亮。”談禹笑起來,“這個送你了。”
“幹嗎忽然送我花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來,反應了一會兒,而且難道我這輩子不漂亮嗎?
可是談禹壓根沒給我問的機會,自行車停在前麵:“快上來。”
“哦!”我應了一聲,趕緊從書包裏找了一本書出來把花夾了進去,然後跳上談禹的自行車後座。
十二月的陽光嬌豔而沒有溫度,明晃晃地照在地上還有點刺眼。我裹著我的大棉襖縮成一團還嫌冷,操場上居然還有穿籃球背心的。
仔細一看,居然是覃方初。
最近世道怎麽都變成這樣了,技術死宅覃方初不好好待在室內鑽研他的計算機非得跑出來招搖撞騙?
還有談禹。
他迎麵對上覃方初淬著火焰的雙眸,然後脫了外套扔給我。
我小心翼翼地接住,然後捧在手裏,感覺一顆心都被羽絨服的鴨絨給包裹了。
談禹跟覃方初很明顯不是一個隊的。
而且比起在場所有人赤胳膊赤腿的,談禹裏麵還穿著一層,看起來非常保暖,但氣勢上立馬短人一截。
“這麽冷的天打籃球就不能多穿點?”談禹咒罵了一句,然後走過去。
哨聲一響,我的一顆心就隨著上拋的籃球一起懸了起來,然後莫名地就融入了激烈的比賽之中。
雖然我並不是很能看懂他們在打什麽,但談禹進球了我還是看得出來的,莫名就跟著自豪開心。
談禹朝著我打了個響指,而覃方初凶巴巴地瞪了我好幾眼了,意思的大概問我到底是哪邊的。
這還用質疑嗎,我可是拿著談禹衣服的,拿了人衣服就要對人負責。我美滋滋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看得越來越認真。
沒多大會兒就有別的女孩子擠過來了,你“哇”我“啊”的,全是讚美的驚歎詞。
我偷偷看了好幾眼,對方終於注意到我的存在,同時也看見了我手裏的衣服:“這不是談禹衣服嗎?”
“啊?”我點了點頭,“是……我幫他拿一下。”
“你是他女朋友?”
“不是不是。”我臉都搖紅了。
對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就行了,這是我給談禹的,你順便看好,要是弄丟了我就找人弄你。”
我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氣兒都不敢怎麽出,就乖乖地看著她把一封信塞進了談禹的衣服口袋裏。
有什麽了不起的,我高中過了就不寫情書了。
雖然我表麵上泰然自若地看完了比賽,其實心裏介意得要死。
所以談禹最後怎麽贏的我壓根沒看清。
可他居然真的能贏?雖然覃方初也就個半吊子,想打敗他一點都不難,但還有一整支校隊呢。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拿走了他的聰明才智給了他運動體質。
談禹滿頭的汗,盈盈一層反而像是在發光。他目光繞了四周一圈最後停在我這邊。
以前的談禹永遠坐在教室裏的一角,清冷孤傲,像是冬天皚皚白雪裏的一棵樹,再多的陽光也照不暖。而現在的談禹明朗熱情,是我們都錯過了的少年的模樣。
談禹剛準備過來卻被體育老師拎了過去。
老師一眼就看中談禹的軀體了,沒想到以前深藏不露現在一鳴驚人,這種謙遜的人正適合加入校隊。於是給談禹瘋狂做思想工作。
覃方初是校隊的吊車尾。他打完之後累得不行,走到一邊喝水,我過去的時候他壓根不理我。
“小初……”
“噗”的一聲,覃方初一口水全噴出來了,他從小就討厭我這樣喊他來著。覃方初臉都咳紅了:“你還記得你是我姐啊?我看你就是想跟談禹一起氣死我辦個獨生子女證高考加五分,我沒見你這樣胳膊肘往外拐的。”
“我沒有。”我試圖狡辯,“我高考早考完了,多五分我也去不了北大啊。”
“走開。”覃方初說著要推開我。我趕緊把手裏的東西遞到他麵前,是剛剛那個女孩給談禹塞的情書。
我覺給覃方初也一樣。畢竟有誰把自己人往外邊推的呢?但覃方初就不屬於自己人,他遲早要跟我分家的,我五歲就有這個覺悟。
覃方初不屑地看了一眼。雖然他從小到大收的情書啊禮物的不在少數,而且看起來一副風流浪子的樣子,其實內心純得要死。
我看著他耳根變紅,然後添油加醋:“我覺得那女孩還挺好看的,人也不錯,愛你愛得要死,你考慮一下,就當給姐姐一個麵子。”
覃方初看傻子一樣看著我,而我隻顧著把情書往覃方初口袋塞,完全沒注意到談禹看我好幾眼了。
更沒聽見沒多大會兒,他就和人爭起來了。
“談禹,你給我站住!”這是別人的聲音,“校隊這個名額我遲早給奪回來,你別太囂張了,不然我就……”
“就怎樣,試試?”這是談禹的聲音。
“我揍她!”
我壓根不知道有人把我當目標,一籃球直接朝我砸過來,隻覺得腦後一陣淩厲的風,然後“嘭”的一聲。
我回過頭,隻看到兩個籃球落在地上,一彈一跳的,漸漸歸於平靜。沒有看見千鈞一發之際談禹把手中的籃球扔了過來,直接把原本快正中我頭頂的籃球給撞了過去。
隻覺得那麽一刻,我好像有一種被保護了的感覺。
而覃方初倒是目瞪口呆地目睹了這一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錯過了被籃球砸成傻子的機會,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談禹的目光從我身上移開,有些同情地看著扔我籃球的人:“你敢碰她?”
在我聽來他的意思是我武力超群碰過我的人差不多全死了,但是在別人聽來卻是你敢碰我的人?
我在心裏分析了一下,但臉皮立馬燃燒了起來。而且為什麽對付談禹要打我,我還不是他的軟肋呢。
談禹走過去,氣勢上就壓得人站不穩:“我警告你,打我,我勸你善良。打她,你找死。但是覃方初,你可以往死裏打。”
覃方初莫名其妙。
“幹什麽呢你們!散散都下課了,還堵著是舍不得我啊!”體育老師嗬了一句,阻止了差點爆發的戰爭。
談禹倒是挺會來事的,原本要抓人領子的手改搭到人肩上,還小聲說,“反正覃方初也是校隊的,能把他打出去你也能擠進來,何樂而不為呢對不對?”
“談禹!”覃方初耳朵真好,差點氣死了,“你給我閉嘴!”
“你才閉嘴。”我小聲堵了覃方初一句,聽談禹在身後喊了一聲“覃再再”之後立馬顛著腿跑了過去。
我看覃方初大概能氣到失眠。
回去的路上,談禹沒騎車,推著自行車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我跟在他後麵,有些不敢輕舉妄動。
“談禹。”我小跑兩步追上去,“你今天好厲害。”
“還行吧,我就出了三分實力,還有七分天注定他們看不見了。”談禹現在就像小孩一樣,一表揚就嘚瑟得不行,可能壓根忘了自己剛剛愁什麽。
他忽然停下來:“你剛剛給覃方初遞的什麽?”
“啊?”我一時沒明白過來,想了一會兒才麵不改色地說,“書。”
“什麽書?”
“情書。”
聽到這兩個字,談禹就不樂意了:“為什麽我沒有?你們小女孩怎麽回事,我今天表現得這麽帥氣都不迷戀我的?”
我愣了一下,然後趕緊厚著臉皮說:“大家都有份,覃方初的別人瞎給的,你的我親自給。”
“你?”
“嗯,我。”我點頭肯定,剛剛臉皮燒沒了,我現在覺得全身都在燃燒。
“得了吧。你那個文采太差了,情書裏邊寫錯別字看得我頭疼,居然還有倒裝句。”談禹說著繼續往前走。
而我愣在原地:“你看過……我……寫?”
談禹在前麵回頭:“覃再再,你該不會以為我真不知道你高中就喜歡我了吧?”
我不記得我高中什麽時候有把情書真正送出去過,一般都是夭折在自己手裏了。
可談禹怎麽會知道我就更想不到了,而且我哪封情書裏麵有錯別字來著?說不定是通假字呢,畢竟我引用古詩還挺多的。
回去之後,我把壓箱底的日記全給倒出來了,上麵貼得跟手抄報一樣。一封一封地挨著看,後來看得自己都麵紅耳赤恨不得一腦袋紮進土裏。
我怎麽這麽不害臊的?
什麽追風的少年,又什麽明亮的日光……我“啪”的一聲關上了日記本,差點燒了。
偶然記起來有一次愚人節的時候,和大家一起玩“情書洗牌”的遊戲。
就是三個人每人給自己喜歡的人寫一封情書,可以不署名不掛名,然後三人交叉著替彼此送出去。
按理說我這樣的人不會參加這樣活潑的遊戲,可是喜歡忍不住了,加上同桌一慫恿我就瘋了,大筆一揮**給談禹寫了個一千八百字的情書。要知道那時候語文作文都不用寫這麽多的,所以從這點就可以看出來談禹在我心裏舉足輕重的位置。
後來同桌幫我匿名送了出去,而我就厚著臉皮幫另外一個人給隔壁班班草送了一封,還是站在樓梯拐角處的男生廁所門口送的。
那大概是我唯一一封有幸歸於歸處的情書了,卻沒敢寫自己名字。
不過他也沒道理知道那封情書就是我寫的啊!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拿著書趴在陽台上,書裏夾著一朵小黃花,書上寫著一首詩。
月光照在隔壁的玻璃窗上,我深呼一口氣,歎息消散在風裏,連著過去所有不曾說出口的喜歡一同被吹散。
可是風會不會把那些話帶到你的耳邊,會不會輕撫你的睡顏,會不會藏起那些萬語千言,隻說一句,祝你好眠。
3.
覃方初說:“男孩送女孩子花哪有那麽多想法,想送就送了。”
我問:“那要是在路邊隨手撿的花呢?”
他想了想:“可能就覺得沒地方放,隨手丟垃圾又不好。”
覃方初難得來一次,結果是來找談禹的。
可是談禹不在,因為英語四級沒過被叫到辦公室寫檢討去了。
難以置信,都大學生了還跟初中生一樣寫什麽檢討。這事估計也隻會發生在談禹身上,曾經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慘不忍睹。
“怎麽還不回來,寫完還得背誦全文嗎?”
覃方初話音剛落我就聽到門口談禹的聲音了。我蹦躂著跑過去開門,談禹驚覺:“我怎麽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他順著香味摸進來,桌子上早空了,隻有看起來酒足飯飽的覃方初。
覃方初等他一上午了,見人來了也不多說廢話,直接拿了一張表出來:“上次比賽成績不錯,院長下通知點名要我們團隊參加全國高校基礎遊戲設計天梯賽。”
談禹愣了一下,皺眉接過來裝模作樣地看了看。
原來是因為這事兒找談禹啊。可我心裏隱隱不安,談禹現在的計算機水平跟我差不多吧,明年說不定能一起考個全國計算機二級access程序語言。
參加比賽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覃方初也隱隱覺得不對:“以前上專業課你還聽一下或者自己做自己的軟件,我覺得你特別牛,最近上課你不是在玩掃雷就在玩蜘蛛紙牌,你是不是牛壞了?”
談禹顧左右而言他:“我覺得掃雷比蜘蛛紙牌好玩一點。”
“怎麽樣?有興趣嗎?”覃方初環著手靠坐在凳子上,“獎金也還不錯。”
談禹沉默了一會兒,看起來有些為難。
我剛準備替他解圍卻聽他一口答應了:“行,既然你都求我了,也沒道理不答應。”
“誰說我求你了?”覃方初不樂意了,“上次比賽全是你負責了,功勞榮譽也全是你的,我這次也隻不過是來傳個話,你既然同意了也沒我什麽事了。”
覃方初這麽一說我比談禹還緊張,敢問談禹現在知道天梯賽是什麽意思嗎?但是談禹心高氣傲怎麽就不肯低頭。
覃方初走了之後,我還問了談禹:“你還記得怎麽寫代碼嗎?”
“很難嗎?”不知者無懼,談禹大無畏的精神簡直令人佩服,“我連四級都能差點就過,這玩意兒估計也就那樣吧。”
我覺得不是這樣,談禹本人也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看了幾天書之後,他居然走投無路來問我這個隻會畫畫的藝術生:“覃再再你快看看這上麵寫的都是啥,我怎麽就看不懂呢?”
我為了不讓談禹失望還裝模作樣地看了好幾眼,仔細地看了好幾眼:“if語句……”
我也就認識什麽if ,when, while語句之類的,因為高中的時候談禹剛好給我講過這些,可他現在忘得還不如我。
我看著談禹,建議:“要不我們還是找覃方初吧。”
這麽一來就給了覃方初一種非他不可的感覺,這人架子都抬到天上去了。我約了好幾天才把他約出來,請他吃了大餐他還不樂意了:“憑什麽。”
“憑我小時候幫你打過架。”
覃方初一聲冷笑:“你可拉倒吧,我小時候零花錢不全拿來雇你嗎?我還沒怪你造成我童年生活極其拮據呢!”
“可是這不是北見姐的教學任務之一嘛,要是能得獎她肯定能早點回來,說不定還能轉正。”我看著覃方初,見他鬆了一秒鍾的口,趕緊乘虛而入,“求你了。”
覃方初瞟了我一眼,看破還說破,問:“覃再再,你是不是喜歡談禹?”
我有點不好意思,答非所問:“既然你同意了那明天圖書館見啊。”說完我就跑了。
剛到家又收到覃方初的消息:“條件之一,叫我哥。”
這人真的很幼稚。我回:“好的,初哥。”
好在覃方初這人還挺言而有信的,第二天我陪著談禹去圖書館的時候,覃方初已經等在那裏了。
我們找了機房一個靠角落的位置。
覃方初覺得也沒多大的事,畢竟談禹可是學霸,所以壓根沒準備,就直接跟談禹說自己的想法了。
談禹頻頻點頭,我在旁邊都快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被覃方初壓抑的怒吼給驚醒了:“談禹你是不是瘋了,你這是什麽?小學數學?”
我壓根狀況外。
談禹倒不覺得有什麽,興衝衝地拉著我來看:“覃再再,你快來試試。”
“什麽?”我迷迷糊糊看見屏幕上一個看起來十分寒磣的玩意兒,一左一右兩個馬賽克組成的大炮,一邊寫著“奇”,一邊寫著“偶”。
上麵不斷地有數字掉下來,奇數掉下來按一下奇就能炸掉它,偶數下來按一下偶就能炸掉它。我試玩了一下,還真是小學數學啊。
我看了看覃方初氣急敗壞的模樣,努力給他順毛:“我覺得還挺好啊,給小學生學習奇數偶數。”
“各位觀眾。”覃方初的毛不好順,越順越奓,“這是大學生比賽好嗎?那這玩意兒上去哄誰啊,自取其辱嗎?”
覃方初是不知情,要是他知道現在一個零基礎的談禹能在一個小時之內做出這麽一個玩意兒一定會拜他為師了。
結果我們因為太吵被趕出圖書館了。後來沒辦法我們隻能回家學習了,剛好我也有繪畫作業沒完成。
所以,好幾天的狀態都是我坐在角落裏畫畫,他倆一人占據一個沙發。
覃方初每天都處在爆炸的邊緣:“現在得優化算法的時間和空間複雜度,比如一個經典的約瑟夫問題,如果暴力模擬時間複雜度就是O(n^2),但是用了好的數據結構,那麽複雜度可以達到O(nlg(n)),當n=1000時,就快了100倍,明白嗎?”
“你聽見沒?”覃方初吼得我一驚,筆尖都斷了。我這才發現自己畫的哪是作業啊,這眉眼分明就是睡著的談禹。
看過去談禹果然已經趴在沙發上睡得不省人事。我悄悄把畫紙取下來藏了起來。
覃方初暴跳如雷:“你……你知道我一節課多貴嗎你居然睡得著!”
可談禹雷打不動。
搞半天之後覃方初大概終於明白了自己恩師當年的心情了,被氣到沒脾氣,最後隻能朝我喊:“覃再再你管管他行不行?”
我能怎麽管啊,我顛顛地從房間抱著被子出來小心翼翼地給談禹蓋上。
覃方初仰頭歎息揉眉心,一係列動作之後抓著我到陽台:“覃再再你有沒有出息?”
“沒有。”我理直氣壯,把手裏的涼茶遞給覃方初消消氣。
“少賄賂我了。”覃方初扶開,“接下來我問什麽你說什麽,不然把你網上畫漫畫的秘密告訴全世界。”
這人就會拿這個要挾我,但我也確實吃這一套,畢竟誰要是把我網絡上的狀態帶進我的生活裏,我是真的會把腦袋紮進土裏的。更何況是那些主角為談禹的戀愛小漫畫。
我點點頭。
覃方初首問:“你現在和他什麽關係?”
“就你看到的,朋友,鄰居,老同學……”
“就這樣?”
“嗯。”
“你不是喜歡他嗎?”
我愣了一下,雙手摳欄杆:“那是我的事情,不關他的事。”
“行。”覃方初也不追問了,換下一個問題,“那他現在是怎麽回事?是我對他的傳說理解錯了,還是他這個學霸的人都是假的?”見我沒回腦回路不知道轉到那個八點檔家庭劇上了,“還是你愛上了個雙胞胎吧,我宿舍以前的那個是學霸哥哥,現在這個是浪催弟弟?”推測完還自我肯定,“覃再再你愛情這麽坎坷的?”
“你閉嘴。”我回頭看著屋子裏沙發上的一團,許久才低著頭,邊摳手邊說,“你一定要在意他身上的標簽嗎?以前的高冷學霸或者是現在的浪催學渣都不過是人給他貼上去的而已。反正在我看來談禹就是談禹,以前的樣子也好現在的樣子也好,都是談禹。”
覃方初被我說得一愣一愣的,聽我說完了之後不屑地笑笑:“那是因為你喜歡他。我這種不喜歡他的隻會覺得他神經病。”
“你才神經病。”
覃方初氣:“覃再再我說你怎麽回事啊?現在我才是你的家人好吧,就算你以後能跟談禹有什麽也是以後的事情,著眼當下,搞清楚行嗎?”
“當下就是這樣,你要是欺負他我就打死你。”
覃方初這人八成是長了反骨。我說西他走東,我說不能做的他偏要試試。第二天他就拉著完全狀況外的談禹決鬥。
談禹剛睡醒,打著嗬欠問我:“你跟他打賭了?”
我搖頭,眼神偷偷警告了一次覃方初。可他絲毫不帶怯的,還越發的囂張:“是的,我倆打賭了,要是這場比賽我贏了,覃再再就從這裏搬出去。”
“是嗎?”談禹偏著頭看過來,似乎在跟我確認。
可我還沒回答覃方初就打斷了:“行了,覃再再你給我收拾東西去,晚上就走了,順便帶上你網上連載的……”
“覃方初你過分!”
“行。”我剛喊出來談禹就答應了,他提了提肩膀,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起來,“但是我贏你不是因為覃再再跟你打賭了,而是因為你要挾她了。”
覃方初冷哼一聲。
於是好好的學習場所變得硝煙彌漫,兩者各占一方,三局兩勝。每人在臉上帖三個便利貼代表三滴血,贏了的可以從對方臉上撕一張下來。
戰爭的號角一奏響,雙方便宛如離弦之箭,一觸即發。
第一輪是小霸王,覃方初使詐,選擇了自己最擅長的《拳王》,談禹無所謂,因為他全部都不會,後來還得我給他做一次示範。
我也就小時候經常和覃方初一起玩,而且他壓根不是為了帶我玩,隻是為了在我爸發現電視機發熱的時候把鍋甩到我身上,說是我要玩的。
這樣欺負我就算了,遊戲裏麵還單方麵碾壓我,每次看到春麗最後坐在地上哭我就覺得我對不起她。
這麽多年我也沒什麽好進步的,我死得更快了,做了一個怎麽在遊戲開始的第三秒鍾慘死的示範。
談禹在後麵目瞪口呆:“我還沒看清人長啥樣你就死了?”
我也挺委屈的啊。要不是我實在是太熱愛和平了,現實世界裏我早打死覃方初一百次了。
覃方初在旁邊仰著下巴輕蔑地笑,完了拿起旁邊高腳杯優雅地喝了一口開水。
“行了,我已經看明白了。”談禹語氣十分不羈,走過來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拍了拍我的頭,然後從我手中接過手柄,“沒事,他欺負你多少次?我今天全給你討回來。”
“……”
我呆愣愣地看著談禹的後腦勺,根本無暇顧及屏幕上兩個小人是怎樣拳打腳踢的了,隻有頭頂殘留的溫熱觸感。
人瘋起來是真的會連自己都嫉妒的,我覺得現在我的手心就開始嫉妒頭頂了。
而談禹用了三秒鍾的時間,打敗了覃方初玩了十幾年的遊戲經驗。覃方初質疑:“你是不是故意隱藏實力了。”
談禹微笑,不屑回答。連我都知道,現在這個談禹母雞生了蛋咯咯咯叫的臭屁性格,有這個實力還不得上校園廣播循環播報了。
覃方初願賭服輸,摔了手柄自覺地獻出了自己的第一滴血。
談禹接過來,咬著筆蓋在上麵寫了幾個字,笑嘻嘻地說:“談禹選手拿下首勝,榮譽獻給我的小朋友。”
然後把小字條貼在了我額頭上。
而我隻顧沉浸在這突如其來宛如意外之財的親密之中。一直都沒看到小字條上寫的是什麽。
“談禹’s”,第三人稱主格形式,談禹的。
第二局覃方初繼續賴皮,知道談禹的計算機專業知識可能就停留在高中那個什麽when、while語句之後開始刁難人。
直接要求兩人在規定的時間按要求寫個可執行的編程出來,用時少的獲勝。我提著一口氣,該不會到最後真的談禹輸了,然後我得從這裏搬走吧……
兩邊的鍵盤聲劈裏啪啦的,宛如3D立體音效一樣,我都緊張得睡不著覺了,可回頭一看談禹居然睡著了?
覃方初誌在必得,敲下最後一行代碼的時候談禹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哦,我忘說我寫完就睡著了。”
覃方初最後幾個語句直接沒打,拿開電腦去談禹那邊確認了一下。我看覃方初這個從天上掉到地上的眼神就知道結果怎樣了。
談禹真的好厲害哦,就算變成學渣了也依然是天才頭腦,什麽東西要學的話都是看一眼就會。跟我這種真學渣比,真的是抬高“學渣”兩個字了。
覃方初仰著頭,一秒之間從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滿目滄桑的中年,甚至給我一種他這一生就這樣沒了的感覺。
“行。”覃方初舉手投降,認栽了。
他走的時候,卻被談禹叫住了:“別忘了附加賭注。”
我當時還沒明白,第二天覃方初拎著大袋小袋出現在我家的時候我有些懷疑,打開他手裏的袋子看了一眼,還以為他給我買了裙子。
我心裏還激動了一下,但這人看都沒看我,一句話不說拎著東西就往裏走。看情緒有點不對勁,早餐吃的火藥嗎?
談禹鞋穿了一半衝過來,樣子比見我還急:“覃方初來了嗎?”
我點點頭,隻見他沒睡醒的臉上笑意漸漸漾開,眼裏透著一絲狡黠:“覃再再,你們家可能馬上要多個女兒了!”
“什麽?”我沒明白,但是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在腦袋裏麵漸漸成型。
果然,當覃方初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我下巴差點沒脫臼了。這哪裏還是覃方初啊,這是覃初初。
他穿著一身收腰的芽黃色小洋裙,男生本來骨骼就有優勢,這樣腿長差不多“八米”了。一頭亞麻色的齊腰卷發,顯得膚白如雪。光一個輪廓就美得讓人移不開眼,更別說巨細到他那張本身就禍害遺千年的臉了!
哪怕是現在極其不耐煩的神情,在我看來也有一種當下很流行的厭世美感。
這人也太適合女裝了吧。初哥搖身變初妹,我都快挪不開眼了。
覃方初被我盯到煩得不行:“覃再再你出去。”
憑什麽?我看了眼談禹,他這個人好像對美沒什麽概念,感覺看初哥和初妹並沒有什麽區別,就是有點疑惑。
他走過去打量了一圈,摩挲著下巴:“怎麽覺得缺了點什麽呢?”
我立馬想到了,搶答:“我知道!胸!”
覃方初臉都氣紅了。
談禹的目光從覃方初胸前移到我這裏,搖搖頭,若有所思地說:“我覺得這個不是大問題,感覺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有……”
我:“???”
“行了,閉嘴。”覃方初臉色越來越差,最後瞪著我,跟我爸一樣,“覃再再你給我合適點,女孩能不能有點女孩兒的樣子?”
我剛想反駁什麽,談禹靈機一動:“對了,沒化妝!你這樣七分男三分女,你得化個妝造就一下‘十全十女’。”
我覺得是這個道理,但是在場的各位對化妝這項技能都沒把握。
覃方初似乎抓到了一點希望,坐在沙發上:“化什麽妝啊,娘不娘,我覺得現在這樣行了。而且,覃再再能有個眉筆就算她懂得愛美。”
覃方初還挺了解我的,但我非常靈活:“我沒有,北見姐有啊。”
我微微一愣。我爸媽都沒在覃方初欺負我的時候這樣保護我過我……我歪著頭,心裏暖流百轉千回。
覃方初一腳上來:“你給我好好喊!”
“初妹。”談禹好心提醒,“我說女孩兒要有女孩兒的樣子,你好歹注意一下裙底。”
化妝品搞齊全之後我和談禹掰使了半天也沒明白個所以然出來,我甚至連眼線筆是哪一支都搞不清楚。
後來談禹再次靈機一動,我們網上找了個視頻教程現學現賣。
覃方初自己給自己挖的坑又沒辦法跑掉,所以等我們學習的間隙就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而我本來是和談禹一起好好學習的,但我真的沒有學習天賦,不管是學什麽,看個視頻教程都能把自己看睡著。
半夢半醒間覺得臉上涼涼的,陣陣清風吹過,仿佛有春天的蝴蝶停在了鼻尖,好癢。
我睜開眼的時候談禹的臉無限放大在我麵前,我心髒一梗,差點去世。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臉上:“別動。”
“……”談禹一手捧著我的臉,一手拿著眉筆,冰涼的筆尖在我眼睛上方輕輕來回,溫柔又細致。
我隻在電視上看到過相公為娘子描眉的情節,卻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和談禹也能有這樣的生活片段。
我抬眼就能看著他挺立的鼻骨、密長的睫毛,還有格外認真的眼。
忽然覺得此刻,我就是最美的西施。
“你們在幹什麽?”覃方初忽然發聲。
談禹手一抖,差點戳瞎了我的眼睛。
“沒事吧,覃再再?”談禹捧著我的臉趕緊問。
我揉了揉眼睛,搖頭:“沒事。”
談禹鬆了一口氣,站起來的時候覃方初的臉暴露在我眼前。我倆對視了十秒鍾,他抿著唇移開目光。
我不明所以地站起來,轉頭看了眼玻璃上倒映的我的臉,第一眼不覺得有什麽,第二眼才驚覺——這什麽鬼啊!
粗壯的眉毛,兩邊臉一看就是腮紅塗過了,眼線畫到眼角還給雕飾了一朵花出來。我仔細看了一眼,臉上還有故意點上去的雀斑?
我還幻想我西施呢,東施都沒這麽醜的妝容好吧?
談禹估計知道自己做錯事了,格外誠懇地解釋:“我看視頻裏說雀斑妝就很可愛,我試了一下,但覺得沒你原來好看。”
好了,我氣消了。
覃方初在一旁終於終於忍不住笑翻在了沙發上,我決定把氣撒在他身上了——我要他嚐嚐什麽叫風水輪流轉。
或許女孩子在這方麵確實比較有天賦。
談禹學崩了之後就不肯操手了,覃方初的妝就交由我來負責。但畫完之後連我自己都有些癡迷了——我怎麽這麽厲害啊?
“那是因為我底子好。”覃方初已經不掙紮了,還懂得賣弄自己。
“行。”談禹拿了手機走過來,“你拍還是我拍?”
原來兩人還約了拍照發到學校貼吧。
覃方初在遵守約定這件事上真的讓我很欣賞,照誰攤上這樣的事都是能賴一點是一點,但是他全盤接受了。
女裝,假發,妝容,照片。
他從談禹手中接過手機,舉起來一秒鍾之後又丟給談禹。
我看了一眼照片,人美就是不一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這麽模糊的一張都擋不住他的美顏盛世,而且這樣看還一種朦朧的美感。清純裏透著嫵媚,嫵媚裏還有一絲不解風情的迷蒙。
談禹美滋滋地給編輯了一段文字發到網上,但是存在了三秒鍾就被刪了,再發出去就成禁圖了。
談禹不善地看著覃方初。
覃方初抱著筆記本電腦聳聳肩,他一個小黑客,自然知道怎麽全網刪除並且禁止談禹的IP地址胡作非為。
而且該做的都做了,談禹也確實沒什麽好誹謗的了。
覃方初卸完妝換好衣服出來,直接把談禹也給拉走了。因為三天後天就是初賽,兩人天天瞎鬧,作品到現在都沒個雛形。所以得臨時抱佛腳,趕鴨子上架。
倆人天天白天上圖書館機房,晚上上網吧包房。偶爾我還得給他們送個四菜一湯,要不都能餓死。
比賽前一天晚上更是一宿都沒睡,第二天直接頂著“煙熏妝”去參加初賽評選。
我和談禹坐在觀眾席,而覃方初作為負責人去給大家演示。但是當遊戲完整地展現出來的時候,我愣是沒反應過來。
他們搞了這麽些天,我最起碼也以為是個高級點的遊戲。現在這個簡易的黑白馬賽克火柴人是什麽玩意兒啊?而且名字還叫“QFC的一百種死法”。
QFC,覃方初。他自己難道沒意識到嗎?我看著他麵不改色地給大家展示這個遊戲,注意力也跟著集中到遊戲上。
就是兩個火柴人,一個頭上頂著QFC,一個頂著ZB,說是1vs1也不是,闖關也不是。
雖然是關卡製的,但QFC總是打不過ZB,所以總是能進入下一關。我越看越糊塗了。
“QFC”是覃方初我可能明白,“ZB”是誰啊?張兵嗎?
我看向談禹,他似乎知道我會問,黑著倆眼圈對我笑得顛倒眾生:“ZB,再寶。”
再寶?
“覃再再的再?”
“不然呢?”
可是再寶也太土了吧,我有些僵硬地回過頭,盯著大屏幕上的ZB兩個字母,覺得它們開出了花。
“一百次。”談禹忽然說,“時間有限,所以隻能幫你討一百次回來了。”
我心尖一顫,原來那句“他欺負你多少次我全給你補回來”不是開玩笑的啊。我眨著眼睛,心裏有什麽東西漫出來,溢到了嗓子眼,是差點說出口的喜歡。
“覃方初居然也答應了……”
“因為我們賭的就是這個啊,誰贏了聽誰的想法。女裝隻不過是他三顧茅廬請我出山的條件。”
“那一開始說的賭我搬走……”
“你會搬走嗎?”談禹問。
我搖頭。他伸過手來晃我的腦袋:“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賭約不成立。”
我抿著唇,自己還真是從頭到尾被談禹吃得死死的。
覃方初展示完之後從台上下來,臉色十分不好地坐到我旁邊。
等結果的過程談禹都快睡著了,他的頭歪了下,漸漸地靠在我肩上。我愣了一下,於是呼吸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他。
覃方初瞥了一眼過來。
我還是有點想不明白,悄悄地問:“你怎麽會答應談禹這麽奇怪的要求?”
在我的印象裏,他再怎麽頑劣但也是一個自尊過分的人,不然小時候也不會寧願花掉自己的零花錢也要雇我去教訓人了。
初賽結果公布,覃方初看著最後屏幕上出現的入選名單,最後一個赫然寫著“QFC的一百種死法”。
他這個時候才開口:“初賽不是過了嘛。”
可一開始誰知道這種小遊戲還能得獎了。
“再說了。”覃方初站起來,看樣子是準備走了,視線從酣睡的談禹身上劃過,不情不願地說完,“他耍小把戲哄我姐姐開心,我還能阻止不成?”
我看著覃方初的背影走遠,忽然覺得他也不僅僅隻有討人厭,好像忽然有點可愛了。
談禹在我肩上睡得很沉,一直到教室裏所有的人都走光了他也沒醒過來。
我跟著閉上眼,悄悄地把頭靠在談禹的頭上。明明是冬天,可是空氣裏到處都是春天的味道。
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是夕陽西沉。橘色的斜陽灑進來,樹影窗影在我們身上鋪開來,我才發現自己歪在了談禹的懷裏。
而他似乎還沒有醒,下巴擱在我的頭頂,意識到我的動靜之後蹭了蹭我的頭發。外麵的草坪上有兩隻互相依偎著貓咪。
談禹睜開眼,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宛如半夢半醒間的囈語:“覃再再,你好軟。”
4.
大概是體力消耗過度,初賽之後談禹養精蓄銳了一個星期,一個星期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個星期後哪裏都不在,我經常都快找不到人了。
後來還是聽覃方初說他最近在忙元旦晚會的事情。畢竟是學霸、院草,還是之前打跑過外校人的校霸,而且現在本人又浪催,哪裏都說好。所以多的是社團找他表演節目,連我們班都想分一下談禹這塊甜品了。
周三下午素描課上班長就開始跟大家討論我們班聖誕晚會的事情了。
班長坐在正中間一邊當模特一邊收集大家的意見:“大家看我們班男生連女生的零頭都夠不著,要不要跟別的班搞聯誼啊?”
“我們能挑嗎?”
“我想要計院,光我知道的一個班就有兩頭牌,放我們院絕對秒殺我們院草。”
“誰啊誰啊?”
“就一個叫什麽談禹,很出名的,另外一個……好像是什麽覃……跟談禹關係也不錯。”
“哎,覃再再你也姓覃你認識嗎?”
“啊?”我回過神來才意識到是在跟我說話,下意識地說出了標準答案,“哦,我們那兒全是姓覃的,可能跟我一個地方的,但我不認識。”
我就參與了這麽一句討論,然後聽他們繼續討論。
“聯誼的話行是行,但你們別鴨子想吃玉兔肉了,人家談禹都有女朋友。”
“什麽,真的嗎?”
我畫筆一頓,毀了一張畫了三天的畫,聽他們繼續你一言我一語。
“前段時間貼吧傳瘋了,校霸的秘密情人,都有人寫同人文了,我還追連載呢。”
“假的吧……”
“真的,人家都扒好幾層實錘了!”
“什麽時候的事兒?”
“就一個星期以前吧。”有人回答,“女孩子還挺漂亮的,大家一溜兒都誇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重新鋪了一張紙。
一個星期前談禹剛比完賽,天天在家倒頭睡大覺。我看了眼自己滿手的顏料,我才不信,於是放下筆給談禹發消息。
消息石沉大海,談禹一直到下午都沒有回我。中午的時候我還特地跑回家看了一圈都沒人。
可下午上課的時候卻得來消息,班長跟談禹他們班說好了,聖誕節的時候聯誼。談禹他們班出兩個節目,很有可能有談禹的表演!
大家一下子炸開了鍋,都開始商量聯誼完去哪裏high了。
“對了,覃再再。”班長說完走到我這邊來,“老師讓你下課後去一趟團委辦公室,說是上次比賽的事。”
“談禹真的答應了跟我們班聯誼嗎?”我忽然問。
班長一時沒反應過來:“是的啊,中午我們還一起吃飯了呢。”
吃飯都不回我消息的?
我拿著準備好的作品從教室出來,去辦公室的路上忍不住給談禹打了個電話,結果還是沒人接。
談禹該不會是真跟別人談戀愛了吧?
團委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我剛準備敲門,卻聽見了談禹的名字。
“你們院的那個學霸,就是靳院長的弟弟,叫談禹是吧,這孩子是怎麽回事啊,聽說四級都沒過。”
另外一個聲音歎了口長氣:“鬼知道,說自己談戀愛了,成天想著怎麽哄女孩子開心,沒時間學習哄我開心,我都快氣死了。他表哥那邊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情啊,他們是在故意演戲給我看讓我死了這條心嗎?我在門口愣了好半天。
老師忽然拉開門:“哎?你怎麽站門口啊?”
老師放下手裏的事接過作業仔細地看了會兒,然後開始點評。
但說了什麽我就沒怎麽聽,腦袋裏全是談禹談戀愛這件事。兩種可能性在我心裏博弈,哪一方都不占上風。
“聽明白了沒?”
“明白了。”明白什麽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還得忍著悲痛點頭,並且強調了一句,“我記住了。”
從團委教學樓出來的時候我又看了眼手機,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我忽然想起什麽來,班長說消息是從貼吧裏傳開的,那我應該能在貼吧找到什麽蛛絲馬跡的吧。
我在教學樓門口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貼吧剛打開就是一封戰帖。一個叫“陌路英雄”的ID對校園一霸談禹發出挑戰,挑戰內容是為“她”而戰。
談禹的女朋友是跟別人搶來的嗎?他怎麽老幹這樣的事?
我疑惑地翻了幾條,熱門帖子全部是“陌路英雄”這個ID發的表白帖,對象是一個叫曇花的女孩,好像就是校花來著。
也不知道是真名還是藝名,但我覺得我在名字上贏了校花。
我隨便翻了幾條,“陌路英雄”的措辭真的毫不遮掩也完全沒有美感,我要是曇花我就把他拉黑了。
“曇花兒,今天又夢見你了,你好美。”
“曇花兒,我知道你在潛水,上岸吧,我帶你雙雙飛。”
“曇花兒,周三下午三點我在西區食堂的天台等你,你飛我追永相隨。”
我忽然意識到今天不就是周三了嗎?
我急忙往下翻評論,想找出點有用的消息,可是評論裏全部都在找大哥和大嫂,也就是談禹和曇花。
“大哥救命,層主精神不好,可能會出事。”
“三人血書求仙女大嫂出麵拯救人類。”
不知道誰回了一條,然後那條帖子炸開了鍋。
而我現在才看懂。
曇花之所以叫曇花是因為她的照片就出現了那麽一瞬間,後來立馬被全網刪除了。即便有人手快截圖,可每次發出來立馬就會被和諧。
曇花是拍的什麽十八禁人體寫真嗎?我差不多快八卦了半小時,才在某一個被掩埋的帖子裏看到曇花的廬山真麵目。因為被壓縮了太多次,清晰度特別差。
我深呼一口氣,近看看不清拿遠了看,來來回回放大縮小,最後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覺得造化弄人。
這人不就是覃方初嗎?覃方初還成校花了?
而他們之所以會覺得覃方初是談禹女朋友是因為覃方初身上貼了從我頭上蹭過去的便利貼,寫著“談禹’s”的那個。
所以傳了這麽久談禹的女朋友,是覃方初?
路上幾個人匆忙地從我麵前跑過,我看了眼時間,兩點半了!而且大家跑去的方向就是西區食堂。
我趕過去的時候西區食堂樓下已經圍滿了人,還有學校保安。而天台的圍欄上果然坐著一個男生,跟《情深深雨蒙蒙》裏的可雲一樣。
圍觀的人絮絮叨叨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我焦急地擠在人群中,都沒有人上去拉一下的嗎?而且這人傻不傻啊,哪有什麽曇花,就一個女裝覃方初!
我剛準備喊出真相,卻聽見一聲怒氣十足的沉嗬:“你個傻子,喊什麽喊!”
嘈雜的人聲瞬間安靜了下來,覃方初從另一邊的人群中穿行而來,真的很像救世的英雄。
他停在正下麵:“你給我自己下來。”
樓頂的人往下看了一眼,義正詞嚴:“我不下來,我要在世界的中心呼喊我的愛情和我的未來。”
人群裏有人偷笑有人唏噓。
覃方初忍無可忍:“你個傻子給我閉嘴,我看你是作業少了,抽你一頓就知道你喊的是什麽!”他說著就準備上樓,可走到食堂門口卻拐進去了。
我好奇地跟了兩步上去,這才看見談禹居然就在食堂裏麵跟別的女孩子吃自助餐!他吃得下嗎!
談禹一臉迷茫地被覃方初拉著上了樓,我也趕緊撥開人群,悄悄在他們後麵跟了上去。
原來樓梯上已經堵了不少人了,但是天台的鐵門被那人從裏麵鎖了,他們壓根沒法出去,所以隻能站門口一邊拖延時間一邊等樓管阿姨送鑰匙過來。
覃方初直接氣勢洶洶地撥開人群,拉著談禹站在鐵門口,語氣宛如瀕臨殺人滅口的邊緣:“開門。”
那人毫不畏懼:“除非你把曇花找來。”
“曇花死了。”覃方初臉色差到了極點。
“你也太禍害人了吧,初妹。”談禹這個時候才弄明白什麽事情,實在忍不住笑了兩聲。
覃方初瞪著他,忍不住爆粗口:“你他×……”
“唉,我幫你幫到家了。”談禹打斷他,然後對著外邊,“兄弟,知道我誰嗎?”
“誰?”
“曇花男友。”談禹說到這裏瞟了覃方初一眼。
覃方初的臉色已經差到了極點,談禹才不管,接著說:“我們家曇花一般不會出現了,除非是在我有危險的時候,所以你把門打開,我倆一起站邊上,你把我推下去我們曇花就來了。”
談禹是不是個傻子啊,哪有這樣勸人的?
可是對方居然就這麽動容了:“那你讓你旁邊男的滾開!”
談禹看了眼覃方初,還不走?
覃方初咬牙切齒,但是也沒別的辦法,推著堵在樓梯口的人往下走,下了幾級台階便看見了我:“你?”
我趕緊從人堆裏擠上來,這個時候談禹已經被那人給帶進去了,鐵門打開又關上,我急得不行。
覃方初拉住我:“覃再再你別添亂了。”
我還沒開始添呢怎麽就成添亂了?我甩開覃方初的手。談禹被那人帶到了角落裏,我這裏壓根看不見外麵發生了什麽,隻能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談禹的悶哼:“兄弟,有必要嗎?”
“談禹一人在裏麵太危險了!”我急得發瘋,雙手握著鐵柱。
覃方初開始有點怵了:“覃再再你想幹嗎?”
我沒想幹嗎,我就準備試試,可牙一咬沒想到這生鏽老化的鐵柱子還真就這麽被我拉動了,再拉動一點就可以鑽進去一個小孩了。
覃方初在旁邊真的很吃驚,都沒工夫罵我了。而我還在嚐試,這寬度自己鑽進去有點小,於是我又使了點力。等覃方初終於回過神差點抓住我的時候,我恰好就這麽鑽進去了。
“覃再再,你給我出來!”覃方初一腳踢到鐵門上。
我跑過去的時候,談禹已經被帶到了樓頂邊緣,旁邊老舊的圍欄早就被踢到一邊了,所以現在那邊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聽到動靜,兩人同時看過來。
“談禹……”可能我確實不應該過來,但我腦袋裏隻有談禹,總覺得他在我的視線範圍內就是安全的。其實我根本就幫不了他,我的存在反而釀成了意外。
那人看有女生進來還以為是曇花,可是目光定格,發現我並不是曇花的時候就急了。
慌亂之中,他腳下一崴,胳膊使勁“劃船”差點掉下去,幸好談禹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可是他反手卻將人一推……
“談禹!”
這是我第二次有這種感覺。第一次是那次爬山的時候聽到談禹摔下去的時候,而現在比起當時的絕望和恐懼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衝過去,接住了那男生,順手扔到了天台的安全區域,而自己撲倒地上想抓住談禹的手的時候卻慢了那麽一秒,明明指尖……都碰到了,可是我沒有抓住他。
下麵的驚呼聲此起彼伏,我仿佛聽到了重物墜地的聲音,然後便是長久的耳鳴。這一瞬間,我腦袋裏除了“談禹”兩個字沒有任何東西,甚至覺得自己的生命也停在了這一秒。
心跳沒了。
呼吸沒了。
談禹也沒了……
怎麽會這樣?我有點想不起來發生什麽了,腦袋裏麵一片空白。我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那裏是不是本來應該抓住什麽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幾秒鍾吧,又或者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我看見一雙手,從手指,到手心又重新出現在我的視線裏。那是談禹的手。
“談禹!”我爬過去,重新握住那隻手,仿佛是時間倒流了一次,又或者是人生重來了一次。
這真實的觸感終於將我被嚇飛的七魂六魄拉了回來。
天台邊沿的正下方是一個兩米高一米多寬的平台,食堂的大媽有事沒事會在上麵曬些東西,而現在地上亂七八糟的全是蘿卜幹,還有一些沾在了談禹的身上。
談禹抬起頭,眼裏仿佛有一閃而過的困惑,可隨後又笑得明朗而欠抽:“還真是你啊,覃再再,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我終於找回了自己所有的感覺和語言了。談禹的手好暖,我的眼眶也暖暖的:“你能自己上來嗎?”
“不能,你拉我。”談禹像是在撒嬌,可最後還是自己爬上來的。
當他整個人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談禹,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這種人生摯愛失而複得的心情我算是好好地體會了一次,不等談禹有反應我便撲了過去,大概用了我所有的力氣。談禹踉蹌了一下,聲音有些無奈:“小朋友,你是想再把我推下去嗎?”
“不……”
我剛想退開,談禹卻回抱住了我,溫暖的手掌落在我的背上,微微用力,更加縮短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好了,就這樣哭吧。”
我吸了吸鼻子,眼淚更加止不住:“談禹。”
“我在呢。”
“你剛剛……說錯了。”我的聲音帶著止不住的哽咽,“你被推下去了曇花才不會來。”
“嗯?”
“隻有我會來。”我說,“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我一定會來。”
談禹笑笑:“我知道。”
他說:“因為你是我的小戰神。”
“不是。”我深呼一口氣,退開一點距離看著他的眼睛,很嚴肅地糾正他,“是因為我喜歡你。”
5.
其實生事男生現在並不算我們學校的人,去年他就因為類似的事情被勸退了,一直蟄伏在暗處總想搞個大事情。
美麗無罪,覃方初大概也是真的倒黴。
好在覃方初本身隱藏得比較好,相關的話題和圖片也被很快地刪除了,而且還有空降的其他話題吸引了熱度。至於怎麽做到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覃方初在這方麵的實力確實令人咋舌。這也是他比較吸引人地方之一。
不過覃方初是逃過了,而談禹的紅還真是攔不住。沒幾天貼吧上又火了——A大校霸勇猛無敵拯救失足少年。
話劇社團甚至還以該事件為原型編了劇本,作為話劇社元旦晚會的壓軸場,還指望談禹本色出演能搞個巡演之類的。
所以,談禹現在壓力巨大。
在他這個大咖的力薦之下,我被推去了演一個道具。就隻需要站在那裏不說話,關鍵時候還能救救場的機動角色。
所以我一邊忙著跟談禹對台詞,一邊忙著參加畫展賺學分。
談禹看不起我,還強迫我做選擇:“學分重要還是我重要?”
“學分。”我趕緊補就,“學分冷冰得無情到底,一旦沒了就是沒了,可是你生氣了我一哄就好啦!”
“哄不好呢要是?”
“那就多哄會兒!”
談禹作罷,還得跟我對台詞呢。
於是,大晚上的,他趴在他家陽台,我在我家陽台,我倆中間隔著十九米的高空,頭頂有皎潔的明月,樓下有小孩子玩滑板的聲音,隔壁還有人在練琴。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額頭貼著退熱貼,身上最起碼蓋了三層被子。怪不得昨天晚上老做我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夢。
但我怎麽從陽台到**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而且陽台上看起來亂七八糟的,什麽電鑽、塑料儲物箱,還有被拆得麵目全非的電動滑板和什麽指尖陀螺之類的東西,跟被誰入室行竊了一樣。
我看了眼時間,居然九點半了!意識迅速地回歸腦海,我才記起來今天還有畫展,拿出手機,上麵全是老師的未接來電。
我慌忙回撥過去,才喊出一聲老師,那頭就劈頭蓋臉地吼來了:“覃再再你在哪兒?十點畫展就開始了!”
“我我……我馬上過來!”
我差不多十分鍾收拾完自己。
去了才知道,隻要是被送過去的畫都能參加展覽,隻不過是會根據獎項決定展覽位置而已。而創作者需要全程站在作品旁邊對參觀者進行講解,遇上感興趣的人說不定會現場就買了。
不管怎麽樣,對我來說都是很大的機會,雖然我的作品被放在曲徑通幽處的長廊深處,壓根沒人走進來。
我站了會兒覺得無聊,準備給談禹發短信。可一想今天晚上我們兩個班聯誼,他應該在練吉他吧,就沒打擾他。於是打開了自己好久沒有去過的微博。
雖然並沒多少人看我的畫,但是一直有那麽一兩個小粉絲會給我留言加油。可現在上來唯一的兩個粉絲也沒了,首頁都長草了。
我翻了翻自己的相冊裏存的圖,有一張之前畫的四格條漫,是那次在奶茶店門口幫談禹打架的事。
我猶豫了一下發了出來,然後對著屏幕傻笑了會兒。
“覃再再,快快快準備!”我覺得老師恨不得是漂移進來的,然後穩穩地停在我身邊,“有人來了,快!”
我猛地站起來,手機“啪啦”一聲掉在地上。那邊,人已經走進來了。
是一個穿著正裝妝容精致的女人,看樣子眼光應該很挑,可是她卻停在了我的畫前很仔細地看了一會兒。
老師在旁邊踢我的鞋,意思大概是讓我趕緊過去抓住機會。可是我膽子小,而且對方氣場太強了,覺得她看我一眼我就會死。
結果她真看我了,聲音冷滯,感覺很像靳澤:“你畫的?”
我點頭。
“開個價吧。”
“啊?”我沒反應過來。
對方剛準備開口,我電話卻很不巧地在地上瘋狂地響了起來,依然是《西遊記》主題曲。
對方臉色瞬間拉了下來,我去撿也不是不撿也不是,後來還是道了聲歉去把手機撿了起來。
是覃方初打來的,他已經兩個星期沒有聯係過我了。而且我掛了之後手機卻立馬又響了起來,如果不是急事的話他不會這樣找我。
“談禹跟你在一起嗎?”覃方初開門見山地問。
“不在啊。”
“他不見了,電話打不通,去你們家看了也沒人,屋子裏亂糟糟地跟被搶劫了一樣。校園監控顯示他出了校門,上了一輛假牌照的出租車。”
我心裏一沉,腦袋裏閃過早上我房間陽台上淩亂的場景,完全忘了有人買我畫的事。我說:“你在學校嗎,我馬上回來。”
我以為覃方初所說的監控是學校監控室裏的,可我到學校之後卻被他直接叫到了學校後街文具店的二樓。
那是一棟很破舊的老房子,一樓重新裝修過,現在是一家很日式的文具店。二樓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還得從後麵一道狹隘逼仄連燈的沒有的樓梯上去。整體像是賣腎的地方,我不禁捂住了肚子。
可覃方初開門之後,裏麵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陰暗密閉,四周布滿了顯示屏,其中一部分是學校各個角落的監控,看起來比校園正規監控室的還要齊全。
前麵坐著一個穿黑背心的男人,因為背對著我而且光線很暗,我並不能看清他的樣子,隻能看見他嘴裏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
仔細聞,空氣裏確實有一絲還沒散的煙味。
即便覃方初就在我身邊,我也沒敢很輕舉妄動,隻敢小聲問他一人:“談禹呢?”
覃方初抬抬下巴。
正對我的屏幕上是談禹背著吉他,拎著一個巨大的包坐上出租車的圖像。覃方初的聲音特別嘚瑟:“我也就跟朋友試試這個係統,給你見識見識,怎麽樣,我厲害吧?”
我以為覃方初消失這段時間好歹沉澱了些,怎麽還能這麽飄?
見我臉色不對,覃方初立馬正經了:“行了,談禹出去兩小時,因為我說你生日快到了。”
我愣了愣,所以談禹是去找我了?
如果是以前的話確實沒什麽擔心的,可是現在的談禹雖然不恐高了,但是路癡,在學校幾條香樟一路香樟二路上都能迷半天。
我忽然想起什麽來,轉身往外跑。
覃方初在後麵喊我:“你去哪裏啊?”
“我去找他!”
“這有什麽好找的,你倆談戀愛怎麽跟互相養孩子一樣?”
覃方初在後邊嘀咕了半天我也沒聽清,我腦袋裏隻有昨晚的夢境。夢見談禹坐在我床邊給我唱了一晚上的歌。
從我們學校到東城區最遠的路繞了二環,既然是黑車的話肯定會帶著談禹繞遠路,而這段路最繁華的地方就是街燈公園了。
因為已經是平安夜,街上的聖誕氛圍特別濃,路兩邊的每一棵樹上都掛著彩色的小燈。
我坐在出租車上第一眼看到談禹的時候,他正站在路邊賣唱,我反應了三秒鍾才喊司機停下來。
談禹穿得很少,頭上戴著鹿角的帽子,鼻尖放著一個紅色的球。
他背著吉他唱著歌,周圍圍著一群小孩蹦蹦跳跳,我聽了好久才聽清他唱的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首聖誕歌曲,叫作《紅鼻子馴鹿魯道夫》,旁邊還架著個意味不明的塑料儲物箱。
“紅鼻子的馴鹿,總被大家嘲笑。但是今年的聖誕節,聖誕老人說道:黑夜的路上,你閃閃的鼻子會有用的;總是哭泣的馴鹿,今晚也高興了起來……”
談禹好像並沒有注意到我,唱完了之後開始哄小孩:“大家都帶錢了嗎?”
“帶了!”
“好了。”談禹宛如職業騙錢選手,“大家排好隊,我們開始憑五塊錢免費領取棉花糖啦。”
“為什麽花了五塊錢還要叫免費?”有的小朋友提出質疑。
談禹一點都不害臊:“因為我是甜品部部長,我說什麽是什麽。”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沒想到,那個塑料桶居然是個棉花糖機。滑板的電機帶動了改造過的指尖陀螺高速旋轉,燒熱的糖漿便被攪成了絲,一點一點地纏繞在木棍上。
這一刻我才記起來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我發燒的時候總是會胡言亂語。
談禹從隔壁陽台翻過來,小心翼翼地把我抱到**,然後溫柔地聽我說話。
我說我從小就力氣大。幼兒園上台表演的時候發生混亂,我本來想拉掉下台子的小孩的,結果不小心把小朋友的胳膊捏骨折了,被老師和人家家長狠狠地罵了一頓,而且別的小朋友叫我大力金剛都不跟我玩,也不跟我一起表演。就像紅鼻子魯道夫裏的那隻馴鹿。雖然很矯情,但我覺得這是舞台恐懼症,後來甚至發展到人稍微一多一點我就會害怕。
談禹研究了半天退熱貼,歪歪扭扭地貼在我的額頭上:“後來小金剛就變成我的小戰神了,喜歡嗎?”
我點頭:“喜歡。”
雖然兩者本質並沒有什麽區別,但是喜歡本來就是沒有原則的。
“為了我克服了恐懼,該表揚一下我的小朋友。”談禹拍拍我的腦袋,“說吧,這一次想要什麽獎勵。”
“棉花糖。”我迷迷糊糊地就說了這三個字。其實我並不喜歡吃棉花糖,隻是覺得那一刻自己的心很像被糖絲纏繞了起來,變成了一塊綿綿軟軟的棉花糖。
而且,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隨便的一句話,也會被人好好地放在心上。
談禹立馬去樓下欺負小孩,仗著年齡優勢跟人飆滑板。結果沒想到小孩還挺會玩的,他輸得很慘,於是開始賴皮,威逼利誘哄那小孩帶他去買棉花糖,因為他不識路。
我這才看見上麵寫的“小戰神號”。
我覺得心口現在有一種滿漲的感覺。我腳下寸步難移,很怕這是個夢,我走過去夢就沒了。
談禹這人實在是太小氣了,我從沒見過長得跟棒棒糖一樣大的棉花糖,唯一一個氣球大的棉花糖,他自己舉著還不給人家。
有小朋友吃完意猶未盡地來問他要,他把手上的糖渣全揉到人家本來就黏膩膩的臉上。他對小朋友說:“想不想進我們甜品部?進來了天天有糖吃。”
“想!”小朋友吸吸手指。
“那把這個送給那邊的傻蛋姐姐,告訴她甜心部長哥哥迷路了,她再不走過來我就死了。”
原來他一開始就看見我了。
所以歌是特地給我唱的,棉花糖是特地給我留的。
我看著那小朋友撒拉著兩條小短腿跑到我跟前,踮著腳把糖舉過來,一下子就忘了要說什麽。他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傻蛋哥哥說他迷路了,甜心姐姐再不過去傻蛋哥哥就死了。”
“你說什麽呢?”隔這麽遠談禹都能聽見。
於是,我就站在原地朝著他喊,可臉凍得有些僵,說話都不利索了:“甜品……部長,我不喜歡吃甜的。”
談禹直起身子看著我,立馬凶了表情:“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我忽然來了力氣,撒著腿跑過去:“我說甜品部部長,我不喜歡吃甜的。”
我不喜歡吃甜的,但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