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萬有引力

世上萬物向心公轉,陪我為你沉澱

1.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覃方初和談禹是室友,至於為什麽打起來了我也不清楚,隻聽覃方初說談禹第二天就搬了出去。

但是覃方初好像還挺高興的,主動給我打電話,還敢問:“你那天跟談禹說了什麽,是不是警告他不要再惹我了,我看他之後臉色特別不好。”

“沒別的事我掛電話了。”

“別啊。”對於我沒興致的事,覃方初興致就特別好,“姐,我覺得你還挺猛,你不知道你一跳下來談禹他動作都鈍了許多,不是太熟悉我恨不得覺得他當時還在護著你。而且那天搬宿舍的時候他胳膊吊著石膏……”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再說我就快內疚死了,哪有人把自己喜歡的人打進醫院的啊!

可覃方初喋喋不休,我哪裏痛他往哪裏戳:“姐,我覺得談禹要是知道是你打的,絕對要把你拉進黑名單。你以後看見他繞遠點……”

我不想再聽他說話了,直接撒手鐧:“北見姐那天本來就發燒,跑出來一趟把腳給扭了現在還下不了床,我馬上到她家門口了,你要不要跟她說兩句?”

“我有課。”覃方初立馬掛了電話。

我沒有想到我會那麽大力氣把談禹的手給擰折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實在記不起來是哪隻,要不我就把它砍了。

薑北見其實也沒那麽嚴重,下不了床是假的,單腳跳起來比誰都靈活,但還是請了好幾天假。

我進屋的時候她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旁邊一堆空啤酒罐子。要不是知道她喝酒如喝水的喜好,我還以為她失戀了借酒消愁。

我走過去幫她收拾了一下,她嫌我擋著她看電視了按著我坐下來:“你要不要這幾天就住我這邊啊,要不我覺得你上課下課,還得照顧我挺麻煩的。”

“不麻煩。”我給她倒了一杯水,“宿舍每晚不定期查寢,我室友經常不在,要是我也不在了才麻煩。”

“真不來?”薑北見忽然語氣都變了,有些促狹,“我告訴你哦,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兒,以後再想來就不給了。”

我狐疑地看著薑北見,又搖了一遍頭。

薑北見沒再說了,拉著我看了會兒電視,然後打發我去幫她買酒:“你都不陪我住,還不讓喝點酒派遣寂寞啊,快去!”

我好慘,走的時候還幫她帶了三包垃圾下樓。

教師公寓小區門口有一棵很大的銀杏樹,一位老奶奶每天都會坐在樹下守門。據說她以前是A大教授,教周易的,退休之後沒事兒幹就喜歡坐這裏給人算命。

而且老奶奶人還挺潮的,每天穿得十分有現代元素感,今天戴著一副墨鏡,脖子上一串鍍金項鏈,鞋還是時尚的鉚釘靴,要是再加一輛摩托掛倆音響的話她就能騎上去村口兜風。

我出去的時候老太太就盯了我一路。

從超市回來拎著兩箱啤酒,三袋子膨化零食進門的時候她又盯著我。我還挺不自在的,準備加快腳步的時候卻被她叫住了:“小姑娘,最近是不是很苦惱啊,想做的事情不敢做,想見的人不敢見。”

我被說得有點蒙,猶豫了一下停在她麵前。老奶奶繼續說:“沒事,很多東西就在你身邊,你隻要停下來就能看見了。”

雖然這話說得還挺對我心情的,但是總覺得哪裏有點怪。我腦袋還沒轉過來,隻見老奶奶伸出一根手指:“十塊錢。”

“啊?”這就收錢啦?不過想想覺得老人也不容易,就開始抱著巨多東西開始翻來翻去地找自己錢包。

畢竟隻有兩隻手,這麽一來手裏東西沒拿好差點掉地上了。好在被人幫忙拎了過去。

“謝謝啊。”空出手來還挺方便掏錢的,我拿了一張十塊錢,剛準備遞過去卻被人抓著馬尾走了。

“哎……”好痛。我捂著頭發,生怕自己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就這麽被扯掉了,這人究竟知不知道頭發對於我們這種發量堪憂的女孩來說有多重要?

我氣死了,可是轉過身就不氣了。

談禹就算能做什麽讓我生氣的事情,那也是吹進氣球裏的氫氣,能讓我飄到天上去。

我看著談禹走在前麵,一手拎著我的零食袋,另外一隻手剛鬆開我的頭發,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弄受傷的那隻手,看起來好像沒事了。

“你不覺得你有點太蠢了嗎?”

“嗯?”我愣了一下才確定談禹確實是在跟我說話,雖然不是什麽好聽的,但是人走毫厘我追千裏,談禹邁一步我就能八百米衝刺著朝他過去了。

我拎著一袋零食兩箱啤酒身輕如燕地追在他後麵:“你怎麽在這裏,也是來看薑老師的嗎?”

談禹停下來看了眼我手裏的東西:“你跟她什麽關係?”

“她跟我以前是鄰居,小時候看著我長大的。”

“不是。”談禹這才回答我的問題。

“那你……”那你怎麽在這裏?這個問題已經不需要再問了,覃方初說談禹從學校搬出來了,而他又出現在這裏。話到嘴邊硬生生地被我收了回去,“那你是不是也住這裏?”

我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地看著他,隻要不搖頭在我看來就都是肯定答案。

“是。”他停了一會兒說。

心裏準備好的煙火在這一刻全部點燃,在我心口炸開了花。我攢了攢手,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那好巧,我就住在北見姐家。”

談禹看了我一會兒,什麽也沒說,就繞到了我身後。

他不會看出來我在撒謊吧。我忽然緊張起來,他的體溫就隔著一層薄薄的空氣貼在背上,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落在我的頭頂,然後臉瞬間燒了起來。

“應該也不會住多久的,等北見姐腿好了我就搬出去了……”我不是很感動,但內心很**,後來實在忍不住了才問,“你……在幹什麽呀……”

“太重了。”談禹好像是扯了扯我的書包,然後就這麽說了一句往前走了。

我回過頭才發現他把兩袋零食係我書包帶子上了,一邊一個,死沉死沉的。

可這不是關鍵,關鍵是談禹居然跟我住一棟樓了!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從此以後我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跟著他上課下課呀!

心裏的小人手拉手跳起來了芭蕾舞,導致我上樓都是飄上去的。

2.

薑北見一點都不奇怪我為什麽出門買了個酒就改變主意了,甚至連房間都準備好了,明亮寬敞還帶陽台,站外邊兒就能看見學校西區操場和好幾棟教學樓。

唯一不好的就是隔壁兩家陽台之間隔著不到一米的距離,而且都沒有安防盜窗。中間還有擱空調的簷子,膽子稍微大點就能從隔壁翻過來了。

薑北見絲毫不在意安全問題:“都是教職工正經人兒,有什麽好防的。”

想想也確實是這麽一個道理。我在房間裏旋轉跳躍了一會兒,一想到談禹就有點興奮難耐,捂著被子偷偷笑了半天。

後來實在忍不住了,拿出紙筆開始畫畫。

畢竟我是個藝術生,沒法兒跟文化人一天一封三行情書比,但我從高中開始就一天一副談禹速寫了,後來還寫日記一樣加了些情節。

本來就是自己為了派遣無處遁形的喜歡和思念圖個樂的方式,結果沒想到發到社交平台上還有人追連載。估計再沉澱兩年就能有一本書了。

“今天,我終於和你‘相遇’了。你問我是不是有點蠢,我覺得我還行!要不你試試?”我在旁邊寫了幾個字。

“覃再再出來一下。”薑北見忽然喊了我一聲。

我出去的時候她用還健全的那隻腳踢了踢我剛抬回來的啤酒:“這一箱是隔壁的,你送過去一下。”

“隔壁?”

“我前幾天沒喝的了,問隔壁借了忘還。”

老師都是這麽喜歡喝酒的嗎?我雙手抱著一箱啤酒按響了隔壁門鈴,不過許久都沒有人開門。

“門鈴壞了你不會喊啊。”薑北見在屋子裏教訓我。

我以為喊門就是拍門的意思,騰出一隻手一巴掌拍下去門開了,箱子一沉我差點沒抱穩,幸好對麵幫我扶了一下。

“謝謝……”這兩個字說出口的時候我就察覺到是他了,談禹。

所謂喜歡,既能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裏一眼看到他的存在,也能在流動更替的空氣裏瞬間感受到他的氣息。

雖然剛剛奢望過這種可能,可我沒想到談禹真的就住在我隔壁。心裏的小人沉寂了一秒之後差不多是狂歡著過年的感覺。

“這……這麽巧啊,你也住這裏……”

談禹倒是並不怎麽意外,下午見麵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個世界上大概沒什麽能讓他有情緒波動。

我剛準備解釋我是來送酒的,卻瞥見他一直撐著門的那隻手。

因為下午穿著外套所以我沒有注意到,而這會兒我才看見他左手小臂上纏著白色的繃帶。

難不成就是我上次掰斷的……剛剛的欣喜眨眼就被心疼和內疚給取代了,於是說出來的話也亂七八糟的:“你酒……我……她……薑老師,讓這酒把我送給你……”

談禹看了一眼酒,又看我,問:“你喝醉了?”

“啊?”在我的記憶裏,談禹除了“嗯”很少說一句完整的話,也沒有這樣跟我說過話,所以我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有些呆地看著他,“什麽?”

他沒再說了,仿佛剛剛類似調侃的話隻是我的錯覺而已:“那就放這裏吧。”

“放這裏像什麽話,幫人送進去!”薑北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門口的,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她提著一隻腳,對談禹說,“不用我介紹了吧,你倆比我熟。”

談禹沒說話,轉身進了屋,意思大概是默許了。

我跟在談禹後麵,進門便聞到了一絲淡淡的藥味兒,談禹應該是剛換完藥,茶幾上還放著一卷繃帶。

因為不方便換鞋所以我也沒往裏走,就站在那裏:“你的手……”

“放旁邊就行了。”

我和談禹幾乎是同時發聲,結果是談禹先回答的:“沒事。”

其實仔細看的話很明顯就能看出來這個包紮方式並不是我以為的我把人胳膊給掰骨折了,但是我完全沉浸在自責裏麵了,根本沒法思考,隻覺得心裏酸得要命,也疼得要命。

我把酒放下來,猶豫半天還是忍不住開口:“談禹……”

談禹看過來。

“我就住隔壁,你下次要是要換藥的話,可以找我幫忙。別的也可以找我幫忙……我……”我想了半天自己有什麽用,“我力氣大。”

談禹垂下頭,不知道是不是笑了的原因,這次“嗯”得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但是也不過就是一個“嗯”而已。

暗戀中的人都是即容易開心又容易傷心,千種情緒瞬息萬變,不過他的隻言片語之間。

“可以出去了嗎?”談禹抬頭,看了他的表情我才意識到剛剛可能都是我的錯覺。我“哦”了一聲。

一步走了五秒鍾,剛出門就一陣勁風,然後“嘭”的一聲,我想是被轟出來的一樣?

我不知道我暗戀談禹這事兒是怎麽被薑北見知道的,大概薑還是老的辣吧。

“你不覺得你總是過分關注我們班的事兒了嗎,我可不認為你是關注覃方初。”她不慌不忙地說,“而且你記不記得你高一的時候借我作文書?我那本作文書裏有一篇火影忍者的同人文,你說你後桌特別喜歡,然後你不好意思把我作文書送給他,就直接把那篇抄下來了,後麵還有一封寫了個開頭的情書,給談禹的。我還從來沒見你字兒寫那麽好過。”

我的臉瞬間紅透了。

我怎麽會不記得呢,我連那篇作文名字都記得,叫《輪回之境》。可是情書寫了什麽我卻不記得,因為沒有寄出去的信實在是太多了。

“情書現在還夾在我書裏呢。”薑北見拍拍我的肩,“都沉澱三年了,當初沒關係,現在莽一點兒也不是不可理喻,加油。”

原來我的追愛之路上也不全是覃方初這樣的絆腳石,還有薑北見這樣的墊腳石。

當我滿眼淚水對薑北見感激不盡的時候,卻被她一把推開了:“別別別,我是為了自己,可不是為了你。”

盡管我和談禹不過一牆之隔,但我倆的距離也並沒有因此而拉近。我想象中的那些開門不小心遇見,上課不小心撞上之類的浪漫情節全部都沒有。有的隻是我天天坐在小區門口跟望夫石一樣,談禹偶爾騎車從我麵前路過我都能開心好幾天。這麽一來,倒是跟天天坐門口算命的老奶奶玩得還挺熟。

老奶奶已經是第二次給我算命了,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把握住機會,沒機會就創造機會。說完又問我要了十塊錢。

可是我覺得老太太說得還挺對,錢付得也挺值。

我坐她旁邊,放眼望去就是小區的車棚,自行車、摩托車放一排特別規整。而其中一輛我還算挺熟悉的,是談禹的自行車。

我忽然福至心靈,如果談禹的自行車壞了,他又得趕著去實驗室。那我豈不是正好能把我的自行車借給他,然後我也恰好要上課,就能順理成章共乘了?

這麽一想頓時覺得命不在天在於人。

我不知道該怎麽讓自行車出意外,而且談禹這個自行車看起來真的很複雜。我翻來翻去隻有暴力對輪胎動手了。

雖然這樣特別不道德,可是身體永遠比思維更進一步,當我的良心開始備受譴責的時候輪胎的氣早被我放沒了。與此同時,我的身體也有一種被掏空的感覺。

“你在幹什麽?”沉沉的一道聲音砸下來。

我猛地抬起頭,對上談禹黢黑的瞳孔。怎麽就能這麽趕巧,做壞事必定被抓包,我是不是命不好!

“啊,談禹是你呀。”我邊打招呼邊想對策,最後選了一個不怎麽靠譜的借口,“我在……幫……幫你修車……我們青年誌願者就隨便搞活動,隨機抽取自行車……維……維修……”

談禹抿著唇看了眼我手上的扳手,也不知道信不信。總之,他也沒說什麽,還從另一邊推了一輛車出來,路過我的時候說了一句:“你好像很閑。”

“我……”我想好怎麽解釋的時候談禹已經走了。

而且我還弄壞了別人的自行車,於是趕緊鞠了個躬道了個歉,想了想又寫了個字條留了電話,說晚上回來再幫忙修好。完了騎上車就追談禹去了。

學校北二門到教師公寓就是出了小區往南走兩百米的距離。因為剛好趕上下午兩節課的時間人比較多,自行車也比較慢,所以我稍微飆一下自行車技就能追上談禹。

他好像是去圖書館,而我待會兒得去美術學院上課。兩個地方一個在紅葉湖南邊,一個在紅葉湖北邊。雖然不在一個方向,但是繞著湖轉一圈總能去到想去的地方。

所以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跟著談禹繞了大半個紅葉湖了。

才初秋而已,還沒紅透的葉子有些已經落了下來,有人拎著袋子專門撿,估計是想搞什麽紅葉寄情的活動,把情書寫在葉子上寄出去。

沒想到大學生們還挺勤儉浪漫的。我高中寫情書都得買文具店最昂貴的信紙,承載我最**的心事。

我看見談禹停在了圖書館門口,身影掩映在層層落落的紅木之間,修長挺拔,像是一棵樹紮根在我心上。這麽一瞬間我忽然想起來那封情書的開頭是什麽了。

“積玉如石,列鬆如翠。”

“嘭”的一聲,我沒看路,直接撞到了倆姐妹一人拎一半的塑料袋,紛紛揚揚的紅葉落了我一頭。

後半句是“豔郎獨絕,世無其二”,但我沒好意思寫。

3.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談禹這個不思進取又壓根不需進取的人為什麽這麽執著於一些可有可無的計算機技能大賽,明明連課都不願意上來著。

薑北見腿好了就開始回歸工作了,作為比賽的指導老師每天也忙得不行:“因為他們拿到獎了我就有機會轉正留在學校了啊。而且學校也能多申請研究經費。”

“這樣啊……”我偏著頭,隻聽了前半句。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談禹是為了薑北見才參加比賽的?一把刀子插進了心裏。

薑北見抽空看了我一眼:“別瞎想啊,談禹是被他表哥逼的。再說了,我能對小孩兒有樂趣嘛。”說完又自我否定,“但是談禹的話也未必不會,這小孩太有魅力。”

“不是,什麽表哥?”我發問。

薑北見忽然從凳子上跳起來跑去開門,狡黠一笑:“就門口表哥。”

我完全狀況之外,還以為來客人了,跟著薑北見跑過去。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長相氣質有多好我暫時不是很在意,主要是這個人看起來冷硬嚴肅,我有點怕。

薑北見卻是前所未有的嬌俏:“出差回來了,靳老師?”

他悶悶地“嗯”了一聲,然後目光掃到我這邊:“這誰?”

我冷不防一個寒戰,覺得他要吃人。薑北見推我:“快叫人啊!”

“表哥好。”我鞠完躬抬頭便看見了談禹,他雖然也不是什麽麵容和善的人,但是這麽一對比談禹可真是溫柔啊。而且他應該是剛洗完澡,頭發鬆軟穿著隨意,整個人有一種難見的溫順,看起來好好抱的樣子……

好想抱,我的心悄悄動了一下。這才意識到那男人還盯著我在看。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談禹:“你表妹?”

談禹皺眉,都不看我:“不是。”

“那是我表妹?”男人又問。談禹沒說話,大概是回答煩了。

我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那個……”還不是薑北見表哥前表哥後把我給喊亂了。

好在薑北見終於憋完了笑,說:“介紹一下,這是靳澤,計院院長,你同學表哥。”然後又看著靳澤,“這是我妹,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前提是跟我結一下連理,謝謝。”

談禹就出來開門的,應該也懶得理這群人,轉身就進屋了。而我還沉浸在薑北見剛剛那句話的震驚裏,結一下連理是什麽意思?

“不必,麻煩你少喝點酒再來跟我說話,謝謝。”靳澤說完“嘭”的一聲進屋關上門,一點都不留情也不留麵。於是就隻剩我和薑北見兩個悲慘生命麵對著冰冷的牆壁顧影自憐。

我連蒙帶猜加上薑北見的傾情點撥大概弄清楚了她和靳澤的關係。所以,薑北見確實是為了她自己,從大學的時候開始,追靳澤七年了。

當時薑北見還是一個肆意張揚的社會北姐,畢竟是小時候就掌管了我們整個小區的青少年階層的人。飛天攪雲下地翻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而且也沒人敢打她。

可遇見靳澤就老實了,那時候靳澤是她的輔導員,年輕的時候跟現在沒兩樣,冷漠嚴肅愛吼人。

開學的時候所有代表人講話都喜歡長篇累牘,靳澤上去就兩句話:“我叫靳澤,不喜歡話多的人,所以我的發言完畢,謝謝。”

然後薑北見就墜入愛河了——愛情大多數的時候都沒有什麽道理可講。

年輕的薑北見也很凶,追人都是大張旗鼓死纏爛打,後來甚至纏到了靳澤家裏了。弄得全校皆知,然後靳澤就被調走了。

兩年後薑北見就考了那個學校的研究生。後來靳澤又調了一次,薑北見就考了那個學校博士。到現在最後一次,靳澤今年開學被調到這裏,薑北見就來應聘了輔導員。

我覺得薑北見的戀愛史簡直就是一部“黏著係女子的七八年糾纏不休了”,可我沒想到都這個程度了靳澤居然還不為所動。太冷酷了。

薑北見懶得跟我講,直接給我開了瓶桃子酒企圖灌醉我:“我們成年人談戀愛都是這麽高級的,跟你們不一樣。”

可能真的不一樣吧。我忽然想起來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動畫片,叫《飛天德》,裏麵有一句話特別適合薑北見。

“我是暗夜裏飛翔的恐怖,我是淩晨三點把你吵醒的打錯的電話,我是黏在你腳底下甩也甩不掉的口香糖,我!就是!飛天德!”

我喝多了就有點瘋,深夜十一點半趴在陽台上詩朗誦。隔壁的燈還亮著,隱約能聽見鍵盤的聲音。

“飛天德你積點德,一棟樓都睡覺呢。隔壁還要趕報告明天比賽用,就數你最吵。”薑北見推開我的房門。

我回頭壓根看不見人,就嘿嘿笑了兩聲:“好!”然後光著腳跳進去一頭栽到**。床頭櫃上月球燈的燈光溫柔皎潔,順著床腳淌下來瀉了一地。我忍不住想背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情郎!”

我大概真的有點醉吧,翻箱倒櫃找了我一個壓箱底的寶貝。

是小時候經常玩的那種星星投影燈,插上電一打開,燈罩上的小星星就會被放大到牆壁和屋頂,不僅會變色還會旋轉。

是小時候喜歡覃方初的女孩讓我代送的,但是覃方初不要,我就偷偷留下來了。

我興衝衝地找了個插頭,燈亮起來的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可真幸福啊,星星和月亮都在我的手邊。

可是這種浪漫沒有持續多久,我醉呼呼地打翻了桌上的啤酒罐,沒喝完的酒淅淅瀝瀝地澆到插線板上。

然後“刺啦”幾聲之後“嘭”的一聲,燈滅了。整個世界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之中,宛如“非X勿擾”滅燈現場,最後隻剩一盞自己會存電的月球燈。

“覃再再!”薑北見的聲音響起來。

門被猛地打開,一束光毫不留情地照過來,薑北見舉著手機燈照我:“你沒事吧?”完了又吸吸鼻子,“什麽味?”

我酒醒了一大半,可是眼前似乎還有剛剛插線板連著我星星燈火花帶閃電的情景。幸好我扔得快,要不我現在就死了。

我張了張嘴,有點不會說話:“我……看剛剛星星呢。”

薑北見看了看地上被炸焦的爛塑料,又照著牆上被燒黑的一片,大概明白了什麽事。

她應該是被氣到沒脾氣,過來把我扶起來扔到**,然後走到陽台上樓上樓下看了一圈:“覃再再你還挺會玩的,一棟樓都給你炸停電了。”

“我……”

“你躺好。別大半夜的瞎演講了。”薑北見打斷我,“談禹實驗報告不知道寫完了沒,待會兒不來電估計要上網吧通宵。這還關係到我的職業生涯。”薑北見出去的時候又給我關上門,“我去物業看看。”

我躺在**看著天花板,聽著自己胸口突突的聲音,仿佛還沉浸在剛剛生死之間的恐懼當中。我側過頭看著這個房間唯一的燈光,忽然又坐起來。

談禹怎麽辦,作業寫完沒,這麽晚了去網吧多不安全。他們家難道沒有台燈嗎?

心裏的愧疚自責不僅沒有讓我安分老實一點,還激勵我做出了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我抱著月球燈,躡手躡腳跑出去找了薑北見曬衣服的頂衣杆,然後找了個繩綁西瓜一樣把燈綁起來掛杆上,就這麽挑著跑到陽台。

天邊寥寥幾顆星星黯然無光,校區漆黑一片,偶爾有車燈閃過。

我貼著牆壁,心跳的頻率比起剛才有增無減,深呼了幾口氣之後開始一點一點慢慢地把杆子升到隔壁陽台上。

古有鑿壁借光,我有撐月送光,美得我甚至完全忘了是誰搞得全區停電的,也完全沒考慮談禹是不是住這間房。

“嘿嘿……”我傻笑了一會兒,然後又聽“嘭”的一聲,綁瓜技術太爛,燈掉地上了。隨即是拉開落地窗的聲音。

談禹走出來,就站在邊上看了眼地上的球,又看著我。

我壓根兒動不了,有一種我把月亮摘下來了的錯覺:“晚,晚上好呀。”

“你在幹什麽?”談禹的聲音和夜色一樣的沉,見我沒回又說,“黑夜裏飛翔的恐怖?”

“不是,我在……在發光。”我想說在發電來著,但是人一緊張就容易口胡,而且我完全沒想到談禹還聽到我剛剛背台詞了。

我跟小學生要挨打一樣的表情,看著談禹彎腰撿起地上的月球燈。燈光照著他的臉半明半暗,像是電影裏精心製造出來的光影。

他看了一會兒,側過頭來。不等他問,我趕緊解釋:“這是我送你的!”

我努力瞎扯:“送你一個月亮。”

談禹沒有說話,垂著眼睛。他手裏拿著我的月亮,於是我的夜空就沒有月亮了。

夜風絲絲潛入心扉,好像有春天的鋪滿路的粉色花瓣,夏天的傍晚帶著涼意的風,秋天飄下來的銀杏葉子,還有冬天融化在手心的雪花。全世界所有的美好都聚集到了這一刻。

我看著談禹,偏著頭,說:“滿天星光,滿屋月亮,全送給你。”

4.

高中的時候老師講,潮汐是月亮對地球的引力。我覺得談禹就是我心頭的月亮,於是心髒有引力,血液起潮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裏談禹背對著我,一根手指頂著那個月球燈旋轉。他忽然半回頭,臉上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笑,明朗又欠抽。

“談禹……”我聽見夢裏的我說,“能把我的月亮還給我嗎?”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我頭昏腦漲的,跟昨晚打了拳擊比賽一樣。

薑北見留了短信說今天帶談禹他們去隔壁學校參加比賽,今天都不在家,順便交代了我一些家務事。

不過還有另外一條短信,是不認識的號碼。昨天晚上八點發過來的。我想了一會兒,那個時候我正和薑北見正喝到了興頭上。

短信內容就一個句號。

我想都沒想,應該是什麽澳門首家線上賭場發的吧。我收拾了一下準備去上十點的課,可剛走到小區門口停車棚我就記起來了!

自行車!

我慌忙掏出手機,幸好短信還沒刪,我猶猶豫豫刪刪減減回了一條:“請問是您的自行車嗎?”

我以為對方看見字條之後肯定會一個電話過來先罵我一頓再說,沒想到居然能忍住憤怒理智地跟我短信交流。

對方居然還秒回:“嗯。”

那我怎麽辦?猶豫了半天要不要打個電話過去方便說一點,結果打過去卻被掛了,然後又是一條短信:“不方便。”

那……我回:“那您忙完給我打電話吧,我們商量一下怎麽解決。”

“嗯。”

好冷漠,我收了手機推著車子到門口。

算命老奶奶今天還挺早的,穿了一身迷彩服,仔細看還換發型了,花白的頭發被燙成了花菜。

她朝著我勾手:“緣分是天定的,幸福是自己的,小姑娘,想知道你和他的緣分嗎?”

怎麽感覺下一句就是編輯我的姓名發送短信?

“不了不了。”而且我今天沒帶多少錢,每天跟交過路費一樣我都快幹涸了。我笑了兩聲扯開話題,指著剛剛那輛自行車問,“奶奶,您天天坐這裏知道那車是誰的嗎?”

老太太高深莫測地看了一眼:“有緣人卻非良人,小姑娘你不要問。”然後伸出兩根手指擺擺手不說話,意思是二十塊。

我一共就二十塊,於是我趕緊騎上車跑了。

上午兩節課比較無聊,玩手機恰好刷到了薑北見朋友圈,說是比賽拿金獎了打算去爬山慶祝一下,還帶著一張自拍照。

右上角有一個不聚焦也蓋不住帥氣的背影,我一眼就看出是談禹,他好像正在低頭玩手機。

我點開評論小心翼翼說了一句“真好看啊,就是有點不對焦”,然後電話立馬響起來了。鈴聲還是老版《西遊記》主題曲,上次覃方初惡作劇給我換的我完全忘了。關鍵是,我正上課呢!

於是,一瞬間全班的目光都聚過來了。

“覃再再。”老師一眼盯上我,“既然都沒人主動參加那就你吧。”

“啊?”我就幾分鍾沒聽課就開始發蒙了,“參加什麽?”

“把報名表遞給她。”老師抬了抬下巴,“期末的高校聯合創意性畫展,你平時也沒拿幾個拓展性學分吧,這個能拿獎有三個學分,抵得上一個英語四級,你英語蟄伏一年應該退回起跑線了,四級頂多過個院線。”

我看了眼報名表,一個腦袋三個大。

雖然這種課外學分對我來說的確特別具有**力,但是我畫畫隻是因為文化課不好想靠藝術分加成跟談禹進一所學校才學的,壓根沒什麽天賦。學分拿不到算了還可能給我們學校蒙羞。

老師估計也隻是想找個濫竽來充數,壓根沒注意到我有點被刁難的表情:“就這麽決定了,明天來團支部找我,我安排一下。”

下了課我給薑北見回了電話,但是那邊沒人接,翻了翻朋友圈半小時前的定位在玉泉地質公園,如果是要爬山的話那裏確實海拔比別的地方高二三百米。算是山。

我猶豫了一下,盡管談禹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性不會參加這種活動,但是假如被我撞到剩下的百分之二了呢?

5.

玉泉公園離我們學校還有點距離,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午飯就在門口買了盒酸奶。

而且我隻顧著就談禹到底會不會在這件事在心裏博弈,完全沒注意到這天已經非常明顯地陰了下來了。

直到涼風吹著葉子簌簌地往下飄,凍得我一個激靈我才猛地醒悟,好冷,這時還有幾滴水落下來。

以防萬一,我花完身上最後十塊錢買了把傘。

山路雖然不像電視裏那樣全是土和泥,但是也挺荒涼崎嶇的。我走在水泥地上也會有一種路兩邊的林木從中隨時都會忽然竄出一隻野豬的感覺,所以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我忽然開始狂奔起來。

一直爬到山頂我才鬆了口氣,這裏有人氣多了。

好像是新建的一個主題村莊,古樸精致的小木屋前後錯落,有些是餐廳有些是咖啡店,各有各的風格又不乏情懷,還有人光著腳丫坐在樹上唱歌彈吉他。

可我無暇欣賞,薑北見電話一路都打不通我都快急死了。無奈之下隻有打給覃方初,沒想到他居然接了,應該是心情還不錯。

我還有點接不上氣:“覃方初你們在哪兒?”

“幹嗎?”覃方初防我如防狼,忽然語氣又變了,“你別告訴我現在舉著頂保鮮膜站在路邊的人真的是你?”

什麽叫保鮮膜,我好歹挑選了一下還選了把幾年前很流行的透明傘好吧。

我目光四處轉了一圈,才發現對麵一家叫作“棫時年”的咖啡店,招牌上幾個字醜得跟我寫的一樣。

覃方初撐著樹樁窗邊的木欄:“你來這兒幹什麽,深山藏屍?”

“……”

“喂?你毒啞了?”

覃方初在那邊絮絮叨叨地說什麽我已經不想聽了,因為我已經看到了談禹。目的達到了就要及時把覃方初踹開,以免他待會兒又****發生絆腳石體質。

“弟,我們絕交吧。”不等覃方初說話我就掛了電話。

談禹側對著我站在旁邊的一家木雕店門口,我恰好能看到他側臉起伏的輪廓,眼睛半垂,盯著手上一塊木頭看得很認真。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過熱烈,談禹忽然側過頭來,把我裝進了他的視線裏。這一刻我終於聽清了坐在樹上的女孩溫柔呢喃的歌聲,她唱道:

如同一頭麋鹿,闖進一座荒園;

我是一個動物,踏進你的眼裏……

繁枝之中出落你;

花雀一樣的悄吟。

而我隻想抱你,抱緊你。

這幾句詞像是一顆小石子掉進了水裏,打碎了倒映在我心頭的月影,而**開的漣漪是年久生皺的信紙,鋪滿了說不出口的心事。

我看著談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靈魂已經掙開了身體這道枷鎖,撥開了層層疊疊的風,穿過了雨和雨之間的間隙,衝過去抱住了他。

我的靈魂比我本人有出息多了。而且事實總是與願相違,天時地利抵不過人不和。

“覃再再你是不是神經末梢打結了電極傳遞信號不及時啊?”覃方初氣急敗壞地朝著我喊,“打電話不說話還掛我電話?”

“哎,談禹!”我立馬追了過去,完全不顧後邊覃方初的嚷嚷。

談禹腿長,所以即便沒走多快我也是跑著追上來的。

“有事?”談禹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為了不對我感興趣居然開始對路邊攤感興趣。

而我為了隨時掌握他的表情都快跟螃蟹一樣走路了,思來想去扯話題:“沒,就……想跟你道歉。昨天晚上我可能有點喝醉了,就給你造成了困擾……”

這話說起來還有點曖昧,但談禹卻僅僅“嗯”了一聲。嗯完了呢?我心裏急到打鼓,生怕他說沒事你快滾。

於是,我開始瞎編:“還有就是……上一次在小區門口我不是弄壞……不是誌願修車嘛,好像把別人車給修壞了,然後他現在找我麻煩要找人解決我!”

談禹終於停了下來,大概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但是表情和語氣卻沒有體現出來:“所以呢?”

我格外誠懇:“所以我想請你幫我做證。證明我不是故意弄壞的。我不想被別人解決掉。”

“覃再再。”我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談禹已經很久沒有叫過我的名字了,這一句話三個字快把我的魂勾沒了。

我慎重地應道:“嗯,我聽著呢。”

“那天在操場上的人是你吧?”

“啪”的一聲,我剛剛才飄到天上的心瞬間摔了下來,甚至還想裝傻問什麽操場。

可談禹根本就不需要我承認,接著說道:“身手不錯,所以我不覺得有人能解決你。”

我一時半會兒之間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原來他一直都知道是我。

談禹大概察覺到了我情緒的轉變,剛準備說話卻被我腦袋一熱心一橫給打斷了:“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喜歡你?”

表白的一瞬間就像是從飛機上跳下來的那一刻,我把自己拋向空中,等待的過程是無限墜落,耳邊隻有呼嘯的風聲。

我忽然有點害怕粉身碎骨的結局,於是打斷了他還沒說出口的話:“啊哈哈,沒關係我剛剛瞎說的你能不能假裝……”

“談禹哥哥!”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是剛剛坐在樹上唱歌的女孩兒,原來她和談禹認識,還是“談禹哥哥”這樣的認識……

我覺得眼睛有點酸,可能是眼肌勞損,不知該鬆一口氣還是心口又絞了一口氣。

她背著木吉他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停在我們麵前,大概看我奇怪,很有禮貌地朝我打招呼:“你好,我叫靳翼,名字太難了你可以叫我小翅膀。”

“我叫覃再再。”我現在沒心情交朋友,朝著談禹繼續說,“那我先回去了啊我們家還約了電工師傅修路。你們玩吧。”

其實是修電路,但我失魂落魄的時候比較不會說話,說完順便把手裏的傘遞給他:“待會兒下雨了你們撐傘玩。”

本來就是意料之外一時頭腦發熱做的事情,我沒準備談禹也沒準備,隻能怪我自己太激動了。

下山的時候剛好路過那家咖啡店,薑北見和覃方初還都在。我想了想去跟他們打了聲招呼,覃方初依舊話多,但我都沒聽,連薑北見說什麽我都沒放心上。

我完全沉浸在自己被首拒的情緒波底之中,所以我一點都不意外自己是怎麽從山坡上滾下來的。

就準備下山,可路上忽然特別多人擁過來。我回過神的時候就是被人撞了一下,加上雨天腳下路滑。

腦袋有幾分鍾的空白,意識歸位的時候人就卡在了山坡上的樹與樹之間。

我眨了眨眼,動了動手,然後坐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好像沒受傷,除了心口有點堵也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是為什麽會哭我也不明白。

大概懷春不遇跟懷孕是一樣的,容易情緒不穩定。

我吸了吸鼻子,哭舒服了點才站起來,四處看了眼找了一條上山的路。

可我明明在下麵悲傷了也沒多久,上來卻變了天。行人來去去匆匆,本來沒多少人的地方這會兒跟螞蟻搬家一樣,路人零零散散的對話落在我的耳邊。

原來是山頂纜車出了事故。有兩個人現在還沒找到。

“覃再再!”我聽見薑北見的聲音了,回頭看她衝到我麵前一把抱住我,“覃再再你是不是想嚇死我!你怎麽回事啊你?”

我來不及解釋,都快被薑北見勒死了。她聲音帶著一絲哭腔:“纜車出事,他們說上麵有個年輕女孩,你剛好又要下山我們還以為是你。”

“我……”我心裏一悸,“那沒人受傷吧……”

薑北見對我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吼:“你先管管你自己吧!大家找你都急得要死,談禹還去事故點找人了!”

在聽到談禹名字的時候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那他……”

話沒說完我和薑北見的電話便同時響了起來,我這才注意到手機上無數個未接來電,薑北見、覃方初,還有找我賠車的?這個時候我暫時不想賠車,就掛了。

薑北見喊我:“我跟小初說了,他們在咖啡店,我們先去會合。”

覃方初衝進來的時候我正在喝熱茶,我以為他會罵我一頓,可是他咬牙切齒地瞪了我幾眼就是故意不說話。

薑北見開始清點人數,“談禹回來了嗎?”

“還沒呢,他不算跟我們一起來的吧,隻不過是為了找他朋友剛好和我們順路。”不知道誰在說話,我喝了口水,心想朋友應該就是那個小翅膀吧。

“可他也去找人了,而且電話沒打通,他估計還不知道人找到了……”

“你想去哪裏?”我剛站起來就被覃方初給吼坐下了,“你自己都讓人不放心還心懷天下,你坐下給我省點力氣。”

他站起來:“我去。”

覃方初剛走到門口就有人進來了,他們迎麵撞上。是剛剛那個小翅膀。

可她對我印象還挺深刻的,看見我之後愣了三秒開始哭:“談禹哥哥為了找你去事故現場了,那裏到處都是峭壁陡崖,而且天快黑了,他會出事的……”

“能有多大事啊。”覃方初停在門口,不耐煩,“都成年人了自己還看不好自己?”

“可是他……”

手機振動的聲音在這一刻顯得格外突兀。

大家看著我,而我愣了許久才接通。電話那邊的聲音透過聽筒被放得無限大:“請問是傷者朋友或家屬嗎?”

從小翅膀進來的那一瞬間我就覺得心髒周圍仿佛有一道陰影,它慢慢化成一道利爪,在此刻終於毫不留情地攫住了我的心髒。

電話裏的聲音繼續說:“傷者在事故現場為了救人摔下陡崖,我們在他的手機最近通話裏撥的號碼……”

我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被我掛了好多次的自行車車主,備注被我改成了“冤沒頭債有主”,仿佛一語成讖,我就是談禹的冤大頭。

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思考,唯一的反應便是往外衝。我要去找談禹,至少告訴他我沒事,所以他也不要有事。

可是趕過去的時候隻有殘枝枯葉狼藉不堪,泥土裏還躺著一把透明的雨傘,像是用完扔在地上的保鮮膜。

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今天我看不見我的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