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朵 {每個人都有秘密}

[1]你的秘密是什麽

我逃掉了周末的鋼琴課,背著小小的畫板來到蔣冪和我說的那個山丘上。

它在學校後門不遠處,臨靠一片河堤,抬頭,可以看到長樂最漂亮的天空。

我爬上那個山丘的時候,想起蔣冪在中考結束後的操場上問我:“唐雲朵,你的秘密是什麽?”

我矢口否認,她不信的看著我說:“少騙人了,所有人都有秘密,你怎麽會沒有?”

我的秘密是什麽呢,我轉頭看了看天空中的雲朵,最後把目光定格在夏時他們的教學樓,樓前飄揚著漂亮的五星紅旗,空氣裏漫出潮濕的氣息。夏時第一次帶我來“天翼”上學的時候,就是這個氣息,混雜在長樂這座雨水充沛的城市裏,有一種莫名的濕冷。那天夏時緊緊的握著我的手說:“雲朵,有哥哥在,什麽都不用怕。”

夏時的秘密是什麽呢?是這個他獨自常常跑來的小山丘嗎?離天空那麽近,抬頭就看到純白的雲朵。

我望天望到脖子酸的時候,夏時突然站在下麵衝我喊:“唐雲朵,你給我滾下來。”

他的聲音真大,臉揪成一團,像一隻老虎一樣凶惡。我保證,他平時絕對不是這個樣子,他惱羞成怒的原因是我沒有去上鋼琴課。

我衝夏時做鬼臉:“我才不下去,笨蛋才下去。”

我安安心心的站在山丘上望著天,望著水,想象自己是一隻漂亮的白天鵝。

蔣冪說我有無可救藥的間歇式自戀,這是小女生的表現。

我才不是小女生,我心裏反駁,但是我知道,我在夏時的眼裏,永遠就是一個小女生。我喜歡畫畫,喜歡看小說,喜歡買糖果,做事情丟三落四。這些,都是小女生才會做的事。

“唐雲朵,你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夏時聲音提高了八度,他仰頭的眼睛有深深的金亮,雪白的襯衫吹打著他嫩白的皮膚,沒扣嚴的衣領被風吹得露出了好看的鎖骨。薄薄的嘴抿著。他就連生氣,都這麽好看。

我蹲著,俯視他,恐嚇的說:“你別上來哦,我會拿石頭砸你的。”

他才不管我,氣急敗壞的衝上來,那速度,完全可以參加奧運會。

我以為他會罵我,我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褲腿兩邊。

他的眼睛裏有憤怒,幹淨的頭發在眼前形成冷冽的姿勢。

“為什麽不去上課?”

“我討厭那個鋼琴老師,她總拿紅指甲戳我腦袋。”

“她說你學琴不認真,彈著彈著就會笑起來。你那個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

“梯子,雲朵,雨。”

夏時沉默,冷峻的眼看入我的眼中,伸出手來,拉過我放在褲腿邊的手。

“回家了。”他的聲音是涼的。

他的手出了很多細汗,我知道他在緊張,他怕我幹壞事,怕我走丟,他像一個父親一樣怕我受到傷害,所以總是小心翼翼的嗬護著我。

他的眉頭深鎖,好像有一輩子愁不完的事,他把這些事都藏得很深,誰也看不見。

我坐在自行車上,他載我,他的背好冷,我抱著他的腰,把耳朵貼上去,他皮膚的溫度透過襯衫傳遞到我的臉上,他的身體那麽僵硬,我知道他生氣了。

“哥,對不起。”我說。他沒有應我。

“哥,那個山丘能看到最藍的天和最漂亮的雲朵。”

“哥,你心裏的秘密是什麽?”

“哥,你別生氣了……

我閉著眼,自己一個人小聲的囈語,夏時的車穿過長樂安寧的街道,他的背真溫暖。鏈條的聲音像這個城市的一把環形鎖,把我和夏時兩個人緊緊的栓在一起。

[2]丟失的戒指

長樂是一個沿海城市,充沛的雨水,潮濕而溫柔的空氣,隨處可聞到清新的芬芳。我在這個城市和夏時生活了兩年,也是僅存於我腦海裏快三年的時間,那麽鮮明的在我灼熱卻又空白的腦袋裏,裝進了滿滿的幸福回憶。

我想這一切都和夏時有關。

夏時是我三年前醒來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是我所有空白記憶中,唯一的熟悉畫麵。

有些滑稽的情節,我在一場車禍之後,丟失了所有記憶。

唯一記住的,隻有夏時的溫暖和他眼角溫柔的笑容,他一身白衣勝雪的穿著,他憂傷的眼睛望著我,他說:“雲朵,我是你哥哥。”

他是我哥哥,他叫夏時,我是他妹妹,我叫唐雲朵。

我們一個跟爸爸姓,一個跟媽媽姓。爸爸很早過世,媽媽在當地的國際財經報供職。常年不在家。

我和媽媽的關係很一般,或許是我記不起她的原因,又或許,她很少在我麵前笑。她永遠穿明黃色和淡紫色的衣服,唇上一抹嫣紅,瞳孔明亮,麵孔細致,冷漠得像小龍女剛遇到楊過的樣子。

我不習慣叫她媽媽,我在我的日記裏叫她,唐欣,叫她秋菊,不是唐伯虎裏麵的秋菊,隻是因為她很喜歡秋菊,在室內養了很多盆。色彩斑斕。她很愛護它們,像愛護自己的小孩。

“你喜歡畫畫?”夏時在我吃雞蛋水餃的時候問我。

我在倒番茄醬,番茄醬弄到手上,夏時拿紙巾幫我擦手,雞蛋水餃還在我的嘴裏咀嚼,廚房裏的燈照在夏時頭上,形成天使的光圈。

“我什麽都不喜歡。”我敷衍的回答夏時。

“我該拿你怎麽辦?”夏時幫我倒番茄醬,無奈的看著我。

我喜歡看他無奈的樣子,把眉頭鎖得緊緊的,嘴巴一撇一撇的,眼睛有溫潤的光,卷翹的睫毛在燈光下一抖一抖,冷峻的側臉微微露出好看的弧度。我覺得夏時是“天翼”中學裏最好看的男生,雖然蔣冪說我這叫妹妹眼裏出帥哥哥,但是夏時的帥,是所有女生見過之後都公認的。

“我的戒指掉了。”我岔開話題。那是一個一直套在我手上的戒指,舊金色,沒有任何紋路,隻是一個圈。內側刻了我名字的“Y”。從我醒來,它就在我手上,是為了遮擋我無名指內側的一道疤痕,夏時說那是我小時候放煙花的時候炸到的。

我弄丟了它好幾天,我不敢和夏時說,其實是高二的學姐從我手上搶走的。我怕他去找她們。

“掉哪裏了?”

“不知道,可能是太滑了,從手上脫掉了”我撒謊騙他。

夏時靜默了,拿著我吃好的碗去水池旁邊。我坐在紅木凳子上,看夏時的側臉,他的手很靈活的在水中操作,身體稍微彎著,個子高得快要撞到消毒架子,燈光下,他的臉有一絲滄桑和憂傷。

[3]小照片裏的男人

唐欣很快知道了我沒去上鋼琴課的事,她拖著行李走進家門,她說:“雲朵,你和媽媽解釋一下,你為什麽不上鋼琴課。”

“頭痛。”這是我慣用的理由。

“這個借口已經不新鮮了。”唐欣把**茶泡進熱水裏,杯子在手中搖了搖,那些**隨著她手指上淡紫色的指甲油滾動出舒張的麵孔。

我倔強的低著腦袋,不知道回答什麽。

“你別學夏時那一套。不好好上鋼琴課就是不可以。”唐欣有點生氣,她曾經告訴我,彈鋼琴是培養一個女生的氣質,我從小就學,絕對不能因為失憶而放棄。

“我知道了,媽媽,下次不會了。”我乖巧的回答,我和夏時不一樣,我很怕唐欣生氣,每次隻要唐欣露出生氣的跡象,我馬上就和她道歉。

“媽媽不是罵你,媽媽隻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學習鋼琴,你也知道你成績不好,學好鋼琴以後還是可以有別的出路。”唐欣開始和我和顏悅色的說。

夏時正好從超市買完東西回來,看到我站在客廳,低頭和唐欣說話,他愣了一下,把東西一放,聲音有些上揚的問:“你罵雲朵了?”

“你那什麽態度。”唐欣把杯子狠狠的放在玻璃桌子上,因為激動,水濺出來。

“哥,媽媽沒罵我。”我趕緊解釋,我不知道夏時為什麽和唐欣會鬧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他對她一直懷有深深的戒備和敵意。

“我早就和你說過,如果雲朵犯了錯,你可以罵我打我,但是你就是不能責備她。”

“我是她媽媽,我為什麽不能責備她?”唐欣的臉漲得通紅,血管都看見了。

“你還記得你是她媽媽嗎?你有盡過做媽媽的義務嗎?”夏時一字一句狠狠的說。

“夏時,沒想到你是這麽想我的,你真讓我失望。”半響,唐欣說了一句。然後甩門進去。

夏時拎起東西去廚房,轉臉像沒事一樣問我:“雲朵,你想吃什麽?哥給你做。”

“哥,你不應該對媽那樣。”

夏時把大排從盒子裏拿出來故意無視我的話:“大排麵怎麽樣?裹上一層蘇打餅幹煎的大排可好吃了。”夏時從來不願意和我討論媽媽的事。

夏時嘴上總是要和唐欣頂嘴,但是我知道夏時心裏是很在乎唐欣的,他知道唐欣喜歡**,在唐欣離開的時候,每天都幫她照料**,唐欣喜歡吃話梅,喜歡吃蘋果,他在唐欣回來之前一定買好放在茶幾上。他愛唐欣,隻是他不願意承認。

造成他和唐欣隔閡的事情是什麽呢?我每次問,他都說,小孩子不要管那麽多事。

誰是小孩子?他也隻不過比我大一歲而已。為什麽他要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裏呢。

夏時做大排的時候我在撈麵條,他把大排用刀背拍鬆,再把蘇打餅幹揉成粉末,裹在大排上麵,隨後下鍋炸,整個廚房彌漫一股香味。唐欣本來要給我們請個保姆,是夏時拒絕了,夏時說他不喜歡陌生人煮的東西,唐欣沒有辦法,隻好隨他去。

麵做好的時候,我看到夏時夾了兩塊大排放在一碗麵上,隨後又炒了一疊生菜。他放在一旁,端起另一碗給我:“雲朵,這個給你吃。”

我指指那有兩塊大排的麵問夏時:“這個是給媽媽的嗎?”

“隨便你。”他轉身去撈麵條,口氣已經軟了。夏時就是嘴巴倔,心腸軟得很,我嗬嗬笑了兩聲過去端起麵,我說:“哥,我替媽謝謝你。”

推門進去的時候唐欣已經卸了妝,露出白淨的皮膚,在鏡子前麵梳頭發,她有些發愣,眼圈紅紅的,她和夏時鬧成這樣,她肯定也很難過。

“媽媽,吃麵,夏時煮的麵。”

“放著吧。”她看麵一眼,眼裏的悲傷少了一些。

我幫唐欣梳頭,她的發絲黑亮,又細又長,放在手裏心,有馥鬱的芳香,她是那麽漂亮的女人,可是她不化妝的時候總顯得那麽哀傷和疲憊。

“雲朵,媽媽平時真的對你關心不夠,你會怪媽媽嗎?”唐欣吃了一口麵,有些擔心的看著我。

“媽媽,別說傻話了,我怎麽會怪你呢,是雲朵不好,讓夏時誤會你了。”我乖乖的把頭梳放回盒子裏。

“不怪你,是我沒做好。”她放下筷子,哀傷又浮出來了。

出門的時候,我轉頭,看到唐欣拿打梳妝台的音樂盒,從盒子裏拿出一張小照片,隱約的我能看出那是個男人的臉,梳妝台上翠綠的燈光把一切都模糊了,那個人是爸爸嗎?是唐欣一直不願提起的爸爸嗎?

[4] 有怪癖的唐雲朵

這個七月,我剛從初中畢業,唐欣給我交了讚助費我才上了“天翼”高中。我一直覺得我對不起唐欣對我的寬容,她從來不要求我好好學習,她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把琴彈好。乖乖聽話。

蔣冪說16歲的女生,應該要知道收藏自己的秘密,也應該找一個喜歡的男生。要不然青春歲月就是可恥的。所以她在暑期找了隔壁一個中專畢業的哥哥去看電影的時候,我在家裏“可恥”的抵抗燥熱,家裏的空調壞了,打了好多個電話去都沒人來修,我熱得半夜拿席子在客廳打地鋪,開著大大的窗戶,耳朵裏塞著“林肯公園”的歌。

睡醒的時候,看到窗戶下有燒成灰燼的蚊香以及蓋在肚子上的藍色毯子,夏時靠在對麵,抱著枕頭,頭微微的側著。露出好看的側臉和尖尖的下巴。

我想起我們剛來長樂的時候,我有隱隱的頭痛,好像一些殘留片段閃出來,生生切開我的腦袋。我比任何人都感到恐慌,陌生的環境和不熟悉的人以及腦子裏空白的記憶都凝聚成了巨大的恐慌膨脹在我的身體裏。

同學們並不喜歡我,高年級的學姐也看我不爽,她們大多數都是夏時的追隨者,她們覺得我占用了夏時學習以外的所有時間,所以常常用盡一切方法整我。

所以我被關在學校廁所裏導致無法上課的情況經常發生,夏時知道的時候,在放學跑去把那幾個學姐拉出來狠狠的教訓了一頓,他的台詞我現在還記得:“唐雲朵是我最親的人,沒有人能取代她的地位,誰再敢欺負她,我不僅會從心裏厭惡這個人,而且會用盡我所有的方法讓她不好過。”

夏時憤怒的時候眼珠瞪得很大,額頭上的青筋全數暴起,冷峻的臉像埋了冰霜一樣,語言非常有震懾力,我就站在他的旁邊,微微抬頭看他的側臉,那麽清晰的印在我的記憶裏。

那是關於保護的記憶,非常篤定的愛。

從那次之後,我決心改掉驚恐的毛病,我試圖讓自己和同學多接觸,試圖慢慢走出失憶的陰影。我不希望夏時這麽多的努力,都看不到成效。

我有一個非常不好的症狀,總被噩夢驚醒。在夢裏一個銀白色的廚子上有一隻小小的熱水壺,熱水壺突然炸裂,碎片化成晶瑩的水珠朝我撲過來,冰冷蝕骨。場景很簡單,可是就是那種氛圍太可怕。我每每從夢中驚醒,就幹坐在**,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一看一個晚上。第二天眼睛紅的駭人。

後來我發現,我隻要光著腳丫坐在客廳窗戶下的牆壁上,那種冰冷的恐慌就會逐漸消失。夏時有一次半夜起來看到了,過來抓起我的手問:“怎麽凍成這樣,快回房間去?”

“讓我坐著吧,這樣我才會睡得好。”我央求他。

夏時沒有強迫我,他從房間裏拿了被子出來給我蓋著,然後把手緊緊的握住我的手,說:“好好睡吧雲朵,哥哥陪你。”

夏時一直是我的陪伴,多年以後我隻要想起夏時的名字,就覺得他不僅僅隻是一個哥哥的代名詞,他也是我所有的劣性品質的成就者,我丟三落四的壞毛病他寵著,我時好時壞的臭脾氣他慣著,我調皮搗蛋的小任性他受著。

他長胡子的那一年,我非要幫他刮,在衛生間裏搗騰得雞飛狗跳最後終於以流血告終。所有人都在感慨他臉貼了一個大膠布的時候,我非常內疚的幫夏時打掃房間。

雖然我不記得我十三歲以前的記憶,但是我一直堅定的相信這麽多年來,我所有的壞習慣,都是夏時造成的,我一直就是一個這麽自私的小孩。而夏時,就是那個永遠沒辦法和我撇清關係的哥哥。

我們的關係,是掌心脈絡之間的一種交匯,永遠也不會分開。

[5] 做一個寄宿生

中考過後我申請學生宿舍,夏時不同意,唐欣很高興,她說:“你別成天和你哥哥粘在一起,他應該有他自己的生活。”

我想住宿舍的原因是想讓夏時趕快的丟下我這個包袱,我覺得我帶給他的一直都是沉重的壓力。所有人都在背後說他是二十四孝哥哥,我討厭他們這麽說夏時。

另一個原因,我不想讓夏時再陪我坐在客廳的窗戶下麵喂蚊子,我為了讓夏時安心,開始吃安眠藥,藥是從蔣冪那個醫生爸爸那裏開的,白色的顆粒,在手心裏滾來滾去,吞進肚子,就讓我每天一覺睡死,精神充沛,我必須要作假給他看。

夏時很滿意我的好轉,同意了我住校的事,像個老人一樣叮囑我住校事宜,那幾天他總是笑嗬嗬的,連樓下公園的小京巴都感染了他的興奮對著我跳來跳去。

我看到夏時這麽高興,我突然有些難過,我好像生病了,失憶讓我變笨變奇怪,我覺得我像一個怪物,正在畸形的成長,而且在拖累夏時的人生。

我長得黑黑瘦瘦,和夏時一起出門別人都說:“這是你遠方親戚吧?”我搭著腦袋,我很失望。夏時會認真的糾正他們:“這是我親妹妹,叫唐雲朵。”

我有時候覺得我和夏時不是親生的,他那麽優秀那麽好看,像古代裏的貴公子,怎麽曬都不能讓他變黑,而我隻要在海邊站半天,第二天黑得能去拍包青天。他成績優異,做事得當,整潔幹淨,各種比賽的重點培養對象,而我連做一個曲線方程都要望天望地最後以空白告終。東西常常丟三落四,每天都在回憶中過生活。夏時偶爾叫我唐小糊塗。我真是個糊塗蟲。

我常常問自己,我是怎麽長到16歲的呢,蔣冪說這是一個有待研究的科學項目。

我隻有蔣冪這一個好朋友,她是我告別夏時獨自行走的過度,起初上課,夏時一直陪在我身邊,他帶我去上學,接我放學,給我做飯吃,還幫我整理衣服,整個一個老媽子。

有一天我終於忍無可忍的拒絕了夏時的陪伴,自己獨自去上學,可能我的運氣不好,在半路上就遭遇了搶劫。我已經拿出了錢準備給他們,蔣冪就出來了,立刻化身成水冰月的造型把手裏的糖葫蘆朝那些人的腦門上丟過去。

“也不打聽打聽,天翼是我地盤。”那姿勢和造型真的挺酷的,結果沒半分鍾,那大隊人馬就發現她是“雷聲大雨點小”的主,集體暴衝過來,蔣冪一手拎著糖葫蘆,一手就拉起我就跑了幾條街,累得我半死。

我們的感情就是從那個時候建立的,人總是需要和自己一起的夥伴。後來我就脫離了夏時獨自行動,整天和蔣冪廝混在一起,吃遍長樂的美食,聽遍學校的八卦,漸漸克服了對陌生環境的恐慌。

所以我相信友情是偉大的,它是你青青校園生活中,活力的來源。也是生命中不可以缺少的必需品。

[6]住宿生活的開始

夏時幫我拿著行李到學校,皮箱裏裝的全都是他給我買的必需品,牙膏牙刷衣架撐杠,新枕頭被子還有粉紅色的窗簾。一間宿舍隻有一個窗簾,夏時知道我喜歡粉紅色,說什麽也要讓我帶上,學校還沒開學,但是很多人都已經來了,天翼不愧為長樂最貴族的學校,跑車就停在樓下好幾輛。

夏時給看門的阿姨送了點小禮品,阿姨就放他進去了。

“你真幸福,有這麽個哥哥。”阿姨這麽說的時候宿舍裏好多進來的女生都盯著夏時看。

我真不喜歡和夏時站在一起,感覺我像野獸。

宿舍樓在四樓轉角第一間401,四個鋪位,都隻有下鋪,每個人一個桌子,陽台朝北,隔一個操場對麵是男生宿舍,遙遙相望。

住宿的學生其實並不多,因為“天翼”並不是封閉製的學校,隻有一些家住偏遠或者嫌麻煩回家的人才會選擇住宿舍,剛進去就看到一個女生在弄她的複讀機,抬頭,給我一個笑容說:“我叫五月。”

“哈嘍,親愛的雲朵,我來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蔣冪指甲上的鈴鐺聲音從走廊飄到門口,聲未到鈴先到,是蔣冪一慣的風格。

她穿大花T恤,夾腳拖鞋,頭發紮得老高,身後搬行李的居然是我們的向來和蔣冪爭吵無休的阮小骨,蔣冪手裏握一包話梅,看到夏時的時候,一下跳到夏時跟前說:“夏哥哥,你吃不吃?”

我和阮小骨為這個稱呼當場想噴血。

“阮小骨怎麽會幫蔣冪拎行李,難道是彗星出現了嗎?”

阮小骨說:“你們千萬別誤會,我幫蔣冪拿行李的原因是她答應會幫我吉他社招十個學員。”

阮小骨不說我們都忘了他已經升為學校吉他社社長。阮小骨是藝術班的禍害,畫畫亂七八糟,跳舞基本肢體僵硬,唯一好的就是彈吉他唱抒情歌。

阮小骨是我來長樂之後除了夏時之外第一個給我年幼記憶的人,他說他來自景坊,是我13歲之前記憶裏的死黨,他說他由於對我朝思暮想,所以在一年半後追隨我來到長樂。我對他這套理論保持打折態度,但是從他與夏時的親昵程度可以判定,他在我小時候一定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

夏時不說話,他在人多的時候總是不愛說話,他安靜的幫我換窗簾,頓時一整個宿舍彌漫在HELLO KITY的氛圍中。

“你們慢慢收拾,我先去吃飯。”那個叫五月的女孩拿上包出門了。

蔣冪也開始收拾東西,她帶的東西快把我嚇死,弄卷發的球球,拉直頭發的電棒,透明指甲油,精致修指甲套裝。

“你上這美容來了。”阮小骨說。

“你懂什麽啊?愛美是淑女的天性。”

“就你,還淑?還女?你是雌的嗎?怎麽我一直以為你是雄的。”

我站在那裏傻笑,阮小骨和蔣冪的對話永遠讓人樂不可支,夏時的眼睛也彎彎的,他對蔣冪說:“以後你幫我多照顧雲朵,她夜裏睡不好的時候你多擔待。”

“夏哥哥,你放心,照顧雲朵也是我的責任。”蔣冪每次叫夏時夏哥哥的時候,都有種喜劇的效果。

“我又不是殘廢,有啥可照顧的,我有手有腳。”我不明白為什麽這兩個人都覺得我需要被人照顧。

我走到陽台上去,宿舍食堂的飯香飄到我的鼻子裏,夏時說:“我給你買了一個飯盒,在你書包的夾層。”

“恩。”我沒有看他。

“我先走了。”

“恩。”

輕輕的腳步聲慢慢不見了,蔣冪對著陽台喊:“你哥走啦,你的病沒好,他以為你好了,你這樣騙他好嗎?”

“我隻是不想拖累他,我必須要學會獨立,他有一天會離開我,如果我現在不學習,那麽他離開的時候,我該怎麽辦。”

“我的傻雲朵,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如果你出事了,我估計你哥第一個就要滅了我?”蔣冪一下倒在宿舍的**。

“暑假的電影好看嗎?”我故意轉開話題。

“別提了,沒勁,電影院黑壓壓的,他的手總要在我腿上蹭,我都想吐了。”

我笑,我喜歡蔣冪大大咧咧無拘無束的性格,喜歡不喜歡都能立刻說出來。率真直白。我把頭揚起來去看藍色的天空,八月末的天空,有些灰藍色,雲朵在空中隨風變換姿勢,有飛機飛過,一下把它刺穿。我的腦袋又開始痛了,我痛苦的發抖,讓自己去回憶,最後我縮在陽台的角落開始嚶嚶的哭,我不知道我怎麽了,回憶讓我那麽痛苦,撕心裂肺。

[7]好學生莫白

班主任是化學老師,還是在學校聲名遠播的滅絕師太,她的教學宗旨學生私底下給了一句話就是,不打不成器。她對於她班級的成績,要求至少年級前三名,她有一個獨門武器——細長的藤條,據說被此物抽到的人,無不淤血三天。

我仿佛從天堂掉到地獄,我最爛的科目,就是化學,從來沒有上過三十分。

我趴在我新分好的位置上生不如死的嚎叫,老師上台去命定了幾個班幹部,讓他們像認犯人一樣在講台上站了一排,老師說:“大家記一下我們班幹部的樣子,以後協助他們的工作。”

我掃了一眼,隻記住一個叫莫白的男孩子,因為他的目光一直朝我這個方向飄過來,他的目光很涼,還帶一點小不羈,仿佛這個世界在他眼中都是不屑一顧的。

蔣冪推推我說:“這個莫白,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壓低聲音笑著說:“每個帥哥你都說和你似曾相識。”

“啊,我想起來了,他就是我認識你那天搶你錢的學生之一。”蔣冪的大分貝在我還來不及和她一起驚叫的時候。就被師太給喊起來了。

“誰在說話,一點不尊重課堂,自己給我站起來。”

師太聽到我聲音問:“誰在說話,一點不尊重課堂,自己給我站起來。”

我和蔣冪很自覺的站起來,蔣冪先對師太一笑,然後說:“陳老師,我剛和唐雲朵說您今天這身衣服真是好看呢,融合和中式和西式的共同優點,加上您自己獨有的氣質,穿在您身上,說不出的雅致。”

我一愣,蔣冪的說辭實在是太讓我有想找垃圾桶的感覺,可是師太貌似很受用,她笑眯眯的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蔣冪。不是秘密的秘哦。”蔣冪特別糾正。因為每個剛認識蔣冪的人,都會以為她的冪是秘密的秘。

“好了,你們可以坐下了。”

蔣冪太會拍馬屁了,並且從來不會拍在馬蹄子上,下課的時候蔣冪說:“我來之前就調查過了,師太最喜歡別人誇她有品味有氣質。”

我很佩服她,一轉頭,又是那雙眼睛盯著我,是莫白,他被老師欽點為化學科代表,原因是他以化學第一的成績進入本校。

可是一年多前,他為什麽會和那些小混混廝混在一起呢,我閉起眼睛,不去想那些陳年舊事,夏時說我不要總是回憶過去,不論過去怎麽樣,現在開心快樂就行。夏時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啟蒙老師,至少在我的記憶中是這樣。

放學的時候,我看到莫白在門口和一個女生說話,那女生穿大紅色的短裙白色T恤上塗鴉了好大一片景色,高跟鞋足有8厘米,頭發斜紮,手上戴一排誇張的彩色手圈。耳環是複古的風格,眼皮上擦了綠色的眼影,像森林裏麵的小妖精。

她在和莫白說著什麽,莫白給了她一點錢,她在莫白的臉上親了一下,莫白的臉立刻就紅了,他怎麽會惹上妖孽般的女生呢。並且他們以他們的動作來看關係匪淺。

[8]帶香氣的自戀帥哥

在鋼琴老師那裏練習曲子的時候,我又出了錯,老師說:“你現在彈鋼琴怎麽一點感情也沒有,這樣怎麽參加我們鋼琴協會的表演會?”

我從來沒想過要參加什麽表演會,其實這個表演會的就是市裏幾個很有聲望的音樂老師把自己培養最優秀的學生放在一起表演,以展示自己的實力。以此給老師留下印象,說不定就會被推薦去國外學習。

論實力我不是最好的,但是唐欣給老巫婆送了一套意大利珠寶,老巫婆才答應給我這個機會。

這才是我覺得最無聊的地方。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但是,卻是很醜陋的問題。

“要不是看你媽的麵子,怎麽排也排不到你去參加。”老巫婆漫不經心的說。

我在心裏翻了個眼,你怎麽不幹脆說,要不是看在那套珠寶的麵子。

這時候有人敲門,老巫婆說:“你自己練著,我回頭再來聽。”她掩著門,我趕緊從書包裏拿出小鏡子擺在琴譜的位置,我的手在鋼琴上胡亂的彈奏,臉對著鋼琴前的小鏡子開始鬼臉七十二變。蔣冪從書上看來的,經常活動臉部肌肉,會讓人臉部變小人變靈活。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大概做到十變的時候,就覺得臉酸了。

“是誰發明的鋼琴,我一定要殺了他。”我惡狠狠的說。

“意大利人巴托羅謬.克理斯托夫在1709年發明的。”我聽到一個男生的聲音,微小,夾著著慵懶,卻頗有力度。

在鏡子裏我最先看到的是他那雙桃花眼,笑起來像是能把人魂勾走,他穿著非常華麗,金色絨線的毛衣,外套咖啡色的風衣,黑色的緊身褲,外加耳邊一顆藍寶石的耳釘。指上戴的是某大品牌新款男士戒指。他靠在門邊,環著手,笑意正濃的看著我。室內立刻散發淡淡的香氣。我真不相信老巫婆家能出這種絕品。活生生從電視裏麵走出來的明星。

他看到我做鬼臉的樣子了,我有點尷尬。我沒轉頭,我隻是把鏡子從我眼前拿開,假裝沒聽到,繼續彈琴。

“你可以假裝無視我?但是我相信你內心已經在瘋狂的呐喊了吧?”剛才對他還有一絲好感,在他說完這段自戀的對白之後,僅存的一絲好感也不見了。

“我現在對巴托羅謬.克理斯托夫感興趣。”我冷冷的回答他。

“good girl,我記住你了。”他出門,把房門帶得輕輕的。

我歎一口氣,老巫婆家盡出怪人,長得又好看又奇怪的人,我從頭到尾都沒轉頭,就憑那麽小小一麵鏡子,他還真能記住我麽?簡直是笑話。

練完琴走回學校的路上,蔣冪給我發短信來:線報線報,阮小骨喜歡了一個女生。你快來,老地方。

老地方就是我們學校後門的牛肉麵店,那裏本來是我和夏時的老地方,蔣冪加入之後成了我們三個人的老地方,阮小骨來了之後,成了我們四個人的老地方,那家店以牛肉麵為主打,各種好吃的鹵味為輔,配兩碟小菜。四個人每次圍成一桌吃飯,感覺像一個大家庭。

我到的時候,蔣冪和阮小骨兩個人已經在裏麵吃得不亦樂乎,蔣冪低頭看她的雜誌,不知情的人以為她在讀書,其實那是一本她自己組裝的八卦本,把報紙上她喜歡的消息剪下來貼在上麵,圈點出來。

我過去的時候,蔣冪看到我說:“親愛的雲朵,你怎麽來了?”

蔣冪給別人取好多甜蜜的稱呼,每次都讓人噴飯,但是聽久了,也覺得有那麽點意思。

我翻翻白眼心想,我怎麽來的你不知道啊?

阮小骨那個傻蛋,坐在一邊猛按手機,蔣冪附在我耳邊說:“你看到沒有,阮小骨中招了?”

“怎麽看出來的?”

“臉上帶傻笑,短信發不完,心不在焉腦袋放空,不知不覺笑出聲音。種種跡象表麵,阮小骨他有喜歡的人了。”

“誰,誰這麽倒黴?”我拍了桌子一下,老板立刻過來說:“小雲朵你別生氣啊,我們這不是忙嗎,不是故意不招呼你的。”

我有一絲尷尬的笑笑,阮小骨放下沒吃完的麵說:“小媳婦,你們吃吧,我還有事。”

好像後麵有人拿火燒著他一樣,迅速不見了。

“連阮小骨都有秘密了,雲朵,你說這是什麽世道啊。”

我拿著筷子在桌子上玩,蔣冪的話不經意的又讓我想起那片小山丘,能看到藍天白雲,以及夏時的憂傷。

所有人都慢慢長大了,都開始擁有自己的秘密。每個人都變得深不可測。隻有我自己站在這裏,去揣測別人的秘密。

[9]丟三落四的唐小糊塗

高中和初中的生活,有很大的區別,上課從周一到周六,還要晚自習,每個月都要一次考試,我一如既往的考得很爛。唐欣給學校捐了三台鋼琴,讓我得到的優待就是有琴房的鑰匙,可以隨意抽時間練習。我每周還是定期去老巫婆那裏學琴。鋼琴少女的頭銜不是那麽好來的。

我在半夜睡不著的時候,還是光著腳坐在**,腳放在冰涼的地板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夏時給我買的粉紅色窗簾,上麵有細碎的蕾絲花邊。五月好幾次半夜起來被我嚇得半死,以為我夢遊。蔣冪問我:“雲朵,你到底怎麽了?”

我到底是怎麽了,我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宿舍房間不隔音,隔壁有女生總在打電話,她的電話聲,常常重疊進我的耳朵,有些尖銳。

我沒有把我的情況告訴夏時,我對他說:“我很好,我很好。”

我聽蔣冪說,夏時交了一個女朋友,我以為這個是謠言,我在聽蔣冪說了之後就突然在一個周六晚跑回家去,剛走到家門口,我摸了口袋半天,才想起來,我忘了帶鑰匙。按門鈴,夏時不在,我隻好無奈的給夏時打電話。電話那邊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

“哥,我鑰匙沒帶。你什麽時候回來?”

“你這個糊塗蟲,在門口等著我。”

站在門口的時候我想,我好像常常忘記帶鑰匙,忘記帶某個課本,忘記自己東西的所放位置,我分不清我是天生對這個本領笨拙,還是因為那一場失憶徹底的讓我變笨。

該死的失憶,該死的,十三年不見的記憶。它到底,去了哪裏。

夏時從電梯裏出來,我站在門口直直的看著他朝我走過來,他的水洗牛仔褲,米白色棉布襯衫,還有頭發下麵冷峻的臉總是在看到我的時候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這周要回家怎麽不提前說?”夏時邊開門邊問。

“傻瓜,雲朵找我,我永遠都有空啊。”如若是平時,我一定會抓住他的胳膊,像布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把頭靠在他的脖子間撒嬌又篤定的說:“哥對雲朵最好了。”

可是今天,我沒有,我對之前的肯定失去了信心。

他轉頭看著我,房間的燈沒開,我們四隻眼睛像夜裏的寶石,晶亮亮的閃著。

“胡思亂想什麽呢?”他說,然後把燈按開,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

“家裏沒有吃的了,我包了雞蛋水餃,可以直接煮來吃。”

永遠不變的雞蛋水餃,夏時告訴過我,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東西,我把它塞進嘴裏,用力的咀嚼,突然,我問:“你剛才和傅顏若在一起嗎?”

“恩。”他點頭,有一些遲疑。

“她是你女朋友?”

“你又聽蔣冪那個小八卦亂說的吧?”

“是真的嗎?”我窮追不舍的問。

“別想那麽多了。快把餃子吃完。”他回避這個答案,回避就代表了某些的肯定吧,我又不是傻瓜,我能明白。

晚上翻書包,發現沒帶安眠藥,睡不著。推開門出來的時候,看到夏時坐在客廳的地板上,目光那麽孤獨。手裏拽著一顆沒拆的棉花糖。

“哥,你幹嘛?”我陪他坐著。靠在角落的玫瑰色牆壁上。

“你猜棉花糖在哪隻手”夏時把兩隻手一握,問我。這個遊戲是我們無聊的時候常常玩的,他把棉花糖放在手裏,在背後打亂了順序,再拿出來讓我猜,猜中的人有棉花糖吃,隻是每次我無論猜對猜錯,夏時都把棉花糖給我吃。

“哥,你有女朋友了,還會愛我嗎?”我吃著棉花糖問他。

夏時的眼睛急速愣了一下,偏頭看我,夜裏的光圈在月光下涔涔的,頭發搭落在眼睛上看不清裏麵的眸色。

“傻瓜。”夏時攬過我的肩,我靠在他懷裏,聽到他平靜的心跳。

“哥,小時候我們感情一定很好。”

“那當然。”夏時微笑,露出童真的光。月光寂寞的落在我們倆的身上,夏時的懷抱永遠這麽溫暖。

[10] 師太的藤條和受傷的心

“唐雲朵,你又走神。”蔣冪衝我喊。我才從這記憶裏回過神來,我們走到學校的布告欄,夏時又得了什麽獎,名字遙遙掛前。

“你哥哥太厲害了,短短兩年,拿下學校N多獎項,為什麽你就沒遺傳到他一點點的智商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很遺憾的回答。

我們穿過人群,走上台階,遠處化學滅絕師太拿著講義朝教室奔過來,她對我懷有敵意,因為我每次不超過三十分的化學成績,生生拖了整個班級的後腿,也拖了她拿獎金的夢想。

她看我的時候眼睛斜視45度,我心想你哪怕斜視90度,我也還是不會超過30分。

我把麵包塞進嘴裏說:“她是得不到我就想毀了我。”

蔣冪朝我翻翻白眼:“唐雲朵你終於學會自娛自樂了。”

我笑,正好看到夏時從樓上走下來,還是白衣勝雪的樣子,冷峻的臉上帶著一點點的光彩,他沒注意到我,他在和他旁邊一個女生說話,那女生穿嫩粉色的雪紡紗裙子,美人尖的下巴,寬潔的額頭,他們像兩株冰山雪蓮。倨傲又冷漠。

“你哥。”蔣冪說。

我沒叫他,我和他旁邊的女生擦身而過,蔣冪說:“你又怎麽了?”我搖頭說:“沒事。”

蔣冪說:“那就是傅顏若,你哥哥的緋聞女友。”

我又怎麽會不知道呢,我在回家後的一個禮拜就去了傅顏若在音樂中心的演奏會,17歲的小提琴少女演奏會是多麽讓人向往,在黑壓壓的大廳,我看到小小的她,卻每一首曲子都能壓住場麵,裙子在台上擺動,她美得不食人煙火。

她很完美,完美到無可挑剔。

我整個化學課心不在焉,拿著白紙在上麵畫畫,我還是畫雲朵,梯子和雨。天是陰的,快要下雨了,我在想剛才夏時走過去的一幕,他有沒有看到我?他在脫離了我這個包袱之後連笑容都溫暖許多了。

“唐雲朵,你在做什麽?”師太在我走神中走到我的旁邊,我畫的畫來不及收已經被她發現了,她一下拉過我的畫,連同我的人一起從座位上拉起來。

“給我站到前麵去。”她的聲音冷冷的。

我老實的站到前麵去。我知道下一秒師太就要使用她的“獨門武器”——藤條。果然,師太從講台的抽屜拿出了她的藤條,開始在我手臂上抽,一下,兩下,軟軟的藤條在打在胳膊上的時候,像刺針一樣疼,我什麽都不說。

“讓你上課畫畫?又不是藝術生,你裝什麽藝術?你以為你自己是梵高嗎?每次化學都考30分拖我們班後腿,不是你家裏有錢你能買進我們天翼來嗎……”

她說的話一貫很難聽,我終於按捺不住的跳起來:“你這個死滅絕師太,你再打我我就去報警。”

師太的臉變形了,班級裏沒有同學敢站出來,蔣冪示意我別說了,師太衝過來抓著我,這時候莫白突然站起來說:“老師,你別打唐雲朵了,她就算上課畫畫,你也不應該打她。”

莫白的話讓全班同學都投以敬佩的目光,我感激的看著莫白,莫白說:“唐雲朵,我帶你去醫療室吧,我聽說藤條打的有的會留疤痕。”

我和莫白在學校醫院門口看到夏時抱著傅顏若也同時來到,傅顏若好像摔傷了,臉上的表情很痛苦,睫毛微微抖動,楚楚可憐的樣子。

校醫隻有一個,醫生說:“你們同時來的,誰先看?”

我擺擺手說:“算了,她看吧。”我捂著手上的疼痛緩慢的走出大門,那一刻我的心裏好像墜下了千斤大石,陽光慘烈,莫白問我:“你沒事吧?”

我衝他擺擺手,想給他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可是卻笑不出來,心裏發澀的難受,下樓梯的時候,不知道那裏襲來的風,吹得我腦袋發暈,我一個沒踩穩,從樓梯上摔下去了。

[11]疼的不是身體是心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宿舍,所有人圍著我,我一下就看到夏時的目光,那麽哀傷又憂愁,我睜著大眼看著他,我想在他的眼睛裏還能不能看到他以往對我的關愛。

“雲朵,你別嚇我啊,怎麽不說話呢?”蔣冪大喊。

“雲朵,哪裏疼,和哥說。”夏時坐到我的床邊,我一扭頭,不想看到他,手揪在床單上就是不講話。

“小媳婦,你是不是摔的再一次失憶了?”阮小骨把手指放在我麵前:“這是幾啊。”

“別騷擾雲朵了,你們都快走吧。留夏時在這就行。”五月在一旁放話。

五月是很冷靜的女生,所有事情都放在眼裏不動聲色,一眼就能看出精髓。

宿舍裏的風扇輕輕的轉頭,粉紅色的窗簾在我眼前搖曳,我想起夏時幫我買窗簾的時候對店員說:“我妹妹喜歡粉紅色,還要有蕾絲邊的,麻煩你們幫我拿一塊。”他說話的眼神那麽專注,拿到窗簾的一刻露出滿足的笑,轉頭問我說:“雲朵,這個好看嗎?”

“雲朵。”他俯身在我耳邊叫我。

“雲朵,對不起,哥不知道你受了那麽大的委屈。”

“雲朵,你別不理我,你從來不會不理我的,你這樣,哥心裏難受。”我聽到他聲音有一點沙啞。

我轉回頭,一下就看到他的眼睛,那麽近的靠在我的眼前,卷翹的睫毛,白皙的皮膚,和焦慮的神情。

“我沒事,哥。”我緩緩說了一句,我見不得夏時難過的樣子,一點都不好看。

我想爬起來,發現全身都痛,我皺了皺眉頭,夏時從桌子上拿了藥油,把我手臂拿出來,認真的塗抹。

“剛才醫生來給你上過藥了,但是手臂上的淤痕要用藥推拿才比較容易好的快。”

我想到他抱著傅顏若說話的那一幕,我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很疼吧,我剛才為什麽沒有注意到你手上的傷,還說那麽傷你的話,你小時候被螃蟹咬也拚命哭了一天,今天又被打又摔的,你為什麽不哭呢,你一定是疼過頭了連哭都忘記了。”

我想和夏時說,我不哭,不是因為我不疼,而是最疼的地方,沒有辦法治愈,所以幹脆放棄了哭的權利。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夏時搭著腦袋,不斷重複這句話。

我扭過頭去咬住自己的下唇,克製自己將要哭出來的衝動,夏時和我,是從小相依為命的人,為什麽,我們要讓彼此都這麽痛苦。唐欣曾經說過,夏時痛苦的原因一半來自她,一半來自我,雖然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是,我真的很想把夏時一半的痛苦抽離。換到我的身體裏。

夏時走的時候給我蓋了被子,他說:“雲朵,哥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眼眸裏又燃起堅定的光。

“哥,你要幹嘛?”

“你別管。好好睡覺。我會幫你請假的。”

[12冰山美女傅顏若

夏時走了,我從床頭邊摸出一顆安眠藥塞進嘴裏,我睡著了,沒有再做夢。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五月坐在**翻報紙,宿舍安靜得有點不正常。

“幾點了?”我問五月。

“六點。”她平靜的回答。

“我睡了好久。”我搖搖頭。

“我怕你聽到等等的消息會寧可自己醒不來。”

“什麽消息?”我有點緊張。

“不好了,雲朵……”蔣冪搖著指甲上的小鈴鐺衝進來。

“怎麽了?你好好說。”

“師太新買的寶馬被人潑油漆了。”

“這是好事啊。”我說。

“可是你哥被叫到校長室去了。”

“夏時這個笨蛋。”我掀開被子從**跳起來衝出去。

“雲朵,你慢點,傷還沒好。”我根本不顧蔣冪對我呼喊的聲音。我健步衝下樓,在路上撞到好幾個人。忘了自己是個有傷在身的人。

學校的教室剛剛亮起燈,我到的時候一切都好像已經結束了,夏時和傅顏若站在“雲霄”樓下的台階上說話,夏時低著頭,眉頭緊鎖,不停的搖頭說話。我站立,默默的去看他。天空的光亮在一點點的湮滅,好像黑幕要遮住所有的一切,傅顏若像一個高傲的聖女,而夏時就是唯一能和聖女共存的神靈。她先看到我,夏時才把目光投過來。

我第一次直視傅顏若的目光,像一柄很細長的刺刀,一下子紮到我的記憶深處,那裏突然跑出來另一個人,她的氣勢也如同傅顏若這樣的高傲和充滿敵意。

她是我記憶裏的人嗎?還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敵人?

夏時很快走到我的麵前:“雲朵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你把師太的寶馬潑油漆了。”

“你覺得是我?”

“我不知道。”我冷得發抖。夏時把外套脫下來給我:“快回去吧,哥沒事。”

我看了傅顏若一眼,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她,臉很小,幹淨,嵌一雙玲瓏大眼,婉轉幽暗,很有吸引力。

“這是我妹妹雲朵。雲朵,這是我同學傅顏若。”夏時第一次鄭重介紹我們倆認識。

“這周我會回家。”我沒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說完,我轉身往宿舍方向走,剛走一半,看到莫白,他坐在自行車上,好好學生的打扮,衝我揮手說:“需要我載你嗎?”

雖然宿舍和學校隔得不是很遠,可是我為了及早擺脫夏時和傅顏若,我一屁股跳上莫白的車,抱住他的腰,不管身後夏時有什麽樣的目光。

我在莫白的身上聞到了一點點油漆味道,我突然警覺的問:“是不是你幹的?”

他停下車來,嘴角上掛著分不清敵友的笑:“我隻是看不慣師太的做法。”莫白給人一種做事從來不顧後果的感覺,像一個浪子一樣。

我從莫白的車上跳下來,一個女生從後麵拽住我,指著我喊:“你是誰?你和莫白什麽關係?”

我認得出,是上次那個綠色眼影像個妖精一樣的女生,她塗了鮮紅的指甲油,穿黑色的襪子,抓住莫白的手,醋意大發。說:“他是我的人,你別打他主意。”

我覺得她很好玩,一種說不上來的有趣,好像看到自己心愛的玩具被別人搶了一樣。

莫白很平靜的喊她:“真真。”

我看到莫白眼睛裏流動了一種叫做情感的東西,就好像夏時給我做的雞蛋水餃,在我每次餓的時候,第一個就是想到它,那種溫暖的,掩藏不住的喜悅。

莫白喜歡她。我看出來了。原來喜歡一個人,是真的可以看出來的。

我沒有理會那個女生的問題,我自己默默的走了。

我的周圍,每一個人都出現了喜歡的人。是不是青春裏總要有喜歡和愛才算是完滿。

那,我的愛和完滿,又在哪裏?

疼痛一度襲來,起風了,吹得我皮膚生疼,我緊緊抱住夏時的外套,去年秋天唐欣從北京給他買的夾克,很暖和,我在他的口袋裏摸到一個的東西,是我前不久被學姐拿走的戒指。夏時在上麵的四分之一處裹了細細的紅繩。原先上麵上麵刻的Y也被裹入細紅繩裏麵去了。我不知道夏時是怎麽找到它的。我把它套在手上,冰涼的觸感襲來。我摸著那枚戒指,就好像感覺到夏時的溫度。在我那些不記得的回憶裏,持續的溫暖著我。

雲朵上的歌

文 張芸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