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色舞台秀

蘇雪嬌被緩緩地放了下來,麵具下麵是一張蒼白的臉,她的嘴唇已經成了暗紫色,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在那個白色的麵具後麵寫著一行字:上帝之手。

1

飯店是一家名叫悅來的小店,雖然關風有好幾年沒來了,老板還是認出了他。想當初,他和陸明可沒少來這裏吃飯。那時候,他們剛從學校畢業,陸明在這裏做實習老師,關風則被警局派來這裏學習法醫理論。因為薪水不多,兩人吃飯的地方就選在了這個小店,如此想來,關風竟然有些久違的感覺。

“怎麽樣,還是老樣子吧?”飯店老板笑著給他們倒了兩杯水。

“當然,不過要多加一個小雞燉蘑菇,這次我們絕對有錢付。”陸明說著笑了起來。

關風和老板對視一下,也笑了起來。陸明的話讓關風想起有一次來這裏吃飯,多點了一個小雞燉蘑菇,結果發現身上帶的錢竟然不夠,還好老板沒有說什麽,隻是讓他們下次補上。

“來,我們說正題,我找你可不是來蹭飯的。給你看點東西。”關風說著從隨身挎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

“別,我現在可是一名老師,不是警察,你別給我看什麽機密文件,第一,我不願意影響你的判斷思維,第二,你這是犯錯誤。”陸明擺擺手拒絕了。

“扯淡,現在你不是醫生,我不是警察。不,我是警察,你是我的朋友,我是讓你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給我分析分析案情。你這樣是幫助哥們,我也不是犯錯誤。再說,警察紀律嚴明,那是怕內部消息流出去,對於你的嘴巴,我還是很相信的。”關風說著把文件袋放到陸明麵前。

陸明笑了笑,拿起文件袋翻出了裏麵的資料。

隨著服務員把菜上齊,陸明把所有的資料也看了個遍,當然關風在旁邊也沒有閑著,他把周波和陳池對案件的分析說了一下,陳池每次的分析結論說得尤為詳細。

聽完關風的介紹,陸明放下了手裏的資料,眉間擰成了一個川字,片刻後他給出了自己的看法:“這個陳池的思維可真是不一般啊!他的每個分析和結論真是無懈可擊。除非這個案子是他做的,否則他可真是個推理奇才。根據犯罪心理學定論,如果擁有這麽高推理水平的人,他的父親不是高智商的罪犯便是優秀的警察,不知道他……”

“哦,我忘了跟你說,他父親叫陳天保,以前是我們警隊的犯罪心理指導員。我來警隊的時候曾經跟過他幾天,他的思維和推理那才叫神,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離開了警隊。陳池的優秀是來自他父親。”

“如此說來,也算是順理成章。雖然周波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但從一個外人的角度來看,我覺得陳池不會做這樣的事。你說過,他的一個最好的朋友也是在這一連串案子中死的,雖然還沒有確定和上帝之手有關係。以少年的心理而論,友誼的力量應該要比心裏的罪惡強大得多。還有一點,周波分析陳池作案的動機實在有些牽強。

“就這件事情來看,周波似乎有些妒忌陳池。我想這也是很正常的現象,如同周瑜和諸葛亮,英雄難免互相嫉恨,但還是會惺惺相惜的。至於你在網吧調查的那個現象似乎有些偏差,那個網吧老板既然是那麽愛錢的人,如果上帝之手稍微說一句話,多給他一點錢,他的口供可能會有所偏移。”

“呀,對呀,我怎麽沒想到。我一直覺得那個網吧老板有些地方不對勁,竟然疏忽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關風一拍桌子,大聲叫了起來。

“現在我來給你說一下上帝之手是怎麽殺人的,當然這些推論是建立在陳池以及你們的分析上的。第一個死者是龍武,他是一個武術高手,其實要殺他很簡單,你們都被武術這兩個詞遮住了眼。傳統的武術和現在的武術是有區別的,現在所說的武術其實更注重的是招式上的美感,它的實戰作用根本抵不上跆拳道或者拳擊。龍武遇害的時候剛剛得知自己進了特別班,心理肯定和平常不一樣,再加上女朋友鄭曉菲和他分手,他的心理防線要比平常鬆懈,在這種情況下,上帝之手很輕鬆地可以打倒他,然後快速殺死他,製造出那個詭異的現場。現場的布置如同你們得出的結論一樣,就是為了顯示下一個目標,這種做法在國外很多連環殺人案裏經常出現。

“第二個死者王濤的死就有些巧合,在這裏你們輸給了上帝之手一場心理戰。上帝之手知道你們一定會發現龍武死亡現場的詭異,在這種情況下你們一定會去尋找線索,那麽酷愛畫屍的王濤無疑就是首選之人,所以上帝之手等你們去找王濤後才下殺手。也許你和陳池去找王濤的時候,上帝之手就在特別班的宿舍樓裏,等你們走後他迅速找到了王濤,並且拿出那些之前拍好的照片激起了王濤的興趣,然後他和王濤做了一個交易。”

“什麽交易?”關風聽到這裏忍不住打斷了陸明的話。

“根據屍檢報告,王濤的十個手指全部破了,還是自己割破的,並且那幅遺留在現場的血畫上的都是他的血,也就是說那幅畫分明是王濤用自己的血畫出來的。你可以想一下,什麽理由能讓王濤自己作出這樣的畫?”陸明盯著關風問。

“比賽?上帝之手和他比賽畫畫?”關風眼前一亮。

“對,確切地說是賭博。上帝之手拿著那些龍武的死亡照片對王濤說,我們比試一下你最擅長的畫畫,如果你能贏過我,這些照片就給你,如果你輸了就用你自己的血給我畫一幅畫。王濤自認為在畫上不遜於任何人,當然會答應,但是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輸了。在他履行完自己的諾言,按照上帝之手的要求畫完後,上帝之手突下殺手。”

“一定是這樣,這也符合上帝之手囂張跋扈的特點。周波和陳池說過,上帝之手殺人的方法就是挑戰,他喜歡拿對方的專業來戰勝對方,不但在專業上贏,也要贏走對方的生命。如此說來,白少傑的死也和王濤如出一轍,他們比賽魔方,最後白少傑輸了,所以上帝之手殺死了他。”關風頓時明白了過來。

“不錯,至於左明明的死,你們已經得出了現場推論。這一次上帝之手還出現在了公眾視線內,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這樣做?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有些事情必須得有他出麵才能被證實,比如陳池的被懷疑。所以我相信那個網吧老板黃永說了謊,他一定是被上帝之手收買,為的就是把嫌疑推給陳池。沒有了陳池的幫助,下一個對象是誰,你們可能不會知道,那麽他的行動就沒有人阻止了。”陸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是啊,我也一直這樣想,可就是找不到出口。周波是我的下屬,陳池是我最欣賞的一個人,我不知道該怎麽選擇。你這樣一說我徹底明白了。其實,到現在我們有一個最大的疑點,也是整個案子的關鍵,上帝之手殺人的動機究竟是什麽?雖然周波說上帝之手是因為自身受到過歧視,對優秀的人有滿腹恨意,但是我總覺得不靠譜。”

“這是一個理由,但是並不成立。你試著想一下,整個案子所發生的事情都和誰有關係?”

“陳池?”關風脫口說道。

“不錯,龍武的死是為了讓陳池進入特別班,王濤、白少傑、左明明的死都與陳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同樣,這裏麵還有你說的那個叫喬羽的死,他的死可以讓陳池和原先所有人的關係都斷掉。這樣看來,上帝之手的目標就是陳池,他一定是要把特別班所有人都殺掉,最後再殺掉陳池。”

“可是,這樣做有什麽意義呢?他真是個瘋子。”

“不,雖然古語有‘擒賊先擒王’之說,但是要想真正打敗一個人,那就是殺光他周圍所有的人,最後隻剩下他一個,然後讓他無法麵對自己的失敗,最終含恨死去,這才是最厲害的殺招。我想上帝之手就是這樣做的,他要把陳池所在的特別班的人殺光,讓陳池陷入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中,最後再殺死陳池。這是報複一個人最狠毒的招數,在象棋裏麵這個殺招叫片甲不留。”

“可是他為什麽一定要讓陳池進入特別班呢?”關風聽得心裏發寒。

“特別班的學生和陳池一樣,都是優秀人才,這些案子的作案手法表明上帝之手也是一個優秀人才。你覺得一個這樣心理的人,會向那些普通學生下手嗎?我可以斷定,陳池進入特別班以及後麵的事都在上帝之手的計劃內。隻有那個龍武是因為意外插了進來,上帝之手才不得已殺了他。”陸明分析道。

“陸明,你的犯罪心理和模擬現場推論簡直是神乎其神啊!你不去做警察真是浪費了。”關風由衷地讚歎。

“我還是喜歡做一名醫科院校的老師,這樣可以教出更多的醫生,讓更多的人少一些生死離別。”陸明的眼神黯了下去,他低下了頭。

P58 紅色字體插入在那裏很突兀,前後說的都是陸明,不可能突然插入對上帝之手的評論。而且,那種身份的兩個人,沒必要說這種小兒科的話。 改:刪除小兒科的話。

關風知道他又想起了任雪菲,慌忙拿起筷子指著桌子上的菜說:“來來來,吃菜,光顧著說話,菜都涼了。”

2

現在調和的是一種特殊的土黃,由於加了一些偏暗的顏料,給人的感覺越發凝重,就像是一塊靜默的石頭,壓在人的心底。周波拿起畫筆,蘸了一些水,然後輕輕地在顏料上點了點,開始在紙上塗抹。紙上已經用鉛筆畫好了基本的輪廓與人物的造型,這並沒有花費周波多少時間。

畫上是一個沒有眼睛的男人,他的背後是一片荒漠。剛才畫筆上蘸的水已經幹了,而事實上背後的風景不需要太多水,那裏隻有墳墓和黑夜。

砰,門被撞開了,一個人衝了進來,是陳池。

“關風呢?”他看了一下屋子裏麵,直接走到周波麵前。

“關隊長不在,你找他有事嗎?”周波抬起了頭。

“他去哪裏了?”陳池問。

“不知道,你可以打他電話。”周波搖了搖頭,把手裏的畫收了起來。

“你最好告訴我他在哪裏,否則出了什麽事,你別後悔。”陳池似乎被周波的態度惹急了,拍著桌子大聲喊。

“你他媽的少給我叫囂,這裏是警察局,不是你家,不是特別班。你少嚇唬我,少他媽的威脅我。我告訴你陳池,別以為關風罩著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周波一下站了起來,眼裏噴火。

“你會後悔的,你會為你今天跟我敵對而後悔的。”陳池轉身離去。

“後悔?告訴你,不可能。你自己小心點,別露出馬腳,否則我看到時候誰後悔。”周波厲聲說。

“你什麽意思?你他媽的再給我說一遍。”陳池轉過了身,他的臉漲得通紅,嘴唇禁不住直哆嗦。想起上次周波和關風在辦公室裏的對話,陳池再也無法壓製內心的激動。

“我什麽意思你不知道?哈哈,你不是對人的心理很了解嗎?你不是對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嗎?你不是無所不知嗎?你自己猜啊!”周波說。

“你個王八蛋!”陳池猛地衝了過去,照著周波就是一拳,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這時候,門外走來一個人,看見滾在地上的兩個人不禁大聲喝止:“你們在幹什麽?都給我起來!”

聽見那個人的聲音,陳池和周波停了下來。陳池的臉上被周波刮了幾道血印,周波的臉上也好不到那裏去,陳池的第一拳就讓他的眼變了色。

“關隊,他先動手的。”周波指著陳池說。

關風看了一下陳池,皺了皺眉頭說:“到底怎麽回事?”

“他問我你的去向,我說不知道,他不信,我說了兩句,他就來打我。”周波憤憤地說。

陳池聽見這話,二話不說轉頭就向外麵走去。

“陳池,你去哪兒?”關風喊住了他。

“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上帝之手的下一個目標是蘇雪嬌,他行凶的時候應該就是明天蘇雪嬌參加舞蹈比賽的時候。”陳池說完徑直向外麵走去。

“哎,你先別走。”關風一聽,慌忙追了過去。

陳池和周波打架的事像風一樣,還沒等他下樓就已經吹了下去。看到陳池出來,很多人都看著他。陳池有些羞澀地捂著臉上的傷痕向外麵跑去,全然不顧後麵喊他的關風。

跑出警察局,陳池停了下來,他從口袋拿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臉上的血,然後深深地舒了口氣。

“陳池,等等我,等等。”關風從後麵跑了過來。

陳池沒有再動,抬起頭望著前麵的車流,沒有說話。

“你跑那麽快幹什麽?周波也真是的,可能是給他的案子破不了心急吧。不過就算他惹你了,你也不能這樣對我啊!”關風氣喘籲籲地說道。

“沒,我誰也不怪。他不是懷疑我是上帝之手嗎?這樣,你們把我扣警察局,看看明天蘇雪嬌會不會被殺?”陳池氣鼓鼓地說。

“胡說!陳池,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你要知道,你和周波的事情正是上帝之手造成的,你不會真中了他的圈套吧?再說,上帝之手的目標是誰,你不清楚嗎?難道你忍心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因為你而死去?”

“我不願意,可是我能做什麽?他就是要殺蘇雪嬌。本來蘇雪嬌是六號,但是排在她前麵的五號舒暢被殺了,那麽她被提到了五號。之前在左明明的現場,他留給我們的提示是五,其實是指五號。知道為什麽我們當時一點線索都找不到嗎?因為他的意思還沒表現出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布置好的,事情發展的每個細節都是他決定的,他是這場殺戮的導演,所有人都要聽他的,否則就隻能離開。我不過是個學生,一個喜歡推理的人,為什麽我會被推到這個風口浪尖上?”陳池多日來的壓抑終於爆發了。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可是,陳池,你現在不是孩子,你是一個成年人,你是一個男人,你要擔起責任。既然上帝之手把目標對上了你,你應該勇敢地接受挑戰,打敗他,不能讓他再繼續殺人。你要讓他明白,邪惡是鬥不過正義的。陳池,像一個男人一樣接受上帝之手的挑釁,戰鬥吧。”關風用力按住了陳池的肩膀。

陳池抬起頭,看到關風堅定的目光,如同利刃劃破了他內心的糾結和不安。關風說得對,既然上帝之手選中自己當他的對手,那麽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迎接對方的挑戰!

上帝之手。陳池咬著牙齒,心裏默默念了下這個名字。

3

他過去沒有來過這裏,迷宮般的十字路口一個接著一個,繞過三條街後,他終於看到了那個寫有“林城劇場”字樣的地方。

劇場門口貼著一張劣質演出海報,以前他也畫過這種海報,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但是眼前的這張海報讓他著實心驚,畫報的背景是土黃色的荒漠,天空被塗成了鉛灰色,籠罩著陰沉的烏雲和閃電。在畫麵的正中有一個男人,穿著一件類似道袍的黑色大衣,兩隻手向上展開,做出飛翔的姿勢。男人的臉很普通,如同是街上熙攘人流中的隨便一個,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特別大,表情也顯得有些可怕。在海報的右下角有幾個字——死亡飛翔。

他掠過那幅海報徑直向劇場裏麵走去。門口沒有人,現在已經很少有人來這裏看演出了,隨著網絡、電視、3D影院等的興起,劇場已經漸漸退出人們的視野。但是它卻無法退出人們的記憶,尤其是他的記憶。

他現在還清晰地記得第一次來劇場的情景,那時候爸爸和媽媽的關係如同他們結婚照上麵的一樣,幸福甜蜜。爸爸給他買了麥芽糖,他坐在爸爸媽媽中間,看著劇場裏麵的演出,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所有這些都在一個夜晚被毀滅。爸爸變成了惡魔,他拿著刀衝向媽媽。所有的幸福從此消失,如同退出人們視野的劇場一樣,隻剩下回憶。

劇場沒有他想象得那麽大,有些狹小逼仄,一個挨一個的凳子如同一具具棺材排在前麵,空****的舞台下麵坐著幾個人,不知道是劇場的工作人員還是和他一樣來這裏看排練的人。他選了一個最陰暗的角落坐了下來,整個劇場的情景被他盡收眼中。那幾個坐著的人站了起來,他們拿著一個巨大的條幅走向舞台,幾分鍾後,那個條幅出現在舞台中央,上麵寫了一行字“XX省第五屆舞蹈大賽”。不知道是因為掛得不對還是上麵字體的問題,中間的那個“舞”字歪著,看起來很詭異。

他愣愣地看著這裏的每個地方,明天這裏要舉行一次舞蹈大賽。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相機,然後對著舞台中央拍了一張照片。

這時候,幾個身穿舞蹈服裝的人從後台走了過來,悠揚的音樂也跟著響了起來,他們在利用最後的時間排練。

他坐在地下看著那幾個在舞台上身形飛轉的人,忽然有一種喜悅感。等到音樂聲停下來,上麵的人舞蹈結束的時候,他伸起手微微鼓了鼓掌。

離開林城劇場,他去了一趟超市,然後拎著東西來到一條偏僻的街道。街道的盡頭有一扇大鐵門,鐵門裏麵是幾間破損的民房,那裏麵亮著燈光。

推開門之前,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麵具戴到了臉上,然後走了進去。

裏麵坐著的三個小孩看見他走進來,都站了起來,衝著他歡呼:“秦哥哥,你來了,太好了。”

“秦哥哥,你來了。”裏麵的**躺著一個女孩,大約二十歲,臉色蒼白,但是她的眼睛卻閃爍著光芒。

“以後叫我秦哥,別叫秦哥哥,聽起來像是情哥哥一樣。”他把從超市裏買的東西放到桌子上。

“你就是婉姐姐的情哥哥,哈哈,我們都覺得是。”一個小男孩調皮地說。

“就是,就是。”另外兩個小孩跟著取笑。

“我們先出去了,你們好好說話吧。”先取笑他們的小男孩笑嘻嘻地拉著另外兩個小孩走了出去。

門被關上了,他拿起一個蘋果坐到女孩身邊,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把水果刀,輕輕削了起來。

“最近還好嗎?”女孩說話了,眼睛裏麵全是關愛。

“嗯。”他點頭。

“你的眉頭還是緊皺著,你這樣我很難過,總覺得是我拖累了你。”女孩歎了口氣。

“不,曉婉,別這麽說。”他頓了頓,然後繼續削蘋果,“我前幾天看書,上麵說我們每個相遇的人都是前世欠了彼此的債。我想前世我一定是欠了你的債,所以今生我要還。”

“不,是我欠了你的債,是我欠了你的。”女孩說著眼淚落了下來。

“別哭,曉婉,不要哭。”他慌忙放下手裏的蘋果和刀,一把捧住曉婉的臉。

“嗯,我不哭。”曉婉點著頭,淚水從臉上滑了下來。

他看著曉婉細薄的嘴唇,忍不住拿手輕輕撥了撥,曉婉一口含住了他的手指,然後深深地吻了上去。他的內心升騰起一股火熱,曉婉的舌頭輕輕撥動著他的指頭,如同一條毒蛇吞噬著他的靈魂。

“秦哥,抱抱我。”曉婉鬆開了他,輕聲說。

他沒有說話,俯身抱住了曉婉,然後他感覺曉婉的氣息開始變得急促,胸口開始起伏不平。他閉上了眼睛,任憑曉婉把嘴唇貼過來,溫熱的吻如同一把打開記憶的鑰匙,帶他回到了第一次接吻的那個夜晚。

熱吻中,他感覺到曉婉的手觸摸到了他的臉上,就在她準備揭開他的麵具時,他果斷地推開曉婉,然後坐了起來。

“為什麽?”曉婉問他。

“我是個幽靈,不屬於人間。我是一個壞人,我不能讓你看到我的樣子。”他閉著眼睛,任憑眼淚落下來。

“不,你是好人,你是天下最好的人。秦哥,你不許我知道你的名字,難道連你的樣子都不能讓我看嗎?我已經想好了,這輩子我隻愛你一個。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做你的妻子,但是我愛你,誰也無法阻擋,即使我死了,我也不會改變。雖然我的腿殘廢了,但是我其他的一切都和正常女人一樣,我可以為你生孩子。”

“不要說了。”他吸了一口氣,打斷了曉婉,“我是個幽靈,如果你再這樣,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為什麽?難道我連愛你的資格都沒有嗎?”曉婉哭了起來,悲戚的聲音如同針一樣紮進他的心裏。

他走了出去,夜風吹著他的身體,風幹他的眼淚。他知道自己是誰,他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屬於上帝。

他是上帝之手。

4

陳池穿著一件淺藍色的上衣,緩慢走入一間破舊的石屋,他看到一個穿黑色外套的人,坐在一張塗滿紅漆的椅子上。那個人縮著肩膀,頭顱躲在高聳的立領之後,手裏鼓鼓囊囊的捧著什麽東西。

看見陳池走進石屋,他說話了:“你終於來了,我等你很久了。”他的聲音低沉詭異,仿佛喉嚨裏塞了一顆滾珠一般。

然後他站了起來,轉過身,麵看著陳池。

這時候,陳池才發現他的脖子上竟然沒有頭顱,而他手裏捧著的,正是一個滿是血汙的腦袋。跟著,男人把那個滿是血汙的頭顱遞了過來,陳池不知道為什麽竟然抬起手,將冰涼的手指在自己同樣冰涼的脖子上扭了扭。

眼前的景象開始發生了語言難以形容的轉換,陳池先是看到了地板,再是看到了自己倒立的腳,最後他看到一個身穿淺藍色上衣的沒有頭顱的身體。

“你這樣舒服嗎?”

“你這樣舒服嗎?”

“你這樣舒服嗎?”

對麵的人連著問了三聲,他的聲音帶著嘲笑與詭異,如同一個從地獄鑽出來的幽靈。陳池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是他知道他是誰。

他是上帝之手。

“嗡嗡,嗡嗡……”,耳邊傳來一個沉悶的震動聲,陳池一下睜開了眼,從那個恐怖血腥的噩夢裏醒了過來。床頭的手機正在嗡嗡地響個不停,是鬧鈴響了。

拉開窗簾,有陽光透進來,有些刺眼。

陳池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腦袋,站起來向衛生間走去。

今天上午十點,舞蹈大賽將要進行決賽,根據之前得到的線索,上帝之手也將在那個時候殺死蘇雪嬌。想到這裏,陳池的心便有些緊張。雖然關風昨天晚上便在現場做了很多準備工作,但是陳池還是覺得有些不安。

收拾好一切,陳池走到門口,拉開門他竟然看到程小雅在門外。

“你出來了。”程小雅站了起來,她似乎在門外蹲了很久,身體微微有些麻木。

“你怎麽不敲門?”陳池疑惑地看著她。

“我是怕打擾你。今天蘇雪嬌參加舞蹈大賽決賽,我們一起去吧,她也給了我邀請函。”程小雅揚了揚手裏的邀請函。

“好啊。”陳池點點頭。

陳池和程小雅趕到林城劇場的時候,關風已經守在門口了。看見陳池和程小雅一起來,他不禁有些意外。旁邊的周波有些冷漠,顯然昨天的事情他還沒有釋懷。

因為距離決賽還有一段時間,劇場裏麵人不多。關風把程小雅支開,帶著陳池把整個劇場布置情況看了一遍。

林城劇場通往外麵的出口一共有三個,除了大門和後門外,後台旁邊還有一個小偏門。那個小偏門以前是用於通往外麵公共廁所的,後來劇場便把它封了,隻留下了一個通風口。

為了避免上帝之手進入,大門和後門都安排了五名警察進行看守,對每個出入的人的身份盤查都非常嚴格。並且規定,在舞蹈大賽沒結束的時候,誰都不許出去。

在劇場內,關風安排了二十名警察進行巡邏,這些警察有的化妝成劇場的工作人員,有的化妝成觀眾。凡是有逃跑可能的地方都安排了人看守,隻要上帝之手敢來,他就是變成蒼蠅也飛不出去。

“那個偏門沒有派人看守嗎?”如此防守之下,陳池感覺那個小門是一個隱患。

“偏門正對著選手的更衣間,不太方便。”關風有些為難地說,“不過我看過了,那個偏門的通風口不大,以上帝之手的體型是進不來的。對了,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麽事?”

“左明明死亡的那個網吧老板黃永對我們撒了謊,他說上帝之手的體形跟你差不多,其實是上帝之手多給了他幾百塊錢讓他騙我們的。他這樣做就是想讓我們懷疑你,為了懲罰那個老板,我已經聯係工商那邊停他幾天業。”

陳池沒有說話,抬眼看了看前麵的周波。他一直以為是周波在誤解自己,現在看來並不是他的錯,而是上帝之手的圈套。想起昨天和周波的誤會,陳池不禁有些愧疚。

這時候,周波走了過來:“關隊,我覺得我們這次是萬無一失了,但是那個小門還是個隱患,不如我們還是找兩個人看一下吧?”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我和舉辦方說過好幾次了,可是他們本來就對我們的監控有些不滿意,加上那裏是更衣室,所以死活不同意,我也實在沒轍。”關風歎了口氣說。

“我看不如這樣,找個人去看,不一定是我們的人。”周波提出建議。

“對,我也是這麽想的。畢竟那裏是唯一的隱患,萬一出事了怎麽辦?既然他們不讓警察過去,找兩個學生過去應該沒事的,畢竟今天參賽的大部分都是學生。”陳池說。

“可是讓誰去呢?”關風摸了摸下巴說。

“我去。”陳池遲疑了幾秒鍾說。

“你?”周波叫了起來。

“當然是我,我相信再也沒有比我合適的人了。雖然我沒見過上帝之手,但是我能感覺到他,所以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好,我同意。不過你一定要小心。”關風點點頭說。

“不如讓陳池和程小雅一起去,至少也有個照應,省得他們互相擔心。”周波看了看關風。

“也是啊,不過你們可不能為了兒女情長,忽略了任務啊!”關風嗬嗬一笑,然後和周波向前走去。

5

蘇雪嬌第五個出場,當她看到陳池和程小雅的時候,臉上露出譏笑:“真沒想到,我們怪物樓竟然還能出一對情侶。”

陳池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坐在一邊。他在思索,如此嚴密的防守之下,上帝之手會以怎樣的方式殺死蘇雪嬌?

“雪嬌,你今天表演的舞蹈是什麽呀?”程小雅對蘇雪嬌的嘲諷並沒有生氣,反而問起了她表演的內容。

“哦,蘭若舞。”提到自己的舞蹈,蘇雪嬌收起了剛才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得意揚揚的笑容,“蘭若舞取材自《聊齋誌異》裏麵的蘭若寺,除了要表現出聶小倩在蘭若寺的空靈,更要表現出她和寧采臣的淒美愛情。好了,不多說了,我要去換衣服了,下一個就是我了。”

看著蘇雪嬌走進更衣室,程小雅坐到了陳池麵前,她試著跟陳池說了幾句話,但是陳池沒有理她。

陳池的心思此刻正陷入一個空前的畫麵模擬中,他把自己當成上帝之手,思考這一次該如何下手。混進劇場輕而易舉,關鍵是怎麽下手。陳池在這之前已經看過了蘇雪嬌舞蹈的內容,跳舞的時候,蘇雪嬌要戴上一個白色的麵具,頭發要披散起來,並且她還要被繩子吊在半空中做幾個輕靈的動作。

麵具,吊起來。突然,陳池臉上的肉顫抖了幾下,上帝之手會不會利用這兩點做文章呢?如果上帝之手在繩子上做一些手腳,當蘇雪嬌飛起來的時候,繩子突然斷開,那麽蘇雪嬌一定會摔死。可是這樣隻是意外,怎麽能證明蘇雪嬌是被上帝之手殺死的呢?顯然,這一點不符合上帝之手的心理。按照上帝之手之前犯下的案子,他的表現形式應該更誇張,甚至站在舞台上當著觀眾的麵親手殺了蘇雪嬌,然後再從容離開,這才符合他的心理。

蘇雪嬌從更衣室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雪白的長裙,頭發散了起來,看上去和《聊齋誌異》裏那個死了幾百年的女鬼聶小倩倒真有幾分相像。她坐在鏡子前拿著一支眉筆在描眉,之前坐著的幾個學生看見她的樣子不禁開始竊竊私語。

“看什麽看?一群垃圾。”蘇雪嬌轉頭瞪了她們一眼。他們人沒有說話,低聲罵了幾句,就離開了。整個後台隻剩下蘇雪嬌、程小雅和陳池。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蘇雪嬌馬上就要出場了,她拿起鏡子旁邊一個白色的麵具戴上,鏡子裏立刻出現一個鬼魅的頭像。看起來她的舞蹈設計的確不錯,光看形象就可以讓人對她的舞蹈產生興趣。

“啊。”突然旁邊的程小雅叫了一聲,還沒有等陳池回過頭,一個重物重重地敲在他的後腦勺,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主持人離開了舞台,舞台上一片暗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麵,關風站在舞台左邊,周波站在右邊,他們同樣盯著舞台上的任何動靜。

隨著音樂緩緩響起,舞台上的燈光一點一點亮了起來。一個身著白色長裙的女孩從後台緩緩走了過來,她的臉上戴著一個白色麵具,金黃色的燈光打在上麵,形成詭異的影像。

嘩嘩,嘩嘩,觀眾的掌聲潮水般響了起來,這個開場形象讓人很意外。這時,音樂聲緩緩淡了下去,接著變成了古箏獨奏,如同一軸美麗的山水畫緩緩展開。但是女孩並沒有動,隻是站在那裏,靜靜地,好像在等待什麽。

“怎麽回事?”關風警惕地問旁邊一位老師。

“不知道,可能還沒有開始吧。”

突然,舞台中間的燈光一下熄滅了,跟著幾秒後又亮了起來,隻見先前站在舞台上的女孩被吊在了半空,她的身體如同被固定了一般寂寂不動。

關風感覺有些奇怪,他不禁往前走了幾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舞台中央的女孩身上,如此詭異的開頭,不知道接下來的舞蹈動作會是什麽樣子,所以人們都沒有出聲,整個劇場一片死寂。

直到距離舞台最近的一名警察喊出一句“出事了”,關風和其他人才確認自己的疑惑已經變成了事實。他和旁邊的人慌忙衝上舞台,台下的觀眾開始騷亂,有膽小的女孩甚至發出了尖叫聲。

“大家別慌,都別動,都別動。”周波站在一邊大聲喊,其他警察也開始維持秩序。

蘇雪嬌被緩緩地放了下來,麵具下麵是一張蒼白的臉,她的嘴唇已經成了暗紫色,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在那個白色的麵具後麵寫著一行字:

上帝之手。

是上帝之手的傑作,他成功地殺死了蘇雪嬌,並且當著那麽多警察和觀眾的麵吊起了她的屍體。

這個時候,陳池和程小雅從後台衝了出來,看到舞台上的屍體,陳池呆住了,然後無聲地跪倒在地。他的身體開始顫抖,一股怒火從心底燒起,跟著蔓延到全身,一個巨大的聲音從喉嚨裏麵爆發出來,他衝著舞台下麵哄亂的人群大聲喊:“你給我出來,你出來,出來,出來啊!”

旁邊的程小雅慌忙扶住了他,但是他卻一把推開程小雅,連滾帶爬地來到蘇雪嬌的屍體麵前,低聲哭道:“對不起,對不起……”

關風看著眼前這一幕,深深地歎了口氣,他揮揮手,旁邊兩名警察走過來扶起了陳池。

很快現場被控製起來,隨後趕過來的法醫開始對蘇雪嬌進行檢查。周波沒有像往常一樣對現場做心理分析,他隻是盯著那個上帝之手留下字的麵具沉思,除了這個麵具,在蘇雪嬌的身上還找到了一本柯南的書:《工藤新一的複活》。周波知道這是日本推理漫畫柯南的一個故事,但是他並沒有看過這類東西。所以一時不會也想不出上帝之手留下這本漫畫的具體意義。

“情況怎麽樣?”關風走了過來。

周波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上帝之手。”關風的腦袋都要撐破了。這一次的抓捕行動,上麵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沒想到他們卻連上帝之手的影子都沒抓到,他該怎麽出去麵對那些媒體和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