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玄武神

雲渦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

半晌,她才回味過來,聲音似哭似笑:“師父,你說,這是魔神之力?”

月老麵色凝重:“從我成為司情仙君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有一個責任,就是要把這股力量交給天書選定的人。可是我不知道這上古神力的真麵目!直到風七月將實情告訴我,我才知道,這居然是魔神之力。”

風七月道:“雲渦,你不是想知道如何控製‘仙情決’這股力量嗎?你是新神之一,自然能控製這股力量。這就是答案。”

“你從什麽時候知道的?”

風七月猶豫了一下,道:“魔心,是魔心的提示。雲渦,當年魔心差點被神族和仙族摧毀,你我合力救下了魔心。看來,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雲渦嘴角勾起,自嘲地道:“是啊,命中注定!魔神之力,自然隻有魔族能控製。這樣簡單的道理,我居然現在才明白。”

她似癲非癲,似笑非笑,眼中迷亂至極。

“天書預言,新神將從魔族中誕生!雲渦,你已有魔身,又擁有‘仙情決’上古神力,也是天書的命定之人,那麽新神非你莫屬。”風七月繼續道。

雲渦冷問:“我這樣就是新神了?不會這麽簡單吧?”

“當然,還需要一步。”風七月有些猶豫,“你把蓐收殺了,就能正式登臨神位。”

雲渦聽到這個答案,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她笑到喘不過氣,笑到眼前漸漸模糊。

她用手一擦,滿手的眼淚。

月老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道:“我知道你不願意。但是雲渦,你別忘了,蓐收的神力在一點點衰弱,他守護不住西方天穹!你必須要用‘仙情決’來撐起天穹。”

景宸也道:“雲渦,你曾經要修煉成善念珠,讓蛇魔族裏的新神滌盡煞氣。現在都如你所願,你怎麽反而……”

是啊,如今的一切都如她所願。

她擁有了無敵的力量,也是命運屬意之人,可是她和蓐收卻身處一場死局。這場死局,無解。

白旭忍不住道:“姐姐,蛇魔族煞氣太重,如果登臨神位,很可能要屠滅眾生。這就是量劫!你不能就這樣不管啊!”

雲渦有過一瞬間的恍惚。

依稀中,她站在蓐收麵前,笑靨如花,坦**爽快地說,隻要能保住這天下,殺了我也無妨!

可是保住這天下的方法,居然是殺了他?

她忘不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是那樣震驚和厭惡。這眼神讓她又痛又恨。現在,她居然真的是他所痛恨的魔族了?

雲渦抬手念訣,幻出一麵鏡子。鏡中的她不再有純真麵龐,眼梢上挑,淩厲十足,周身都散發著黑霧。

“師父,我從小到大,你都教導我如何修仙。我實在接受不了這魔身!”雲渦足尖輕點,騰空而起,瞬間衝上天空。

眾人大驚,忙飛身追了過去。景宸急聲喊:“雲渦,站住,危險!”

雲渦充耳不聞,隻是一個勁地往前飛去。她飛過青山綠水,飛過茫茫山野,直向雲霄外飛去。

方才的朗朗晴空,此時忽然陰雲密布。有一人浮在不遠處,身姿曼妙,紗衣輕揚。

雲渦猛然停住:“無雙公主?”

樂無雙展開雙臂,大聲道:“雲渦,你不能離開靈俊山!你可能還不知道,鳳凰他們在剿殺蛇魔族,也包括你!”

“他要殺,就讓他殺了好了!”雲渦衝上去,“但我躲起來算什麽事?你給我讓開!”

樂無雙被她推到一旁,雲渦衝上去,才發現眼前落下無數淡紫細流,共同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靈俊山,居然是被結界所封起的。

身後,風七月和景宸匆匆趕來。

景宸喊道:“雲渦,這個結界集合了師父和我們的靈力,你不一定能夠解開!趕緊回來吧。”

“雲渦,北方天穹和西方天穹開始崩塌了,這是為數不多的樂土。”風七月語氣平靜,“留在這裏不好嗎?”

雲渦伸手觸摸結界,果然感受到一股非同尋常的靈力。集合眾人之力所造的結界,果然不容易攻破。

她微微一笑,手上力道漸大,便伸出了結界。

景宸立即變色:“雲渦,你居然……”

“我居然靈力這樣強了,是嗎?”雲渦回過頭,眼神複雜。

風七月鎮定地道:“你如今已經喚醒了體內的魔神之力,自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但是雲渦,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你告訴我,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是啊,雲渦,你總得告訴我們,你要做什麽吧?”樂無雙無力阻止她,浮在半空中,語氣哀怨。

雲渦認真地看樂無雙,看那個曾經犀利任性的女子。經過時光衝刷打磨,她漸漸失去了棱角,變得平庸和膽怯。

“無雙,你不敢探尋景宸師兄是怎麽想的,但我卻想知道……”她幽幽地道,“我想知道,蓐收會如何選擇——我和神位之間,他會選擇誰!”

樂無雙頓時臉色煞白。

景宸擰緊了眉頭,探尋地望向樂無雙:“什麽意思?”

樂無雙嘴唇顫抖,不敢去看景宸。她有滿腹心事,卻從不敢讓他知曉半分。

雲渦下定決心,扭頭衝向結界,瞬間衝出了界麵,無數靈力流在她身後飛散,如同飄逸的衣裙。

她隻來得及回頭看一眼,隻見景宸浮在結界的另一麵,眼神沉痛。風七月則收了笑臉,麵色凝重。

景宸猛然衝到結界前,大喊了一聲什麽。看口型,應該是喊她的名字。

雲渦淒涼一笑,毅然往遠方飛去。

她飛上九天雲霄,萬事萬物如同流光魅影,在身邊倏忽而逝。雲渦不由得驚歎體內的這股上古魔力,讓她功力大增。

越是靠近北冥仙族的地界,她越是感到一股沉重的壓抑感。隻是離開了幾日,整個北冥彌漫著一股不祥的黑氣,在地麵上蒸騰彌漫。

不遠處,鉛雲密布,厚厚地壓抑下來,內裏有閃電如靈蛇般爬竄,瞬間照亮這天地。

蛇魔族所居住的山穀上方,有天璣局在保護著。雲渦浮在半空,低下頭看著那結界,測了測其中蘊含的靈力,忽然覺得不堪一擊。

離開的時候,她和一眾仙徒費了好大力氣才攻破這天璣局。再回來的時候,這天璣局在她眼裏不過是一塊蛋殼。

風裏忽然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雲渦循著氣味的方向望去,隻見天邊飄來一塊仙雲,雲上布滿了天兵天將。為首的兩位上神,正是鳳凰和青龍。

鳳凰和青龍皆穿有戰甲,身後的天兵天將滿麵疲憊,有一部分戰甲上還有血跡。看來,他們已經和蛇魔族交過手了,而且形勢並不算好。

在看到雲渦之後,鳳凰大驚:“是你?”

仙雲瞬間分成四塊,飛散在雲渦周圍四個方向。雲塊上的天兵天將紛紛將手中刀劍指向雲渦,殺氣頓時彌漫在空氣中。

雲渦看也沒看那些天兵,隻是望向青龍:“青龍大人,蓐收在哪裏?”

“你還敢提蓐收?”鳳凰發怒,搶過話頭,“雲渦,你一個魔族奸細蒙騙蓐收大人,害死了我徒弟花薛,你該當何罪!”

奸細?

害死花薛?

雲渦笑得淒迷:“是花薛讓我喝下蛇魔血,然後在我麵前自殺,騙蓐收誤以為是我殺了她!”

“一派胡言!”鳳凰美豔的臉上滿是怒意,伸手就要擊出一擊霹靂。青龍忙攔住她,道:“你冷靜一點。”

“仇人就在眼前,你讓我怎麽冷靜?”鳳凰眼眶微紅,聲線居然有些顫抖,“雲渦,喝下蛇魔血並不會馬上變成魔族,這需要七天的時間!這才過去三五日,你就有了魔身。你說你不是奸細,誰信?”

雲渦沉默。

要說出自己體內的仙情決,其實是上古的魔神之力?

要說出其實師父傳遞給自己的這股力量,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真麵目?

要說魔身是這股魔神之力帶來的,自己並不是奸細?

說出這些十分容易,但要鳳凰他們相信,太難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兩萬年前被定為罪仙,兩萬年後依然被追殺,被懷疑……這罪名,恐怕要被她帶到棺材裏也洗不清了。

思及此,雲渦冷冷地笑了。

“蓐收在哪兒?”她懶得和鳳凰解釋。

青龍道:“雲渦,你已經獲得了魔身。自古仙魔不兩立,神族和魔族也全無交情!雖說我們未必會針鋒相對你死我活,但我們也不會站到同一陣營裏了。你還要見蓐收做什麽?”

“為了……求個明白。”

雲天之上,雷聲隆隆,刹那間將這天地照得雪亮。雲渦茫然抬頭,眯著眼睛看頭頂風雲變幻。

鳳凰終於不耐煩了,一聲令下:“都別愣著了,給我把她拿下!”

天兵們執著刀劍,殺氣騰騰地衝向雲渦。雲渦閉上眼睛,雙臂揮舞,一道弧光掄圓散開,魔煞之氣瞬間將天兵擋開足足百米!

“你……”鳳凰沒想到雲渦的功力瞬間增強這麽多,不由得目瞪口呆。

青龍鎮靜地道:“鳳凰,難道你還沒發覺,雲渦和以前的她不可同日而語了。”

“那怎麽辦?蛇魔族這邊棘手得很,她再雪上加霜,我們更難應對了。”鳳凰語氣裏多了一分淒哀,“想當年我們神族何等榮耀,六界無人敢藐視我們,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

“她不會和我們反目。”青龍道。

鳳凰沉默下來,靜靜地看著雲渦。那個天真無邪,喜歡耍寶的小妖仙,徹底不見了。

雲渦慢慢睜開眼睛,冷銳目光掃過四周。雷電不斷在雲間閃過,照亮了那一張張震驚的臉龐。

“我知道他在,你們讓他出來見我!”雲渦斬釘截鐵地喊道,“蓐收!我來見你了,你出來啊!”

大雨傾盆而下,雨水將她渾身都澆得濕透,青絲一縷縷地垂墜下來,滴落晶瑩的水珠。

雲層中忽然劈下一道閃電,幾乎將整個天穹劈開。雲渦透過雨幕望過去,看到雲上有一道黑影站立,披風翻飛,英姿颯爽。

“蓐收。”她喃喃地道,飛身上前。

鳳凰也想要衝上去,卻被青龍一把抓住手腕。青龍道:“他們的事情,就讓他們解決。”

雲渦不管不顧地飛上雲端,落到蓐收麵前。他依然是那樣俊美無雙,高貴風流,甚至眉眼眼稍仍然帶著些許媚意。

見她上來,他微微一笑,也不知是嘲弄還是:“魔神之力?很好,很好。”

“我仍然是雲渦。”雲渦往他走了一步,“我隻是想知道,我們說過的話,還算不算數?”

她渾身上下都在發抖,臉上濕漉漉一片,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蓐收站著沒動,隻是用那雙鳳眸靜靜地看著她。

“我不是奸細,從未想過要騙你。什麽魔神之力我不知道,這魔身我也可以放棄!蓐收,你就像上一次那樣,將我的元神取出來,再放入一隻靈參裏讓我重生好不好?如果我不記得這一世發生的事了,那你能把這些故事一點點講給我聽,好嗎?要是你不想講,那我不知道這些事情也行。我隻想著,我們能再回到那座青山裏,我每天漫山遍野地玩,你時不時給我帶蘇記燒餅和糖畫給我吃。或者,我的下一世不是個小孩子,不喜歡吃燒餅和糖畫,那下一世我是二八少女也可以,這樣就能陪你鬆花釀酒,春水煎茶……”

雲渦又往前走了 一步,喉上卻驀然一涼,居然是蓐收執來的一柄劍,劍尖冷銳。

“神魔不兩立,你不知道嗎?”他麵上依舊波瀾不驚,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雲渦怔住:“我知道。可是我以為,我們會不一樣。”

“沒有什麽不一樣,從你是魔族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注定了不能在一起。”他眼底微有淚光。

雲渦不停地流淚,眼前模糊一片,並未看到蓐收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惜。她哽咽道:“我說了,我可以棄掉這副魔身……”

“我累了。”他打斷了她的話,臉上依然帶著笑意,卻有些淒涼,“我曾經想過,要你做我的側妃,做我的星官。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你根本不需要我,就可以登臨神位。”

“不是……”

“你是魔神,怎麽可能乖乖地聽從神族的命令。我們遲早分道揚鑣,倒不如現在斷個幹淨。”蓐收淡淡地道。

雲渦驚呆了,喉嚨嘶啞:“不,你不是說過,年年歲歲人相同……”

“物是人非,不可能的。”

八個字,每一個字都如錐子般狠狠刺痛了她的心。

雲渦茫然低頭,看著指向自己的劍尖,低聲道:“知道了。”她忽然抬起一雙淚眼,“天書預言,新神從魔族中誕生。那我也可能是取代你的新神,蓐收……”

蓐收心頭猛然刺痛,但他依舊不動聲色,涼聲道:“那又怎樣。”

“你不趁這個機會,殺了我嗎?”雲渦淒然而笑,“殺了我,你還是這天地間的戰神蓐收。”

蓐收眉頭一擰,嗖然收劍:“你走吧。”

“殺我!”雲渦大喊。

他已經不再看她,而是望向別處:“我沒興趣,不是所有人都配死在我劍下。你走,走得遠遠的。”

情濃之時,枕前發盡千般願。

相憎之時,情淡愛馳,連死在他劍下都不配。

雲渦心中猛然生出一股恨意,狠狠劈出一掌,罡氣衝向蓐收手腕,那柄指向她的利劍頓時鬆落,從雲層墜向大地。

“我恨你!蓐收,從此你我天涯兩處,永不相見!”她咬牙切齒說完,負氣地衝進雨幕。

蓐收抬起手腕,看著上麵被火燎傷的一道黑印,默然無語。鳳凰眼中冷光乍現,推出一掌,掌心裏飛出一隻火鳳凰,向雲渦襲去!

隻是眨眼的瞬間,蓐收瞬間移動身形,將那隻火鳳生生攔下。火鳳撞到他的胸膛上,發出一聲悶響,伴隨著火星四射。

“蓐收!”鳳凰大驚失色,忙收回火鳳。

“鳳凰,算了。”蓐收冷聲道。

鳳凰難以置信地看向蓐收:“她是天魔!可能和蛇魔族同流合汙,你怎麽可以為她擋刀……”

蓐收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青龍飛身靠前,道:“你沒事吧?”

“沒事。”

“我知道你沒事,你是問你的心裏,有沒有痛?”青龍和蓐收並肩,望向雲渦離去的方向。

蓐收啞然失笑,半晌才道:“我心裏其實很高興,她如今的功力,已經可以傷到我的手腕了,說明她再也不需要我的保護了。”

“可是,她可能會殺了你。”

“這些以後再說,眼下我隻想屠盡蛇魔族。”蓐收眯了眯眼睛,望向天璣局。那張聚集了無數靈力的結界上,不時有藍色電光遊過。

不知道為什麽,前幾天這層結界是透明的,現在已經蒙上了一層白翳,像是山穀裏臥著一隻巨大的蛋殼。

“蛇魔族孕育出來的新神,確定是惡煞了,我們必須馬上動手。”

鳳凰頓了頓,將天兵天將召集起來,道:“那我們現在就集合神力吧。”

青龍點了點頭,和蓐收各自占據一朵仙雲。三神開始做法,無數靈力從他們手心裏飄逸而出,很快就集合成一道巨大光柱。

“起!”

三神大喊一聲,光柱頓時四射,化作無數道利刃向天璣局襲擊而去。可是剛剛觸碰到結界,利刃就紛紛滑落下來。

蓐收麵色猛然凝重:“無法聚集神力?”

“怎麽會這樣?”鳳凰驚道。

就在說話間,天璣局忽然靜止下來,結界上遊走的藍色電流也消失了,一切聲音都消失了,四周頓時變得寂靜。

這是一種死氣沉沉的寂靜。

天地間忽然微微顫抖起來,仿佛有什麽巨物在破土而出,帶動了山巒斷裂,地動山搖。

“後退,後退!”青龍大喊。

蓐收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忙飛身往後。隻見天璣局的那層結界,忽然裂出了幾條紋路。裂縫越來越大,一股黑氣也從縫隙中彌漫出來,充斥在這天地間。此情此景,可怖至極。

鳳凰展開雙翅,仰天發出一聲清嘯。隻見彩色羽翼之外又生出翅形光影,緩緩扇動,便形成一股巨大的風力,轉眼間就將那團團黑氣吹得一幹二淨。眾人這才看清楚山穀中情形,不由得又是一驚!

一隻巨獸正從結界中爬出,巨爪已經扒在山頭上!

那巨獸像一隻大龜,足有半個天池仙宮那樣大,四肢緩緩地從山穀爬上山頭,每根爪齒足有一人粗細。大龜的頭是醜陋的三角形,皮膚坑坑窪窪布滿令人作嘔的凹槽,兩隻大如銅鍾的眼睛亮如火炬,閃著幽綠的陰冷光芒。更瘮人的,這大龜的脖頸伸到半空,猶如一條巨蟒。

那是烏龜和蛇的組合體。

“蛇蟠龜!”鳳凰驚叫。

蓐收心頭頓沉,咬牙道:“這是新神!蛇魔族,居然真的讓玄武獸臨世了!”

古書雲,刻治六博中兼方,左龍右虎遊四方。朱雀玄武順陰陽,八子九孫治中央,刻具博局去不祥。

“蓐收,我怎麽覺得,情況太不對了。”青龍急聲道,“蛇魔族之前根本就沒有那個能耐阻止我們三神聚力!”

蓐收浮在半空,沉聲道:“眼前就是新神。”

“就算是新神,那也應該和我們的神力相當,不可能有這樣大的能量。”青龍斷言。

蓐收麵色越來越凝重,猛然揮手,無數天兵天將立即湧上前去,投下無數道散著淡淡仙光的繩索。繩索勾住了蛇蟠龜的身體,將它整個捆得結結實實。

蛇蟠龜仰頭張嘴,發出似笑非笑的聲音。那笑聲陰冷至極,讓在場的所有上神和仙族都打了個寒戰!

“收!”蓐收大聲下令。

繩索成網,瞬間收緊。可就在這時,蛇蟠龜忽然化為一陣黑氣,消失不見了。那些繩索頓時失去了目標,紛紛鬆垮下來。

“休想逃!”

青龍雙手伸向上空,天穹之上頓時風起雲湧,轉眼間鋪滿了整個世界。可隨即,一聲嬌媚的聲音響起:“誰稀罕逃?”

眾神毛骨悚然,循聲望去,隻見一道黑影漸漸浮現,玄衣女子浮在半空之中,衣帶闊長輕盈,在她身邊飛旋。

她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不認得我了?”

“月曦?”蓐收忽然覺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是了,這的確是月曦的五官,隻是眉宇間多了一個黑色的火焰印記。

月曦格格地笑起來,往蓐收那邊飛了過去:“還是戰神大人重情重義,一眼就認出我來了。”

“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變成哪樣?”月曦伸開雙臂,在半空中旋轉一圈,“我不過是從金枝玉葉變成了玄武上神。”

蓐收勾唇輕笑:“玄武上神不是你這樣的。”

月曦麵上的笑容迅速斂去。

“玄武上神是四神之一,用自己的神力支撐著北方天穹,庇護蒼生,福澤天下!而你渾身煞氣,凶險狡詐,怎麽可能擔當神職?”

月曦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和茫然。她舉起自己的雙手,默默地看著,仿佛在想什麽心事。

蓐收挑了挑眉,繼續道:“我所認識的月曦公主,無比厭惡蛇魔族宗主,但為了家國大義還是遠嫁北冥!她雖然有些刁蠻任性,但本性善良純真,嫉惡如仇。你,是這樣的嗎?”

“我,我是誰?”月曦更加茫然。

蓐收心念一動,知道月曦動搖了,向她伸出手:“來,我會告訴你究竟是誰,慢慢說給你聽。”

月曦往他那邊飛了一段距離,眼看就要拉住蓐收的手。

就在這時,她眉心上的黑色印記忽然動了一下,接著眼中猛然閃過一道綠光,整個人暴怒起來,恨聲道:“你在騙我!”

蓐收目光驟冷,收回右手。

“我知道我是玄武上神,如果不是蛇魔族救我,我早就死了!”月曦的表情扭曲起來,充滿了憎惡,“是你們神族聯合仙族,幾乎將我們趕盡殺絕!如今我要替天行道,為死去的魔族報仇!”

她眸光裏盡是陰冷神色,胸口凝聚著一團黑氣漩渦。蓐收迅速往兩邊掃視一眼,鳳凰和青龍立即會意,立即號令天兵天將將月曦圍了起來。月曦不慌不忙,將那團漩渦捧起,猛然往三神方向推了出去。整個天地頓時刮起狂風驟雨,無數煞氣所成的刀劍裹狹著風往三神衝去。

蓐收身手矯健,披風如傘,瞬間擋去一半刀雨。鳳凰和青龍也施展神力,將剩下的刀雨化為無形。

可就在這時,日光卻沒有任何預兆地黯淡下來。

蓐收抬頭,倒抽一口冷氣。

月曦化作一隻巨大的蛇蟠龜。隻是那蛇蟠龜比剛才龐大了數十倍,遮去了大半個天空。它低下頭,綠色的眼睛猶如一汪湖泊,皸裂皮膚上的溝壑,足足能夠盛得下一個人。

蓐收眸光一緊,伸手劈出一道霹靂,擊中了蛇蟠龜的眼睛。蛇蟠鬼頓時仰頭大叫起來,整個天地又震動起來。

天兵天將們開始作法,無數仙劍刺向蛇蟠龜。可是仙劍剛觸及蛇蟠龜的皮膚,就紛紛掉落下來。

鳳凰大喊道:“它唯一的弱點就是眼睛!其他地方堅無不克!”

青龍皺緊眉頭:“飛上去!”

“恐怕不行。”蓐收話音剛落,蛇蟠龜便將頭縮回到龜殼裏,四肢卻還在殼外,向仙兵們攻擊。

眼看那巨爪抬起,就要向他們踩下來。蓐收正要使出神光霹靂,忽然眼前飛過一抹亮色,居然有一道人影近至眼前,瞬間抬起那巨爪,向他們呐喊:“你們快走!我來解決它!”

蓐收忙飛身上前:“雲渦?”

她回頭看他,眼睛發紅:“我不信,我的魔神之力鬥不過它。”

雲渦咬著牙頂著那巨爪,明明很是吃力,卻還強作輕鬆。蓐收驀然感到眼角酸澀,將那巨爪頂住:“你都走了,為什麽還要回來?別假惺惺用這種方式示好,給我走!”

“我知道你是故意激我走,怕我遇到危險……”雲渦因為太過吃力,頓了頓才繼續道,“蓐收,我頂著,你快走。”

她目光坦然地看向他,倔強地和他對峙。

她原本是離開了的,打算走到天涯海角,再不過問世事。結果,一陣地動天搖傳來,她倉皇回望。

大地震動,是在北冥仙地。

她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飄著浮著,一點也不踏實。她一遍遍地想起蓐收趕她走的情形,終於品出了他的真正用意。

趕她走,是因為北冥神獸即將臨世,凶多吉少。

蓐收終於發怒,咬牙道:“你走不走!雲渦,那一道穿心金箭,還沒讓你長記性?”

提起那道穿心金箭,雲渦頓時心口一陣陣發疼。

“我能下得了第一次手,就能下得了第二次!”蓐收持續用力,竟然將那巨爪又往上舉了舉,“你呢?上次算你僥幸,沒被我的金箭奪去性命,難道第二次還能如此好運?”

雲渦愣住了。

就趁著一刹那,蓐收猛然收回雙手,抱住雲渦飛出老遠。這一係列的動作流暢迅疾,以雷霆之勢避開了那隻巨爪。巨爪狠狠砸在地上,頓時砸出了一隻可怖巨坑。

天兵天將紛紛退到十丈開外,三神虎視眈眈地盯著那蛇蟠龜。因為雲渦這一頂,所以蛇蟠龜並沒有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而蛇蟠龜反而落入了一種不利的局勢——隻要它伸出頭顱,天兵天將就會攻擊它的眼睛。

塵浪陣陣,雲渦躺在蓐收懷裏咳嗽。

蓐收低頭,將她的臉按到自己懷裏,後背擋住了那些塵土。

雲渦心頭一暖,鼻翼間頓時充滿了好聞的氣息。她閉上眼睛,貪婪地吸著,等到蓐收將她放到地上,她才回過神來。

“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他冷冷地說。

雲渦盯著蓐收的眼睛。他卻扭過頭,不再看她。

“你不敢看我。”雲渦苦澀一笑,“蓐收,如果你真的對我絕情絕義,那你為什麽救我?”

“我無意救你,不過是順手而已。”

雲渦正要再說,忽然聽到鳳凰驚叫一聲:“你們快來看,山穀很不對勁!”

眾仙忙聚集到山頭,俯視穀底。隻見那山穀裏到處都是一片黑灰,樹木皆焚燒殆盡,巍峨雄壯的山宮也都毀得七七八八。

山風掃過,空氣中頓時傳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青龍看到此情此景,忙伸手捏訣。半晌,他放下右手:“沒有煞靈體,也沒有魔氣,蛇魔族全滅了。”

“啊?”雲渦驚訝,“蛇蟠龜在此,蛇魔族怎麽會滅族?”

她還記得,彼時剛踏入這山穀中的所見所聞。那山宮構造繁複,鬼斧神工,沒有上萬年的積蘊是無法達到的。蛇魔族宗主也是陰險狡詐,手下擁有成千上萬的魔兵。

就這麽短短幾日,全毀了?

蓐收看了一眼,涼聲道:“估計,都被蛇蟠龜吃了。”

眾仙又是倒抽冷氣。

林居意一直在天兵隊列裏,聞言也忍不住問道:“蓐收大人,蛇魔族不是孕育了蛇蟠龜嗎?怎麽蛇蟠龜反過來將蛇魔族全吃了?”

蓐收回頭看了雲渦一眼,才道:“你們都還記得,破天璣局的那一日,月曦墜落山穀的事吧?”

聞言,雲渦猛然抬頭,心頭顫抖。

“記得,月曦死了……”

“她沒死。”蓐收抬手一指不遠處的蛇蟠龜,“月曦成了蛇蟠龜,性情大變,凶殘狡詐。”

雲渦大驚,難以置信地望著蛇蟠龜。她想象不出來,那個嬌俏萌動的小公主,居然變成了這樣一隻怪獸。

“月曦墜落山崖,身受重傷,她要活命就非得吞下蛇魔血不可!這樣才能從一個凡人化身為魔族,墜落的傷勢才不至於要了她的命!”蓐收輕笑一聲,“如果我沒猜錯,蛇魔族宗主可能是喂給了她全族的蛇魔血。所以,全族的魔靈之力都都集中在蛇蟠龜月曦身上。”

傾盡全族之力,隻為了救下月曦,讓她成為玄武神獸。

“蛇魔族宗主居然肯犧牲自己?我覺得他應該逃了。”鳳凰有些懷疑。

青龍聞言,又捏了個訣,搖頭道:“恐怕宗主是真的死了。天璣局殘存的結界還在,就是宗主之力所結成的。他的魔靈,已經全部消亡……”

就為了讓月曦成為玄武,他們不惜舍棄生命?

林居意忽然有些驚恐:“我覺得,這不是為了孕育神族,這很像是為了複仇,不惜一切代價!”

青龍緊蹙濃眉:“對,我還感受到這山穀中,有一股衝天恨意!”

鳳凰低頭思索,忽然感受到了什麽,大喊道:“大家退後,退後!”

雲渦隻覺得腰中被人一把抱起,整個人往後飛去。她回過頭,看到蓐收麵冷如冰,一雙眼睛全無笑意,正緊緊地望著前方。她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隻見蛇蟠龜伸出頭來,張開血盤大口,要將他們一口吞下!

方才負責看守蛇蟠龜的天兵,居然呆若木雞,全無預警!

“低估它了,它在使詐!”

蛇蟠龜剛才一動不動,原來在暗中使用靈力,控製了負責看守的天兵!

雲渦眼前一黑,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那是從蛇蟠龜的喉嚨裏發出的。隻是眨眼一瞬間,她和蓐收,以及其他天兵都被收入蛇口。

每一根獠牙都有五人長,紅豔豔的蛇信如一卷滔天巨浪,向他們席卷而來。轉眼間,蛇信就將不少天兵卷入黑洞洞的喉嚨裏。

蓐收機敏靈活,躲避開來,才不至於被蛇信給卷走。可是這蛇頭太大,周圍黑氣彌漫,根本看不清前麵方向。他隻能憑借直覺往蛇口外麵飛去。

“蓐收,我去頂住,你先逃!”雲渦聲音裏帶著哭腔。

他不由得將她抱得更緊。

“在我心裏,可沒有‘逃’這個字。”

“那你放開我,讓我施展靈力,不然我會誤傷了你。”

蓐收靈活地躲開蛇信的又一次攻擊,在她耳邊道:“我心裏,也沒有‘放開’這個詞。”

“那你這心裏都有什麽!”雲渦發怒。這都什麽時候了他,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心裏有的,都是……”這句話,他隻說出了一半。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青龍化出龍形,狠狠撞向蛇口上顎。蓐收將雲渦狠狠一推,她便飛出了蛇口。

雲渦隻來得及回頭看他一眼。盡管陷身蛇口,周圍險境環生,蓐收仍然是仙姿飄舉。

他望向她,說出了另一半的話語。隻是,喧囂太吵鬧,她聽不到。

她隻能辨別出,他說的可能是,你。

——我心裏有的,都是,你。

緊接著,蛇口在她身後緊緊閉上。蓐收、青龍、鳳凰,還有天兵們,全部都消失了。

“不!”雲渦想要衝上去,可又一股氣流衝撞過來,將她拋得更遠。

蛇蟠龜閉上嘴巴,似乎下一個動作就是吞咽。

雲渦浮在半空,迸出了眼淚。

“蓐收!”她撕心裂肺地喊。

沒有回答。

雲渦呆住了,她一遍遍地回想著最後看蓐收的那一眼,他居然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其實一直在偽裝,想要趕她走。可是在蛇口裏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將要死了,所以卸下了偽裝,給了她最後一個笑容。

“不!我不允許你死!”雲渦渾身生風,仰頭發出一聲厲嘯。

雲渦咬牙,開始念起《仙情訣》。隻是這一次,她是同時念誦起六部情訣!

從修仙的第一日起,師父月老便告訴雲渦,靈力最高隻能使出九成,不可使出十成,否則會盛極而衰。輕則筋脈全斷,重則元神俱滅。

當時,她打了個哈欠,說,放心吧師父,我這麽懶,去打水都不舍得把水桶灌滿,讓我使出十成靈力,才不幹呢!

景宸白了她一眼,道,師父,我不要有這樣懶的師妹。

她嘿嘿笑道,師兄,我有你這麽帥的師兄就滿足了。

月老仰頭哈哈大笑,總之,你們記住別使出十成靈力就好!靈力越強大,全使出來就越是傷及本體。

可是如今,什麽筋脈全斷,元神俱滅,她全顧不上了。

她必須要使出十成的功力,才能製服這蛇蟠龜。

天穹之上,飄著無數個散著金光的咒字,那是全部的《仙情決》。咒字越飛越快,最後凝聚成一道金光,向蛇蟠龜的喉嚨擊去。雲渦瞅準機會,跟著金色巨流上前,一把扼住了蛇蟠龜的喉嚨。

蛇蟠龜的頭在半空中痛苦地搖擺著。

“月曦,別執迷不悟了!”雲渦頂住獵獵風聲,大聲喊道。

終於,蛇蟠龜張開巨口,吐出一股黑風。黑風中,依稀可見幾個熟悉的身影,其中一個很像是蓐收。

雲渦一喜,顧不上蛇蟠龜,立即飛了過去。可就在這時,一股腥臭味又從身後傳來。

“小心!”混亂中,有人喊了一聲。

雲渦暗叫一聲不好,回頭一看,果然看到蛇蟠龜張來血盆大口,豔紅蛇信向她席卷而來。

斜刺裏忽然飛來一道霹靂,將蛇信整個貫穿。蛇蟠龜頓時發出痛苦的呼嘯。

有援軍。

那是從另一個方向湧過來的黑壓壓的軍隊,他們兵強馬肥,手上閃著霹靂火,向蛇蟠龜蜂擁而去。蛇蟠龜有些懼怕,往後退了一步。

雲渦來不及辨別來者是誰,隻想著再擊中蛇蟠龜的眼睛,應該差不多可以製服它。可就在她剛剛運氣,忽然丹田傳來一陣劇痛。

她四肢無力,整個人往後仰去,卻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雲渦!”有人喊她。

雲渦勉強睜著眼睛,看到抱她的人居然是風七月。她扯出一個笑容:“你這個混蛋,怎麽來了?”

“有人打你,我當然得來了。”風七月眼中含淚,“傻子,你居然使出了十成功力……”

雲渦繼續笑:“對,有人打我……風七月啊,這次打我的人是月曦,你回的時候可記得下手輕重啊。”

“傻子,這個時候還念叨這個。我恨不得殺了她,她長得再好看也沒用……”風七月聲音都發抖了。雲渦無力地閉上眼睛,隻覺得有水滴落在臉上,冰涼冰涼的。

成千上萬的魔軍和天兵,向蛇蟠龜殺去。蛇蟠龜搖晃著脖頸,不讓霹靂射中自己的眼睛,然後驅使著笨重的身體,往另一個方向逃去。

風七月抬起眼睛,剛才眼中都是柔情,這一刻全是狠厲。旁邊有魔兵請示問道:“魔君,蛇蟠龜逃了,追嗎?”

“不追,派人跟著,有異動隨時報信!現在你給我找魔醫過來!”風七月將雲渦抱緊了一些。他低眸一瞥,頓時渾身冰涼——雲渦嘴角流出一道鮮血。

他渾身冰冷,將她抱得更緊,往最近的一個山峰飛去。

山峰上,天兵們傷的傷,死的死。鳳凰和青龍正在凝聚自身的神力,蓐收勉強支撐起身體,抬眼看到風七月抱著雲渦降落在跟前,立即呆了一呆。

“雲渦?”他急急地走過去。

“別碰她!”風七月一把將他的手推開,“她為了救你們,用出了十成功力,現在筋脈盡斷,可能元神也……”

他說不下去了,隻剩眼中濃濃的恨意。

雲渦躺在山頂的一塊巨石上,嘴角又流出一股鮮血。風七月顧不上和蓐收說話,忙點了雲渦幾處穴位,封住了她的元神。很快,魔醫匆匆趕來,正要對風七月行禮,風七月卻道:“別廢話,快醫治。”

魔醫用手按住雲渦的寸口,歎道:“筋脈盡斷,算是廢了。”

“我知道,我是問你怎麽辦!”風七月暴怒,一把揪住魔醫的衣領。魔醫忙道:“魔君息怒,要治好她的傷,除非用神骨……”

風七月猛然回頭,淩厲目光掃向蓐收、鳳凰和青龍,眼中殺氣騰騰。鳳凰一怔,頓時生怒:“放肆,看什麽看?能抽我神骨的人還沒出生……”

話音未落,蓐收已經走上前去。

這下子青龍也無法淡定了,一把拉住蓐收:“你瘋了,不會想把神骨給雲渦吧?”

蓐收掙開青龍的手,走到雲渦身邊蹲下。風七月眼中殺氣不減:“你動手,還是我幫你動手?”

蓐收連看也沒看他一眼,隻是用目光細細描繪雲渦的臉龐。這張臉,這個人,他都熟悉無比,如今卻看一眼都覺得心痛無比。

她曾在山花爛漫中,天真無邪地向他笑著。那笑容,他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他將手放在她的腹部,稍一運氣,那根白玉簪便從百寶袋裏飛了出來。蓐收在白玉簪上施上神力,輕輕按在雲渦胸口,那簪子便嵌入了她的體內,然後消失不見了。

風七月目瞪口呆,氣急敗壞地問:“臭老虎,我要的是神骨!你拿一根簪子糊弄誰?”

“這就是神骨,我的神骨。”蓐收淡聲說,抬眼看著風七月,“兩萬年前,我自作主張,把雲渦的元神轉世成一棵靈參,因此受到了天刑,處罰是抽出一根神骨。這根神骨,就是白玉簪。”

鳳凰瞪圓了一雙妙目,一瞬不瞬地看著蓐收。青龍恍然大悟,道:“難怪從那個時候起,你就無法抗住天劫的影響。”

“大概十二個時辰,她體內的筋脈就能全部接到一起。”蓐收站起身,掃了鳳凰和青龍一眼,“整理天兵,我們走。”

“走?走哪去?”風七月一呆。

蓐收冷聲道:“當然是去誅殺蛇蟠龜!量劫在即,難不成你以為我們是去遊山玩水麽?”

事到如今,量劫是什麽也清楚了。有蛇蟠龜這樣一個禍害,恐怕整個天下都不得安寧了。

風七月低頭看雲渦。有了神骨,她果然不再吐血,兩頰臉色也紅潤起來。風七月不知在想什麽心事,神色複雜,猶豫了一會兒才抬頭道:“老虎,你不等她醒了再走嗎?”

蓐收腳步一頓:“不等了。她如今是魔神,遲早和我們刀兵相見。”

風七月怔了怔,忽然露出一個魅惑的笑容:“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是知道什麽了?”

青龍猛然駐足,緊緊盯著他:“要說就說明白點!”

風七月慢悠悠地道:“看來,隻有我和蓐收知道這件事了。”

“到底是什麽?”

“不管是誰,隻要獲取魔身之後,都會對仙族和神族恨之入骨。”風七月聲音溫軟,說的卻是驚天秘密,“就算是雲渦,過不了多久,也會恨得要殺了你們,包括蓐收!”

他站在山頂,獵獵山風將他一身紅衣拂開,如同天邊彤雲。

青龍斥道:“一派胡言!”

鳳凰也冷笑:“怎麽可能?獲得魔身之後,還能篡改記憶不成?”

蓐收麵色卻愈發沉重:“是真的。”

青龍和鳳凰立即大驚:“什麽?”

“過不了多久,雲渦就會忘記我,然後恨得要將我們每一個挫骨揚灰。”蓐收抬起眼眸,瞳仁在日光的照耀下散發出一種琥珀色。

鳳凰搖頭:“我不信。在天界獲得仙身後,性情也不會大變。怎麽獲得魔身後,反而就像換了個人?”

林居意也插嘴道:“風七月,你是不是記錯了?”

“我怎麽可能記錯,月曦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你看,連性情純良的小公主,都恨得要殺你們而後快。”風七月淡淡一笑,“當年我獲了魔身,在送魔心到北冥之後就控製不住自己了。我修煉了好多年,才漸漸恢複神智。”

“為什麽會這樣?”

風七月冷笑:“這恐怕說來話長,不過總歸是你們神族和仙族做下的孽!蓐收,要不你留下等雲渦醒來吧。說不定她還記得你呢?要不然錯過這一次,下一次你們再見麵,可就是仇人了。”

蓐收麵色更冷。

“留下吧,反正我已經派兵去追蛇蟠龜了。有消息我這邊更靈通。”風七月似笑非笑。

“可是他是至尊魔君,敵我不明,說不定是想幫著蛇蟠龜偷襲我們!”鳳凰紛紛地瞪了風七月一眼。

語畢,上空立即落下一個蒼老的聲音:“風七月不會那樣做的。”

眾仙抬頭,隻見月老帶著白旭和螢月,從空中降落下來。他捋了捋雪白的胡子,看向風七月:“至尊魔君,不如你把你當年的所見所聞,全部說出來。”

風七月點點頭,隨手打了一道仙障,將雲渦護在其中。看到她靜靜沉睡,他才放心地轉過身。

“既然如此,那我就全說了。當年看到天書的人,隻有我和雲渦。天書預言,魔族中將誕生新的四方之神,取代舊神祗。一般來說,看到天書的人都是命定之人,要麽有天命在身,要麽是預言中的引禍之人。所以,心胸狹窄生性多疑的仙族,都懷疑雲渦是引來量劫的人。加上花薛添油加醋,這事就定了,都認為雲渦是禍水。”

鳳凰衝動道:“難道不是嗎?”

“天書說的是,隻有一位神祗隕滅,如果新神無法接替神位,就會引來量劫。”風七月搖頭道,“可是你們看看,蛇蟠龜要滅了這宇宙寰宇,別毀掉天穹就算它手下留情,更別提接替神位,守護天下的事了!眼下蛇蟠龜就是量劫,我們集合了力量也難對付它。可你們想過沒有,蛇蟠龜為什麽會如此殘暴?獲得魔身之後,為什麽會仇視你們神仙?”

山頂上一片死寂,眾仙都在屏氣息神,靜靜等待著風七月接下來的話。

風七月道:“我被雲渦重生之後,便苦苦思索這一切。直到我剛才看到了蛇蟠龜,我才想通了一切。你們注意到了嗎?蛇蟠龜的額心上有一枚黑色的印記!”

“那是什麽印記?”鳳凰問道。

風七月閉上眼睛,想起了最初來到北冥仙地的那一日。

兩萬年的那天,北冥仙地上居住的還不是蛇魔族,而是北冥仙族。當風七月從懷中掏出魔心——那塊晶石之後,魔心忽然發出了光芒。

他看到魔心裏的那枚紅心,忽然化作一個黑色的火焰形印記,在靜靜地燃燒著。

北冥仙族的族長告訴他,這是天魔族流傳下來的怨念。隻要這個怨念在,所有魔族都會對神族和仙族無比痛恨。

思及此,風七月幽幽地道:“那印記代表著天魔的怨念!所以,蛇蟠龜除了集合了蛇魔族的靈力和魔氣以外,還汲取了上古天魔流傳下來的怨念。”

“天魔!”青龍失聲道。

鳳凰嘴唇顫抖:“天魔早已被封印,怨念怎麽會傳給蛇蟠龜?”

風七月哈哈一笑:“我當年護送魔心來到北冥,親眼看到魔心裏保存著天魔的怨念!那些怨念十分強大,不是你我能夠抵抗得了的!你們封印了天魔不假,可是怨念是封印不住的,通過魔心傳遞給了所有魔族。蛇蟠龜就是因為這個,才變得如此殘暴。”

“說起天魔,那是很古老的往事了。”月老歎息一聲,目光幽怨,慢慢說起了上古秘聞——

天地鴻蒙之初,神祗分為兩派,一派是天神,一派是天魔。天神和天魔共同掌管著這個世界。

直到有一天,仙界的出現。

有凡人修煉悟道,飛升成仙。他們在修煉的過程中,為了盡快提升功力,禁欲絕情,並視為正道。所以,縱情妄性的天魔,就被上仙們所不喜。

起初,這種分歧並不明顯。

後來,從凡人修煉而來的上仙越來越多。於是,這些上仙就定下了嚴苛的天規——比如,為了保證仙族血統純正,不許人和仙、人和妖通婚等等。而且,不知從何時起,神界也開始沿用這些天規。

神界和仙界的聯合,漸漸將天魔排擠在外。最終,天魔被認為是邪道,遭到眾神和眾仙的厭棄。

天魔自然不甘欺辱,奮起反抗。於是神族和仙族,共同將天魔打敗,並將他們封印起來。天魔在封印裏悲憤異常,產生了許多怨念,都被吸入魔心裏。而魔心,就是這世上魔族的魔氣能源。

說到這裏,月老歎了一口氣,道:“天地道法,本就應該遵循自然,為什麽非要定下滅情滅欲的天規?天魔被封印,造成了如今蛇蟠龜性情殘暴,這可真是因果報應。”

鳳凰聽完,默默了好久,才道:“說到底,是神族和仙族做錯了,不該封印天魔。”

風七月挑了挑眉頭。

“我沒聽錯吧,高貴的鳳凰神君,你居然承認這是神族的錯?”風七月彎起眼睛,“可惜,一切都晚了!大錯已經釀成,天穹很快就要塌去一半,加上蛇蟠龜,估計整個寰宇都將不複存在。”

青龍道:“現在不是說風涼話的時候,我們應該製服蛇蟠龜,想辦法扭轉它的性情。”

風七月耍賴地攤手:“我不知道。死就死吧,反正橫豎有你們墊背,我怕什麽。”

“你!”青龍再好脾氣,也氣得臉色鐵青。

蓐收伸手攔住青龍,遙遙看向月老:“月老,賭氣不是辦法。該如何防止量劫發生,我想你心裏一定有答案了。”

月老伸手撫摸了下自己的白胡須,道:“戰神大人果然心思通透,雖然你我之前都不明白,但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接下來該如何,都已經很清楚了。”

說完,月老轉身看向雲渦。

“從我擔任司情仙君的那一天,我就接管了一股神秘的力量,這股力量來自上古!黑龍師祖曾經告訴過我,要將這股力量傳給一名心思善良、無憂無慮的弟子。”

螢月猛然明白過來:“所以,師父你選擇了傳給雲渦姐姐,而沒有給景宸師兄?”

月老點頭:“景宸資質比雲渦好,但是他心懷族仇,戾氣太重,所以我認為雲渦是最佳人選。隻是我萬萬沒料到,這股神力居然來自天魔。”

鳳凰“啊”了一聲,快步走到雲渦身邊。她震驚地看著躺在地上沉睡的雲渦,腦中漸漸拚湊起所有的細節。

“難怪,她之前要煉‘善念珠’!”鳳凰麵露愧色,內疚地道,“我居然還懷疑她是魔族的奸細,害了花薛。”

風七月白了一眼:“雲渦有那個必要當奸細嗎?她如今有‘仙情決’這上古神力,要什麽東西不都是勾勾手指?”

青龍也愧疚地道:“那如今的辦法,就是讓雲渦用‘仙情決’,去感化蛇蟠龜,是嗎?”

蓐收仰頭慨歎:“沒那麽容易。蛇蟠龜的怨念來自於魔心,恐怕還要把魔心裏的怨念感化去才行。”

月老認同地道:“戰神所言甚是,但現在一個最大的問題就是,蛇魔族把魔心換了地方,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

青龍和鳳凰原本以為事情有了希望,聞言頓時心上一寒,神色都凝重下來。

風七月抬頭望了望天色,隻見暮色漸濃,落日西沉,便說:“你們愁你們的,我要帶我家雲渦回靈俊山了。”

蓐收眸深如海,定定地看著風七月,一字一句地道:“你,家,的,雲,渦?”

“對,就是我家的。”風七月笑嗬嗬地將雲渦打橫抱起來,“走嘍——”

他身姿輕盈,一轉身便化作一道光芒消失了。另一個山頭的魔軍看到風七月離開,也跟著紛紛撚起咒訣,消失不見了。

“蓐收,咱們走吧。”青龍拍了拍他的肩膀。

蓐收卻眯了眯眼睛,眸中全是危險的光芒:“去靈俊山。”

“你不是說,雲渦醒來後和咱們刀兵相見,還不如別再見麵了嗎?”青龍問道。

蓐收扭頭,目光冷然。

青龍撇了撇嘴,無奈地道:“你說去,咱們就去……咳咳,靈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