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遇上了誰,又別離了誰。

1

大學順利畢業,我卻做不了記者。當初也有考慮轉係,但卻還是舍不得這個專業。

我已經對嗓子不抱希望。其實也沒有多少地不便,想說什麽,用最簡單直白的字眼就可以了。

媽媽的身體康複後,和梁叔叔去了青島,他們在海邊租了一套公寓,每天的的生活就是垂釣和散步,或者去公園裏打一場太極。

邱家明終於買回了以前的房子。搬家的時候,他蹲在以前睡過的房間,痛哭失聲。這幾年,他所有的目標,所有的動力都是這裏,熬過多少辛苦的日子,各種滋味,隻有他自己能夠體味,現在,是終於得償所願。

我走過去,輕輕地擁抱他。不久後,他的哥哥因為表現良好,提前出獄。他們兄弟終於團聚了。再等些年,父母也能出來了,那時候,就能一家團聚。

筱筱把工作簽去了深圳,是要走的時候才告訴辛曉諾,這讓他措手不及。以前一直覺得,她不會與她分開,其實她的離開,非常的決然。一直以來,筱筱都是那個追隨者,而辛曉諾是這份感情的主導,可當她變得獨立自主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離開她了。

他也跟去了深圳,不願意分手。他直接把行李放在她的出租屋裏,死皮賴臉的怎麽轟也不走。

他們走後,與邱家明的聚會冷清了許多。別離,又是別離,他們在我的生活裏出現,又離開……人生處處不相逢,原來,人生也是,處處都在別離。

我開始給雜誌寫故事,這個不需要說話,很適合我。賺得的稿費也能養活自己,算是一份工作。

左三年,右三年,而我,離青蔥的歲月,就更加的遙遠了。

陸羽良回來過,說起過顧梓恩的消息。是去了維也納深造,那是音樂的殿堂,他是越發的光芒四射,優秀出眾了。我想,放開他的手,不去牽絆他,是對的。他應該有自己更寬闊的世界飛翔,而我,隻要平靜的快樂,就好。

陸羽良留在了北京工作,考了公務員,進了商務部。他穿西裝,打領帶,沉穩,內斂。我們這群人,散落在各個城市,為自己的人生奔忙。年少的時光,終究隻是人生的一段。

而我,再次遇到了顧梓恩。

在護城河邊散步的時候,我的身體突然被拉到了一個懷裏。

彼時,風輕雲淡,陽光象柳絮一樣翩躚。我的身體就被定住了,內心悲慟不已。

是顧梓恩,是顧梓恩回來了。命運總是這樣,相逢的時間從來都由不得我們。

青草的氣息,如此的熟悉,好像在每一個暗夜,都不曾離開。上一次北京分離後,又是一個三年過去了,我以為我的內心已經塵封了起來,卻沒有料到,愛情的花朵依然盛放,我從來不曾停止過愛他,從來。

安妮。安妮。他喃喃地囈語。

我的身體從懵與疼之間,醒來。輕輕地推開他來。

安妮,原來你竟然在這裏……我這個傻瓜,行走很多的城市,遍尋不得你,卻沒有想過你已經回來了。安妮,你好嗎?

我看著依然白襯衣,卡其褲,俊朗的顧梓恩,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回來了?我們再一次地,重逢了。

是的,又一次的重逢。在這樣的情景裏。

安妮……你的嗓子……他遲疑地說。三年前我騙過了他,但是現在我已經不能拿相同的理由來讓他信服了。

我拿出隨身的本子,寫給他:嗓子出了點問題。

看到的時候,他的眼裏都是震驚,痛苦不堪地說,三年前,三年前你來找我的時候,已經失聲了?是嗎?沒有男朋友,你隻是因為這個理由所以才拒絕我?

我搖頭,拚命地擺手。

那好。你的男朋友呢?帶我去見他,這一次我要真的見到他,我才相信!

我慌亂地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應該帶他去見誰。但是顧梓恩變得很堅決,他把我拽上車裏。

去那裏?他在哪裏?顧梓恩的語氣很強硬。

我寫給他:在外地,現在回來不了。下次,下次一定帶你去見他。

那好,電話給我,我要打一個電話確認。給我電話,總可以了吧!如果他真的是……我不會說什麽的……

著急的時候,突然想到了邱家明。

我寫:那我告訴你吧,我和邱家明在一起。

他?你們……

我點頭。心裏鬆了一口氣。

顧梓恩讓我和他一起吃晚飯,就當是朋友一樣。他在我的身邊,為我拉椅子,為我點餐,為我切牛排,加水……這樣妥帖和細膩,已經是一個真正男人的模樣,語氣堅定沉著,神態穩重淡定。

他已經不再是個少年,不再是那個,與我相遇時的少年模樣。

歲月改變了太多,而我們不停地生長,生長,完成一個生命的輪回。這個旅途,是多麽的漫長,又如此的短暫。

我們,又會遇到誰,又會別離誰呢?

2

見到邱家明的時候,還沒有等我告訴他顧梓恩的事,他就先說了,夏洛洛回來了。

我怔住了,夏洛洛,夏洛洛終於回來了?

我急切地抓住邱家明的肩膀,讓他告訴我具體的消息。是她來找的我,說想要見你。明天約我們在第五城酒吧見麵。

今天真的讓我恍如夢裏,見到了顧梓恩,又知道夏洛洛回來了。明天,明天就可以見到夏洛洛了,又是三年沒見,她好嗎?她是否已經忘記了林於康,是否已經從傷痛中恢複過來了呢?我那麽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見到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第二天,邱家明開車來接我,依然是那輛吉普車,一直沒有換過。

到第五城的時候,邱家明去停車,我竟然在門口遇到了林於康,這讓我有些不安。夏洛洛又要見到他了嗎?見到我,林於康猶豫了一下,走過來,安妮。

我別過臉去,不理他。

他有些訕訕地說,安妮,你的嗓子好了嗎?

看到邱家明過來,我趕緊迎上去,拿出本子寫:給夏洛洛打電話,讓她換個地方見麵。

下意識裏,我不希望夏洛洛見到林於康。

她已經來了。邱家明朝我身後看看說,我回過身去,看到了夏洛洛。而她身邊的人,讓我暮然呆住。是顧梓恩!

夏洛洛的手挽在顧梓恩的臂膀上,她穿著圓領的貼身襯衫,與顧梓恩站在一起,非常地打眼。

我的心被一雙無心的手,抓扯住,生疼生疼。

我知道了夏洛洛約我們來的目的,這樣的出場,是要給我,一個強烈的震**。

是的,震住了我。我沒想到顧梓恩會和夏洛洛在一起。

都到了,真好,安妮,你和邱家明又在一起了?

感覺到我的顫抖,邱家明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看見顧梓恩深邃的目光,無力地迎了上去。

夏洛洛親熱走到我身邊,抱住我,安妮,見到你真好!

林於康,很久不見了。夏洛洛坦然地與我們身後的林於康打招呼,顧梓恩的臉色突然地蒼白了起來。是的,夏洛洛約了我們所有人。

她要讓我們在這樣措手不及裏遇見,讓我看到顧梓恩和她在一起?是因為報複嗎?是因為想要報複我,所以才和顧梓恩在一起的嗎?

感覺到我的顫栗,邱家明對夏洛洛說,不好意思,還有事,先走了。

他攬住我的肩膀,帶我離開。我的身體如走刀鋒,每一步,都痛得無法呼吸。

我聽見夏洛洛挑釁一樣地對林於康說,怎麽,你還是沒有得到她?真是太遺憾了!

她聲音裏有著如堅冰一樣的寒氣,在暗夜裏,如此地銳利,透徹。

顧梓恩從身後追了上來,拉住我的手,他說,安妮……

我停了下來。邱家明按住他的手,顧梓恩,你現在是夏洛洛的男朋友嗎?是嗎?

夏洛洛冷冷地笑了起來,顧梓恩,我們都快結婚了,不是嗎?

有風,灌滿了我的身體,我隻能,緊緊地,緊緊地抓住邱家明的手,才不讓自己摔下去。

為什麽會這樣?我們,為什麽會這樣?

坐在邱家明的車裏,我轟然地倒塌下去,淚水汩汩而下,滿滿地都是酸楚。我的胸口有一口洞,無邊的沉。

這個夏洛洛,到底想要做什麽?為什麽會和顧梓恩在一起?她明明知道……邱家明忿忿不平地說,抬起手來,攬我入懷,哭吧,我知道你的難過。

我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處,痛哭起來。

沒有想過這樣的重逢,從來沒有想過。

邱家明不放心我,帶我去他家住,睡在他的房間,他去隔壁。整整一夜,我都蹲坐在**,把頭埋在膝蓋間,淚水蹭濕了被子的一角。漸漸自震驚中醒來,不是希望顧梓恩幸福嗎?為什麽可以讓他和沈心潔在一起,卻無法接受他和夏洛洛在一起呢?我為什麽要反應這樣的激烈?難道隻是因為夏洛洛是我最好的朋友嗎?我不也希望夏洛洛幸福嗎?他們在一起,我為什麽要覺得受傷,覺得難以接受呢?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起身,留了紙條給邱家明,說有事先走了。

推開門的時候,我的腳碰到了一個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顧梓恩!他怎麽會在這裏?昨天一夜都守在這裏嗎?

看見我,顧梓恩整個人自地上跳起來,手抓住我的肩膀,急切地說,安妮,你聽我解釋!

我搖頭,寫給他:沒關係,祝福你和夏洛洛,我正想要去找夏洛洛,昨天晚上,對不起。

他頹然地鬆開手,自嘲地笑了笑,是呀,我還以為你很介意我和夏洛洛在一起,其實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了,我和誰在一起也沒有關係……你也和邱家明住在一起了?夏洛洛說你在這裏,我還不願意相信……我是一個傻瓜!

他哀哀地看了一眼門內。

我不想要解釋,讓他誤會也好。

安妮,我是在一年前遇到夏洛洛的,她來到維也納……他鄉遇故知,我真的很開心,而且她是離你最近的那個人,看到她,我總是會想起你來……那天晚上,我們喝了很多酒,我不知道到底怎麽了?顧梓恩用手痛苦地抓扯自己的頭發,當我醒來,夏洛洛……

我搖頭,不想再聽下去。

顧梓恩緩緩地說,她說要和我在一起……我整個人都絕望了,沒有你,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和她在一起,隻是我的自我墮落!

他痛苦地看著我,眼裏都是破碎的淚水,安妮,在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已經知道命運,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從來,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了,而你也不再愛我,可是我依然愛你!安妮,原來愛上一個人並不難,但要停下來不去愛,真的很難,很難!

轉身離去的時候,他的背影如此的蒼涼,在清洌的風裏,頹然地佝僂了起來。

夏洛洛來找我,拉開門來,我仿佛又看到了16歲時的夏洛洛,恍若夢裏。那個時候夏洛洛和我一起逃課,一起交白卷,一起叛逆,一起喧鬧……我們拉勾,說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可是,現在的我們,卻疏離得厲害。

她笑了笑,自顧自地走進來.,沒有象往常一樣坐到地板上,她把靠墊抱在懷來,依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

她化著很精致的妝,穿吊帶長鍛裙,性感而嫵媚,但是眼裏,卻是逼仄的冷。我斟了一杯清水放到她麵前,她拿起來,輕輕地啜了一口。

安妮,看到我和顧梓恩在一起很震驚吧!她微笑,緩緩地說。

我擺手,拿過本子寫給她:祝福你們!

安妮,我知道你還愛著顧梓恩……而我就是為了讓你痛苦,所以才和他在一起!她跳起來,若臨淵羨魚的神態。

而我,就成了一條落岸之魚,惶恐不安。

我不愛顧梓恩,從來就不愛,但是我要和他在一起……我就要讓你嚐嚐背叛,知道愛一個人卻得不到的滋味,況且,顧梓恩和我在一起,他很痛苦,我知道他沒有忘記你!遇到我的時候,我就告訴他,你和邱家明複合了,你們在一起!哈,他真是一個單純的男人,你讓你媽說你在國外,他就相信了,滿世界的找你,而我告訴他你和邱家明在一起,他也相信了,他痛苦地不知所措……我告訴你,就是想讓你知道,你和顧梓恩彼此相愛……但是你們就是無法在一起,我要和他結婚,這是他的責任……

她哏哏地笑起來,笑出了很多的眼淚。

我走過去,試圖擁抱她,她用力地推開我,用手指著我,凜冽地說,農安妮,我恨你!為什麽每一個人都愛你,可我隻想一個人愛我,也不行?當林於康在酒店瘋狂地救你時,當他抱著你衝向醫院時,我就知道,我完了!他竟然這樣癡迷你,他看不到周圍的人,看不到我在他的身邊流淚,他的眼裏隻有你!他見到你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麵孔在發亮!

他和我生活了兩年!那兩年,我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每天都在歡喜裏醒來,我把我的一切都奉獻給了他……而他告訴我,他和我在一起,隻是為了等待你的出現……隻是因為我是你的朋友,是你農安妮的朋友,我就被無辜地牽扯了進來,成為他走向你的階梯!

我隻是工具,隻是階梯,而我卻拿著命來愛他!夏洛洛悲憤地看著我,潸然淚下,痛苦讓她的身體顫抖起來,而我,卻無能為力。

我沒想到夏洛洛會這樣地恨我,是因為愛著林於康,所以無法釋懷。愛讓人瘋狂,愛讓人絕望,愛讓人變得麵目全非,即使自己滿身傷口,卻還是義無反顧。

夏洛洛不愛顧梓恩,卻不願意放開他……他們會幸福嗎?怎麽會幸福?

夏洛洛走後,天下起了暴雨,雷電交加,風雨如注。我驚跳起來,從櫃裏拿了傘,朝樓下奔去,夏洛洛整個人都淹在雨中,轟鳴的雷聲象要把整個世界都劈開來一樣,我支著傘舉到夏洛洛的頭頂上,她憤然地推開了我,我跌了下去,傘落到一邊,被颶風吹得滾了老遠的距離。

夏洛洛幽幽地看著我,農安妮,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認識你!

突然,從旁邊車裏下來一個人,奔上來,是林於康。他走到夏洛洛麵前,抬起手來,重重地摑了一個耳光過去,夏洛洛捂著臉,悲憤地看著他。

我走過去,想也沒想,看著林於康,朝他臉上扇了過去。

我們三個人,在雨中,悲愴而絕望。命運讓我們朋友反目,讓我們情路崎嶇,命運是如此的殘忍,涼薄!

我們走!林於康拽住我的手臂。我哽咽地看著夏洛洛,看著她落寞的離開,心如刀絞。

木然地跟著林於康上樓,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我沒有帶鑰匙,門鎖上了。我蹲坐下去,坐在冰冷的石階上,渾身濕透了,瑟瑟發抖,卻無力極了。我什麽也不想做,什麽也不想說,隻是想要安靜地呆會兒。

我會找人來開門,農安妮,你現在必須要換衣服,否則你會生病!

我不理他。心裏對他充滿了怨恨,都是他的錯,都是他傷害了夏洛洛,都是他把我們害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他突然低下身來,攔腰橫抱住我。我嚇了一跳,使勁地捶打他,卻發不出聲來。

如果你想讓夏洛洛正常起來,你就乖乖聽話,我會找她談。他冷冷地說。

我怔了一下,也許他說的對,能夠幫助夏洛洛的,也隻有他了。夏洛洛因為他,才恨,因為他,才報複,因為他,才放棄了自己。

當渾身濕嗒嗒地我們狼狽地出現在酒店時,服務員有些揣測地看著我們,我尷尬地看著貼在身上的濕襯衣,有些無措。我別過臉去,聽林於康讓服務員給我開一間房。

服務員打開房門的時候,我閃身進去,然後迅速地關上了門,把林於康關在了門外。他並沒有敲門,我稍稍地安了一下心。

換上酒店的睡袍後,我躺到**想要休息一下。頭混沌沉重,困乏極力了,昨天一夜沒有睡,今天又淋過雨,整個人疲憊不堪地如一灘泥。輕輕地瞌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坐了起來。看看胸口的衣服,鬆了口氣,我怎麽能睡著呢?若是林於康進來了呢?

你醒了?

我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見林於康坐在旁邊的沙發上,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騰然地往後退了退,警惕地看著他。

就這麽怕我?他幽幽地問。

我盯住他,他從來都是居心叵測,我無法讓自己放鬆下來。

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家我已經找人開了門了,鑰匙在你桌上,衣服已經烘幹。說完,他站起來,轉身要走。

我著急,卻有說不出來,拿起旁邊的煙灰缸摔到地毯上。

聽到沉悶的聲音,他回過頭來。

我趕緊拿筆開始寫:不要再傷害她,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他拿過本子看了看,嘩啦地把那一頁整個撕掉,然後揉成團,憤然地說,你們都不放過我!顧梓恩說不放過我,夏洛洛說不放過我,你也說不放過我!來呀,你們殺了我算了!

他氣急敗壞地往外走,把門砰一聲,重重地關上。

我重重地喘了口氣,仰倒下去。

隔了幾日,夏洛洛派人送了請柬過來,她和顧梓恩的婚禮。一個星期以後。

拿到請帖的那天,我坐在露台上,抽了一盒煙。已經很久沒有抽過煙了,還記得上一次抽煙是在想要和林於康同歸於盡的那個晚上。我在路上遇到了陸羽良,他撥了顧梓恩的電話,讓我聽他的聲音。那一天晚上,我很絕望,報著必死的決心,我蹲在街邊抽茶花,卻嗆得抽不進去一口。

從16歲到現在,真的太遙遠了。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來,卻還是沒有抵達彼岸。我已經不去想要愛情了,那與我來說,太過的無望。

我總是會想起16歲之前的光陰來,想起我和夏洛洛燦若夏花的季節,那時候,我們是真正的快樂,無比的喧囂,比夏天的知了還能鬧,比夏天的陽光還充沛。

我無法看著夏洛洛選擇這樣的人生,與一個她不愛的人生活,而我也無法看著顧梓恩不幸福。他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卻無能為力去救贖。

邱家明拿著請柬來找我,他說,走,我們去阻止他們!現在還來得及。

我看著他的臉,搖頭。知道夏洛洛已經下了決心了,一切都勢在必行,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夏洛洛來敲門的時候,邱家明把她攔在門口,你為什麽要這樣做?他責問。

我和顧梓恩在一起,不是成全了你?你就可以和安妮在一起了!夏洛洛挑眉,稀鬆平常地說。

你!

我拉過邱家明,讓夏洛洛進來。她拿起桌子上的請柬,翻開來,輕聲地笑,你們都收到了?安妮,我是來邀請你做我的伴娘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邱家明伸手去推她走。

她甩開他的手,低嗬道,邱家明,這是我和農安妮的事,你不要插手!

我抬起頭來,點頭,寫:好。

夏洛洛笑了起來,那好,現在我要去試婚紗,也給你準備了禮服,去試試。

別去。邱家明拉住我的手。我擠出一個笑容,搖頭,讓他別擔心。

到婚紗店的時候,顧梓恩從藤椅上錯愕地站起來。我已經猜到這是夏洛洛的安排了,她就是要讓我看著這一切,她就是想要折磨我們三個人。

很驚訝吧,安妮答應做我的伴娘。夏洛洛親熱地過去挽住顧梓恩的手臂,語氣無限繾綣。

顧梓恩的臉色就慘白起來。

安妮,來幫我試婚紗。她自顧自地走進試衣間,我輕輕地跟了過去,與顧梓恩擦肩的時候,他抓住了我的手臂,困頓地說,看到我結婚,你真的無所謂嗎?一點,一點也無所謂嗎?

夏洛洛停了下來,沒有回頭,而我,扳過他的手,木然地走進了試衣間。

我怎能無動於衷?我的身體痛苦得不知道所錯,卻沒有任何辦法!

幫我拉一下後背的拉鏈,夏洛洛揚著聲音說。

我走到她身邊,幫她拉上拉鏈,整理裙擺。鏡子裏的夏洛洛,如此的美,梔子花一樣的臉,蛇樣的腰,皮膚精致如瓷器,波浪的卷發下襯得衣香鬢影。可是她的眼神,卻冷漠倨傲,沒有一點的柔軟。仇恨已經蒙上了她的眼睛,讓她不再是以前那個純真的夏洛洛,曾經的她,那樣樂觀,那樣愉悅,聲音明亮,笑容燦爛……那些美如煙塵的往事,隻是一段記憶了。

我的心裏,哽咽了一下。

拿出本子寫給她:不要結婚,不要結婚好嗎?

看過,她冷哼了一聲,悻悻然地說,我已經回不了頭了,農安妮,即使我不會幸福,我也不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們都不幸,這才公平!

換好婚紗,我握著裙擺與夏洛洛出去,而顧梓恩卻隻是死死地看住我,他走過來,拽住我的手,我要和你談一談。

不許你走!你別忘了我是你的未婚妻!夏洛洛尖叫起來。

我困頓地看著顧梓恩,掙紮,他卻不由分說地拉住我,不鬆開。夏洛洛氣急地隨手拿了個花瓶朝我們砸過來,我閉上眼睛,側過身,擋在顧梓恩的前麵,而顧梓恩飛速地拉了我一把,整個人抱住我,轉過身,擋住了那個飛來的花瓶。花瓶砸到了他的背上,然後落在地上,碎開來。

顧梓恩看了一眼夏洛洛,拉過我的手,推開了玻璃門。

我著急地指他的背,噙滿淚水地看著他。

沒事。他簡單地說,然後把我塞到車裏。

自始自終,他都鐵青著臉,不說話。把車開得飛快,街兩邊的景色迅速地朝身後倒退過去。

來到護城河邊,他把我拉下車來,深深地望著我,把我逼到無路可逃,他說,安妮,你撒謊,你沒有和邱家明在一起!你為什麽要撒謊!

我詫異地看著他,心下不安,他怎麽知道的?邱家明已經答應了不會告訴他的!

陸羽良!陸羽良告訴了我好多事,這些年你一直在這裏,在這裏上大學,而我竟然愚蠢相信你不在國內!若不是他剛剛打來電話,質問我為什麽要和夏洛洛在一起,我還不知道原來連他也欺騙了我!你曾經給我打過電話,那次我已經懷疑了,我直覺電話那邊的人就是你!可我又不敢相信!為什麽!為什麽你們統統都要來欺騙我!顧梓恩抓住我的肩膀,憤怒地質問我,眼淚在他的眼裏翻騰,而我卻無從解釋。

安妮,上次到北京你是來專門來找我的,對吧!他困頓地說。

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他伸出手來,在我的頸項處摩挲,他握著那條護身符對我說,這就是證據,你愛我的證據,你一直戴著它,三年前你戴著,現在你還戴著!

我哽咽不已,渾身顫抖。我們的愛情隻是一場浮光掠影,擦身而過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這樣的糾纏,隻是讓對方更加地疲倦。

安妮,你愛我的,你告訴我,你是愛我的!顧梓恩緊緊地抱住我,下巴支在我的發上,輕輕地摩挲。

不!我努力地推開他,搖頭,揮手。我們已經在六年前就結束了,後來的糾纏,隻是徒勞的不舍,無法再去爭取,來時的路,七零八落。

轉過身去,我開始奔跑,逃離。

我聽到他在身後,淒然地呼喊我的名字,但我卻隻能凜冽了起來,不能回頭,不許回頭。有細微的抽搐,還是在我最深的地方狠狠地掐住了我。

那天,我在廚房裏做洋蔥湯,一邊做,一邊落淚。我想,若我是這一棵沒有心的洋蔥,會不會更加的快樂?可是眼淚,卻不可抑製地滑落了下來。

看著我胸口的護身符,我輕輕地解了下來。真的不能再戴了,也許在來世裏,我們會用更加美好的姿勢遇見,會有更多的緣分,允許我們相互的傍依。

結婚的前夜,顧梓恩一直在我的樓下徘徊。我立在窗口,隱在暗夜裏,與他對峙。寂靜中,有著鋪天蓋地的淒惶。

夏洛洛的婚禮,陸羽良也從北京回來了。看到我的時候,他歎氣,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安排。

婚禮上鋪滿了百合,白玫瑰和白色玉蘭,純白的一片。為夏洛洛披上頭紗的時候,她淒然地笑了笑,這婚禮和葬禮有什麽分別?一樣的純白,一樣的牧師,一樣的哀歌。也許今天真的是我的葬禮!

我的手抖了一下。

鏡子裏的她,笑容如一下一下安上去的積木,轉瞬間,就碎落了。

陸羽良敲門進來,夏洛洛凝視他,你是來祝福我還是來責問我的?

他接過她手裏的珍珠耳環,為她戴上。理了理她耳鬢的發,歎氣,夏洛洛,我祝福你幸福,可是我知道你不會幸福!

夏洛洛怔住,象是雷殛般。

音樂響起,有人進來催促,新娘要上場了。我把頭紗緩緩蓋過她的臉,她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我們走吧。在朦朧裏我似乎看到了我們的16歲。那個時候也會和夏洛洛幻想,想我們的婚禮有多盛大,必定如童話一樣的美好。可是,現在,盛大的婚禮裏,卻沒有幸福可尋。

愛情讓我們執迷不悟,讓我們執迷不悔。

我跟在她的身後,垂著眼,緩緩地走在紅地毯上。這是夏洛洛的婚禮,但我整個人卻如走在北極一樣的寒冷。

夏洛洛小姐,你願意嫁給顧梓恩先生,不論……牧師莊重而嚴肅地念著。

不要嫁給他!突然自門口大步走進來一個人,身後的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待到他走近,我看清楚了,是林於康。

他徑直地走到夏洛洛麵前,而她,輕輕地撩開了麵紗,早已經淚如雨下。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跟我走!

全場一片嘩然,所有人都被突然而來的事故驚得不知所措。

夏洛洛突然笑了起來,那是從心底裏漾出的笑容,整個人光芒四射。她扯掉頭紗,扔掉捧花,拎著裙擺,牽住林於康的手一路往外奔跑出去。我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夏洛洛到底還是選擇了林於康。

她心裏始終隻有他,不管以愛的方式,還是恨的方式。

人生的際遇象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場遇見,早已經刻在三生石上。前世欠著的,今世還,今世錯著,來世也會報。

顧梓恩突然牽住我的手,大步拉我走出禮堂,讓原本已經亂成一團的典禮更加混亂。來參加婚禮的賓客一定被這個荒誕的鬧劇震住了,新娘被人帶走,新郎隨後也帶著伴娘離開。

把我塞到車裏,顧梓恩將車開得飛快。他的麵上都是輕鬆和愉悅,可是隱匿的不安卻逡巡在我的心裏。

我們要去哪裏?出來的時候,什麽也沒有帶,連隨身的本子和筆也沒有。我隻好從他的荷包裏掏出手機,按下幾個字給他看。

哪裏都好,隻要我們在一起。他側過頭來,朝我笑。

你總要向賓客解釋,這樣走掉,多荒唐。

我什麽也不想做,隻想要和你一起逃離,安妮!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阻礙了,我隻要和你在一起!

可是……

我還想說什麽,但是顧梓恩霸道地奪回電話,一把關機。

現在什麽也不要再說了,跟著我就好了。他頭也不回地開著車。

我輕淺的笑了起來,他真的不再是一個少年的模樣了。

看到我的臉,是不是覺得更加地優秀了?他的臉上溢出笑容,促狹地朝我眨眨眼睛,而我騰然地坐直了身體,不敢再去看他。身體還置於混沌之中,實在不敢相信,現在的我竟然和顧梓恩一起了。我們,在走過漫長的分離後,終於又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