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讓我感謝你,贈與我歡喜

“不打算爭取嗎?”坐在梅小清身邊的尤薇薇唏噓地說:“既然你們都已經知道了彼此的感情,為什麽不試著開始?”

昨天夜裏,梅小清也一直在問自己,要不要自私任性地開始。不管他的身邊是誰,不管他是不是即將成為別人的丈夫。她膽怯了許久,為什麽不拿出勇氣來。但她要怎樣開始?他們之間已經再無可能,他們的感情已經過去了,但凡過去的,便就是曾經。

她相信,即使那個時候任遠喜歡著她,但如今,他的心裏,更難以割舍的是現在的這份感情。他們隻是彼此的初戀,唯美的想象,早與現實失之交臂。這樣想的時候,眼淚會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她抱著自己的身軀瑟縮在地板上,那麽悲傷,那麽遺恨。又那麽地歡喜,任遠竟然是喜歡她的,這就像神賜的奇跡。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揩不掉的眼淚,淌滿了她的臉。

也許這就是命運給她的安排。她告訴自己。像她這樣簡單笨挫的女子又怎麽能呆在他的世界裏呢?他的世界那麽寬廣,而她隻是駐紮在這裏,靜靜地望著他就好。現在的生活,比以前更加地滿足——因為被任遠喜歡過的這個事幸福了她。她並不是那麽差勁的,因為任遠喜歡過她,她並不是那麽灰暗的,因為在任遠的眼裏她有很多的閃光點,她並不是平凡普通的,因為被任遠喜歡過,這就足以讓她驕傲一世。

這樣已經,很好。她對自己說。

“薇薇,你幫我挑件衣服吧。”梅小清輕聲地說,抬手擦掉眼角的浸濕。不管怎樣安慰自己,但也有悲傷不能自已——是永遠都不能再和任遠在一起了。那些渴望,從此,斬立絕。

“隻是約會一次?”尤薇薇難過地搖了搖頭。也不知如何安慰,她一直希望梅小清能放下任遠,一直希望她不要受傷,但原來這兩個人竟然如此地相似,如此地膽怯又如此地裹足不前。

“隻是約會一次。我們說好了……就當彌補以前的遺憾吧。”她竭力地微笑:“一天,我的一生裏有一天能夠和任遠這樣度過,就滿足了。”

“你對他……”尤薇薇遲疑地問。

“都過去了!我們都不再是當年的我們,有了各自的經曆,各自的生活。也許我們留給對方的都是美好的一麵,這樣就足夠了,再繼續下去,也許都會失望。”

“也許不會那麽糟糕,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尤薇薇鼓勵地望著她。

“我沒有那種勇氣!”梅小清沉吟地說:“真的,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好,再多走一步,我會害怕……不知道結果怎樣!”

尤薇薇抬手安撫地抱抱好友:“傻妞,至少你們終於坦誠以對。再無心結。”

“是的,我的心結已經打開了。”她淺淺地笑:“因為不想要再繼續沉湎在過往的回憶裏,才想要告訴任遠,因為想要認認真真地去愛別人了,所以才要把任遠放下。”

“這個改變,是不是因為唐展?”尤薇薇揶揄地問。

梅小清的心微微一動:“他真的很好,和他在一起雖然沒有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卻覺得很舒服很幸福,他讓我覺得快樂!我最近總是會想起他來,想起他的時候是窩心的感覺!”

“你愛上他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試試。”

“林錫跟我說那天在香頌我們走後,他問過唐展對你的感情……他很坦白,說對你一見傾心,又怕你覺得唐突所以細水長流地與你接觸。”

“我知道他的心意。”

“如果任遠是彼岸,那麽他就是港灣。”

“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情緒。”

“不能再錯過了。”

“不會。”梅小清認真地回答。

夏燕也打來電話了,哇哇地表示對這件事的驚訝程度:“我已經告訴你任遠喜歡你,你又不相信。現在親耳聽到,感覺如何?”

“不可思議。”

“是不是就像中了五百萬,但卻發現彩票已經過期?”

“確實很遺憾。”

“其實這樣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也許你們走進現實裏,在生活的瑣碎裏會變得越來越俗。在最美好的時候結束,也許才能得到最雋永的結局。”

在最美好的時候結束,也許才能得到最雋永的結局。梅小清對自己說。

“菜米油鹽裏,會掀開你們的缺點,也許是難以忍受的。”

“任遠沒有缺點。”梅小清辯駁。

“就抱著這個美好的想象吧!”夏燕笑:“好好地度過一天,然後開始你海闊天空的生活。”

“我會的。”

“下次回來的時候,帶我去見見他吧。”夏燕說。

“誰?”

“已經聽薇薇說過了,是很好的一位先生。”

梅小清莞爾:“等你回來審查。”

“朋友就是用來肯定決定的。”夏燕笑:“這是你說過的話吧,所以你的所有決定我們都無條件地支持。”

“謝謝!”梅小清由衷地說。

初冬的太陽冉冉升起,光穿過薄薄的雲層,穿過氤氳的風,穿過帶霧靄的空氣,穿過街口的懸鈴木,穿過這嶄新的一天,停在屋簷,落在地板——原來她的世界,是真正的安好著。原來她得到的,擁有的,比她眼睛看到的更多,還要多。

尤薇薇在門口送她,細細打扮過的梅小清也有著比以往多的美,薄薄的淡妝,淺紫色過膝呢裙,腰身收得極好,長卷發垂在胸前,棕色的羊皮長靴,眼神煙波浩渺。

“好好的。”她對好友說。

梅小清點點頭,抬手擁住好友,心裏說著謝謝。謝謝她們一路陪伴著她,謝謝她們給她最多的溫暖。在開往幸福的這趟列車上,友情是多麽地必不可少。

看了看掛在牆壁上的那一方日曆,這一天,十一月十四日,星期天。也許生命裏還有無數個十一月十四日,但唯獨這一天,會被銘記在心。手微微蜷縮起來的時候掌心依然微顫。

他們約在學校門口見麵。是在畢業後,不管從這裏經過了多少次,她都沒有再進去過,是一處觸景會傷情的地方,有過怎樣的糾葛,怎樣的憂傷,又有過怎樣難以複製的愉悅。那是她青春開始的地方,現在她走在青春的尾聲裏,又再一次回來。不同的是,這一次,有著任遠,這個整個青春期都愛慕著的男子。

這感覺,就像你獨自走在時空隧道裏,你心裏在想著如果能碰到一個人就好了。於是,在某一個岔口,有扇門被打開了,光芒四射裏,你看到了你心裏想要見到的那個人。這是怎樣一種驚喜雀躍,又是怎樣的一種震撼?這是個奇跡。

學校的大門已經修過了,修得很氣派很恢弘,米黃色的大理石上有燙金的校名——仁壽一中。以前,在梅小清念書的那陣,還隻是個鐵柵欄的門,放學的時間,一片單車的海洋,人群總是被擁堵在這裏,嘈雜而紛亂。她的唇邊不經意地露出笑容,在回憶裏仿若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紮著低低的馬尾,穿著藍白色相間有些寬鬆的校服,跟兩個好友在一派陽光裏嬉笑玩鬧著。

時光荏苒,青春流逝。她站在這一片時光裏回頭望身後的自己,那麽多的自己,在不斷地成長,在不斷地變遷,就好像一張又一張黑白的照片,記錄著曆史的片刻。時間永遠讓你不自知,那麽輕易地就從你的身邊走過。是再也,再也回不到從前,回不到青春期的自己了,如果能有一台時光穿梭機,讓現在的她回到青春時期的自己,她要對她說些什麽呢?也許最想要說的是,勇敢一些,好不好?

如果能夠勇敢,她和任遠的現在會不會不一樣?

抬手看了看時針,約定的時間快要到了。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著,就像等著與心愛戀人見麵時的歡喜期待心情。不,這就是一場真正的約會。十一月的天,風也卷著一絲涼意,冬青樹上有著常綠的葉片,帶著天性的溫和,花台有些坑窪,對街有供電局的大門,有電網收費大廳,有小吃店、有飾品店,有書店,即使不用刻意地去記,她閉上眼睛也能想象這裏的場景。

在等待的這段時光裏,她把心情輕輕地整理了一下。這是多燦爛美好的一天——等待裏,他一定會來。這種篤定讓她內心激**。

“嗨。”任遠在身後說。她緩緩地轉身,感覺就像走到了繁花似錦的春,色彩是斑斕的,清脆的鳥聲,綠色的草坪,柳樹成蔭,有片片雪花在翩躚。這就是她幻想中的那個童話世界——如果不打傘走在紛飛的雪中,一直走,一直走,是不是就是白頭到老?

四目相望的時候,唇邊漾起碎鑽樣明亮的笑容。

任遠穿著深藍色的運動裝,淺色的薄衫翻出白色的襯衫,既透著慵懶又透著英氣,深邃的目光,瞳孔黑亮如星,高挺的鼻翼,薄薄的唇線。她深深地注視著他,如坐在旋轉木馬上,整個世界都在飛揚。

“重回學校,是什麽感覺?”任遠淺笑著問她。

“隻覺得時間太快,一晃,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梅小清感慨地說。

“學校好像沒有怎麽變。”任遠說。

她點點頭:“沒有怎麽變。”她肯定了一遍。他們的心思又回到了少年時代,一切都是熟悉,都是觸手可得的記憶。

跟著任遠走進學校大門的時候,景色豁然開朗。石階兩旁是綠化帶,中間咖啡色的長方形大理石上寫著“向學好善,思進有為,上報國家,下立人品”的校訓。校訓後麵的兩邊種了兩排櫻花樹,宣傳欄也在櫻花樹下,獲得重要獎項的同學的照片會放進去,那時候,任遠的照片是不止一次的放進去。梅小清望著的時候恨不能敲碎了玻璃偷了那照片走。

那時候為了給高三學生節約時間,課間操就直接在教學樓前的空地了。兩邊是五層樓的教室,中間是教師辦公室。白色的瓷磚連成的走廊,就像一個五線曲譜,一間又一間的門,是上麵永久的音符。梅小清仰起頭來,依稀聽到下課的鈴聲叮一聲響了,右邊教學樓二樓第一間教室的門打開了,魚貫而出的學生裏,有著她自己的身影——年少的時光真的一去不複返了。

一格一格地上樓,那個內斂清淺的少年從她的麵前經過,她很想要對他打聲招呼,然後她看到了跟在少年身後眉眼清淺的少女,她懷揣著怎樣嬌羞的心情,一點一點把目光放在少年的身上。在二樓的轉角處可以看到前麵的一片小樹林,其實根本不算是樹林,現在隻剩下十幾株鬆柏在那裏,空曠裏修葺了幾張水泥椅子。

可以看到教室了。黑板上沒有擦盡的字,講台上放著的一疊書本,並不太整齊的一排排桌椅,角落裏堆放的掃帚。課桌都是新的,黃色複合板麵,綠色的抽屜,牆壁上還掛著電視,有了深藍色的窗簾,在教室的後麵依然是板報園地。新和舊的重疊,原來“物是人非”這個詞,就是這樣的意思。

她還記得任遠的位置,徑直坐到任遠的“座位”上,回頭望著他笑:“坐後麵去。”她其實是想讓他望著她的背影,就好像以前的以前,她無數次從書本裏抬起頭來,就會不由地望過去一樣。

空**的教室裏,窗簾被掠起靜謐的一角。梅小清把手重疊地端著放在桌麵上,挺直了後背,就好像上課時專心的姿勢。記憶被擴散開來,教室裏好吵鬧,聊天說笑的,追逐打鬧的,一張一張青澀的臉龐鮮活起來,有尤薇薇、夏燕、羅君亦、楊家真、成潔、李曉娟、蘇羽……青春裏的記憶,這些名字其實都是一道風景線。我們同窗三載,我們有共同的成長,這足以用一生來珍視。

“梅小清同學。”任遠朗聲地說:“請說一下橢圓周長的公式?”

“啊?”

“長方體麵積公式?”

“這個……”

“四邊形的外角等於多少度?”

“忘了。”梅小清失笑。

任遠走到她的麵前,抬手敲敲她的頭,學著班主任的聲音:“腦袋裏裝的豆腐渣嗎?”說完,兩個人撲哧地笑出來。

“數學題做得亂七八糟。”任遠笑著說:“為什麽不來問問我?”

“怕你說我笨。”

“兩個家教都教不好,確實有點……”

梅小清如孩子一樣嘟起嘴,瞪他一眼:“那為什麽不主動幫助一下後進同學?”

“我……”任遠失語。

梅小清咬牙切齒地罵:“你就是個膽小鬼!”

其實她自己何嚐不是呢?但年少的喜歡,不就是被藏起來的心事嗎?一瞥一眼都小心謹慎,生怕被誰看穿了去,一個人歡喜,一個人憂傷,沉在自己的世界裏自說自話。也正因為這樣的認真,才顯得格外的珍貴,再也不會,再也不會有一份感情,如初戀般來得單純,來得幹淨,來得毫無雜質。

操場已經麵目全非。記憶裏一到春天就雜草叢生的操場,那個用白油漆畫一圈就成了的跑道的操場已被棕色的塑膠跑道和整片的綠色足球場給替代了。

“懸鈴木都沒有了。”走在整齊線條的跑道上,梅小清不無遺憾地說。操場上有群少年在踢足球,這樣的天氣隻穿了短袖短褲的球服,熱氣騰騰地奔跑和大聲喊著傳球。多麽年輕的一群,站在他們的麵前,梅小清覺得自己真的已經不同,是個大人了,是個被現實打磨著努力生活著的成年人。稱謂在不停地變,人生軌道在不停地前行,就像樹上的年輪,一年又一年,被刻出斑駁。

“你在樹下埋的什麽願望?”

“不告訴你。”梅小清俏皮地笑。被埋下的願望是不能被提及的,說出來了就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性的。即使這個願望是真的沒有辦法實現了,那就讓它隨著時光被深埋吧。曾經懷揣夢想的心情,其實也一樣很寶貴。

“我知道。”任遠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什麽?”

“不告訴你!”任遠氣定神閑地說。

梅小清想也沒想,朝他的身上拍過去一巴掌:“你捉弄我!”她笑。陽光在盛開,陽光在綻放,陽光如水盈盈的眸子,用眼神沐浴著他們——沿著青春的記憶線索,來尋找回憶的他們。尋找可能被我們遺忘的愛情、友情,那些被我們忽略的一些人,一些事。

他們站得如此近,他們的肩膀碰著肩膀,手臂挨著手臂,她轉過身就可以看到他,需要一遍一遍確定任遠就在身邊的事實。他們從未這樣相處過,這樣心無芥蒂地談論彼此的生活,談論各自的想法,談論記憶裏的對方,還有自己。這不僅僅是一種接近,更多的就像是親近。他們的心終於親近了,終於在迷霧中,走到了彼此的麵前。

“去跑個八百米試試看。”任遠提議說。

梅小清低頭看看自己的裙子,再看看自己有點坡跟的靴子,咧嘴一笑:“誰怕誰。”

她站在跑道上,抬起手臂做伸展運動,左轉一下,右轉一下,深呼吸,看著前麵,揮動雙臂,望著前方,跑動起來。這條跑道她曾經跑了很多很多次,那個時候的她,那個十年前的她,還有著沒有張開的身體,有著一臉的稚氣,會在欣喜愉快的時候來跑,也會在傷心難過的時候來跑,在奔跑中,宣泄著內心的情緒。現在,她站在十年後的跑道上,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心情,她知道她的人生還很長,知道前方的路,再也沒有任遠可以等待,但她可以的,可以懷揣著堅定的信心,懷揣著對幸福的渴望,一直,一直,堅持走下去。

不管時光過去多久,不管她在哪裏,他又在哪裏,他們看見的都是一片藍天,都是一個太陽……這已經足夠了,未來,他們會在各自的人生裏,帶著對彼此的祝福,走得更好,走得更穩,走得更加自信和滿足。

因為,即使不能在一起,但我們都是彼此心裏最珍貴的那個人。

她沒有想到她會堅持跑完八百米,雖然按照四分二十三秒來算根本就及不了格,但她還是堅持跑了下來,手放在膝蓋上氣喘籲籲地說:“還不錯?”

“我一直相信你的實力!”

“難得會得到你的表揚。”

“那麽,接下來呢?”任遠笑著問。

“去看電影吧!”梅小清高聲地提議。這是她在進電影院時常想要的一個情景,如果身邊的人是任遠,如果能夠和任遠坐在這樣忽明忽暗的光線中,能夠靜靜地跟他看一場電影,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好!”他清脆地應著她。

這可是一次真正的約會。屬於他們的,十年後遲到的約會。

《愛情36計》裏,有大堆熱鬧的人,說著很貧的北京腔,一句台詞又一句台詞的搞笑之間,梅小清有昏沉的幸福感。從來沒有見過笑得如此燦爛開朗的任遠,縱深的空間裏,他們坐在中間的位置,在光線之間,靜謐了所有的心事——這是怎樣璀璨的時光,就好像漫天綻放的煙火,帶著心悸的絢麗,在黑暗中照亮了整個世界。那些悲傷的心情,那些流過的眼淚,都在這光亮裏消失殆盡。

她會永遠都記得這部電影的,永遠記得王天貴和十三豆。記得電影裏那一對誤會重重的情侶是怎樣冰釋前嫌的。電影給的是一個圓滿的結局,而現實裏的他們,也有著自己的圓滿。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知道自己深深暗戀的人,也同樣深深暗戀著自己,這件事來得更幸福了。

看著他的側影時,她的唇邊漾起溫柔而幸福的笑容。他轉身給她一個同樣的笑容,並不需要言語去解釋,他們明白彼此內心的感受。是同樣的心情,是一樣的珍惜,是,陽光正好的感覺。

時間在不知不覺地流動著。

一場電影總有散場的時候。

“我們去K歌吧!”她說。今天的她變成個任性的孩子。每一次在她和朋友們一起K歌的時候,都在想,如果任遠也在這裏,如果能夠聽任遠的歌唱,那是多眩暈的一件事。她要一一實現了,實現了平日隻在幻想裏觸碰過的事。

“恩。”他笑著說。

這樣由著她的任遠。這樣縱容她的任遠。這樣美好的任遠——讓她想要哭泣。

第一次聽到任遠唱歌,渾厚圓潤的嗓音,就像陽光的氣息,就像黃昏風中那些氤氳的感覺,直抵人心。梅小清一直很喜歡的一首《我期待》,現在她終於可以有機會唱給任遠聽了:

我期待有一天我會回來

回到我最初的愛

回到童貞的神采

我期待有一天我會明白

明白人世的至愛

明白原始的情懷

我情願分合的無奈

能換來春夜的天籟

我情願現在與未來

能充滿秋涼的爽快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前前後後迂迂回回地試探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昂首闊步不留一絲遺憾

Say goodbye say goodbye

Say goodbye。這樣的一天,是她生命裏最璀璨、最浪漫、最美好的一天。直到老去,這樣的一天,也溫暖著她。嗬,任遠,謝謝你,經過了我整個的青春歲月。

從未後悔喜歡過你,從未。

暮色四合。

便是分離。

行走在夜色中的時候,街角的紅綠燈變得格外明顯。昏黃色的路燈下,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們都知道,這一場分離是真正的結束了。也許是有遺憾的,但人生不是處處都有著遺憾嗎?那些過往已經是一隻斷線的風箏,也許讓它飛,就能夠獲得永遠的平靜。

在轉角處看到一間花店的時候,梅小清的視線停駐了一下。

“等我一下。”任遠笑著說。

她定定地望著他,點點頭。她看著他走進花店,推門的時候他轉過身來給她一個笑容,靜如秋水的笑容,在她的心裏凝成了永恒的姿態。

手機響的時候,她從挎包裏拿出來,才察覺到今天沒有背那種很大的挎包。她怔了一下,尤薇薇說過那是因為她的心裏很空,需要很多東西去填滿。那麽現在她的心終於妥善了。

手機上的短訊是任遠發來的。她看著不遠處的任遠,暖暖地笑了。

她知道,她終於把所有的心情都整理好了,她終於可以徹底地放下,可以勇敢地去接受一份全新的感情,這樣已經足夠好了,已經讓她的內心充滿了感激。

看著他抱著一束鮮花從花店裏走出來的時候,她微笑著迎了上去。

“送給你。”

梅小清默默地接過來,鼻翼酸楚,說不出話來。眼淚和歡喜在心中迸發著複雜的情緒,是感慨的,是感動的,是幸福的,是悲傷的。這是一束遲到了整整十年的花束。如果,如果能夠再早一些收到他的花,之前種種,將被徹底顛覆。但命運從來不給你後悔的機會,它總是大筆一揮,就給了你一個轉折。

所有的愛都是有時效的,他們錯過了這個期限,便是人海茫茫。

謝謝。她在心裏一遍一遍地說著。謝謝十年前的任遠喜歡著並不陽光明媚的她,謝謝十年後的任遠成全她想要圓夢的心情。她這一生,都已經圓滿了。以後的以後,會做一個,很努力、很樂觀、很明朗、很親切、很積極……微笑著善待每一個人的女子。

任遠是她心裏永遠的太陽,普照著她整個心房,所以,要幸福!這是約定。

“我走了。”梅小清說。

“我也要走了。”任遠也說。但他們誰都沒有挪開步子,在停頓了幾秒後,兩個人相視地笑了。

“握個手吧。”梅小清說。

“好。”

任遠的手緩緩地伸出來,有風穿城而過,梅小清靜靜地望著他,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喜歡了很久很久的男子,輕輕地抬起手來,輕輕地攬住了他。那一刻,時光終於停了下來。她在他的懷裏了,他們傾聽著彼此的心跳,感受著歲月的低音合唱。墨黑色的天際上,綴著無數的星星,月亮散著恬靜的光,彌漫在他們的身上——這一刻,是永遠的。是空前絕後的。

是再也不會被重複。

青春散場的時候,讓我感謝你,感謝在失去你之前,我愛過你,也被你愛過。

我們都會幸福。

這是一生一世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