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喜歡是一枚子彈,被擊中了

1

夏小淼的初戀來得很突然,象一場夏季裏的暴雨,夾著命運席卷而來。

是個有些悶熱的夜晚,我和夏小淼去街邊的燒烤店吃燒烤,土豆、藕,排骨……幾瓶啤酒。夏小淼拿起酒瓶仰起頭來往嘴裏咕嚕咕嚕地灌,有帶著泡沫的**順著她的嘴角淌了下來。我沒攔她,她發起瘋來是這樣的。

是太過了解夏小淼了,她想做什麽你別攔她,越是攔越是適得其反。她的青春期就是叛逆,就是對峙,就是所心所欲。

何況她今天是有理由鬱結的。她和她媽狠狠地吵了一架,是看到她媽又和區大爺“眉來眼去”,她覺得她媽給她丟人。做個寡婦就不能安分守己地做嗎?還有,她跟傅春樹又鬧分手了。我知道夏小淼不喜歡他,喜歡一個人怎麽會舍得讓對方受苦呢?她想要的不過是一些的溫暖,傅春樹可以象待女皇一樣地待著她,可以任她是使喚差遣,她在這些任意妄為裏有著古怪的歡喜。

其實區大爺也不是大爺,夏小淼故意把他往老了喊去,提醒他別打她媽注意了。其實夏小淼的爸爸去世已經很多年了,她媽再嫁也是應該的,可夏小淼的心裏隻有一個死理,她,她媽,她爸才是一家人。

我見過區大爺扛著一罐煤氣哼哧哼哧地上四樓的模樣,夏小淼把他攔在門口,冷著臉說煤氣放門口就行了。她硬是沒有讓他進屋來。

有時候我覺得夏小淼是沒心沒肺的,她的身上有那麽多的暗器,一枚一枚地傷了別人。但,夏小淼對我是好的。

看著夏小淼喝悶酒,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街對麵有一群人嘩啦地奔了過來。很混亂的一個場麵,似乎是一個男生在和一群人在鬥毆,挨揍的那個漸漸不抵,被逼到了一個角落裏。經過之處路人紛紛躲閃,生怕會被殃及,我掃過去一眼,世態炎涼,現在哪裏有什麽“英雄”?

我沒料到的是夏小淼卻要做那個英雄。她把最後一瓶啤酒大口喝掉,然後站起來,把她的裙子撩起來在一邊紮了一個結,再把酒瓶子往桌沿上“啪”地砸下去,酒瓶就裂成了兩半,她握著另一半殺氣騰騰地朝街對麵走過去。

我沒來得及攔住她,雖然知道攔也是徒勞。我隻看見夏小淼揮舞著酒瓶子,衝到了被包圍住的人群裏,他們顯然也被嚇住了,不知道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她的彪悍懾住了他們。

但到底是個女孩,怎樣做來也被看成是虛張聲勢。圍著的人開始散開堵住夏小淼的四周,她手裏拿著碎酒瓶,狠狠地瞪著他們,老娘今天心情不好,算你們倒黴!

說完大吼一聲,舉著酒瓶朝一個人刺了過去,對方顯然沒想到夏小淼是動了真格,電光石閃間朝旁邊躲閃了一下。我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幸好,沒有傷到人。另外的人根本不敢過來,隻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對峙。

而剛才還被逼到角落裏的人,奮起身來朝前麵奔跑去。這群人這才意識到博弈的主角弄錯了,開始放棄夏小淼,追著前麵的人跑開。

夏小淼愣住,跺跺腳,朝前麵嚷,給我回來,還沒開打呢,跑啥?跑啥呀!

在我還沒有反應前,她和被圍住的人已經跑開了。

我傻了一樣站在街這邊,半響後,我才想起夏小淼。

她剛才做了什麽?

她簡直不要命了。從來都是英雄救美,但她這一回成了美救英雄。

我在街上轉了幾圈,也沒看見夏小淼,偶爾麵前竄過去一條流浪狗,我的心裏就一驚,夏小淼會不會出事?她受傷了還是別人受傷了?

走得累了,我決定回家去看看,也許夏小淼已經回去了。

燈是暗的,門是關上的,看來夏小淼並沒有回來。

我推開門的時候,有個高大的身影在我麵前晃了一下。有恐懼在我的瞳孔裏被放大,我的嗓子失控一樣地喊出了聲,那個人兩步就奔了過來,圈住我的身體,捂住我的嘴。我拚命地掙紮,踢打。

燈一下就雪亮了。

夏小淼端著一杯水看著我。

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她,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她稀鬆平常地朝我笑,她說,林夕顏,別怕,他是顧堇修。

我胡亂地應著,因為嘴巴被捂住了根本說不出話來,隻能瞪著眼睛。

你別叫了,我就放你。聲音在我的背後,我隻能點頭。

他的手終於鬆開,我喘著氣迅速地退後幾步,挨到夏小淼的身邊去,警惕地看著麵前的陌生人。他微微仰著下巴,揚著嘴唇,戲謔地看著我,即使他的臉上有些淤青,但不可否認,他長得很好,修長,挺拔,很薄的嘴唇。

你沒事吧?我轉過身,問夏小淼。她的臉上有一些紅暈,眼裏的鬱結已經散去,帶著的是暗暗的歡喜。

讓他暫時在這裏呆一下吧,那些人還在追他,我們好不容易才逃脫出來……剛才真是險呀!夏小淼嘻嘻地笑,一點也沒有“逃”出來的驚心動魄的模樣。

我有些生氣,想想剛才還在街上漫步目的的擔心著她,可她竟然帶著一個陌生的人到家裏來,我轉過身,朝樓上走去,不想要和她多說。

喂,我叫顧堇修。他在我身後說。

知道了,剛才夏小淼已經說過他的名字了。

半晌後,夏小淼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拉過被子,躺在我的旁邊。

她用腳碰碰我,我不理她,縮了縮腳。她再碰,我還是不理,翻了個身子。

林夕顏,我戀愛了。夏小淼的聲音在我耳邊。

什麽時候?我問。

剛才。

就剛才那一會兒?

就剛才那一會兒。

我轉過身,看住她澈清的眼睛,她的臉上帶著喜悅,那種很隱忍,又很嬌羞的笑容,她伸出手抱住我,她說,林夕顏,我愛上他了。

這是我所從來沒有見過的林夕顏,而她也忘記了,她還有傅春樹,即使她不喜歡他,她隻當他是一個熱水袋,用來暖手,卻不用來暖心的那種。我想,林夕顏是認真的了,認真的人眼裏才有這樣的情緒。

那麽顧堇修呢?他會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對他的印象不好,在街上與小混混鬥毆,自己也不過是小混混吧,還有他的眼睛,桀驁而陰沉,臉上都是戲謔的笑容,應該是個花心而且難以琢磨的人。林夕顏這一次認真的感情,能有怎樣的未來?

我的心裏,有那麽沉的擔憂,卻如一口深井樣,發不出聲來。我知道,夏小淼從來是一個不需要被建議的人,她隻是執拗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她是這樣不管不顧的一個人。

那天晚上,她一直就這樣,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搖醒我,告訴我,她戀愛了,她愛上了一個叫顧堇修的人,她說,不是她遇到了愛情,而是愛情遇到了他,在遇見的時候能夠看到命運,看到自己內心窒息一樣的悸動。

這是她人生的奇跡,她說。也許是的吧,那一天,她心情不好,她泄憤一樣地想去幹一場架,卻愛上了被救下的人。

她一直給我描述她當時的心情,她牽著他的手,在墨黑色的夜色裏奔跑,風呼呼的聲音,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她的心突然電光石閃地被撞了一下。

原來愛情是這樣的來臨的,被狠狠地擊中心髒,暮地語結。

傅春樹有來找過夏小淼,他抱著大把的玫瑰站在校門口,他的臉上是諂媚的笑容,他說,夏小淼,你原諒我吧!他跟在她的身後說好話,他以為他們的這次“分手”可以向以前的很多次那樣,是夏小淼在使性子罷了,他隻要低三下四地去哄,去求,就會好了。

但這一次他已經求了很多次了,玫瑰從19朵到99朵都沒有用,夏小淼鐵了心要和他決裂。她甚至語重心腸地對他說,傅春樹你就別傻了,我這是為你好,我不喜歡你從來就不喜歡你,和我在一起沒好處。

傅春樹的眼裏就湧起了淚水,因為哭泣他的臉扭曲的厲害,平時英俊的他就變得不堪了。他這樣卑微,這樣作踐自己,不管夏小淼怎樣地聲色俱厲,怎樣的冷漠疏遠。我想,原來不被愛的那個人是這樣的,即使低到塵土裏也開不出一朵花來。

幾日後,夏小淼又做了一件很瘋狂的事,她要踢足球。她組織了一隻女子足球隊,還定了統一的隊服,象模象樣的。我很快就知道為什麽了。是因為顧堇修。

他總在傍晚的時候,在翠微街旁邊的軍區大院裏踢球。夏小淼第一次去的時候,抹了透明的唇彩,晶瑩透明,很嬌豔。我守在看台上,托著腮發呆,然後我看見顧堇修了。他和隊員,夏小淼和她的隊員,他們本來在球場的兩邊,但很快就混亂了起來,兩邊的隊員穿插在一起,搶球和摔倒,夏小淼小馬駒一樣地奔跑,她大聲地呼喊大聲地歡笑,夕陽的餘暉在她的臉上抹出金燦燦的顏色,她故意地把球一遍一遍踢到顧堇修麵前,帶著些調皮的引誘,當顧堇修為了避開她失掉球的時候,夏小淼就衝他吐吐舌頭做一個鬼臉過去。

我知道了,這一次不同。和所有的都不同,夏小淼遇到了她的良人。

她開始很用力氣地去喜歡,用很張揚的方式走近,靠近。她身上那些矜持和驕傲都在這個人的麵前低了下去,她隻想去吸引他的注意,引起他的注意。隻想把最美,最好的一麵展露出來。

我有些隱約的不安,怕她受傷。

就象他踢球一樣,即便是不小心砸到了夏小淼的身上,他卻沒有任何歉意的表示,還有些火大地衝夏小淼發脾氣,搗什麽亂?

他把夏小淼費盡心思的靠近當做是搗亂了。他都已經忘記了,夏小淼曾經救過他。

在我心裏,對他的印象就更加地不好了,自大,狂妄,沒心沒肺。

夏小淼終於被吼得停了下來,她沮喪不已地坐到我麵前。她說,林夕顏,我是不是很難看?

隻是當顧堇修走過來的時候,她的身體又變成了風帆,迎了上去。

這個周末我們有比賽,要來看嗎?他說,眼睛瞟了一下我,很輕很快地掠了過去。我埋下頭,看地上的螞蟻。

我有些尷尬,大約覺得他約她,而我在,好象不大好。

夏小淼大聲地說好,聲音有些顫。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慌亂緊張的夏小淼,她一向那麽張揚那麽彪悍,即使被校長逮到抽煙也沒有任何慌亂的跡象。可是現在,她的不知所措連我都感覺到了。

夏小淼那個周末去看了球賽,我沒去。她那天穿了一條粗麻的米黃色裙子,是爸爸從國外帶回給我的禮物,但我很失望,他從來就沒有注意到,我已經不喜歡穿裙子了。我喜歡穿褲子,讓自己看上去更加簡單,再簡單。

雖然那條裙子很美,很有質感。手工的綴飾把夏小淼的身材裹得曲線必露。我盯著她的胸部看,那麽飽滿圓潤,鼓鼓地。而我,依然沒有任何發育的跡象。

她對著鏡子不停地甩著裙擺轉圈,煙波流轉。

她還用了電卷棒把頭發卷成了大波浪,這樣盛大的打扮隻是為了去看顧堇修的球賽。他到底有什麽魅力?

從夏小淼那裏,我知道了。

他和她是同類人,他們都有著破壞性的本質。叛逆,橫行,驕傲,毫無顧及。他住在軍區大院裏,爺爺是個將軍,父親也是軍人。可他卻一點也沒有繼承軍人的嚴謹,打架、逃課、抽煙,惹是生非,身邊永遠有一幫狐朋狗友和他為伍。

他花心,薄情。交往的女友至少有一打,但最長的不會超過三個星期,沒有女孩可以駕禦他。他是一匹野性十足的馬,不會輕易地妥協。

女孩們都傳言,不能靠近顧堇修,會受傷,很受傷。

即使這樣,你也要喜歡他嗎?我問夏小淼。

你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是宿命,即使注定是劫難,那也再劫難逃。夏小淼一邊抽煙,一邊說。

那麽,我呢?

如果喜歡上沈青禾是我的劫難,那我還會想去認識他嗎?

2

彼時,是16歲的夏季。

我還是一個瘦仃仃,頭發有些自然卷的女生,喜歡穿襯衣和七分褲,永遠的帆布鞋。我的書包裏除了課本,還有幾本漫畫書,幾塊水果糖,一個MP4。

長相和成績一樣,平平。

沒有什麽好被記得,如果非要找出什麽,那應該是,我有一個很耀眼的朋友,夏小淼。

夏小淼的胸圍是34B,削得很薄的碎發,笑起來的時候,麵頰上會有兩顆淺淺的酒窩。我敢打賭學校裏大半的男生都喜歡夏小淼,她站在一群幹癟的女生中,飽滿得如一隻水蜜桃。有男生在宿舍裏說,最大的夢想是掐一掐夏小淼的臉,一定能掐出水來的吧。

夏小淼不僅漂亮,也有讓人嫉妒的好成績。是那種,不怎麽用功讀書,回回考試都能拿第一。她象一隻漂亮的蝴蝶,走到哪裏,都瀲灩不已。而我,林夕顏,隻是一株含羞草。

同學說,夏小淼和我在一起,不過為了更襯托她。但這有什麽關係呢,我喜歡夏小淼,喜歡她把校服裙穿到最短,喜歡她站在樓頂一邊看天一邊抽煙,還喜歡她把課上得不耐煩時,將椅子往後一推,若無旁人離開的那種氣勢。

是的,夏小淼不是那種很乖的學生。

她叛逆,張揚,喧囂而吵鬧,象夏天裏最熱的那道光芒一樣在學校裏橫行。我是帶著些些崇拜及虛榮和夏小淼做朋友的,我永遠也不可能象她那樣肆無忌憚,那樣愛憎分明。

我小心謹慎,不溫不火。

我看見夏小淼手臂上的狼圖騰時,嚇了一跳。可又覺得美,她眉毛一挑,笑得咯咯地,林夕顏,這不是真的紋身,是貼紙。

她拉過我的右手,在上麵貼了一張蝴蝶的紋身紙。其實我不想要蝴蝶的花紋,想要更野性一些的圖案,比如狼,比如蛇,但夏小淼說那不適合我。

有知了的聲音把夏天吵翻了天,翠微街兩旁粗大斑斑的梧桐樹被滾燙的陽光烘烤出一些香氣,我和夏小淼坐在翠微廣場,閑聊,發呆,打望。

打望,這是夏小淼用的一個詞。

她喜歡漂亮的男孩,看見他們的時候,夏小淼象一隻瞄上獵物的狩獵者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自信滿滿地走過去。她的腰際扭呀扭,走出一路的風情來,是16歲的夏小淼已經懂得用一個女人的姿態去撩撥別人。

她睨著眼睛衝他們笑,然後回頭來指指我。再然後男生就和她一起走過來。

我知道,她會對他們說,那邊的那個女孩想要認識你。

然後他們就一起回頭看向了我。

他們當然不想認識我,夏小淼這樣說的目的不過為了找個由頭。她骨子裏很清高,不喜歡一開始就被他們看穿目的,她喜歡別人主動,她很享受被追逐的過程。

他們也會順著她說的來認識我,然後開始一路追探夏小淼的信息。

夏小淼並不承認他們是她的男朋友,也不認為她在戀愛。那些喜歡夏小淼的男生是她的“熟人”,他們對她死心塌地,爭風吃醋,象是夏小淼的感情後宮,雖然她沒有給過他們中的誰一個名分。

她遊戲其中,樂在其中。我一直覺得夏小淼不過是太缺少關愛了,她沒有爸爸,和媽媽的感情總是不好,所以她喜歡從別人那裏得愛,很多很多的愛,象一個黑洞,怎樣也不滿足。她喜歡男孩圍著她,喜歡別人不斷地癡情,她會帶著一些殘酷的勝利感。

我一直以為溥春樹應該是最有希望成為夏小淼男朋友的人。他追夏小淼追得很緊,每天一封情書,天天守在我們學校門口苦等,夏小淼有時候會讓他幫忙做功課或者安排他幫她打掃衛生,他很歡喜,以為她是喜歡他的。

但夏小淼常常要和他“分手”,她讓他滾。有時候我也在,她讓他滾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很痛苦的模樣,他說,求你,求求你!他沒有尊嚴,他的樣子實在可憐。連我也感動他的癡情,但夏小淼卻無動於衷。

還有一次,他想去牽夏小淼的手,被她一巴掌刮過去。夏小淼就是這樣的,翻臉比翻書還快,絕情起來比刀還利。

那個時候,夏小淼還和一所航空大學的大二學生書信頻繁。那個叫蕭石的男孩我見過照片,他穿著藍色的航空服,戴著軍帽,非常的帥氣。他的照片被女生們傳了個遍,夏小淼在一片豔羨的目光裏不以為然地說,蕭石讓我考北京的大學,真是的,我又沒承諾他什麽。

我覺得她和蕭石交往,不過是一種虛榮。他的信封上總赫然留著那所大學的名字,這足以讓同學們羨慕不已了。他給她寄複習資料,整理出的筆記,大學的介紹。其實這些於夏小淼來說,根本用不上,她不會去做那些複習資料,也不會看他的筆記,她把它們扔給周圍的女生,看她們雀躍歡喜地掙來掙去,很滿足。

那個時候我就一直地想,夏小淼會喜歡上怎樣的男孩呢?她這樣高傲,這樣美,誰能讓她臣服?隻是沒有想到會是顧堇修,會是那個壞壞的小子顧堇修。隻是一眼,就跌落了自己的心,真的很讓吃驚。

喜歡上顧堇修後,夏小淼便沒有再跟蕭石回過信,也沒有再接受其他男孩的約會。是知道了,原來夏小淼癡情起來,比誰都專一。

夏小淼住在翠微街最後麵的一棟房子裏。是很舊的筒子樓,幾家合用一個廚房和衛生間。潮濕陰暗的牆麵上長滿了青苔,夏小淼的爸爸是因為工傷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媽沒有再嫁,但她跟她媽處得極其不好,每每見麵就吵,水火不相容。

她常常不回去住,她媽也不管。夏小淼說她很恨她,她以後一定要嫁個好人家,很幸福很幸福地生活,然後接她媽去看她住的大房子,開的名牌車。

她會來我家住,我家很大,二層的小洋房,前麵是一個花園。我有一個很完整的家,爸爸和媽媽,他們很相愛,從來不爭吵,家裏永遠是客客氣氣地,很溫暖。隻是,他們都很忙,很少在家。

我想唯有這一點,我在夏小淼麵前,才有一些優越感的吧。

我在花園的矮牆邊種很多的朝顏花,不僅僅是因為它的花名裏有一個“顏”字,更因為這些朝顏和我一樣的普普通通。那個時候,夏小淼會坐在矮牆上,裙擺垂下來,遮住了她的腳踝,她會摘一朵兩朵的朝顏花別在耳稍,在陽光下那麽美地笑,象一副畫。

3

夏小淼受傷了,她的手臂被劃開了一道口,縫了7針。

還是因為顧堇修。他又和別人打架了,起因不明。但不管誰對誰錯夏小淼還是衝了進去。他總是這樣惹事,而她,卻為他拚命。我不明白為什麽顧堇修要象一個喜歡打架的野孩子,到處惹事呢?

難道非要把年少過得動**不安,才叫叛逆少年?

拆了線後,她的手臂上一條如蜈蚣一樣猙獰的疤痕。她根本不聽我讓她不吃醬油的勸告,她說就是要留下疤痕,讓顧堇修愧疚。她在疤痕的四周畫上小小的玫瑰,一朵連著一朵,在夏小淼的手臂上開得很鮮豔。

傅春樹也知道了顧堇修,但他還是沒有死心,他來找我。他說林夕顏,她總會回來的,不是嗎?她就是貪玩,等他玩夠了就會回到我身邊。他捂住他的臉,半晌後,我聽到他沉悶而隱忍的哭聲,我沒有見過一個男孩哭成這樣,這麽傷心和絕望。他真的很喜歡夏小淼,她即使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不會把月亮摘來給她。

在心裏,更是厭煩顧堇修,若不是因為他,夏小淼不會不理傅春樹,不會不給蕭石回信,也不會讓自己那麽狼狽了。

所以,每每遇到他的時候,我便轉過身去,不理。我想他同樣也是不屑於理我,看見我的時候,也如空氣透明樣,當作不存在。

夏小淼有些難過,她不希望她最好的朋友和最喜歡的男孩這樣格格不入,她試圖緩和我們的氣氛,但我們總是懶散地敷衍著。

有時候我想,是因為嫉妒吧。我嫉妒夏小淼把越來越多的心思放在他的身上,嫉妒夏小淼開始喜歡一個人,也嫉妒夏小淼什麽都比我早。

發育比我早,戀愛比我早。

可是夏小淼也越來越患得患失,即使她為他受傷,為他拚命,但顧堇修卻沒有給她“名分”,在他看來,她就是他的兄弟一樣,一起作戰的兄弟。他毫無顧及地和其他女孩調情,接受她們的情書和禮物,和她們約會,牽手。

夏小淼一遍一遍地問我,我不好嗎?不美嗎?

可是沒有等到我回答,她就先說了,我不會放棄。

我知道,她不會。

她一直就是那種下定了決心就會很努力的人。有一次班上一個同學和她打賭誰的滑板車滑得更好,那個時候她從來就沒有碰過滑板車,可她竟然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就練熟了。雖然她的衣服遮住了一身的傷,但我知道,她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撞了多少下。摔打得很慘,但她終於贏了。

我覺得,夏小淼有些死心眼。不就是一個滑板比賽嗎?那麽拚命為什麽。

可是她把她的死心眼用在了喜歡顧堇修上。

她迷戀他天然的痞氣,迷戀他俊朗的外表,迷戀他的小腿肚子。她說他的小腿肚子很性感,她很大聲地笑,好象要把什麽情緒壓下去。

她的煙抽得更厲害了,煙霧繚繞的時候,她的樣子很憂傷。

顧堇修他們要去登翠微山。他們說,翠微山的半山懸崖上,會有一個溶洞,裏麵視野開闊,景色很美,有泉水滲出,甘甜可口。

夏小淼拉著我去,想想這個夏天似乎有些無聊,我就答應了。

夏小淼穿著裙子出現,讓顧堇修大為老火。不過是爬山,隻是爬山而已,她為什麽那麽臭美?夏小淼告訴我,她是故意穿得單薄,這樣在冷的時候,顧堇修會把外套脫下來罩在她的身上,這樣的小心思,不過是她想把他們的關係拉近一些。

上山前,顧堇修扔過來兩隻哨子。他說,如果走散了或者有什麽危險,就吹哨子。

夏小淼歡喜地戴上,我揣進了褲兜裏。覺得掛個哨子在胸前,很傻。

翠微山的深處,密林叢生,陽光稀疏。厚厚層層地枯葉踩上去會發出沙沙的聲音,我們甚至看見了鬆鼠,拖著長長的尾巴從麵前奔跑過去。

夏小淼提著裙子跟著追了幾步,被樹樁絆了一下,就摔了下去。顧堇修是第一個衝過去的,他一把把她提起來,麵色微慍衝她吼,說她不小心。夏小淼一點也沒有生氣,衝我眨眨眼睛,表示她沒事。

中途,顧堇修的一個朋友陸凱接過了我的背包。他一直跟著我,有好幾次我幾乎要摔倒的時候他就會及時地扶住我,在經過陡峭的懸臂時,他就會小心地握著我的手,牽我過去。在顧堇修的朋友裏,除了他,我覺得大家都很和氣。

夏小淼趴在我的耳邊說,那個陸凱大約對你有意思。

我的心裏有些熱,女孩的虛榮吧。即使不是喜歡,但也希望能受到關注,而且他原本也是好看的男孩。

走了大約六、七個小時,我已經很累了,疲憊不堪。平日裏我幾乎不做運動,學校裏家隻有十分鍾的路程,我連單車都不用騎。每次八百米考試我都是墊尾的人。

陸凱提議大家休息一下,我巴不得地點頭,說好。

夏小淼給顧堇修拿水,開餅幹。總是他說不要,她才會遞給我。我的心裏有些不快,夏小淼太重色輕友。

在路邊有一些小花,毛簇簇的藍,很美。夏小淼也看到了,她驚喜地走過去,我也跟在她的身後,當她往前踏了一步時,突然身子懸了空,向下墜,我想也沒想地伸手去拽她,因為重力,我也跟著一個踉蹌向前撲了下去。

原來這些茂密的小花騰蔓伸出路邊生長,看上去象平平的,但卻是一個天然的陷阱。

我滾下去的時候,有樹枝刮到了我,我想順手抓些什麽,但除了一些枯葉根本就握不住什麽。然後我被重重地撞向了生長在陡坡上的一棵樹,攔腰卡在那裏才終於停了下來。因為撞擊,我的背上火燎火燒的疼,看看四周,陰森暗淡,很恐怖。

我喊了喊夏小淼,沒有聲響。我急了,再喊。害怕她就這樣摔了下去。

夏小淼,夏小淼。

我顧不得疼,想慢慢朝下麵滑一點,看看她在哪裏。

可是根本無法挪動,坡很陡,而且根本沒有可以握住的騰蔓或者樹枝,我隻能停在那裏,無法動彈。

我想起了哨子,之前顧堇修給我的哨子。

可是當我在口袋裏翻了一個遍,都沒有找到它。是在摔下來的時候遺落了吧,我後悔不迭。如果有哨子,我可以告訴上麵的人我的位置,我也可以讓夏小淼知道我在。可是,現在哨子竟然丟了。

聽到微微的哨子響時,我驚喜不已。哨子聲是從下麵來的,那一定是夏小淼,她跌下了更深的地方。

我聽到顧堇修喊我的名字了,慌忙地答應。我知道,他們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他從上麵緩緩地滑了下來。

林夕顏。

我答應,是,是我,我在這裏。

他的聲音很焦灼,他說,別怕,我就來。

我不怕。

有五分鍾,或者更長的時間,他終於滑到了我的麵前,很暗的光線裏我看不清他的臉,然後他伸出手,一把把我攬了過去。我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住了,他竟然抱住了我,他的衣服都濕透了,身體有些微微的顫栗。

他的聲音哽咽不清,他說,林夕顏,林夕顏。

我猛然地醒來,夏小淼還在下麵。

我使勁地推了他一把,躲開了他。他的嘴唇動了一下,但欲言又止。我的心突然有些緊張,急急地說夏小淼在下麵,你先去救她上來。

我被剛在的狀況弄得不知所措,我沒有想過我第一次和一個男孩擁抱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景裏,我也沒有想過,會是顧堇修。怎麽能是他,怎麽會是他?

我一直想象,這樣的親密應該是給我喜歡的人,可是現在顧堇修卻拿了去。

這讓我沮喪。

顧堇修複雜地地看了我一樣,用盡量稀鬆的語氣對我說,你就呆在原地,不要亂動,還有,不要害怕。

因為有哨聲,所以他很快就能確定夏小淼的位置。

一會兒,他帶著夏小淼上來了。夏小淼看見我,臉上擠出笑容,沒事的,有顧堇修在。

她腿上被樹枝劃了一道口子,自己撕了裙邊包紮上了。

我讓顧堇修先送夏小淼上去,我在下麵先等一下。

然後我看見了,顧堇修的右手和夏小淼的左手用她撕下的裙布綁在了一起。

他們上去後,我的心裏安穩了一些。但是腦海裏反複地出現顧堇修抱我的動作,他為什麽會有那樣的動作?想來想去,是因為擔心吧。畢竟大家是朋友,如果我和夏小淼有事,他一定會很自責。

過了一會兒,顧堇修下來了。他把我的手和她的手捆在一起,一點一點地帶著我向上挪。

我們再沒有說話。

那個溶洞探險也放棄了。夏小淼的腿傷根本走不了那樣的路,而我的背也很疼。

一路上,夏小淼都由顧堇修攙扶著。

回去後,我去醫院那裏檢查,背上是軟組織受傷,難怪那麽地疼了。

4

夏小淼的生日就到了。

她打算在我家邀請一些朋友,開一個生日派對。

她從來不帶除了我之外的人去她家,有時候別人問起,她就說她媽媽管得很嚴,從來不許她帶朋友回家。

反正爸爸媽媽也不在家,我就同意了。爸爸媽媽是認識夏小淼的,她在大人麵前總是露出很乖巧的一麵,不說髒話,不抽煙,禮貌周到,善解人意。

媽媽就說,林夕顏,你該和夏小淼學一下,你是太內向了。

我和夏小淼用了整天的時間做準備,掛了氣球,彩帶,買了熟食和水果,還有啤酒。我去定了蛋糕,夏小淼快樂得象五百隻鴨子一樣地吵鬧。

不停地喊我,不停地喊我,聲音高昂。

她在我的衣櫃裏找了一條喬其紗的長裙,頭發盤了起來,別上了水鑽的小皇冠,象個妖蛾子一樣地美,媚。

也隻有夏小淼能把媚用到這樣空靈了,舉手抬足,一顰一笑,都灼灼生輝。

連我都看癡了。

夏小淼把我按在梳妝台前,要為我上妝。可我總覺得別扭,象我這樣幹癟的樣子,化了妝也不見得美。

最後扭不過她,抹了些淺粉的唇彩。

讓夏小淼在家裏等客人,我去取蛋糕。回來的時候我想了想,買了一束玫瑰花。夏小淼喜歡玫瑰,熱烈,奔放,鮮豔。如她一樣。

推開門的時候,不知誰在腳下扔了個沙發墊,捧著花,我沒看清,被絆了一下,一個踉蹌向前撲過去,我閉上眼輕輕地低呼了一下,可是穩穩地被誰接住了。我睜開眼,發現我正落在一個人的胸口,唇彩清晰地印了在他胸口的襯衣上。

我慌亂地退了一步,仰起頭來看他的臉。

我的心髒突然被重重地撞擊了,然後驀地語結。

我終於明白了夏小淼的心情,不是早,也不是晚,是這樣的一個瞬間,被結結實實地擊中了。

清風秀骨,空靈索然,漂亮卻一點也不陰柔。

他有琥珀色的眼眸,深,柔,暖。

空氣中帶著很多芬芳的味道,所有的喧囂都隱退了,我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

夏小淼走到我麵前時,我還恍惚地盯著他。難以置信。

他叫沈青禾。

夏小淼介紹。我傻傻地伸出手去,你好。我說。

他微微抿嘴有些戲謔地笑,伸出手來,在我的掌心拍打了一下,你好。

他戲謔的笑容讓我開始懊惱自己,懊惱自己呆滯的表情,木然的動作,懊惱自己怎麽會傻傻地伸出手去說你好,還懊惱我的口紅蹭到了他的衣服上。

在他看來,我一定是冒失,呆板,無趣的女孩。

垂頭喪氣地回到餐廳,心裏卻始終平靜不下來。把水果切得亂七八糟,直到顧堇修拍我的腦袋,切到手了!

我原本沒有切到手,但被他嚇了一跳,手一哆嗦,就切到了手。

嫣紅的血流了出來,我瞪了他一眼,他趕緊把我的手抓過去,放在籠頭下用水衝。

我不是故意嚇你的。他說,有創可貼嗎?

我有些賭氣,生硬地說,沒有。

他轉身就出去了,我跑到房間裏找了創可貼。夏小淼放了很熱烈的音樂,大家都在屋子裏跳舞,歡呼,吵鬧。

她搖動婀娜的身體,翩躚得象蝴蝶一樣美。

我看見沈青禾了,他坐在沙發的一斷,微笑地看著舞池。

我也笑了,原來他和我一樣,也喜歡當安靜的看客。我們都有著安靜的性格,這樣,真好。

是的,真好。

喂。是顧堇修。

他手裏拿著一盒創可貼,原來他出去給我買創可貼了。我把手舉到他麵前,不用了。

他的臉有些惱怒,我轉過身,跑開了。

那天夜裏,我失眠了。我穿上衣服,跑到花園裏散步,然後再回來睡覺,再穿衣服,再出去,反複地折騰。

有很多的情緒,如幹花一樣,在我的腦海裏,飄來**去。

沈青禾的臉帶著絕殺的殺傷力,就那樣一路殺到了我的心裏。

我覺得自己變得不一樣了,呼吸不一樣,心跳不一樣,怎麽也靜不下來,靜不下來。

原來,喜歡是這樣猝不及防的一件事。

我裝作毫不在意地問夏小淼,沈青禾是怎麽認識的。

她在抹指甲油,透明的白,刷了過去,然後舉到嘴邊,鼓起嘴巴吹氣。

看他們踢球,他是顧堇修的哥哥。

什麽?我驚得差點點跌下沙發。

夏小淼白我一眼,反應怎麽這麽大?你喜歡他?

我囁喏,不,怎麽會,他。

我不知道為什麽想要掩飾,我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喜歡誰,骨子裏帶著一些悲涼的自卑。如我這樣平凡普通的女孩,就算是喜歡上了,也是很荒涼的結局。不會有人喜歡我,不會有人越過夏小淼看見我。

他央求我給夏小淼送情書,被夏小淼拒絕後,他用很惡毒的語言來罵我。他偏執地以為,是我從中作梗,所以夏小淼才不喜歡他。

可是我的喜歡還是轟然地盛開了,象牆角那片朝顏,越過台階,越過薔薇,越過矮牆,一簇一簇,開得繁盛壯觀。

5

從夏小淼那裏知道,沈青禾是顧堇修異卵同胞的哥哥,他早出生三分鍾。因為是異卵,所以他們兄弟兩長得完全不一樣,性格也是南轅北轍。

顧堇修叛逆,桀驁不遜。而沈青禾內斂,溫文而雅。沈青禾跟他爸爸姓,而顧堇修隨他媽姓。他們都在一個學校,一個班裏。

沈青禾成績優良,深得大人們的喜歡。

而顧堇修則是問題學生。他能混在那所重點中學裏,全是因為他當將軍的爺爺罷了。

我在心裏,對沈青禾的喜歡又絕望了一些。

這樣俊美、優秀,出眾,把我們中間拉著很開的一個距離。夜裏,我對著鏡子一遍一遍地看自己的身體,我希望它飽滿起來,希望它象一朵朝顏,瞬間開花。

可是我的身體,依然如豆芽一樣的,青澀。我抱著膝蓋坐在地板上,如水一樣的月光落了下來,我的眼裏,噙滿了淚水。

我開始和夏小淼一起去看他們踢足球,我對她說是因為無聊。我的掩飾她沒有絲毫的懷疑,相反,她使勁地撮合著我和陸凱。

我覺得我錯過了好多的時間,如果第一次我就和夏小淼一起去看他們的比賽,那我也早早地認識了他,可是這又能怎樣呢?

不過是認識罷了。

他們比賽的時候,我就和夏小淼坐在看台上。夏小淼染了水紅色的頭發,臂膀上貼狼圖騰的紋身,她說這樣才可以配得上顧堇修,他們一樣的飛。

顧堇修和夏小淼的關係似乎還停留在“兄弟”上,他們一起喝酒,一起抽煙,一起曠課打架,把整個夏天攪得青春激奮。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和她喝一罐啤酒。她站在他的單車後,揮著手大聲地喊叫。她站在薔薇樹下,卷起手大聲地喊他的名字。

她那樣地直白,連喜歡,都沒有迂回。

而我,林夕顏,卻把喜歡卑微地藏了起來,小心謹慎,顫顫微微。坐在看台上的時候,我的目光始終落在沈青禾的身上,他跑得那麽穩健,那麽帥氣,陽光那麽絢爛,他的笑容如陽春勝雪樣幹淨,透明。

夏小淼輕淺地笑,他在看我。

休息的時候,夏小淼遞了飲料過去。我拿著一瓶,走到沈青禾的麵前,心裏鼓起了百般勇氣,遞過去。

幸好,他接過了,還笑著說謝謝。

我的臉騰然地發起燒來,低下頭去,生怕被誰發現。

我第一次學會了尾隨。

我在沈青禾學校門口的書店裏,假裝翻書。其實眼睛一直看著校門口。

他出來了,穿著白色的球衣,挺拔的個子在人群裏一眼就被認了出來。我把手裏的書緊緊地握著,很緊張。

我一直跟在他的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背景是很多的人,很多的車,可我去很容易辨認出他來。

他沒有回頭,幸好沒有。

他那麽好,連背影都好到了完美。我的目光癡癡地望了過去,原來暗戀是這樣的心情,微微的苦,淡淡的甜,象一枚青檸的味道。

喂。你怎麽在這裏?

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嚇了一跳,轉過身,是顧堇修,騎著一輛單車停在麵前。他詫異地看著我,你是來找我的?

我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心裏慌亂得要命。

路過,有事……我說不清,又惱怒了起來。憑什麽要向他解釋。心裏穩了一下,瞪他一眼,要你管,

我的語氣有些衝,大概是覺得丟臉。

你去哪裏,我送你吧!

我向前麵走,他把單車騎在我旁邊。

不需要。我說。

他愣了一下,然後騎著單車離開了,他把單車騎得很快,象在發脾氣。

第一次看到顧堇修出現在門口時,我詫異極了。

他竟然找了一份早上送牛奶的工作,穿著橙黃色的製服,帶著一頂鴨舌帽,自行車後麵放著一個奶箱。牛奶是早定過的,我偶爾起得早,出去拿牛奶會遇到送牛奶的人。但這一天,當我亂著頭發,打著哈欠拉開門的時候,看到了顧堇修。

你在這裏做什麽?該不會專門到我家來偷牛奶的?我瞪著他。

找死?我偷牛奶?他憤然地朝我揮揮拳頭。真是一個狂妄的家夥,動不動就隻知道舞拳頭,想想第一次見到時候,還是被夏小淼救下。

我輕蔑地丟過去一個眼神,好了,牛奶直接給我,你走。

他不看我,把牛奶重重地丟進牆壁上的鐵皮奶盒裏。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我問夏小淼,顧堇修缺錢嗎?

她詫異地說,不知道。

她問我怎麽會這樣說,我就告訴他顧堇修在送牛奶。她哦了一聲,然後想起什麽的說,肯定最近又闖禍了。

市裏舉行奧數比賽,夏小淼被毫無懸念地被選上了。後來我知道了,那一次沈青禾也去了。

是在顧堇修那裏懂得了,喜歡一個人是很辛苦,很辛苦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