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隻要心裏有愛，就不再顛簸流離。

結局噶然而止，但他從未離開。

1

要走的前一夜，於鴻默出去了。他跟我說他去去就回，讓我在家裏等著他，哪裏也不許去。我在房間裏等了很久的時間，然後他回來了，一同回來的還有林佑安。

我詫異地看著他們，兩個人的臉上都是傷，狼狽不堪，於鴻默的唇角流血了，林佑安的眼睛腫腫的。原來於鴻默說出去一下，是去找林佑安打架了。

我慌亂地去找藥箱，拉開抽屜的時候，聽見林佑安說，我從來，從來沒有和楊小在一起。

我的身體停在了那裏。

於鴻默輕輕地拉起我，他說，我已經問過林佑安了，我相信他。你也應該相信他。

是於鴻默，他去找了林佑安，他想讓他留下我。

他質問他為什麽會和楊小在一起，為什麽讓楊小懷孕。一頭霧水的林佑安才知道楊小對我撒謊了。

她對我撒謊了，而我竟然從來沒有問過他真實的情況。我隻是憑著楊小的話，就相信了她。

楊小沒有和林佑安在一起，她隻是搬去了他家附近，她隻是一直鍥而不舍地希望他能看見她。林佑安站在我的身後，急切地說，秦小悠，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從沒有離開過！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拚命地捂住自己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我的身體顫抖得厲害。林佑安就攬住了它。

我的身體在他的懷裏，變得輕盈了起來。曾經有那麽一刻，我覺得是我那個在愛裏落單的人魚公主，我以為我的愛情已經錯過了盛開的季節。可是現在，它開了，姹紫嫣紅地開了。

我的眼淚，洶湧地厲害。我在他的懷裏，失聲痛哭。

我好像站在了一片盛夏裏，那麽多的陽光如碎汞樣，流得到處都是。海麵很靜，很藍，像一幅掛在那裏的畫，我抬去手來，握住了星星。白天的星星，它們亮閃地掛在那裏，我摘下了一顆，又一顆，許多顆，然後林佑安來了。他從星星上下來。

我們的身體如一片葉子樣，自由地飛翔。

很多很多的飛翔，翩躚快樂。

我回頭對他笑，握著他的手，與他深深地對望。

這是很美，很美的一個時刻。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和林佑安在海邊坐了整晚。看日出，這樣的美再一次震撼了我，而林佑安對著冉冉升起的太陽說，我愛你，秦小悠。

我知道，飛機已經起飛了。可是我不想離開了，我想留下來。想要和林佑安在一起。

我們經曆那麽多的波折，迂回，現在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我整日都在笑，對著杯子笑，對著窗子笑，對著鋼琴笑，對著房間裏的每一樣東西笑。它們不理我，而我卻笑得像一個傻瓜一樣。

於鴻默搖頭，真是受傷呀，和我一起的時候也沒有見你這麽開心過，都不知道掩飾一下。

我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把臉貼在他的後背上。我說，謝謝你，哥哥。

他轉身，把我拉進懷裏，用手輕輕地摩挲我的發，我終於讓你幸福了！

三天後，我和林佑安在機場送走了於鴻默，他要去劇組報道了。在機場的時候，於鴻默和林佑安握手道別，他對他說，照顧好小悠。林佑安點頭，含笑著看了我一眼，我會的。

我和林佑安拖著手走出機場的大門。

我們的手像被粘上了膠一樣，分不開。大片大片的陽光，開得很繁盛。

我和林佑安一起去看卓燕燕和夏尹，她看著我和林佑安的時候，抱著我哭了，她說，小悠，你們終於在一起了，我等這一天都等了太久了。

那天晚上，我和林佑安都喝得有些醉了，微微踉蹌的步子，感懷不止。若不是夏尹攔著，卓燕燕也要喝酒為我們慶祝。

慶祝我們的重生。

是我，我和林佑安的愛情，重生了，

那麽急速，急速地峰回路轉，是上一秒種，我還以為我隻能黯然地離開，以為我這一生隻能無望地望著他，可現在，他就在我的身邊了，那麽真實地在我的身邊。我像著魔樣的，碰碰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唇……我的手碰上去，是溫暖的，林佑安。

我相信了，相信我沒有在做夢。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了。

原來，愛情的路上，會有奇跡發生，我們的光合作用，就在這一瞬間，開出了結果。

我們不會分開，不會分離，不會再長時間的仰望和等待。不會有眼淚，無望，還有痛楚，我們隻是相愛著，隻是相愛，像所有平凡普通的情侶一樣相愛。

我們是戀人了。“戀人”這個詞是多美好多幹淨的一個詞，戀上的那個人就是戀人。

我在夜裏，甜甜地睡去。

花好月圓的夜，我枕著林佑安的名字甜蜜地入睡。

2

林佑安帶我去了他新搬的家，他不願意再和楊小作鄰居。他的心裏，責怪著她對我撒的謊，那個謊言讓我們都陷入了困頓和無望。我知道，他也滿懷著對楊小的愧疚。她為他改變了許多，那麽驕傲的一個人，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裏。放棄家裏別墅大房搬到這小小的出租房裏，放棄家裏的高床軟枕，衣食無憂，一個人洗手做羹湯，孤獨地守著林佑安。三年來，他一分希望也沒有給過她，而她，卻像一麵漲滿風的帆船一樣，舉頭迎了上去。

在楊小的心裏，放棄比守望更難。

一個不被愛的人，就有著一顆顛沛流離的心。

而對於楊小，我們始終無法怨恨，隻有愧疚。

林佑安的新家，離我們的那邊海很近。推開他的房門，玄關處擺放著兩雙拖鞋，一雙男式，一雙女式，一大一小。我的心，柔軟得像柳絮，一路的飄。

我們拖著手去菜市買菜，青蔥紅椒，土豆番茄……裝了滿滿的兩個袋子，其實我們並不需要這麽多的菜，我們隻是想在菜市多呆一會兒，這讓我們覺得煙火的氣息，家常的日子。

林佑安說以後的每一天，我們都這樣一起買菜，做飯，然後散步，或者守著電視看肥皂劇。他說的時候，我看到了，天空藍得沒有一朵雲。

那天晚上，林佑安做了香水魚給我吃，他說是於鴻默教他的手藝，於鴻默告訴他這是我很愛吃的一道菜。他妥帖地把魚刺去掉，他說，小悠，我要做一輩子的香水魚給你吃。

我的眼淚，落在了麵前的冒著熱氣的碗裏。

我曾經以為，一輩子於我來說太遙遠了，可現在我覺得，我可以抓住我的幸福了。我可以碰見幸福了，它很近，很近。

那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日子。滿心的歡喜。

我們去遊樂園，在摩天輪上，偎依著看風景。他許願了，他說對著摩天輪許願會實現的，他雙手合十，那麽虔誠認真。我也閉上了眼許願，我希望我愛的人都幸福。

我們去看電影，坐在光影十色的屏幕前，我輕輕地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片子是什麽，電影結束後我就忘記了，我隻是記得我依在林佑安的肩膀上，很快樂。

我們去了以前的校園，中學，大學。我們走在長長的林蔭道上，講起以前的事。他說他常常行走在校園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尋找我的身影。他說，他常常去圖書館我坐過的位置看書，或者去借一本我剛還回去的書。他說，他常常去二教的教室自習，因為傍晚的時候，我會經過教室的門前。他還說，有時候他混跡去上公共課，坐在最後一排，看我的背影，那時候的他，憂傷而孤獨……

而那個時候的我，同樣的憂傷而孤獨。

在學校裏，我們還見到了柳明浩，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們倆，他說你們竟然會走到一起。

他不知道我們的故事，這個故事太冗長了，我們隻是輕輕地笑了，然後說，這是光合作用的反應。

我們在路邊撿到了一隻小狗，灰而雜亂的毛，林佑安抱它回去，洗幹澡後卻是一隻很漂亮的小狗，我們給它取名字“花”，它在我和林佑安的腳邊歡快地撲騰著步子，是一隻性格開朗的小狗。

晚飯後，我們會去海邊散步。海水快漫上我的腳時，林佑安高高地把我舉了起來，我仰起頭來，笑得很肆意。

後來有天晚飯後，我在林佑安拾到的一個貝殼裏，發現了一枚戒指。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他說，竟然是奇跡讓你嫁給我，那我們就奇跡一樣的結婚吧。

我戴上了那枚戒指，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它圈上我的手指時，我看見我手心的掌紋，我想，原來奇跡是藏在掌紋裏的。

林佑安的唇壓了下來，有落日，有海，有風，我迎了上去，很多的溫暖，就布滿了我的唇。

我深深地，陷入了幸福裏。

不可自拔。

3

我去接林佑安下班的路上，遇上了楊小。她站在他公司門前的天橋上，車水馬龍，她的眼神很迷離。

我走了上去。我說，楊小。

她轉過身來望著我，嘴角扯過一絲笑容，但這樣的笑容卻出現一種決絕且偏執的姿態。她的臉色像是紙張一樣的白，身體瘦弱地好像不堪一擊。

我說；楊小，你還好吧。

她這樣的狀態讓我很不安。

她很累樣地蹲了下去，雙手扶著鐵欄。她說，小悠，我從來沒有覺得我有這樣的悲慘過，小的時候，我什麽都有，好像整個世界都捧在我的麵前，小朋友都羨慕我，嫉妒我。我在一種極度的優越感了長大，可是後來我遇上了林佑安，我突然覺得我即使擁有全世界，我也是一所所有的那個人。我什麽都不想要，我隻想要林佑安的愛。

我蹲下去，把手放在她的背上，試圖安撫她。

她說，我從來沒有這樣強烈的挫敗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這樣失敗的人。你離開的三年，我一直守著如遊魂一樣的林佑安。他搬到哪裏，我就搬去哪裏，直到他厭倦得懶得再躲避我……我以為我這樣的堅持，會融化他……我每天夜裏都是等到他房間的燈熄滅了，我才睡去。我去學做飯，燙傷了手，切傷了手，從小我十指不沾陽春水，現在卻到處是傷。我以為我像你一樣打扮，像你一樣說話，像你一樣安靜柔順，他就會像喜歡你一樣的喜歡我，可是我錯了。你是你，我還是我，我永遠無法變成你。即使我想用全世界去換，也不行。

她的聲音，冷地聽不出一絲的波折，但大滴大滴的淚在她的臉上滑落下來，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

楊小……我說不出話來，心裏都是難過。

林佑安好殘忍，這三年來，他對我隻有愧疚，隻有抱歉，他不停地對我說起他對你的感情，我總是僥幸地想，你不會回來了，你和於鴻默在一起了。有一天，他死心了，灰心了，他就會接受我。可是你回來了……是你回來的那天起，我覺得他活了過來。我知道我完了，我再也沒有希望了……原來希望幻滅的時候，是這樣的痛徹心肺！

她說，有一次林佑安喝醉了，我扶著他回家，他有一個瞬間把我當成了你，他喊你的名字，然後緊緊地抱住了我。那是他第一次抱我也是唯一的一次，雖然他隻是把我當作了你。可是我的心，卻歡喜得顫栗，好像穿透了無盡的黑夜，抵達了幽微的光。那個瞬間我以為，隻要我再努力，再努力，林佑安就會來到我身邊，忘記你。

可是，我錯了，即使你隻是一個影子，你也罩著林佑安的靈魂。而我，永遠遊離在他的心門之外，以一個孤魂野鬼的姿態。

原來得不到一個人的愛，是這樣絕望的一件事。秦小悠，你永遠不會知道是怎樣的痛，好像所有的血液都流盡了，生命一點，一點地，在太陽下被蒸發了。

我抬起手來，去擦她的眼淚，她虛弱不堪，好像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

這個時候，林佑安從公司的門口出來了，他站在那裏向四周看了一下，我們說好的在他公司門口見，這個時候，他抬起頭來，他看見了我。

他衝我揮手，滿臉的笑意。

他奔跑著過來，一邊跑，一邊揮手。

然後，楊小以一種爆發樣的力量，一躍地翻過了欄杆。有很激烈，很尖銳的聲音響起，我伸出手去抓，去握，我甚至碰到了楊小的衣闕。可是握回來的時候，卻是空空地一片。

空氣碎裂了，陽光碎裂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就那樣碎裂了。

我隻是眼睜睜地看著楊小，以大鳥一樣地姿勢從天橋上躍了下去，落在一輛急速行駛的車上，然後重重地摔落到了地上。

我的心髒好像停止了跳動。

我看見林佑安朝楊小奔跑了過去，我的身體如醒悟一樣地開始往天橋下衝，一地的碎片，我奔跑的時候，覺得血在流，很多很多的血，觸目驚心地，染紅了天，然後了地，染紅了我們的手。

楊小以這樣凜冽地方式，這樣決裂的方式，在我和林佑安的麵前，墜落了下去。

我看見林佑安哭喊的聲音，他終於抱住楊小了，他喊著的是楊小的名字，可是楊小卻沒有歡喜，這是她用生命換來的擁抱，很慘烈。

我一直怨恨著自己，為什麽沒有抓住楊小的手，沒有一直看著楊小。那個時候，我在看林佑安，看著朝我奔跑而來的林佑安。

楊小，她在控訴著我們。控訴著我們這樣的殘忍，這樣的涼薄。

她用自己的生命懲罰著我們的愛情。

她的恨，透徹心肺。

4

我去了另一城市，一個人。

好像繼續著之前的旅行，原本計劃好的旅行。

又是一年的夏天了，陽光很繁盛，選擇這裏，是因為它亦臨海，我可以在傍晚的時候，去海邊散步，好像行走在一條熟悉的路上。

即使知道，這隻是我的想像。

於鴻默來過這裏探望我，他已經拍了很多叫座的電影，成為有實力的演員。他說這裏是一個世外的桃源，累的時候就來這裏，會覺得平靜許多。報紙上關於於鴻默的新聞很多，奇怪的是他卻是一個沒有緋聞的明星。

他說，小悠，有時候他也會半開玩笑地說，以後老了我們做鄰居吧，白發蒼蒼的老頭和老太，一起打太極、釣魚、過馬路和躺在搖椅上聊天。

卓燕燕的生活依然甜蜜幸福，在有了一個寶貝女兒後，更是變得充實忙碌起來。每每電話來，都是說她女兒的種種變化，有時候她也把電話放寶貝的耳邊，讓她和我說話，她隻是依依呀呀地發出些聲音，然後卓燕燕就會告訴我，你知道嗎？我的女兒說這個幹媽什麽時候才回去呀？

還有林佑安，他現在徐森的公司做後期製作，常常和於鴻默見麵。他們成了哥們，常常一起喝酒聊天，偶爾打來電話兩個人就在電話那邊一搭一搭地跟我說話。

於鴻默說，小悠今天我們劇組一個挺漂亮的演員問林佑安要電話號碼了！

我聽到林佑安在那邊嚷，胡扯！

於鴻默又說，你什麽時候回來呀？我替你看著林佑安呢！他有風吹草動我就替你收拾他。

林佑安一把把電話搶了過去，急急地說，別聽他的……

我知道。

小悠，我……等你！

有眼淚漫了上來，我隻是緊緊地握住電話，點頭，再點頭。

我總是會想起林佑安來，想起那些屬於我們的光陰來，我們騎著單車穿行在陽光斑駁的街道，我們坐在涼亭下靜靜地做著功課，我們在下雨的天在電話亭裏聽一首歌，我們在那年七月無望的告別……他來到我學校，但我的心裏去始終橫隔著一個誤會，當我終於邁出自己的時候，卻又是一次更遙遠的別離。回來，卻又稱為陌路，我們好像不斷地分離，不斷地別離，但又那麽千絲萬縷地在一切，也許這就是命運給我們的安排吧，讓我們在迂回曲折的疼痛裏知道珍惜，知道原來這就是愛呀！

我知道他就是我唯一喜歡的男孩，在以前，在現在，或是在以後的每一天，當我醒著的時候，睡著的時候，當我每一次呼吸時，每一次心跳時，他在，一直一直地在。因為，他從來都是一顆樹，生長在我的心裏。是我所有青春歲月裏，最最驕傲的部分。因為有了他，即使我青春歲月永遠地失去了，但還有那麽多回憶，就像一顆又一顆的鑽石，鑲嵌在歲月的額頭。

隻是我們的心上都還帶著一個傷口，在我們被刺殺的時候，也無意地傷了別人，於鴻默，楊小……也許隻有時間才能平凡創傷，也許隻有時間才能讓我和林佑安的重逢，變得風輕雲淡。那會是哪一天呢？我亦不知道，會是一年，還是兩年，又或者是更久的時間，但我相信，他是懂我的，他知道我的心意，就像我從來都清楚，他的心意。一樣。

也許有些結局就是這樣噶然而止的。但這並不是我們的最後，是當青春這扇門關上時，我們的人生才真正的開始，我，我們各散在天涯，但我，我們心裏都有著愛，這，就是最圓滿的結局了。

那麽青春，你慢走。我，我們沒都會，好好地，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