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愛和咳嗽一樣，難以掩飾。

也許我們就隻是彼此的過客，在我們的生命裏走過這樣的一程。

讓我們倍感意外的是，那個揚言要告於鴻默的主持人竟然在他主持的節目裏公開向於鴻默和我道歉，他說打架的事是因為他的言辭過於激烈，在挑釁的情況下，於鴻默才會失手打了他一拳。

我和於鴻默對著電視啞口無言。不知道他的態度怎麽會轉變得這麽大。而這個時候，許森也打來了電話，說下一部的新片還是由於鴻默做男一號。

這次的事件就這樣戲劇性的發生了逆轉。不過到底是好的，風平浪靜地過去了。

我和於鴻默決定慶祝，卓燕燕和夏尹也來了。他們還意外的帶來了杜子唯和約翰。杜子唯已經成為小有名氣的畫家，這次是做學術交流的，而她和約翰已經注冊，婚禮即將舉行。

杜子唯留起了長發，穿白底碎花的旗袍，變得很有女人味。我想起以前她總是穿寬鬆的帆布衣，理著最短的發，很幹練的模樣。

她和約翰的目光總是膠著在一起，那麽深情愛慕，看得卓燕燕也嫉妒。她說自己就是結婚太早了，早知道也再等等，說不定還能遇上更好的。

夏尹討好地遞過去一杯水，這個世上好的男人很多，好的女人也很多，可還是我們最合適，連吵架都覺得是很登對的一對。

卓燕燕掃他一眼，嬌嗔地說，臭美。

是很快樂的一天，六個人坐在一起喝茶，聊天，陽光很透明，我們談起了過去的很多事。那些已經過去的大學生活。卓燕燕和杜子唯甚至聊起以前她們都喜歡夏尹時事，過往的痛苦在今天看來已經風輕雲淡了。那些嫉恨，那些抱怨，那些哀傷和疼痛，像海浪衝刷過的海灘一樣，已經平整了。

每個人，各有各的歸屬，各有各的幸福。而人生的路，是我們自己走出來的，每一步，每一步，就算艱難也好，痛苦也好，也得靠我們的雙腳走下去。

卓燕燕還跟我說了一件事，那天我用她的手機給曼妮打電話後，晚上她居然打了電話過來問卓燕燕怎麽會有她的號。她就說了，說了是我打的電話。曼妮在電話那邊表現得很意外。

她說，曼妮一點架子也沒有呢，她跟我說謝謝。

我就明白了，為什麽於鴻默的“打架事件”會這樣風平狼靜地過去。是曼妮在斡旋吧，她一定用了什麽方法說服主持人在節目中說明了真相。

其實，曼妮並不像她表現出的那樣尖銳，她隻是過於戒備了，不想自己受傷就得先傷害別人。這或者也是身處在風口狼尖上她不得不作的偽裝。

因為我幫了她一個忙，所以她還我一個人情。

我陪卓燕燕去做產前檢查，夏尹正好有事，又不放心她一個人去醫院，所以打來電話拜托我陪卓燕燕去醫院。

我去卓燕燕家接她，她正扶著腰困難地想把一張報紙從地上撿起來。我一下就笑了，這樣臃腫的卓燕燕難怪夏尹會那麽地不放心了。

在醫院的時候，我看見了楊小。

她看了看我身邊的卓燕燕，她有些憔悴，臉更加瘦了。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喊住她，我說，你不舒服？

她揚了楊手裏的病曆本，我懷孕了，才檢查出的。

我的身體突然有些站不住，心裏的袋子撕爛了一個口子，零零落落地掉了許多的東西，可我卻拾撿不了。

雖然明知道她和林佑安在一起，可是當聽到她說她懷孕的事時，我還是受了很大的衝擊。林佑安的孩子，她有了林佑安的孩子。那個孩子會有他一樣澈清的眼睛，會有他一樣白皙的手指，和他一樣溫暖的性格……那個孩子是楊小和林佑安的。

小悠，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卓燕燕緊張地問我，我虛弱地搖頭，沒事。

坐在走廊裏等卓燕燕的時候，我的手一直不知所措地搓著，好像怎樣搓揉都覺得不舒服。我的腦海裏一直想著，林佑安的孩子，林佑安的孩子……

他要當爸爸了，他有孩子了。

時光過得真快呀，我和林佑安遇上的那一年，我才十六歲。而林佑安，也隻是一個溫暖的少年，現在，他竟然快要做爸爸了。

漫天的酸楚，狠狠地裹住了我。

送卓燕燕回去後，天突然開始下雨。淅淅瀝瀝地，滿大街的人被這雨驚得驚慌失措，而我隻是茫然地走著。這雨下得很及時，也許我真的需要一場雨來掩蓋我的失魂落魄，掩蓋我心裏無邊的沮喪。

不是一直希望他忘記我嗎？希望他過上自己的生活。可有一天，他真的忘記我的時候，我的內心卻找不到了方向，我把自己弄丟了，丟在了這片雨裏，到處都是。

我隻能頹然地蹲下去，在大街上失聲痛哭。

有人停了下來，為我撐起一把傘，我歡喜地抬起頭來，我喊，林佑安。

但是我失望了，那不過是一個好心的陌生人。他問問我需要幫忙嗎？我搖頭，搖頭，我不需要幫忙，我隻是迷路了。

有很多的東西在我的內心坍塌了下去。而林佑安卻還是以一棵樹的姿態立在我的心裏。他從來都不曾離開我的心裏。可是，我們還是失去了彼此。

我燒糊塗了，病得有些不清醒。我總是看不清於鴻默的臉，我把他當成林佑安。我對“林佑安”說了好多話，我說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我說林佑安對不起，對不起……

然後我又看見了於鴻默。他們的臉在我的麵前交替，我分不清他們誰是誰，我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變成了一灘的糨糊。

我夢見了媽媽，夢見了爸爸，還有秦天。我看著他們，覺得很近，可是我怎樣也跑不近他們，他們和我總有一個距離，很短卻垮不過去的距離。我夢見了林佑安，他坐在海的中央，我喊他，可是他不理我，隻是看著天，看著天……轉過身的時候，我看見了於鴻默，他伸出手來握住我，他說，小悠，別怕，我們到家了，以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感激地望著他笑，身後是雲卷雲舒草找鶯飛的季節……

我清醒的時候，於鴻默趴在我的床沿上睡著了。我起身，想去拿桌上的杯子喝水，他一下就醒了，摸摸我的額頭，長長地鬆口氣，他說，終於退燒了。

我坐在桌前，喝他為我熬的粥。是真的餓壞了。於鴻默嬌寵地看著我，讓我慢點，慢點吃。我抬起頭來望著他笑。

他說，林佑安來過了……因為你一直喊著他的名字……所以，我讓他來了。

手裏的碗突然掉在了桌子上，發出很清脆的一聲。我的身體僵在了那裏，我沒有想到，林佑岸真的來過了，而我都對他說了些什麽話呢？

小悠，有時候愛和咳嗽一樣，難以掩飾……你一直都愛著林佑安，而他，我知道，他也沒有忘記過你。於鴻默說。

楊小，楊小懷孕了。我輕輕地，緩緩地說，那個幾字，很重地碾過我的心，生疼，生疼。

我對於鴻默說，我想去旅行。他說他陪我去，哪裏都可以。他說我們可以在這個城市住一段時間，那個城市住一陣子，喜歡了就去，想離開了，就走。

我幾近艱澀地開口，說，我想一個人。

他問我會回來嗎？其實我也說不清，我隻是想一個人去走走，看看，也許會像於鴻默說的那樣，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喜歡了就去，想離開了，就走。沒有約束，沒有牽絆。

於鴻默沒有留我，認真地對我說，想回家的時候，就回來，這裏永遠是你的家。

我點頭，再點頭。

我知道，我對於鴻默的感情，已經成了親情，我依賴他，我信任他，他是我的一個家，很溫暖很溫暖的家。像哥哥一樣，像爸爸一樣，給我安全和塌實的感覺。這個世界上，這個男人一直在用自己的肩膀保護著我，照顧著我，原本還是稚嫩的他，卻給了我一份很寬厚的愛。

擁有這樣的愛，是我這一生的一個奇跡，是我最幸運最幸福的事。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因為這裏還有我的家。

我想，我臨走之前，還是應該去向林佑安道別。這一生，也許我們永遠不會再見了，也許我們就隻是彼此的過客，在我們的生命裏走過這樣的一程。很多的事，在三生石上已經注定了結局，誰也改不了。

我和林佑安去了海邊，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曾經為和林佑安擁有這片神奇之地而感到幸福滿足。這是我和林佑安的開始，我們初識的那個夏天，有很多的陽光，有很藍的天，還有純美的記憶。

我沒有告訴林佑安我要離開，我不希望我們的這一次的見麵充滿著別離的味道。我隻是希望，安靜地，愉悅地和他呆上片刻。

我們坐在沙灘邊，堆砌沙堡。我們曾經總愛玩這樣遊戲，有柵欄，有門，有一條叫“花”的小狗。我們曾經為這隻小狗的名字討論了很長時間，可我覺得如果喊它“花”，它就會很漂亮，像花一樣漂亮的小狗。

林佑安說我生病的時候，他有來看過我。他說於鴻默跟他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他說我和你之間有一些誤會。

他抬眼看我，他說，小悠，你是有事沒有告訴我嗎？那個早晨，你出現在我家的那個早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低下頭去，用指尖悄悄擦去眼角的淚。

有小螃蟹從我的腳背上爬過去，林佑安看見了，他輕輕地捉住了它，然後放到一邊的沙灘上。我想起，曾經他也是這樣替我捉走爬在我腳背上的小螃蟹。這樣溫柔細膩的林佑安，我想我這一生都忘不了了。

因為他是一棵樹，長在我心裏的樹。

我和林佑安比賽誰的水漂打得遠，當我贏他的時候，我開心地拍著手歡呼，像以前那樣，像十六歲時的我，那些青春的歲月仿佛近在咫尺，卻又遙遙無期。

和林佑安告別的時候。我說，祝福你，幸福。

我伸出手來，與他握手。他看著我的眼睛，他伸出手來，握住我，他說，祝福你，你和於鴻默幸福。

我知道他誤會了，可我不想解釋。

我的手，握著他的手，那是最後的溫暖。我貪戀地不願意鬆手，然後他稍稍地用了些力，握著我的手拉我入懷。

我在他的懷裏了。我抬起手來，輕請地攬住他的腰。天在轉，海在轉，世界在轉，我閉上了眼睛，已經是盡頭了，我們走到了最後的那個盡頭。

有淚滴在我的臉上，溫潤的，溫暖的，無望的。

機票已經拿到了，於鴻默為我整理好了行李。他一直覺得我帶的東西太少了，怕我冷，怕我病，怕我曬，怕我遇到危險……他絮叨著，然後停下來，長長地歎氣，他說，讓我陪你一起去。

我搖頭，於鴻默的新戲快要開拍了。他現在有很多的事要做準備，我看過劇本，那是一個很好的故事，對於鴻默來說，是極有挑戰性的。

我說我會回來的，那個時候希望他的身邊已經有一個愛人。

他深深地看著我，他說，我等你回裏。

那枚求婚的戒指於鴻默沒有收回，他說那隻是一份禮物，想成一份普通的禮物就沒有負擔了。我收藏了起來，那是於鴻默給我的禮物，該珍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