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秦小悠隻是靜靜地坐著，也會覺得歡喜。
原來，努力想要隱藏的愛情，不過是一場掩耳盜鈴。
1
爸爸再次住院了。這一次，比我想的要嚴重許多。醫生在做了檢查後，發現他的胃部有一些陰影。
可能是不好的陰影。孟珂哭著對我說。
我的指尖，變得很冰涼。
三天後，爸爸的穿刺結果下來了，確診是AGC——轉移性胃癌。
爸爸一無所知，在病床和於鴻默下著棋。於鴻默輸了棋，爸爸像孩子一樣地快樂，他說，小悠，爸爸還是老當益壯吧！
我竭力地笑了笑，不想讓他看出端倪。我的從內心裏開始抵抗現實，我覺得我的眼睛被蒙上了，所以我才混亂了起來。這不是真的，他看上去那麽鮮活，那麽有朝氣。自從知道我和於鴻默要結婚起，他就開始積極地幫著我們籌備，他寫了很多的請柬，一筆一劃的，他的嘴角一直在笑，他說，原來給女兒寫結婚請柬是這樣的心情。
他甚至去染了頭發，說不想看自己一頭的白發。他不再承認自己老，他真的很年輕。可是他的身體卻跨了。
於鴻默給了我莫大的安慰，他有空的時候總會來陪爸爸，像真正的父子一樣聊天，下棋，散步。爸爸很喜歡他，說這是我的福氣。於鴻默笑著看我，溫柔地說，其實是我的福氣。
我變得很迷信，我去算塔羅牌，去寺裏燒香，我很虔誠地磕頭，一個，一個……我去看媽媽和秦天，我求他們保佑爸爸。
我在窗台上擺滿了花，它們大朵大朵的張開來，很有生命力的樣子，我在房間裏養許多的金魚，茶幾上，書桌上，櫃子上……我想要讓爸爸感覺到旺盛的生命力，感覺到希望，我希望到處都是生命的跡像，好像這樣，就能安撫著無助的我。
我在房間裏整理我小時候的照片，我和爸爸的，和媽媽的，我們一家三口的。那些黑白的，彩色的照片，把我的思緒拉得很長。這一張照片是我騎在爸爸肩膀上照的，那一張是我摔在地上在哭，爸爸朝我擺手，讓我自己站起來……還有一張，我和爸爸媽媽在海邊的照片，我站在中間，一手牽著媽媽，一手牽著爸爸。那個時候我多大？9歲或者10歲？
可是現在媽媽已經不在了，而爸爸又身患重病，這樣的照片再也不會有了。我的淚水模糊了眼睛，滴在那張照片上，濕了我的臉。
於鴻默沒有再讓我去片場，他說這段時間讓我在醫院裏好好陪爸爸，準備手術的事。
我日日祈禱，讓爸爸，平安，健康。
2
有天夜裏，我在家樓下，看見了林佑安。他安靜地看著我，而我內心的無助在見到他時候，變成了無邊的委屈。
他朝我走來，有孩子歡笑著從我們身邊奔跑過去，他一個踉蹌摔倒了。我和林佑安同時低下身子去扶他，我的手落在了林佑安的手上，有溫度灼傷了我。
我聽卓燕燕說了，她說你爸爸病了……我想來看看你……林佑安遲疑地說。他的眼神透露著關切，我壓抑已久的情緒突然就爆發了出來。
我的眼淚落了下來，我把頭抵在他的胸口處，無聲地哭泣。他沒有動，由著我。
請允許我片刻的放肆，允許我這樣安靜地呆在林佑安身邊。一會兒，一會兒，我就會好起來了。
那天夜裏，我們就那樣站了許久，誰也沒有說話。
第二天我去片場的時候，有工作人員喊我住，說於鴻默和林佑安在頂樓打了一架，工作人員好不容易才把兩個人分開。
我趕緊去頂樓，看見於鴻默和林佑安坐在地上。我奔到於鴻默的身邊，查看他身上的傷。
你去看他吧，他傷得比我重。於鴻默吸吸鼻子，不看我。
幸好於鴻默的臉沒有受傷，否則會影響拍攝進度，我知道，林佑安下手的時候應該也是有所顧及的吧。
我扶於鴻默站起來，多大的人，還打架！
於鴻默突然大聲地說，小悠，定的婚紗已經到了，晚上我們去看看吧！
林佑安站起來，一言不發地經過我們，眼神踉蹌。
我的心，糾結地厲害。我知道於鴻默是故意說的，故意當著林佑安的麵說那樣的話。
於鴻默沒有告訴我，他為什麽找林佑安打架。那一天的武戲，所有人都看出，他發狠一樣地用了全力，根本不管自己會不會受傷。我的心一直揪著，生怕他受傷了。導演喊終於“卡”，他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我緊張地上去想扶他時，有眼淚，愴然地落在了我的手上。
我的心就疼了。
小悠……和我在一你，你快樂嗎？他緩緩地說。
我點頭，我說，快樂，和你一起我很快樂。
他站起來，不再看我。你撒謊。他緩緩地說。
我送於鴻默回家，他的身上都是傷，淤紫的痕跡，打在身上的時候該多疼呀。我慌亂地去拿藥箱，去找藥酒和紗布……
於鴻默從身後，輕輕地抱住了我，我不疼，是我的心疼。
淚水，就滑了下來。
我知道你不快樂，可我舍不得放你走……看著你努力地留在我的身邊，我的心痛得無法呼吸。我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你心裏的影子，至少你和我在一起，和我在一起的，這就夠了。可是……小悠，求你，我求你，不要離開我。
於鴻默痛楚的聲音，哽咽在了我的心裏。
那天夜裏，我沒有回家。我留了下來，守在他的身邊。
他如孩子一樣握著我的手，不肯鬆開。隻是我輕輕的一動，他也會醒來，每一次醒來他都急切地尋找著我，看見我在的時候，又安心地睡去。
房間裏，貼滿了我照片，天花板上有很多的星星的燈飾。這些燈需要用手電筒去照在上麵，它們吸收了光源才會發亮，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燈。於鴻默說，他覺得自己也是那些燈飾，要吸收了我傳給他的光源，他才有力量亮起來。
3
電影終於殺青，許森說這部電影會讓於鴻默紅起來的。
電影拍完最後一場戲，許森安排工作人員慶祝。我和林佑安隔著很遠的距離，我一直在於鴻默的身邊。
有時候，我的目光會觸碰到他的，但是我會很快地收了回來，不許自己分心。
於鴻默那天看上去很快樂。真正屬於他的第一個作品終於拍完了，他用了很多的心血在裏麵。他終於實現了他的夢想，終於完成了自己給自己的承諾。
我和於鴻默上車時，無意中掃了一眼。我竟然覺得我看見了殷傑。殷傑不是應該在坐牢嗎？他怎麽會出現呢？大概是我眼花吧。
可很快我就覺得我沒有眼花，從我和於鴻默上車開始，幾輛摩托車就尾隨在後麵，於鴻默也感覺出了不對勁，他讓我把安全帶綁好，他要加速了。
我想如果是殷傑的話，他肯定是來報複我和於鴻默的。我朝身後看看，那幾輛摩托車一直緊隨其後。
在過隧道的時候，一輛摩托車突然加速，超到我們前麵，然後橫陳地停了下來。於鴻默隻好緊急刹車，停了下來。
幾個男人拉開車門，逼著我們下車。他們穿著黑色的緊身衣，帶著頭盔，看不清臉，他們手裏拿著一根根的鐵棍，在地上拖著發出沉沉的聲音。
好久不見。我一下就聽出了，是殷傑。
你想怎樣？殷傑，於鴻默厲聲問他。大約沒有沒想到會被認出來，他停頓了一下，幹脆把頭盔取了下來。
好吧，既然你門已經知道是我了，我也沒有必要掩飾了！是我，我被放出來了！拜你們所賜，當初要不是你和於鴻默我也不會坐牢了！他的眼神變得很凶狠，他說，我要報複你們！你們讓我受的苦我會加倍的還給你們！
他拿起鐵棍逼指著我們。
有什麽衝我來！於鴻默把我護到身後。
現在是明星了……了不起！你知道我在牢裏一直在想什麽嗎？我在想如何讓你們死！今天，我終於要實現了這個願望了！他揮起鐵棍，朝於鴻默狠狠地砸了下來，於鴻默的身體踉蹌了一下，摔了下去。
我用身體護住於鴻默，而他努力掙紮著，想要護住我。
真是感人呀！不過你們今天都得死！殷傑凶狠地看著我，眼裏都是殺機。
有一輛急速地衝了過來，開著很亮的前燈，我的眼睛因為光亮看不清楚，隻是那輛車衝過來的時候並沒有停下，直直地朝殷傑他們撞了上去，他們不得不四散地躲閃開來。那輛車衝到前麵，嘎然地停了下來，加速地倒回來，停到我和於鴻默麵前，上車，快上車。
是林佑安。
我沒有想到林佑安會出現，但情況緊迫，我和於鴻默乘著殷傑他們還沒有反應過來，趕緊上了車。
林佑安告訴我們，看我們的車離開的時候，就覺得那幾輛摩托車同時跟在我們後麵有古怪。所以他才跟了過來。
於鴻默的背上被鐵棍重重一擊，現在疼得整個人蜷縮起來，額頭上都是密密地冷汗。如果林佑安沒有及時地出現，後果很難想像。
林佑安送我們到醫院。幸好隻是外傷，並沒有傷到骨頭，但軟組織受損嚴重，所以會很疼。
我和林佑安坐在醫院的走廊裏，等醫生給於鴻默處理傷口。
明亮的燈光，白色靜謐的走廊。
我想起了我和林佑安第一次見麵，也是這樣長長的走廊，我們的相遇的最初就夾著太多的悲傷，是不是預示著我和他原本就不會有美好的結局。
現在，我們這樣的陌生。
可是。我痛恨這樣的自己，痛恨坐在林佑安身邊，感覺溫暖安心的我。隻是這樣靜靜地坐著，我也會得很歡喜……我痛恨，我這樣。
原來，我努力想要隱藏的愛情，不過是一場掩耳盜鈴。
4
我們報了警，出於安全考慮，警察安排了人員24小時保護我和於鴻默。但跟了半個月，殷傑也沒有再出現。警察說他們已經調查過殷傑了，但狡猾的他早有準備，提供了不在場的證據。
半個月後，警察不得不撤了。
於鴻默說讓我搬到他家住，這樣他會放心些。我同意了。
卓燕燕知道我和於鴻默遇襲的事，和夏尹一起來看過我們。她的肚子已經微微地隆了，她懷孕了，這個幸福的小媽媽絮叨地跟我說著關於寶寶的事。他們去照過彩超了，看見寶寶在她肚子裏的樣子。夏尹一直小心翼翼地扶著卓燕燕，生怕她太大的動作會動了胎氣。
卓燕燕說，真是上當，剛畢業就結婚，還年輕就要做媽媽了！
即使嘴上說著“上當”，但她眼裏的滿足怎樣都蓋不住，溢滿了整個房間。
爸爸的手術已經定下了，三天後。於鴻默請來了專家會診，製定了很詳細的手術計劃。
他的精神很好，變得很絮叨。每次去都說很多的話，每次我走的時候，都依依舍。
我的心裏很難過。我知道爸爸是為了不讓我擔心，才故意表現得很堅強，很快樂，而我也讓自己堅強快樂著，不讓爸爸擔心。
爸爸說等這次手術後，他要和孟珂去旅行。爸爸說他突然覺得還有好多的事要做，要去看於鴻默的新電影，要主持我的婚禮，要看著我的寶寶出生，要聽寶寶喊他外公……
我噙著眼淚，點頭，好，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