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當告別措手不及地迎來時,我們靜默以對。
有些愛情開始的時候已是一場早已注定的失戀。
1
於鴻默的呼吸開始急促,眼神迷離,臉色緋紅。他跌跌撞撞地起身,想去拉開門,踹門,但門卻紋絲不動,他困頓虛弱地對我說,離我遠點。小悠,別靠近我!
他的眼睛開始充血,變得那麽陌生。
開門,快開門,讓我出去!於鴻默哀求地對我說。
可是不管我怎樣拍打,喊叫,所有的聲音都被外麵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掩蓋住了。於鴻默難受蜷縮起來,手放在嘴裏使勁地咬,血就滲了出來。我趕緊去拉他的手,不讓他傷害自己。
他突然狂躁起來,一把把我按在沙發上,緊緊地箍住。他的眼神變成了獸一樣,冷漠,野性。我驚恐地推他,哭喊著。
他掙紮搖了搖頭,頹然一樣地放開我,痛苦地糾著自己的頭發,我控製不住自己,我控製不自己!小悠,你快逃……你打暈我。我快打暈我!
我搖頭,拚命地搖頭。於鴻默的臉變得很恐怖,再次逼過來,他的手撕扯著我的衣服,發出低吼。我的手,觸碰到了桌上剛才殷傑留下的酒瓶子。我抓了起來,可是我放下了,現在的於鴻默隻是喪失理智的,他被下藥了,他也不想的。而我,不能傷害他。
我的手,徒然地放開了酒瓶。我看著天花板上那一方逼仄的空間,眼淚撲簌而下。於鴻默猛然地離開了我的身體,他飛速地抓起酒瓶朝自己的頭上猛地砸了下去。
不!
我開始尖叫,聲嘶力竭!
很多的血,從他的頭上四麵八發地濺落下來,他的眼神開始平緩了起來,他努力地朝我笑了笑,然後軟軟地倒了下去。
我撲上去,抱住他,扯過衣服去幫他止血,而那麽多的血,汩汩地,像壞掉的水籠頭一樣,讓我崩潰。我隻能拚命地哭喊著,讓他們進來救人。
也許是一個世紀之久,門終於打開了。是個陌生的男人,他看著眼前的一幕,嚇壞了,他飛奔出去。然後湧進來很多的人。
叫救護車,叫救護車呀!我顫抖著,絕望地喊著。
於鴻默你不能死,不能死!我喊著他的名字,試圖把他的意識拉回來,我的身體,碎成了渣,隻是無力,恐懼,絕望。
我感覺自己溺水了,我的胸口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隻有很多的血,觸目驚心在我的眼前。
救護車來了,有燈在閃,有很多的奔跑。可是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我隻是本能一樣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不願意鬆開。我怕我一鬆開手了,他就會被帶走。像媽媽一樣,像秦天一樣。
生離死別,對經曆過的我來說,很近,很近,仿佛一個轉身,就會發生。
我的身體疼痛地快站不住了,時空一下被拉近,一下被拉遠。
直到他被送進手術室裏,我才轟然地倒塌了下去。
於鴻默的父母來了,他們揪扯著我的衣服,推搡著我。然後林佑安來了,他給我披上了衣服,他拿毛巾擦我手上的血漬,而我,一動不動地,發不出聲來。
像被施了法咒一樣。
如果沒有我,於鴻默該是怎樣快樂的生活呀。而我,而這樣的我,卻讓接近我的每個人都受到傷害,卻總是讓愛我的人為我遍體鱗傷。
我給他們,帶來的,是一場,一場的災難。而我,卻在他們的庇護裏安然無恙。
我那麽地希望,流血的是我,受傷的是我,死掉的,也是我。
2
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了,所有的人都湧了上去。於鴻默蒼白著臉躺在那裏,他死了嗎?他沒有反應,沒有知覺地躺在那裏。
很多的純白,我好像回到了媽媽去世的那個房間,也是這樣多的蒼白,她那樣安靜地躺著,怎麽呼喚也不起來。
有個護士在拉他的被子,我知道那個動作!她會把被子拉過去蓋住他的頭,這個動作是告訴我們,他死了。他被蓋上了,他就死了。
我聲嘶力竭地撲上去,撲在於鴻默的胸口,我不許她給他蓋住頭。不許。
他沒有死!你們不能蓋住他!我哭喊著。
他沒有死,隻是昏迷。穿白大褂的醫生拉起我來,認真地告訴我。
我的神經好像被繃地太緊的皮筋,暮然地鬆弛彈到我身上,是疼,我顫抖著低下身去去看於鴻默,喊他的名字,可他還是沒有理我。
他失血過多很虛弱,再加上大劑量的迷幻藥……他的腦神經受了影響,暫時不會醒來,還得觀察。醫生波瀾不驚地說。
雖然醫生說於鴻默的昏迷隻是暫時的,但整整一個星期了,他都沒有醒來。他很累一樣地沉睡著,不管我們怎樣地和他說話,他都沉默著。
他隻能靠著輸液和一些儀器,來維持。醫生說這樣的狀況也許會很短,也許會持續一輩子的時間,他的神經受到創傷,好像短路一樣停滯在那裏。
我一直呆在醫院裏,哪裏也不願去。我想要等著於鴻默醒來,我想確定他沒有事了,才能安下心來,可是他怎麽還不醒來呢?
他以前也有過生病,可隻是睡上一會兒就會好起來。可這一次,他睡太久了。
我跟於鴻默說很多的話,從我們認識開始。林佑安始終依著窗前,他出去的時候,卓燕燕有些欲言又止。
我其實知道,現在的我所有的心思都在於鴻默身上,我聽不見林佑安的聲音,不管他怎樣安慰我,勸慰我,我都靜不下心來聽。他越來越沉默,他隻是長時間地立在那裏,看著我。
對林佑安的忽略,我很抱歉。但於鴻默還躺在病**,還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能醒來,我真的無暇顧及他了。
於我來說,現在隻想要於鴻默醒來。
我甚至不願意別人來照顧於鴻默,我覺得他們會做得不好,會弄疼了他。我給他擦拭,翻身,有時候會把床搖高一些讓他曬太陽,我會給他讀每天的新聞。我想,他隻是貪睡的孩子,為了逃學而不願意醒來。
有天夜裏,我和林佑安到底是談過了。他覺得我這樣的狀態很糟糕,好像背著一塊巨大是石頭,被愧疚壓得沒有一絲的笑容。
我抬起頭來,我說於鴻默不是石頭,他是我的朋友。
林佑安的眼裏都是痛楚,他緊緊地攬住我,他說,小悠,我很害怕,我害怕這樣下去我會失去你的。現在的你離我那麽遠,那麽遠,我觸碰不了你的內心了!打開你的心,讓我和你一起承擔好嗎?
我輕輕地推開他,我的心像高空落下的雪糕一樣,摔得很疼。
於鴻默還在病**,而我不能接受任何的安慰。我不配幸福,我不配接受林佑安的溫暖,這是我對自己的懲罰。
這一年的夏天就到了尾聲。
3
於鴻默的父母說要送他去國外治療,希望恢複得更快些。我請求他們讓我陪著於鴻默一起去。我希望能守在他的身邊,照顧他。
於媽媽遲疑了一會兒說,歎了口氣說,也許你能喚醒他來。
卓燕燕很不理解,她說那隻是一個意外,我不能把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的身上,甚至要放棄學業。
我覺得於鴻默會希望我在他身邊的,這是我能為他做的唯一的事了。如果他一輩子不醒來,那我就照顧他一輩子。
殷傑已經被警察收押了,警察還在那家“星期五”酒吧裏搜出了大量的違禁藥品和酒。而殷傑他也是“星期五”的老板之一,警察還查出他涉嫌幾起迷奸案。
我跟爸爸說了我要陪於鴻默去國外治療。他長長地歎了口,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再說什麽,隻是你要對自己的決定負責,學業……放棄你的學業到底值不值得!
值得!我急急地說。現在的我,什麽都顧不得了,我隻是想要他醒來,隻是想要於鴻默變成以前的他!
我去跟林佑安道別,他站在一棵粗大斑斑的梧桐樹下,有風,還有成雙成對的情侶坐在草坪上,林佑安無比憂傷地說,我希望躺在病**的人是我……小悠,你把自己封了起來,即使是於鴻默,他也不會願意你這麽不快樂的。
我的心裏,鐵馬冰河樣的喧囂一片。
漫天的悲傷,就著北風,凍住了我所有的情緒。我無法喊,無法說,掙紮不了,我隻是靜默,靜默地看著命運,他讓我和林佑安再次分離了。
這一次,會是多久的時間?一年,還是永遠?
我不知道。
我到底還是要和他分離了,這是上天在譴責我。譴責我忘記秦天,執意地要和林佑安在一起。我的一意孤行讓於鴻默受了負累。
那麽強大的,盛氣淩人的命運,他說,秦小悠,你得受到懲罰。
轉身的時候,林佑安從身後奔跑了過來,他緊緊地抱住了我,他輕輕地在我的頸項處摩挲,他說,秦小悠,我等你。我會等你回來的!
不要等我,我們真的,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我搖頭,眼淚,一滴,一滴,像一場密集的雨,下個不停。
就真的下雨了。我站在窗前,看見在樹下站著的林佑安,他渾身都濕透了,他隻是,固執又決然地站在那裏,眼裏都是傷。
我沒有下去。我收拾自己的書本,一本,一本地放……卓燕燕拉過我的手,她把傘放到我的手裏,可是我不願意握住它,我不能去見林佑安了,我會心軟,會想留下來,會不顧一切地撲到他的懷裏。
我不能。
我知道,我不能。
我想起卓燕燕那個老鄉的故事了,他們的“預約失戀”,他們在分手時,含淚帶笑。他們給彼此最美好的祝福,珍藏這一生最單純的愛情。而我和林佑安,是不是開始的也是一場早已注定的失戀呢?我們終究會分離,會告別,會屈服於命運。
這是多無可奈和的一件事呀。
4
林佑安沒有來機場送我。我在機場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對自己揮手,再見了,秦小悠。
再見了,林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