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招魂

這裏的村民很古怪,對於外人很戒備。並且,靈木莊有很多奇怪的規矩和讓人難以置信的風俗。當然,外人知道最多的便是招魂。據說,靈木莊西邊的靈木山盛產一種靈木,點燃這種靈木,便可以讓死者還魂,重新回到人間。靈木莊正因為這種靈木而得名。

這個城市其實有著很深的文化曆史,比如著名的唐朝詩人李商隱就出生於此。十一月,我一個人坐上公車去了李商隱的故宅。

坐在公車上,我拿著一本李商隱的詩集。從斷人情腸的《錦瑟》到悲怨悔恨的《嫦娥》,句句都觸動著我心裏最深的愁懷。走在通往詩人故宅地方的小路上,我仿佛看到一千多年前詩人站在這裏駐足未來,展望天下的情景。

十一月的天有些冷,桃花樹上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穿過一排幹枯的樹林,我沒想到竟然遇見了一個和我一樣來緬懷詩人的同行。當然,沒有小說電影裏的爛漫,對方不是美女,而是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穿著一件藏青色的夾克,戴著一副黑邊眼睛,手裏拿著一個筆記本,正在記著什麽東西。

話題從李商隱開始,繼而擴展到方方麵麵,最後竟然聊到了現在的懸疑文學,更讓我驚奇的是對方竟然非常喜歡莊秦的文章。要知道莊秦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名懸疑作家,能夠在現實中遇到一個和自己欣賞同一位作家的人,這樣的幾率是非常小的。

時值中午,於是我們便找了一個農家小院坐下來暢懷交談。男人名叫秦偉,是城市報社的一名記者。不過他最近很煩,因為他的妻子逼著他辭掉報社的工作,否則就要和他離婚。這也是他一個人跑到這裏散心的原因。

當我問起原因的時候,秦偉目光沉了下去。

片刻後,秦偉說話了,“其實,這件事情是發生在我同事身上,我妻子害怕有一天也發生在我身上,所以才鬧著讓我辭職。”

“那究竟是什麽事情呢?”聽到這裏,我的心一緊。

秦偉點著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講出了讓他糾結煩悶的原委,“我的同事叫葉風,和我一樣,都是報社的記者。想必你應該知道記者的工作是什麽,那就是每天街串巷,四處搜索一切有價值的新聞線索……。”

今天是聖誕節。街道,超市,商場,到處都掛滿了繽紛的彩燈和絢爛的聖誕樹。這個本是西方人的節日,在我們這個東方國家卻異常流行。

葉風沿著民主路漫無目的地走著。在他的眼裏,隻對兩樣東西有莫大的興趣,新聞和價值。這是保障他生存的基本因素,並且沒人知道它會出現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旁邊音樂店裏響起聖誕歌的時候,葉風的手機也響了。電話是林笑天打來的。

“葉風,你能來火葬廠一趟嗎?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找你。”

葉風猶豫了一下,然後答應了他。

林笑天是葉風的高中同學,他的父親很早便死了,母親是一個神婆。他的身上總是飄著一股淡淡的煙塵味,所以,班裏很多同學都不喜歡和他來往。

高中畢業後,林笑天去了市火葬廠上班。從那以後,很少有他的消息。他的電話還是在一次同學聚會上無意中知道的。

出租車很快便趕到了火葬廠。葉風拿出十塊錢扔給司機便下了車,司機拿起錢,望著他說:“節哀順便。”

葉風愣了一下,才明白,司機以為他是來奔喪了。

葉風衝著他喊道:“你胡說什麽?”然後,猛地甩上了車門。

墨色的夜幕下,鐵門輕輕開了,像從地下傳來的死亡氣息般陰冷寒森。一個老頭探出頭來,死死盯著葉風問,“你找誰?”

“我找林笑天。”

穿過禮堂,是一條陰暗的走廊。頭頂上的聲控燈,在踢踏的腳步聲中明明滅滅的。四周空****的,有風從旁邊的窗戶吹進來。一股冷氣從後背蔓延而上,葉風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老頭把他領到一個黃色的房間麵前說:“裏麵。”然後,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葉風一眼,轉身走了。

葉風聳了聳肩膀,推開了眼前的木製門。

一股說不出的腐爛味撲麵而來,令人作嘔。葉風掩了掩鼻子,往裏走去。一個昏暗的燈泡吊在頭頂,發著幽幽的黃光,前麵是一格一格的鐵架子。

這裏是停屍間?忽然,葉風的腦子裏炸了個響雷。他目光四處望了望,最後目光落到了前麵一個抽出來的鐵格子上。然後,費力地咽了口唾液,慢慢走了過去。

一張慘白的臉映進眼簾,那分明是林笑天。葉風一驚,往後退了兩步。林笑天,怎麽會躺在裝屍盒裏?

“怎麽就突然不見了?”躺在鐵格子裏的林笑天忽然坐了起來。

“林笑天,你,你幹什麽?”葉風驚聲叫了起來。

“哦,葉風,你來了。”林笑天回頭看了看,起身站了起來。

“你,你到底有什麽事?”葉風鬆了口氣,走到了他身邊。

“怪事,絕對是怪事。我知道你是個記者,如果,你能查出真相,你絕對會聲名遠揚的。”林笑天的表情一下變的嚴肅起來,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

葉風心裏一緊,眼睛緊緊地盯著林笑天。

林笑天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似乎在思索如何開口。良久後,他才抬起頭緩緩說起:“那是兩個星期前的一個下午,那天……”

那天是個陰天,灰蒙蒙的烏雲像是一團懸在天空的抹布。林笑天和往常一樣,慢騰騰地走出火葬廠的大門。

出門的時候他不經意抬頭望了對麵一眼,一下子愣住了。對麵昏暗的路燈下站著一個女人,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低胸毛衣,下身穿著一件黑皮短裙,在灰沉的天空下顯得格外妖媚。林笑天說著,眼睛裏閃過一絲莫名的興奮。

我當然理解林笑天的心情。要知道,在這個小城裏,很少會有令男人驚豔的女人。北方的冬天,那樣的打扮,的確會讓男人想入非非。更何況,林笑天是個連戀愛都沒談過的單身男人。

那個女人似乎是在等人,她不時地看著手腕上的表。林笑天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麽想的,他迅速隱到了一邊,目光緊密地盯著對麵那個女人的一舉一動。

大約過了十幾分鍾,那個女人轉身往後走去。

後麵是一條小巷子,巷子後麵是一片茂密一柏樹林。林笑天曾經去過幾次,據說解放前,那裏曾經是個屠殺場,白天都是鬼氣森森的。

那個女人去那裏做什麽?好奇心瞬間蔓延了上來,林笑天滿腹疑惑地跟了上去。

小巷因為年代久遠的關係,路麵上的石塊有很多都已破損。女人走的很慢,高跟鞋踩在青色的石頭上,噔噔作響。

很快,林笑天跟著那個女人來到了柏樹林。

四周靜得發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林笑天看見那個女人在一棵柏樹前停了下來,風吹著她的頭發,有種說不出的嫵媚感。

“說實話,當時,我的腦子裏很亂。一些罪惡的想法吞噬著我的心理防線,差點就要崩潰。”林笑天用力地吸了一口煙,然後,深深地吐了出來。

“那,後來呢?”對於林笑天的想法,我很理解。不過,我想林笑天找我並不是來懺悔的。

果然,就在林笑天的理智與衝動正在較量的時候,令人驚詫的事情發生了。那個女人跪到地上,嘴裏喃喃地念叨著什麽,不停地往地上叩頭。

對於女人奇怪的動作,林笑天更加迷惑了。他不禁稍微往前移了兩步,那個女人喃喃的聲音隨風傳了過來。

“回來吧,快回來吧!”

那個女人的聲音越來越響,動作也越來越瘋狂。本來束得很整齊的頭發因為動作幅度的加大,變得淩亂起來。

她在幹什麽?林笑天嚇了一大跳,不解地看著她。

“你要不回來,我就去找你。嘿嘿!”女人忽然抬高了聲音,並且把頭緩緩地轉了過來。仿佛是故意說給林笑天聽一樣。

女人的臉上沾滿了灰塵,頭發淩散著,像一個瘋子般。林笑天剛剛萌發的衝動此刻**然無存。他轉過身,撒腿便跑。

“那個女人是個精神病?”我望著林笑天問。

“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林笑天輕輕搖了搖頭,繼續往下說去。

整整一晚上,林笑天的眼前總是晃著那個女人的臉。他不明白,那個女人到底是做什麽的?好好的,怎麽忽然變成了那樣。難道,她真的是個神經病?

翻來覆去,他一晚上都沒有睡著。第二天,林笑天早早地便去了火葬廠。剛進門,接待的李大爺便告訴他,剛剛有人送來了一具屍體。

林笑天二話沒說,便去了停屍間。像往常一樣,他伸手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準備清理。白布掀開的那一瞬間,林笑天的腦子裏嗡的一下,響了個炸雷。

躺在**的那具屍體,竟然是昨天自己跟蹤到柏樹林裏的那個女人。

她微微閉著眼睛,嘴唇泛白。身上還穿著那件白色的低胸毛衣,黑色的皮裙上沾滿了黃土。

林笑天打了個寒噤,他忽然有種莫名的恐懼,急忙拉了拉旁邊的白布準備重新蓋住。白布蓋住女人臉的那一瞬間,女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林笑天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恐懼,驚叫著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那個女人沒有死?”聽到這裏,葉風問道。

“不,死人的眼睛因為一些原因容易發生彈射。這很正常,隻是因為我對那個女人的恐懼,所以才會如此害怕。”林笑天把煙頭摁到了桌子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葉風有些迷惑了,林笑天究竟想說什麽?想起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林笑天的樣子,他心裏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推測,莫不是那個女人複活了?

“你知道,我的母親一直對神鬼之說深信不疑。”林笑天舒了口氣,繼續說話了。“自從我父親死後,她便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很少出門。我把這件事和她說了,本來隻是想找一個人傾訴,緩和一下心裏的恐懼。可是,我沒想到,迎來的卻是更大的恐懼。”

葉風看見林笑天的瞳孔收縮了幾下,嘴唇也跟著微微顫抖,心想,林笑天想要說的才真正開始了。

林笑天的大聲驚叫很快驚動了火葬廠的其他人。第一個衝進來的是負責燒爐的寥師傅,他看見林笑天呆坐在地上,停屍**的女屍眼睛睜得大大的。很快,他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他走過來扶起林笑天,“怎麽了?死人睜眼又不是第一次見,嚇成這樣?”

“我,我也不太清楚。”林笑天幹幹地笑了笑。

一上午,林笑天的情緒都不安寧。他的眼前總是浮現那個女子的樣子,無論做什麽,都揮之不去。

中午的時候,林笑天幹脆請假回家了。林笑天的母親自從他父親死後,便變得神神道道的。從林笑天記事開始,母親便總是一個人躲在堂屋裏,念經誦文,點紙焚香。對此,林笑天早已習慣。

回到家,推開門,林笑天卻意外地發現母親坐在客廳裏。

“回來了?”母親仿佛知道他要回來一樣,示意他坐到身邊。

林笑天點了點頭,走了過去。

房間裏沒有開燈,一片灰暗。外麵的陽光全被厚厚的窗簾隔絕起來。林笑天有些壓抑,他猶豫了片刻,便把那個女人的事情告訴了母親。

母親聽完後,沉寂了很久。最後,一字一頓地說:“那個女孩在招魂。”

“招魂?”林笑天以前聽人說過招魂,不過那都是些迷信之說。

“是啊,人死魂散。她一定是有一些放不下的塵事。”說著,母親一下把臉湊了過來,目光直直地瞪著林笑天,“不出兩天,那個女孩肯定會複活。”

母親的話,讓林笑天目驚口呆。雖然,母親的話並不可信。可想起那天在柏樹林裏,那個女孩的樣子,儼然便是人們所說的招魂的樣子。

晚上,躺在**。林笑天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他的眼前一會是那個女孩跪在地上的樣子,一會又是中午母親說話的樣子。最後,林笑天決定回火葬廠看看。

夜很黑,風很冷。可是,林笑天顧不得這些,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地來到了火葬廠。打開停屍房的那一刻,他莫名地打了個冷顫。

說到這裏,林笑天停住了說話。他的目光落到了對麵的鐵格子上,想必,那個女子的屍體當時就是躺在那裏麵的。

“後來呢?”葉風輕聲追問了一下。

“後來。”林笑天的語氣瞬間凍結起來,帶著微微顫意,“後來,推開門。我看見,那個女子就坐在你現在坐的位置。”

啊,葉風驚聲叫了一下,一下子蹦了起來,渾身仿佛有無數個小蟲爬過似的。

林笑天對於他的舉動並沒在意,繼續說道:“當時,我徹底蒙了。站在門口,也不知道是進還是出。然後,那個女子就站了起來,從我眼前走了出去。她還穿著那件衣服。白色的低胸毛衣,黑色的皮裙。隻是,她的身上散發著一股我熟悉百遍的氣味,那是死屍的味道。”

房間裏死一樣的沉寂,空氣仿佛凝結般令人壓抑。

“死人,複活?這,是不是有些不科學啊!”幾分鍾後,葉風打破了沉默。

林笑天站起來,走到旁邊的凳子上拿了一個袋子放到了桌子上。“我知道你不信。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可是,這是真的。這些資料,是我托一個私家偵探朋友找來的。上麵的資料也許對你有用。”

葉風看了看那個袋子,遲疑了一下,說:“我隻想問你,為什麽你要我查這些?還有,那個女子究竟是什麽人?”

林笑天愣了一下,臉色微微有些變化。

“也許,你有自己的苦衷。可是,我想我必須知道我為什麽要去查這些。其實,對我來說,這件事情是真是假還不確定。它的新聞價值……”

“好了,我告訴你 。那個女子叫瑞香,她是我談了5年的女朋友。我並不是在林子裏見到她招魂的樣子,而是在她的家裏。除了這點,其他的都是真的。你知道我母親對我的管製。所以,我隻能求助外界。我現在隻想知道瑞香的下落,還有整個事情的經過。拜托你了。”林笑天眼神哀憐地看著我。

葉風沉思了片刻,然後,拿起了桌子上的袋子。

“葉風答應了林笑天的請求?”聽到這裏,我打斷了秦偉的話。

“是的,如果換作是我,我也會答應。要知道,這可是一個噱頭十足的新聞。如果拿到一手資料,絕對可以一炮走紅。”秦偉狠狠吸了一口煙,眼睛裏閃過一絲沉重的光芒。

“那,後來呢?”我繼續問道。

“後來,後來葉風去了瑞香的老家……。”秦偉繼續說出了後麵的故事。

車子又翻了個山頭,路麵變得更加顛簸。葉風拉開窗戶望了望外麵,一個山村隱約陷凹在前麵不遠處。按照地圖上的顯示,那裏應該就是瑞香的故鄉——靈木莊.。

林笑天的資料裏,詳細的介紹了他和瑞香的相識相愛。裏麵的感情真摯得令人無法懷疑。看過資料後,葉風終於明白林笑天為什麽不願意告訴我他和瑞香的關係。

瑞香是做小姐的。從靈木莊來城市裏打工,沒有文憑,沒有技長,在高消費的大城市裏,瑞香不得不選擇墮入風塵。

林笑天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上邂逅了瑞香。慢慢地,兩人走到了一起。認識林笑天後,瑞香便遠離了以前的風月場所。

林笑天的日記裏很詳細記錄了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正如林笑天說的一樣,除了瑞香的身份他說了謊話,其他的都是真的。在林笑天的日記裏還提到了一件事,在瑞香出事前,瑞香曾經回過一次老家。

葉風把整個事件整理了一下列了一個提綱,然後交給了社長。當天下午,他便得到了社長的同意。是的,如果林笑天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話,這必將是一個轟動全國的大噱頭。

靈木莊越來越近,葉風的心裏忽然有種莫名的激動。

“小夥子,是外地人吧!”坐在葉風身邊的一個老婆婆忽然拉了拉他。

“是,是的。”葉風點了點頭。

“嗬嗬。”老婆婆忽然傻笑了一下。

車子嘎然停了下來,前麵的人紛紛站了起來。

“在夜裏,千萬不要出來。”老婆婆快速站起來,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然後,她顛著小腳下了車。

葉風疑惑地望著那個老婆婆遠去,然後,拿起提包下了車。

破舊的黃色大巴排著濃重的尾氣離開了,四周瞬間安靜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新的氣味。葉風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一種回歸自然的感覺。

“你,你是劉縣長說的那個城裏人嗎?”忽然,背後傳來了一個怯怯的聲音。

葉風回頭一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正憨憨地看著自己。

“哦,是,我是。這,是我的介紹信。”葉風慌忙拿出社長給的介紹信。

“不了,不了。一看,就是有學問的人,假不了。再說,俺也不識字。”男子擺擺手,憨厚地笑了笑。

“你好,我叫葉風。”葉風友好地伸出了右手。

那個男子使勁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後握住了他的手,“我姓王,是靈木莊的村長。歡迎,歡迎你啊!”

王村長幫葉風提著提包,邊走邊和他說著一些村裏的事情。不知不覺來到了村口,葉風四處望了望,隻見村口放著好多長形物體,上麵全部被白色的塑料單子蓋著。

“王村長,那個,那個是什麽啊!怎麽都放在村口?”葉風指著那些東西問道。

“那,沒,沒什麽。隻是一些雜物,嗬嗬。”王村長不自然地笑了笑,快步往前走著。

走進村子,兩邊站滿了圍觀的人群。大都是老人小孩,他們目光奇怪地站在一旁。不知道為什麽,葉風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好像有一雙眼睛一直在背後盯著自己,回過頭,卻空空如也。

“別介意啊,村子裏的老人小孩沒見過世麵。城裏人也沒來過我們這裏,所以,他們……”

王村長話音未落,對麵跑過來一個小男孩,他邊跑邊唱:“死一個,來一個,年年新墳添兩座;城裏人,來招魂,客死異鄉當遊魂。”

葉風一下頓住了腳步,旁邊的王村長臉色立刻變成了豬醬色,他照著那個小男孩一腳踹去,“混小子,胡唱什麽?”

“算了,童言無忌嗬。”葉風慌忙拉住了他。

他們在一個院落麵前停了下來。王村長打開門上的鐵鎖,說道:“這是我的老宅,一直空著。昨天特意讓我媳婦收拾了一下,鄉下地方寒酸,還望你別介意啊!”

“沒事,麻煩你們了。”葉風笑了笑,回頭望了望。這裏離靈木莊大約有五百米的距離,旁邊還有一棟房子,房子的頂上有一塊灰色的木匾,上麵寫著兩個字,祠堂。

鄉下的夜晚很清靜,和城市裏的繁華與喧囂真是有天壤之別。王村長的這個老宅和靈木莊的祠堂孤零零地距離在靈木莊的西頭,仿佛是兩座墳墓一樣。葉風不知道,這是王村長無意中的安排,還是別有用意。

房間裏的燈泡很暗,還好有插座。葉風打開隨身的手提電腦,開始整理這次調查的計劃和方法。

來靈木莊之前,葉風曾經去警察局找過朋友王浩。他說,關於靈木莊,其實,警察局早就有備案。王浩以前曾經因為一件案子來過這裏。這裏的村民很古怪,對於外人很戒備。並且,靈木莊有很多奇怪的規矩和難以置信的風俗。當然,外人知道最多的便是招魂。據說,靈木莊西邊的靈木山,盛產一種靈木。點燃這種靈木,便可以讓死者還魂,重現人間。靈木莊正因為這種靈木,因此得名。

如果靈木莊的招魂真的是因為靈木山上的靈木,那麽,這和瑞香複活的方法便產生的衝突。可見,靈木莊的招魂方法便是需要了解第一件事情。

“砰,砰。”忽然,門外傳來了兩下敲門聲。

葉風合住電腦,走了出去,打開了門。

門外靜悄悄的,黑寂深邃的夜,像是一張遮天的黑色幔布。夜風中,有一股奇怪的氣味,似乎是血的味道。葉風心裏打了個冷顫,慌忙關住了門。

剛走回房間裏,敲門聲又響了。

如果先前那次可以解釋為是風聲的話,那麽這次絕對是敲門的聲音。葉風不禁有些生氣了,一下拉開大門,大聲罵道,“是誰,他媽的是誰?”

外麵依然空****的,沒有一個人。

難道是鬼?一個荒唐的念頭湧了上來。怎麽可能?葉風搖了搖頭,剛準備關門,眼睛愣住了。許久,他笑了起來。

以前,便曾聽人說過。在鄉下,有神婆為了迷惑百姓。拿蝙蝠血灑到門上,引來蝙蝠撞門。人一開門,蝙蝠便飛走。於是,百姓稱為‘鬼敲門’。難怪空氣中會有一股血腥味,想來一定是有人想嚇唬自己的。

想到這裏,葉風重新把門關上。躡手躡腳的躲到一邊,透過門縫往外望去。

果然, 不久幾隻黑色的蝙蝠飛了過來。撞到門上,砰砰作響。

十幾分鍾後,一個人影走了過來。想必是見遲遲不開門,過來探求究竟吧!

葉風貓著身子,等那個人影走近的時候,猛地一下拉開了門。

那個人影一愣,然後兔子般向旁邊的祠堂跑去。葉風急忙跟著追了過去。

跑進祠堂裏,葉風便後悔了。祠堂裏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味,四周黑糊糊的,仿佛有無數雙眼睛隱藏在裏麵似的。

呼,呼。有人在輕聲喘氣,葉風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那個呼吸聲還在響,就在自己身邊。葉風慢慢地拿起口袋裏的微型手電,猛地按了一下開關。

微弱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祠堂,眼前是一張破舊的供桌,桌子上密密麻麻放滿了靈位。靈位的中間有一個小男孩的人頭,他正咧著嘴,露著白森森的牙望著葉風。

葉風啊的一聲叫了起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咯咯,咯咯。”供桌上那個人頭突然笑了起來,然後,人頭動了動,離開了供桌,一個小男孩從供桌後麵走了出來。

葉風鬆了口氣,他這才看清。原來,那小男孩是把自己的身體藏在了供桌的後麵。猛的看上去,還以為是個人頭呢?

“你是誰家的孩子,為什麽來嚇我?”葉風從地上坐了起來,看清那個小男孩的樣子,他一下愣住了。眼前的小男孩竟然是下午在村口唱歌的那個。

小男孩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葉風,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你叫什麽名字啊!怎麽不回家?”葉風柔聲問道。

“我叫黃立強。今天大人們有事,不讓我在家。”小男孩脆聲說道。

“哦。”葉風想了想說,“走,那你去我那吧!我那有糖吃。”

黃立強吃著葉風遞給他的巧克力,一邊吃一邊說著大人們今晚要做的事,“在城裏打工的瑞姐姐回來了,大人們要為她招魂。”

瑞姐姐?難道是瑞香?葉風心裏一緊,慌忙問道,“大人們都是什麽時候招魂啊!怎麽招啊!”

“我不知道啊!大人們不讓問,也不讓小孩看。我是睡不著,所以才來這裏的。”黃立強嘿嘿笑了笑,似乎對於剛才的捉弄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能帶叔叔去看看嗎?”葉風轉了轉眼珠子,笑嗬嗬的說。

“不行,不行,大人們不讓的。”黃立強慌忙擺了擺手。

“如果你帶叔叔去,叔叔就把這個給你。”葉風說著,把手機上的一個小熊鏈子放到了黃立強麵前。

黃立強猶豫了好大一陣子,然後抓起了麵前的鏈子。

路麵很陡,坑坑窪窪的。幾次,葉風的腳都栽到了下麵。黃立強幼小的身影在夜色裏顯得卻很老成。

很快,他們來到了靈木莊的村子裏。四周很靜,偶爾傳來幾聲狗叫聲。葉風從口袋裏拿起數碼相機,調試了一下,然後,跟著黃立強走進了一個院落裏。

黃立強帶著他來到隱在一邊,指著前麵說:“就在那裏。”

順眼望去,隻見前麵不遠處,幾個人正在說著什麽,為首的正是王村長。旁邊放了一個平板車,車上躺著一個女子。隱約能看出來穿這件白色的毛衣,下身穿著黑色的皮褲。看來,那就是瑞香。

葉風拿起相機,調整好焦距。不遠處的一切清晰地浮現在了眼前。

王村長和旁邊幾個男人似乎在商討什麽事情,幾分鍾後,他們開始圍著瑞香跳了起來。一下,一下,又一下。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說不出的詭笑。

“回來吧,回來吧!”他們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大,聲音也越來越響。隻見平板車上瑞香的屍體竟然緩緩地動了起來。

葉風的心裏繃緊了,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握相機的手劇烈的顫抖著。王村長們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們把瑞香圍在了中間。

葉風側了側身體,想找合適的角度。身後,有人拉了他一下。

“別鬧,一會我再給你吃糖。”葉風說道。

“你,你是在找我嗎?”說話的不是黃立強,而是一個女聲。葉風回頭一看,不禁全身冰涼。

他的身後蹲著一個女人,白色的低胸毛衣,黑色的皮裙,臉色慘白地望著自己。那,分明是剛才還躺在不遠處平板車上的瑞香。

啊,葉風驚聲叫了起來,瘋了一樣往前跑去……

“葉風怎樣了?”故事到這裏,我聽得膽顫心驚。

“他瘋了,現在就在明安精神病醫院。”秦偉說道。

“難道他真的遇見鬼了?還是被人整了?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鬼呢?招魂不過是以前迷信的一種方式而已。”我接二連三的問出了心裏的疑問。

“當然,這個世界怎麽可能有鬼。所有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的。”秦偉點了點頭。“所有的一切都是林笑天做的。半個月前,一個男人找到了林笑天。那個男人林笑天見過,是電視報紙上正在報道一樁熱門案子的主角。男人把一摞嶄新的百元大鈔放到了桌子上,還有一份計劃書。

計劃書上很詳細,甚至台詞都有。男人的目的隻有一個,讓記者葉風走進自己的圈套裏,最後,在整個計劃裏死掉或者瘋掉。

林笑天當然知道男人的動機,因為他的同學葉風便是可以讓男人坐牢的直接證人。如果周風不去作證,那麽,憑借男人的關係,他肯定安然無事。可是,葉風畢竟是自己的同學。

考慮再三後,林笑天終是沒有抵得住金錢的**。

他的任務很簡單,把一個早已經編好的故事告訴葉風。因為真正的圈套,在靈木莊。葉風被送進了明安精神研究院。一個精神病患者,當然不可能去做證。男人還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可是,你怎麽知道這些呢?難道林笑天承認了一切?”我疑惑了。

“不錯,就在林笑天為自己出賣同學愧疚的時候。一個叫周遠的警察找到了他。葉風在去靈木莊之前曾經給他的朋友周遠一些資料。

葉風出事後,他隨身攜帶的數碼相機和手提電腦都不見了。周遠忽然想起葉風去靈木莊之前曾經和他說過,他是去調查關於林笑天的事情。於是,周遠便調查了一下林笑天和瑞香的事情。經過調查,周遠發現瑞香的確是林笑天的女朋友,可是,在兩個月前,她便和一個台灣商人跑了。麵對周遠的質問,林笑天交代了一切。其實對於葉風的愧疚,他早已經負荷不堪。”

“周遠,是他?”我愣了一下,想起三天前的晚上和我坐在麥當勞的那個男人。

“記者本來就很辛苦,需要大街小巷的找新聞,如果再碰上這種陰謀,真是難過啊!所以我妻子才會強烈阻止我繼續做下去。”秦偉說著深深歎了口氣。

這個時候,農家主人走了過來,他說通往市區的最後一班車過來了,問我們是否回去。我和秦偉對視了一眼,然後站起來向外麵走去。

回到市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經過明安精神病醫院的時候,我深深望了一眼。秦偉的同事葉風此刻就在裏麵,他的世界崩塌於招魂的故事裏,人死能夠複生嗎?也許這個答案每個人都清楚,可是為什麽我們卻總是對自己的意誌和信念把持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