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紙人咒

在一個隱秘的寨子裏,流傳著一種神秘的巫術。傳說,隻要用一種特殊的宣紙和竹篾紮一個紙人,然後,在紙上寫上被詛咒人的生辰八字,在夜裏點燃,便可以將受詛咒之人殺死於無形中。

這個城市在中國的北方,因為雲台山風景區而頻頻被外地旅客熟悉。2008年9月,我拖著大大的旅行箱來到了這裏。我的名字叫蘇雨城,是一個不入流的懸疑小說家。每天我都會坐在電腦前費勁心思的勾勒一個又一個詭異神秘的懸疑故事。那些故事被雜誌登出來,然後換成我生活的經濟來源。

在中國,像我這樣的作者有很多。當然,因為名氣和勤奮的緣故,有的過的相當充足,有的卻很緊巴。對於這樣的差距,我一直認為那是個人心態的問題。寫字本來就是很隨性的東西,如果太過強求,寫出來的東西自然會變質。

我租住的房子是一個二室一廳,離市裏還有一段距離。房子的對麵是一個名為7447的菜市場,每天上午都會看到一些老頭來太太拎著菜籃子悠閑的去買菜。很多時候,當我靈感匱乏的時候,我會站在陽台上俯望下去,看著底下熙攘的人群,心裏便會湧上一絲莫名的溫暖。

因為經濟危機的緣故,今年的形式並不太好。雜誌業同樣也受到了波及,很多雜誌紛紛倒閉,隻剩下幾家資金雄厚的雜誌硬撐著,當然,這些雜誌自然成為了各大寫手前仆後繼的龍門。

我看著郵箱裏被退回的稿子,不禁深深歎了口氣。稿子並不是不好,隻是有些俗套,不夠創新。

站在陽台上,我點了一根煙,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有人說寫懸疑的寫手就像當年的蒲鬆齡,用詭異的事情來反應人性的悲哀。其實這句話說的很對,每個故事的背後都有一段鮮為人知的傷情真相。當年蒲鬆齡為了尋找故事的素材,四處尋訪,於是便有了後來的《聊齋誌異》。

是不是我也應該向蒲老學習呢?比如說,借助網絡尋找點子。想到這裏,我的腦子裏閃過一個主意。

如今網絡已經完全滲透到我們的生活中,無論是聊天,遊戲,購物,看電影,幾乎可以說要把我們的生活完全取代了。這個城市有一個非常有名的論壇——山陽論壇。每天,這個城市的百分之九十的網民都在這個論壇上瀏覽或者閑逛,可以說山陽論壇是麵對這個城市的一個窗口。

我在山陽論壇的招聘信息欄目裏發了一個帖子。帖子內容很簡單,如果對方的點子或者提議被我接納,那麽我將付給他一定的報酬。

當天晚上,我便接到了一個電話。對方自稱是一名警察,約我去市中心三維廣場旁邊的麥當勞見麵。

我沒想到帖子這麽快就有了效果,在去赴約的路上,我在猜測著這個警察會給我帶來一個怎樣的點子。一個普通的殺人案子?還是一個紀實案件呢?如果是一個紀實案件的話,那麽我便可以把它寫成一個紀實稿子,當然賣出去的價錢也會高很多。

在麥當勞的一個角落,我見到了給我打電話的警察。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大衣,頭發是很短的板寸,顯得精練敏銳。簡單寒暄後,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周遠,而他講的故事其實是他的親身經曆……

今天,“玄異堂”裏的人特別多,斑竹“搖魂鈴”正在給聊天室裏所有人講今天的開篇鬼故事,為了故事的氣氛,聊天室裏還放了一個低沉的背景音樂。

“第一次見到那個老太太是搬家後的第二天,那個時候,我正在家裏收拾東西。突然,聽到門外有一個奇怪的腳步聲。就像什麽東西劃過玻璃一樣,吱吱拉拉的。起先,我以為那是誰經過走廊。可是,那個腳步聲仿佛在門外徘徊一樣持續了十幾分鍾。我實在受不了,於是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駝背的老太太,她拿著一個掃帚正在掃地。那個吱拉的聲音,正是她打掃地麵時發出的聲音。

看見我,她咧嘴笑了笑,露出幾顆黃色的大牙,這讓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本來想說她,可是看她是駝背,便沒有說什麽。

那天下午,我下樓的時候和一個鄰居說起了這件事。結果,鄰居告訴我說,那個老太太是這個樓道裏的清潔員。她最開始是不駝背的。那個時候,她很少清掃樓道。居民曾經幾次反應,卻沒有任何效果。

後來,樓裏搬來了一個女人,因為清掃的問題,女人和老太太吵了起來。當天晚上,有人看見那個女人在家裏念念有詞,並且燒著什麽東西。

好象就是從那一天開始,老太太開始駝背了。有人說,其實那不是駝背,而是老太太的背上有一個紙人。

聽到鄰居這樣說,我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晚上回來的時候,我特意留意了一下那個老太太,暗淡的走廊燈下,我真的看見一個白惻惻的紙人騎在老太太的背上……”

“真的假的?太可怕了吧!”

“每次斑竹的故事都讓我覺得刺激驚奇。”

很快,聊天室炸了鍋,就著剛才“搖魂鈴”講的恐怖故事,各種延續和猜測紛紛出現在屏幕上。

周遠笑了笑,把低沉的音樂換成了明朗的音樂。

故事是低沉恐怖的,故事過後,自然便是放鬆開心了。

“玄異堂”是周遠自己開通的一個論壇,最開始沒幾個人,後來越聚越多。雖然麵對那些職業不明,男女不明的網友,可是,周遠的心一直都是積極向上的。每次的恐怖故事講完後,周遠都會讓大家發表自己的言論,然後,自己再總結一下,告訴別人,事實上,所有的恐怖故事都來自於人的內心。

因為,周遠是一名警察。

周遠喝了一口茶,饒有興趣的看著屏幕上網友們的議論。

滴,滴。突然,一條私下聊天的消息發了過來。

周遠點開看了看,是一個網名為“血色紙人”的網友發來的。

“那個女人用的是紙人咒。”

紙人咒?什麽意思?關於詛咒,周遠知道很多,苗族的蠱咒,南洋的邪術降咒,以及一些偏遠地區流行的詭咒。可是,從來沒聽過什麽紙人咒。

再說,這個故事,本來就是周遠虛構的。他是聽別人說,駝背的人其實是被鬼壓在身下,才想到的。

“紙人咒是什麽呀!”周遠的興趣來了,他倒想聽聽什麽是紙人咒。

“三年前的碟仙招魂案,就是紙人咒。”對方很快回複了過來。

看到這句話,周遠像聽到一個晴天霹靂,登時呆住了。

三年前的碟仙招魂案,周遠是當時偵破案件的負責警官。

案情說起來很簡單,三個學生,在一個小木屋裏請碟仙,結果蠟燭倒地失火,全部被燒死。

法醫的鑒定和刑偵科的勘察,證實那是一件意外。

當然,爭議還是有的。特別是,周遠對這些碟仙之類的遊戲非常了解。既然是玩碟仙,現場並沒有找到一切關於碟仙遊戲的東西,比如玩碟仙時需要的碟子。

刑偵科人分析可能是因為火勢的緣故,會讓一些東西變質或者融於其他東西裏麵。

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不過,周遠還是結了案。

現在,對方突然提到那件案子,周遠有些意外。這讓他本來對那個案子就有疑惑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你是誰?你怎麽知道這些的?”周遠慌忙問道。

“當初請碟仙的人並不是三個,而是四個。逃脫的那個人,就是我。這三年來,我一直在調查那件事情,終於,我知道那不是一次意外,而是,紙人咒。”

屏幕上,對方回複過來的消息上,紙人咒三個字是血紅色的粗體字,血一樣立在屏幕上。

當年的案子,法醫也曾提出過異議。從現場以及屍體的殘焚上看,似乎少一個人。不過,這個疑問,在周遠調查後被否定了。目擊者說,去小木屋招魂的人就他們三個人。

現在,這個名為“血色紙人”的網友把三年前周遠所有的疑問擴大了,並且推翻了當時所有的認定。

聊天室裏的討論到了尾聲。周遠把早就想好的解釋發了出去。

“故事本身就是故事,恐怖不過是人們加以演化後出現的產物。在我講的故事裏,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個老太太和那個剛搬過來的女人吵架後,當天晚上,有人看見那個女人在家裏念念有詞,燒了什麽東西。請問,既然那個女人是在家裏做的事情,外麵人在怎麽看到的?

這不是故事的漏洞,而是我特意為此證明,所謂的駝背是被鬼壓的傳聞,純屬歪理。”

周遠的解釋發出去後,聊天室裏立刻又引來了一陣回應。

在這些回應中,周遠看到了“血色紙人”的回應。

“有些東西是無法解釋的,那個女人燒的東西應該是紙人。這是一種真實的傳說。”

周遠看著屏幕,停頓了半天,他打出了一句話,“我們可以見個麵吧!”

片刻後,“血色紙人”回複了。

“好,明天晚上九點,半島酒吧!”

周遠又問,“到時候,我怎麽聯係你?”

可是,回複遲遲沒來。周遠點開聊天室看了一下,才發現“血色紙人”已經下線了。

晚上,周遠做了個夢。

在夢裏,他看見那三個燒焦的學生向他走來。他們手拉著手,幹焦的嘴唇上下蠕動著。在他們身後,站著一個一尺多高的白色紙人。

那個紙人的臉和真人一樣逼真,猩紅的嘴唇,仿佛是一個女人一樣嫵媚異常。風吹著紙人的身體,呼啦作響。

慢慢的,紙人的身體著了。

黃色的火焰一點一點把紙人的身體吞噬。

“冤,冤,冤。”三個燒焦的學生,同時喊出了三個字。

周遠驚聲坐了起來,冷汗把睡衣浸透,他抿了抿嘴唇,心裏第一次有一些毛毛的感覺。

是因為那個“血色紙人”所說的紙人咒嗎?

他不知道。

夜色闌珊,喧嘩的城市恢複了寧靜。馬路的對麵有閃爍的燈光傳來,走近,耳邊有刺耳

的音樂聲傳來。

這條街是城市的夜生活核心,酒吧,KTV,迪廳大大小小融合了幾十家。半島酒吧就是其中一家。

一年前,周遠曾經去過一次半酒吧。那裏沒有豪華的裝修,沒有豔麗四射的陪酒小姐,更沒有瘋狂尖叫的音樂。

與其說是酒吧,倒不如說是一間休閑吧。正因為它的與眾不同,讓很多不喜歡熱鬧的人深受青睞。

推開半島酒吧的門,周遠走了進去。

酒吧裏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分布在整個大廳裏。周遠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服務生很快迎了過來。

“一杯檸檬水,謝謝。”周遠笑了笑。

服務生離開了,周遠開始細細打量酒吧裏的人。吧台上坐了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有一個年齡大約四十多歲,他肯定不會是那個“血色紙人”。

周遠分析,“血色紙人”的年齡應該在二十歲左右,所以,周遠很快鎖定了兩個目標。一個是吧台上坐著的那個女人,還有自己對麵坐著的一個男孩。

“血色紙人”是男還是女的呢?

疑問繞了上來,當年的案子裏是兩男一女,如果按照正常推理的話,那麽,“血色紙人”應該是個女的。一般女孩去玩遊戲什麽的,肯定會找個同伴。

“先生,你的檸檬水。”正在思索的時候,服務生把一杯檸檬水放到了他麵前。

“你好,那位小姐是一個人來的嗎?”周遠低聲問道。

“這?”服務生看了看周遠,臉上露出了一絲狐疑。

“我是警察,請你配合我的工作。”周遠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是,她是一個人來的。好象是在等人。”服務生點點頭。

周遠有些確定,那個女孩應該就是“血色紙人”。他把杯子裏的檸檬水一飲而盡,然後走向了吧台。

“你好,你在等人?”周遠坐到了那個女孩麵前。

女孩轉過頭看了看周遠,臉上有些漠然,似乎對於周遠的搭哨沒看見。

“我是……”周遠剛想介紹自己,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回過頭,一名保安站在他背後。

“先生,如果找樂子,請到隔壁,或者其他地方。”保安有些蔑視的看著周遠,很顯然,他把周遠當成了那種亂搭女人的男人。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周遠不知道除了用這種辦法,還能怎麽做。他又一次亮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保安呆了幾秒,訕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周遠轉過頭才發現,旁邊的那個女孩竟然不見了。抬眼,周遠看見,那個女孩走進了旁邊的休息室裏。

旁邊坐著的人看見周遠亮出警官證,紛紛離開了吧台。這讓周遠有些無措。他看了看吧台裏麵的服務生說,“給我來杯啤酒吧!”

一杯啤酒下去,那個女孩還沒過來。

周遠有些疑惑,這個時候,服務生走了過來,“先生,那個女孩讓你去休息室,說有話和你單獨說。”

周遠放下啤酒杯,慌忙向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是酒吧為一些喝醉酒的客人準備的。裏麵燈光有些暗,周遠往裏麵看了看,看見那個女孩坐在前麵的沙發上。

“我是搖魂鈴,你是血色紙人嗎?”周遠走過去說道。

那個女孩沒有說話,靜靜的坐在那裏。

“你是血色紙人嗎?”周遠又問了一遍。

女孩還是沒有說話,周遠這才發現女孩有些奇怪。她的臉有些白,是白得糝人的那種。借著外麵微弱的光亮,周遠顫悠悠伸手拉了女孩一下。

嘩啦,女孩整個身體被拉了過來,倒在地上。

周遠清楚的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孩竟然是個紙人,慘白的臉猩紅的唇,兩隻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

周遠腦皮發麻,他一驚,癱坐到了沙發上。

酒吧老板戰戰兢兢的坐到了周遠的對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那個紙人身上,仿佛那是一具被人殺死的屍體一樣。

“剛才真是那個女人讓我喊的,怎麽她變成了紙人?”那個叫小紅的服務生臉色刷白的

辯解著。

“你認識那個女的嗎?”周遠想了想,問道。

“不太熟,她也算是這裏的老顧客了。我隻知道她叫白靈,住在民生大道23號。”小紅眼睛閃了閃,說道。

白靈,周遠念了念這個名字,片刻後,站了起來。

“警察同誌,出了這事真的很奇怪,你一定要幫我查清楚是誰這麽倒騰我啊!”酒吧老板跟在周遠身後,像一隻沒頭的蒼蠅一樣嗡嗡叫著。

“老板,那,這個紙人怎麽辦?”那個保安看著老板,不知所措的問道。

“燒了它,這麽晦氣的東西,難道留在這裏當裝飾品啊!”老板瞪了他一眼。

周遠愣了一下,他想起了那個所謂的紙人咒,他想阻攔,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於是,提步走出了半島酒吧。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周遠打開電腦,登陸進了“玄異堂”。

聊天室裏,網友們正在火熱的聊著關於招魂的話題。周遠看了看,“血色紙人”沒有上線。

周遠點了一下“血色紙人”的頭像,在消息框上輸入了幾個字,“你是白靈嗎?”

“血色紙人”寂寂不動,沒有任何回複。看來,她真的沒在線。

這個時候,聊天室裏有人發來了一則消息。

“今天,我們酒吧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個女人變成了紙人,真是嚇人。”

發消息的是一個網名為“紅秀”的網友,周遠第一個想到了那個叫小紅的服務生。

很快,“紅秀”的消息引來了其他人的爭相問話。

周遠點開了“紅秀”的聊天窗口,“你是半島酒店的服務生小紅嗎?”

片刻後,“紅秀”回複了,“你是哪位?怎麽知道的呀!”

“我是今天去你們酒吧的那一名警察,事情還沒調查清楚,請不要隨便亂說。否則,出了問題,要負責任的。”

“啊,是真的嗎?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要抓我,好嗎?”

看到小紅的回複,周遠不禁啞然失笑,但是他還是嚴肅的問道,“好,我不抓你。不過,你得老老實實跟我說關於白靈的事情,一點都不能隱瞞。”

小紅停頓了片刻,發來了答案。

白靈第一次來酒吧是一個月前。白靈和別的客人不一樣,她來酒吧看起來總是憂傷不已,一個人默默的呆坐著。偶爾,還會掉淚。

每個來酒吧的人,不是寂寞的,就是受傷的。小紅想,白靈一定是屬於後者。所以,她總是特別留意她。

終於,一次機會,小紅知道了白靈的故事。

白靈本來是附近一所大學的學生,可惜因為三年前一件事情不得不離開這個城市。沒錯,那件事情正是當初的碟仙招魂案。白靈說,她不相信那次的案子是意外,這三年來她一個人在外麵四處尋訪,終於,她查到了事情的端倪。

對於三年前的碟仙招魂案,小紅也聽人說過。她本來也是個好奇心非常重的女孩,所以,她希望能從白靈的口裏知道些什麽。可是,關於事情的真相,無論小紅怎麽問,她就是閉口不談。

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讓她更加害怕。所以,當時周遠問她的時候。她也沒敢把知道的講出來。

“血色紙人”又一次出現了。

這一次,她給聊天室的人講了一個故事,一個關於紙人咒的故事。

在苗族一個隱秘的寨子裏,流傳著一種神秘的巫術。傳說,隻要用一種特殊的宣紙和竹蔑紮一個紙人。然後,在紙人上寫上詛咒人的生辰八字,在夜裏點燃,便可以將詛咒之人殺死於無形中。

小九是一個從苗族來到外地上大學的學生。麵對苗寨以外的世界,他感到萬分好奇。他真誠熱情的對待著每一位同學,他的眼裏流淌的是苗族人的純真與善良。

像其他學生一樣,小九聯係了一份家教的職業。

這個晚上,月亮很暗,幾乎沒有月光。小九像往常一樣從學生的家裏走出來,往學校返回。

經過學校後麵的小巷時,小九看見了四個人。兩男兩女,他們當時正在翻什麽東西,看見小九,他們的眼裏露出了驚恐的目光。

小九不禁多看了他們一眼,其中有一個人,小九認識,他是隔壁班的王浩。

小九熱情的衝他打了個招呼。

沒想到的是,小九換來的不是王浩的回應,而是一頓毒打。王浩臨走時,還對他說,今天的事情如果說出去,便殺了他。

那是小九人生中第一次挨打。回到宿舍,他看著身上的淤青和傷口,眼淚無聲的流了出來。

可是,事情並沒有結束。

一周後,學校通報了一件事情。原來,那天王浩和其他三名同學偷了一個包,當時,小九發現他們時,他們正在查看贓物。

學校在大會上說,考慮到他們認錯態度好,所以給予他們一次警告處分。並且,將對舉報他們的人給予一定的獎勵。

當天晚上,四個人找到了小九。他們認為,那天隻有小九看見了,所以告密的人一定是他。

從那開始,小九沒有再安生過一天。不是自己的衣服丟了,就是上課的時候被莫名的東西咂到。可是,小九沒有在意,他覺得王浩們受了警告,心裏肯定不舒服。他選擇了承受與默認。這也造就了後麵悲劇的發生。

月底的時候,小九拿到了自己做家教掙的錢。看著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小九壓抑不住心裏的興奮。他心裏盤算著給自己買一件外套,給媽媽買一瓶大寶SOD蜜,還有,給上中學的妹妹買個好看的頭花。

這一切設想,在他走到小巷子裏後,徹底粉碎了。王浩帶著三個人,攔住了小九。

小九的錢被四個人搶走了,並且又一次挨了打。臨走的時候,王浩惡狠狠的說,這隻是開始。

小九撫摸著渾身的傷口,他的眼裏閃出了憤怒的光芒。他想起了去世的爺爺曾經同他講過的紙人咒,最後,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站了起來。

王浩和其他人拿著小九的錢,一起去了學校的後山。在守林員的小木屋裏,他們又吃又喝,他們開心的笑著,分享著勝利的喜悅。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

一場沒來由的火,悄然著了起來。等他們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憤怒的火光如同小九眼裏的悲痛,一點一點將整個小屋吞噬。

與此同時,在學校的操場上,小九眼前的一個紙人也化為了灰燼,隨之成為一捧紙灰,隨風飄遠……

“血色紙人”的故事並沒有引起其他網友的興趣,因為這樣的故事太平常了。其中有一個網友還說,這和三年前本市一所大學發生的碟仙招魂案很像。

周遠怔怔的望著屏幕上的故事,他知道,這就是碟仙招魂案的真相。隻是,真相的背後還有很多疑點。

這些疑點,看來隻有一個人知道。

民生街道23號。

這一帶屬於政府的拆遷區,很多住戶已經搬走。旁邊有施工隊,正在加班加點的重建新的建築物。

周遠今天在警局查到,三年前的碟仙招魂案發生後,白靈就休學了。後來,她還曾經去過明安精神研究院療養過一段時間。

當年的案子重新被翻起,在警察局裏掀起了不小的風波。有警察說,事情既然過去了,何必再翻出來呢?

周遠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當年的案子,結案時他便一直有些不快。現在,想來,正是那些疑惑一直環繞在他心裏。

走過一條漆黑的走廊,周遠看到了23號的樓房。

沒走幾步,周遠便找到了白靈的家。

砰,砰,周遠敲了敲門。

許久,門響了一下,緩緩的開了。

裏麵黑漆漆的,仿佛剛才的門是被風吹開。

“有人在嗎?”周遠試探著喊了一句。

門裏靜靜的,似乎沒有人。

“你是誰啊!”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周遠悚然一驚,轉過頭,他看見一個老人站在他身後,一雙渾濁的雙眼,警惕的在周遠身上打量。

“這是白靈家嗎?”周遠笑了笑,說。

“是,你是誰啊!”老人的警惕依然沒有鬆懈。

“我是警察,有點事情想找她一下。”周遠說著,拿出了自己的警官證。

“哦,你進去吧!她在家,平常不關門的。這裏,附近鄰居都知道的。”老人臉色緩了緩,說道。

周遠轉身,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很暗,一個女孩呆坐在裏麵。她正是那天在酒吧裏見到的女孩。

“你是白靈吧!”周遠說著,走到了女孩的麵前。

女孩抬頭看了看周遠,眼神裏依然一片漠然,仿佛沒有看見他似的。

“我是玄異堂的斑竹,同時也是一名警察。你是,血色紙人吧!”話說完,周遠便有些疑惑,眼前根本就沒有電腦,更別說上網了。

“紙人,紙人。”女孩忽然說話了。

“什麽?”周遠一愣。

這個時候,周遠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跟著,他發現女孩的身上竟然著起了火。

周遠慌忙拿起桌子上的茶水,潑到了女孩的身上,卻無濟於事。

眼看著火勢越來越大,被火包圍的女孩非但沒有掙紮,仿佛很享受似的,嘴裏竟然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周遠顧不得其他,脫掉自己的外套用力裹住了女孩的身體。

火漸漸滅了。

這個時候,門一下開了。

門外站著一個女孩,竟然是小紅,看見裏麵的情景,她驚恐的指著地上叫了起來。

周遠轉頭一看,隻見門口,放著一個剛剛熄滅的紙人,它的身上冒著白色的煙,如同周遠手裏裹著的女孩。

周遠身上不禁打了個寒噤。

小紅和周遠一樣,也是聽到“血色紙人”的故事才想到來這裏看看的。

可是,沒想到,在門口她看見一個正在燃燒的紙人。等她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時候,紙人仿佛被什麽裹住一樣,頓時熄滅了。

小紅想起了紙人咒的故事,她慌忙推開了門,結果看到了周遠和被火燒著的白靈。

白靈沒有事,隻是昏了過去。周遠一直在想白靈身上怎麽會突然起火,難道真的是那個紙人咒?

走出白靈房門的時候,周遠看見一個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看見周遠,他有些意外,怔在了原地。

“你來這裏做什麽?”周遠也呆住了。

來的人竟然是陳法醫。

“是我讓他來的,他是白靈的醫生。剛才看到白靈出事了,所以,我打電話讓他來的。”說話的是剛才那個老人。

“你們?怎麽認識的?”周遠越發疑惑了。

陳中的臉色有些鐵青,片刻後,他歎了口氣,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白靈和陳中來自一個地方,那是隱匿在苗族老林裏的一個寨子。那裏有白水山,和黑山

河。所以,白水黑山便是他們的故鄉稱號,也是他們出來後聯絡的暗號。寨子裏有規定,不管出去後,同鄉遇到什麽事情,必須援助。

三年前的那個晚上。當他沒有從三名燒焦的屍體肺裏找到煙灰時,他明白,所謂的碟仙招魂案,其實是一次縱火謀殺案。

如果三人是被活活燒死的,因為在火燃燒時,會有大量煙灰出現。那麽,被火燒死的人,自然會把煙灰吸入肺裏。可是,在三名燒焦的屍體的肺部裏竟然沒有找到煙灰。

就在他準備在驗屍報告上寫結果的時候,他聽到有人敲門。

拉開門,陳中看到了一個紙人站在外麵。紙人的手裏卡著一張信紙,上麵寫著四個字,“白山,黑水。”

陳中呆住了,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他慌忙把那個紙人拎了進來,像處理一具腐爛的屍體一樣,把它銷毀。

於是,驗屍報告上變成了意外火災。

白山,黑水,四個字,讓一起謀殺案變成了意外。陳中知道,這樣做已經違背了作為一個法醫的基本道德。可是,如果不這樣做,迎接他的將是一個違背人倫道德的稱號。

當然,很快,他見到了碟仙招魂案的凶手,白靈。白靈告訴了他一切。

真相和“血色紙人”在聊天室裏講的不太一樣,那個小九是個女的,她就是白靈。她在巷子裏發現的隻有三個人,當然,王浩三人並沒有打她。而是讓她加入了分贓。

在苗寨,做了錯事便會受到懲罰。拿著那些分來的贓款,白靈無法麵對自己心裏的罪惡。可是,她又害怕自己說出去後遭到王浩幾個人的報複。

就這樣,她忐忑不定的跟在王浩幾個人中間。一直到那天去學校後山的小木屋,她想起了紙人咒。寨子裏如果有人對自己的罪過徘徊不定,族長便會在他麵前放一個紙人,如果紙人自燃的話,便要接受懲罰。

為了能夠讓王浩和其他兩個人認真接受懲罰,白靈事先在他們喝的水了下了迷藥。

當白靈把紙人放到前麵的時候,看著躺在地上的三個人,她心裏的怒火一下竄了起來。如果不是他們,自己現在也許正安分的在學校讀書。然後,一個罪惡的念頭湧了上來,於是,她便把暈倒在地上的三個人殺死,最後,點著了紙人。

“原來是這樣。”周遠點了點頭,一直困繞他的疑惑終於解開了。那個第四個人的疑惑和屍體的位置,這一次被真正的真相複原如初。

可是,白靈又怎麽會自燃呢?還有,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她為什麽又要重新提起?還要說所謂的紙人咒。

“我知道,我的罪過始終都不能寬恕。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出生的地方,注定了自己的命運。我們寨子的人,對紙人咒是深信不疑的。白靈這三年來也一直深受著自己內心的譴責,我曾經送她到明安精神研究院療養,可是,卻沒有什麽效果。所以,隻能私底下偷偷來照應她。”陳中說著,眼淚落了下來。

此時,周遠的腦子裏卻有一個景象越來越清晰,也許,這個景象可以讓這一切水落石出。

兩天後,周遠又一次來到了半島酒吧,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上一次,他應約而來,卻沒有見到所約之人。這一次,他卻直接來了。雖然,他知道這

有些不太禮貌,可是,他必須來。

看見周遠,小紅走了過來,“需要喝點什麽?”

“檸檬水。”周遠笑了笑。

很快,小紅端著檸檬水放到了桌子上。

“你就是血色紙人,對吧!”周遠忽然說話了。

“什麽?”小紅疑惑的看了看他。

“你有兩個ID號,血色紙人和紅秀都是你。我查過了,你的真名叫王紅,是王浩的妹妹。”

小紅頓了頓,坐了下來,“既然,你查到了,我也沒什麽好隱瞞。不錯,我是王浩的妹妹。”

“上次的紙人也是你設計的吧!你這樣煞費苦心的編造一個紙人咒的故事,究竟是為了什麽?”周遠問道。

“為了揭開我哥哥當年並不是死於意外。他是死於謀殺。我知道,我哥哥一直都不好學,不務正業,可是,他罪不至死吧!當年,我從白靈的口裏知道,我哥哥他們的死是死於紙人咒。於是,我便去查訪了很多地方。無意中,我查到當年驗屍的陳法醫竟然和白靈是來自一個地方。

所以,我懷疑白靈在撒謊,並且很有可能和陳法醫串謀。可是,我沒想到,後來白靈竟然被自己的罪惡逼瘋了。就在我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我遇到了‘玄異堂’,並且知道,‘玄異堂’的斑竹竟然是一名警察。於是,我便策劃了這個事情。”

“白靈自燃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吧!”周遠頓了頓,問道。

“不錯,其實,在你來之前,我已經來了。我在白靈身上事先灑了一層苗淋粉,那是當年我查訪紙人咒事情時從一個苗人手裏買的。它可以自燃。現在,我告訴了你一切。你要抓我就抓吧!”說著,王紅把手伸了過來。

故事講到這裏,周遠停住了說話,他拿起麵前的百事用力喝了幾口。

“你沒有逮捕王紅,對嗎?”我說出了心裏的猜測。

“不錯,我沒有逮捕她。我不知道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這件事情一直壓在我心裏。有時候我還會做夢,夢見那幾個被燒死的人站在我麵前。他們質問我,究竟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所以看到我的帖子你便給我打電話,你的初衷並不是告訴我點子,你是在尋找一個釋放的出口。”現在我忽然明白了周遠的用意。

周遠沒有再說話,窗外人行匆匆,有嬉鬧的孩子拉著媽媽向前奔跑。也許在周遠的心裏一直糾結著那個結局,究竟王紅的罪惡算是善良還是不可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