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我對你的別扭的喜歡
1
宋橙菲沒想到吳星宇會在寢室樓下等自己。
他靠在寢室樓下的一棵桂花樹下，一見到宋橙菲，就露出熟悉的笑容。
“你怎麽來了？”宋橙菲問。
吳星宇笑得無奈，說：“運動會那天我沒有找到你，打電話的時候你手機關機了，我有點不放心。”
宋橙菲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吳星宇的關心總是來得自然而然，但也正是因為他太過坦然，反而讓她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態度麵對他。
她解釋道：“因為那天出了點意外，不好意思。”
“不用向我道歉，你沒事就好。”
他接著就轉了話題，問宋橙菲：“周末有空嗎？學生會組織了一場春遊，到時候一起去吧。”
“那個……到時候看吧。”
“好，那時間到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他總是進退有度，從來不會逼迫宋橙菲做任何決定。此刻，她很想知道，很想問他，你和白露和好了嗎？活動當天白露也會一起去嗎？
但她發現自己沒有立場，吳星宇也沒有主動解釋。
他或許從頭到尾真的隻是把她當成了一個稍微特別一點的朋友，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這讓宋橙菲覺得泄氣。
和室友說起被邀請這件事的時候，正是午夜十二點，寢室夜談會時間。
葉茜說：“去啊，為什麽不去，不去才顯得你心虛。”
李曼琳卻說：“話不能這麽說，到時候去了，要是吳星宇那個初戀在那兒，豈不是很尷尬？”
宋橙菲沒有接話。
齊悅輕聲問：“橙子，你究竟是什麽時候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他的？”
宋橙菲被問愣了，思考了半天才說：“我也不清楚。”
喜歡這種事情怎麽可能說得清楚呢？以前白露沒有出現的時候，宋橙菲隻當那是一個活在吳星宇記憶當中的人，她對此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想法。但是當有一天這個人變得具象化，活生生出現在你麵前的時候，你就知道，你其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無所謂。
她變得敏感，變得多疑，甚至有那麽點矯情。
她擔心自己會有一天變成自己都討厭的樣子，所以她選擇逃避。
葉茜說：“去吧去吧，有個機會說清楚也好啊。”
宋橙菲躺在**沒有說話。
手機“叮”的一聲，有信息提示。
向北：“我下周一要走，周日來給我收拾行李。”
宋橙菲頓時什麽心思也沒了，都能想象他老神在在地躺在**給自己下命令的樣子，一陣氣悶。
“不去，你忘了剛來學校讓我給你整理行李的教訓了是吧？”
“可是我腳傷了。”
“關我屁事！”宋橙菲原本就心情不好，難得冒出一句髒話。
向北半天都沒有動靜，大約五分鍾之後突然發來兩張圖片，是他膝蓋上的傷疤，看起來邊緣還有些紅腫的樣子。
他說：“宋橙菲，我都這樣子了，你還忍心讓我自己整理行李嗎？”
“忍心啊。”
向北忍不住砸了一下牆。
隔壁房間裏，半夢半醒的Ven被砸牆的“咚咚”聲嚇得差點跳起來。
“Kio，你幹嗎呢？”他奇怪地問。
向北的聲音在夜裏聽起來有些不善：“閉嘴！睡你的。”
到了周日，一大早，吳星宇準時打來電話，說已經在樓下等她了。
宋橙菲想了想說：“行，馬上下來。”
學生會組織的春遊規模並不大，總共也就二十來個人，租了一輛大巴車，浩浩****地往城郊開去。
吳星宇坐在宋橙菲旁邊，白露並沒有同行，估計是回自己學校了。
路途不算遠，但是途中顛簸，宋橙菲因為沒有吃早飯，在搖搖晃晃中有些難受。走到中途的時候，她幹脆閉著眼開始休息，突然，耳朵上傳來溫熱的觸感，隨即就感覺有一個耳機放在了自己耳邊。
吳星宇衝她笑了笑：“是不是暈車？聽著歌會好一點。”
耳機裏，歌手唱著：“還記得昨天，那個夏天，微風吹過的一瞬間，似乎吹翻一切，隻剩寂寞肯沉澱……”
宋橙菲頓了一下，對旁邊同樣閉著眼的少年說：“好多了，謝謝。”
春遊的地點定在城郊一座很出名的山。
山頂有涼亭和寺廟。
宋橙菲被學生會比較熟悉的兩個妹子相邀同行，沿著石階攀爬而上。
吳星宇原本在前麵帶隊，走到中途的時候原路返回來走到宋橙菲的旁邊，還不顧她的推托，硬是把她身上的包拿到了自己身上。
他們扯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不知不覺間，小路上竟然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他們人呢？”宋橙菲環顧四周問了一句。
“估計是落在後麵了。”
兩人便決定在原地等等。
吳星宇從背包裏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了蓋子遞給她，頓了一下說：“橙菲，運動會那天我說有話和你說，其實……”
“咳咳……”關鍵時刻，宋橙菲突然被水給嗆住了。
吳星宇連忙抽出紙巾遞給她，哭笑不得地說：“你小心一點，喝這麽急幹什麽。”
宋橙菲也被自己這手忙腳亂的樣子弄得無語了，咳了兩聲道：“不好意思。”
兩人眼神對上的時候都愣了一下，然後相視一笑。
等到宋橙菲平靜下來後，後麵的一些人陸陸續續地跟了上來，剛剛那個話題也就此打住。
爬到山頂時已近中午，大家商量著午飯怎麽解決。
涼亭另一端有兩個女生並沒有參與討論，宋橙菲便上前去征詢意見，結果其中一個短發女生直接白了她一眼。
宋橙菲莫名其妙，繼續問：“你們有什麽意見嗎？”
短發女生嗆聲道：“我們就算有意見憑什麽跟你說啊！仗著自己跟吳星宇關係好，一副學生會領導的架勢給誰看。”
宋橙菲瞬間冷了臉。
她很少與人計較，但不代表她無緣無故被人這樣針對還能有什麽好臉色。
“同學，請你說話最好還是注意一點。”
宋橙菲明顯壓抑著怒火。她從小就是那種高冷學霸型的人，不說話的時候，冷著一張臉還真的鮮有人敢當麵說她壞話。
另外一個女生拉住短發女生，紅著臉向宋橙菲道歉：“不好意思啊，她心情不好。”
宋橙菲懶得計較，轉身離開。
回到人群裏的時候，相熟的女生悄悄問宋橙菲：“你剛剛去找她幹什麽？”
“怎麽了？”宋橙菲皺眉。
“那女生叫徐慧，不僅是白露的閨蜜，還和吳星宇他們是一個高中考上來的。她這兩天到處和人說，你運動會那天和大一的向北不清不楚，現在還抓著吳星宇不放。據說，白露有意和吳星宇複合，讓徐慧給她做眼線呢。”
宋橙菲總算是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也確實懶得和一些不相關的人解釋。
吳星宇後來過來了，見著沉默的宋橙菲問：“怎麽？心情不好？”
“沒有。”她否認，看了看天說，“我隻是在擔心等會兒會不會下雨。”
早上出門的時候明明還出了太陽，結果半天時間不到，天就陰沉了下來。
吳星宇點點頭：“早點下山吧。”
一行人剛下到山腳的時候，果然開始下雨了。
大巴車搖搖晃晃地開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吳星宇特地買了一把雨傘，說要送宋橙菲回寢室。
但到了校門口下車的時候，他們卻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白露穿著一件白色的裙子搭配灰色的毛衣，打著傘，明顯是在等人。
看到宋橙菲和吳星宇站在一起的時候，她表情瞬間僵硬。
宋橙菲覺得糟心透了，自從白露出現之後，她發現自己既做不到像以前一樣瀟灑坦然，也沒有辦法一直這樣尷尬別扭。
她看了看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吳星宇，戳了戳他的胳膊說：“吳星宇，其實我有件事情一直沒有和你說。”
“什麽？”他有些驚訝。
宋橙菲笑了一下：“呃，我喜歡你。”
說出口的那一瞬間，宋橙菲突然覺得沒想象中那麽艱難，她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地點，對一個人說出我喜歡你。
她看著吳星宇一臉震驚的表情，接著說：“我隻是打算告訴你這件事情而已，你也不用覺得困擾。”
她示意了一下白露的方向說：“去吧，讓女生等久了可不太好。”
她正要轉身的時候，卻被吳星宇一下子握住了手腕。
她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那樣的表情，震驚、糾結，甚至有一點慌亂，他似乎急於抓住什麽，手上用了力。
“橙菲，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白露……”
“吳星宇！”是白露的聲音。
她突然跑過來拽住吳星宇的胳膊，占有欲十足地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宋橙菲莫名覺得這個場景特別搞笑，就像無數偶像劇場景當中曾經出現過的情節，而她，居然有幸成為其中的一個角色。
這樣想著，她又笑了一下。
她說：“拜拜，周一見。”
像很多次和吳星宇在圖書館複習後告別一樣，她做得那麽自然。
但是她清楚，這又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
不是任何原因，隻是她突然意識到，她或許真的不適合這樣的感情方式。她甚至不在乎吳星宇有沒有意向和白露複合，她也不在意吳星宇是不是喜歡自己。
她隻是不適合這樣隱晦含蓄的情感，不習慣愛而不宣的試探。
那讓她變得不像宋橙菲。
2
“宋橙菲！”
宋橙菲沒想到自己頂著大雨回到寢室樓下，會撞見向北。
他沉著一張臉，眼神如墨。
“你怎麽在這兒？”宋橙菲問他。
宿管阿姨估計是看向北長得好，一早就把他拉到了避雨的地方，但他的表情實在稱不上好。不說以他的身份不少路過的女生對他指指點點，甚至還有不少女生聽到向北在樓下，特地跑來看他。
這讓他在見到宋橙菲的時候，怒氣值直接飆到了滿格。
“你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他問。
宋橙菲拿出自己黑屏的手機對他揮了揮：“昨天晚上忘記充電了。”她看著向北被她噎了一下，暗自發笑。
他抱著手並沒有被這個理由安慰到，越發咄咄逼人：“我看你是玩得樂不思蜀了吧，還春遊，那個男的怎麽沒有送你回來？”
宋橙菲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你小子吃炸藥了，質問誰呢？”
向北感覺自己真的快被氣炸了，深吸了兩口氣。
“阿嚏！”宋橙菲不合時宜的一個噴嚏打破了向北的沉默。
她揉了揉鼻子，正準備拍拍被雨淋濕的頭發，卻被向北一把提溜住了後頸。
“向北，你幹嗎？”
向北直接帶著她進了宿管阿姨的寢室，極其有禮貌地跟宿管阿姨借了一把傘。
阿姨笑眯眯地說：“出去玩可以，但晚上一定要在寢室關門前回來知道嗎？”
向北一邊露出兩個虎牙，一邊捂住了宋橙菲的嘴巴。
出了寢室樓，宋橙菲才得以掙脫他的桎梏，扯了扯衣領白他一眼：“你幹什麽？”
“宋橙菲，你真是麻煩死了。”他嘴上無比嫌棄著宋橙菲，卻又不容置疑地把她扯到自己的胳膊底下。
“我衣服是濕的。”她提醒。
“我不嫌棄你。”他說。
“誰管你嫌棄不嫌棄，我是提醒你，我現在需要回寢室換衣服。”
“去我那兒換。”
“不去！”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宋橙菲就這樣被向北不容置疑地給帶到了他住的地方，推開門的時候，裏麵前所未有的安靜。前幾天宋橙菲來的時候，屋裏就跟打仗似的。
幾個男生吵吵嚷嚷，打遊戲，吵架，心血**還要來一頓火鍋。
“他們人呢？”宋橙菲奇怪地問。
“回去的時間提前了，他們今天上午的飛機。”
“那你怎麽還在這兒？”
宋橙菲問這話的時候，換來向北瞪了她一眼。
他惡聲惡氣地說：“你管我！”
宋橙菲終於猜到了那麽點兒緣由，估計他應該是為了等自己。
她問他：“你機票訂的幾點？”
“晚上八點。”
向北的表情臭了一路，把毛巾扔到她腦袋上，說：“去洗澡！”
宋橙菲也懶得和他打嘴仗。三月的雨浸透了衣服，的的確確給她帶來了一絲涼意，她便不再說話，拿著毛巾去了浴室。
半個小時後，浴室門被人敲響，向北遞進來一套嶄新的衣服。
“你出去買的？”宋橙菲問他。
向北“嗯”了一聲，宋橙菲聽出了一絲不自在。等到抖開衣服的時候，她找到了答案，因為是從裏到外的一整套衣服。
宋橙菲失笑，沒看出來他居然也有這麽細心的時候。
換了衣服出來，宋橙菲才發現客廳放了兩個大箱子，已經整理好了。
宋橙菲笑他：“你挺有這方麵的天賦嘛，多練練，省得以後一要出門還非讓別人替你整理東西。”
向北沒理她，正專心致誌地在廚房搗鼓著什麽東西。
“你在弄什麽？”她好奇地走上前問。
向北轉身把杯子遞給她，一股衝鼻的板藍根衝劑的味道。
他說：“喝了吧。”
宋橙菲堅決搖頭拒絕。
她小的時候生病了可以打針也可以吃西藥，但就是不喝衝劑，一喝準吐。如果不是清楚向北不知道她有這個毛病，她甚至以為他是故意報複她的。
“我不喝。”宋橙菲幹脆地走出了廚房。
向北很快尾隨而來，隻是有些不知道怎麽辦，威脅不管用，難道要直接強灌嗎？
他皺著眉，語氣僵硬：“宋橙菲，你快點喝啊，我是不會重新去給你買藥的。”
“我又沒病，不喝。”
“這是預防的，預防你懂不懂！”
宋橙菲真不知道他怎麽在這件事情上這麽執著，幹脆使出撒手鐧：“我怎麽知道你有沒有往裏麵投毒，你先喝一口，然後我再喝。”
她篤定了向北一定不會喝的，他是那種非常害怕打針吃藥的人，小時候喂個藥，還要好幾個人圍著按住他才能灌進去。
結果，向北居然真的端了起來。
他還在抱怨：“我要是想毒死你還能等到現在？等我走了，還不如病死你算了。”雖然他嘴上這樣說，眉頭也皺得死緊，但還是毫不猶豫灌了一口。
然後，他把杯子遞到她麵前，鬆了一口氣說：“行了吧，該你了。”
他就那樣隨意坐著，眼神盯著她，有一種心無旁騖執著又認真的感覺。
宋橙菲被他盯得心下一跳，然後避開了他的目光，把杯子接了過來。
“你東西都整理完沒有？”宋橙菲在他房間裏麵晃**。
“本來就沒什麽東西。”他說的時候，順手扔給她一串鑰匙，“我的鑰匙也給你，你從寢室搬來這裏住吧。”
“搬出來幹什麽？上課不方便。”
向北嗤了一聲說：“學校的網又爛，連打個遊戲都卡得要死。”
宋橙菲懶得和他計較，幹脆地把鑰匙收了起來，至於要不要住，還不是她自己說了算。
到了時間，她和他一起去機場。
時間還算早，宋橙菲和向北一起去了機場外麵的肯德基點了一些吃的。
“比賽什麽時候開始？”宋橙菲問他。
“月底，結束時間要到六月。”向北似乎情緒不高，靠在椅背上劃著手機屏幕玩，也沒看什麽實質性的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認出了他。
兩個學生模樣的妹子站在向北身邊，明顯情緒激動：“K神，你這是要回去訓練了嗎？”
向北和宋橙菲都站了起來。
他把手機揣進兜裏，朝兩個妹子笑了一下說：“是。”
“我們在官網看到消息了，比賽加油！”
聊了聊，妹子拿到簽名後心滿意足地走了，向北坐回椅子上。
“你這人氣絲毫不減啊。”宋橙菲把一份薯條推到他麵前。
他翻了個白眼：“我人氣什麽時候降過。”
宋橙菲真是服了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了。
走出肯德基的時候，宋橙菲讓他等等，然後進了旁邊的一家小店麵。
出來的時候，她手上拿著墨鏡、口罩和帽子。
她站在他麵前：“低頭。”
他便乖乖把頭低了下來。
宋橙菲順勢把帽子蓋在他的頭上，整理了一下說：“你要是嫌在外麵被人認出來很麻煩，又不想應付的時候，就要把這些東西備齊啊。”
他扯了扯臉上的口罩，甕聲甕氣地說：“俱樂部有規定，在外麵得注意自己對粉絲的態度，再說別人喜歡我，我總不能態度不好吧。”
宋橙菲失笑：“嗯，難得你有這樣的自覺。”
剛好此時，宋橙菲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顯示“吳星宇”三個字被向北看見，他直接拿過她的手機，按了掛斷。
宋橙菲難得沒說什麽，反而是向北的臉色不太好。
他把手機還給她，又頓了一下，然後拿回來關了機才還給她。
他對宋橙菲說：“宋橙菲，吳星宇讓你一個人頂著大雨回寢室，他都這麽對你了，之後要是讓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你就死定了！”
這並不是事實，不過宋橙菲也沒有解釋什麽。
她催促他：“行了，時間到了，你該走了。”
3
KPL的春季賽終於打響。
這短短的時間，向北像是突然之間闖進了她的生活，攪了個天翻地覆、焦頭爛額，但是離開得也迅速又利落。隻是，終歸像是留下了那麽一點後遺症，讓她偶爾在某個時候，莫名其妙想起他的無理取鬧。
生活波瀾不驚。
和吳星宇的關係似乎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近一段時間，白露來學校來得特別勤，宋橙菲也盡可能地避免和吳星宇有不必要的接觸。
生活之餘，宋橙菲有意無意關注著KPL的比賽情況。
向北他們現在在打常規賽，每周有五個比賽日，兩個城市來回跑是常有的情況。
不過向北現在有個毛病，一有空閑就給她發消息。
“吃飯了嗎？”
“在幹嗎？”
“睡了沒？”
很多很多諸如此類的消息，但是因為兩人的作息時間基本相反，他們又經常訓練到深夜，所以聊天框裏，往往是向北的消息塞了大半。
宋橙菲在他比賽贏了的時候，有時候也會和他說說比賽的觀後感。
常規賽打到季後賽的最後那一場，據說猴子因為網上的罵戰影響了情緒，打得特別糟糕。即使後來贏了，但所有人心情都有些鬱悶。
那天，向北突然說要和宋橙菲開視頻。
剛好那天寢室沒人，宋橙菲就同意了。
那是自分別將近大半個月後，第一次見到向北。他就窩在椅子上，身上穿著黑色的短袖和短褲。
宋橙菲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眯眼，她問：“你究竟熬了多少個通宵啊？黑眼圈這麽重。”鏡頭下的向北滿臉疲倦，眼裏還有紅血絲。
他抓了抓有些蓬亂的頭發，皺眉問：“有這麽糟糕？”
宋橙菲如實點頭。
向北對於自己的形象似乎有點抓狂，他說：“這兩個晚上去貼吧裏罵人了，所以沒有睡好。”
宋橙菲覺得意外，向北的粉絲向來自詡寵他寵到毫無原則，怎麽會把他逼得破口大罵？
他癟了一下嘴說：“當然不是罵我的粉絲。”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居然自嘲了一聲，“不過你以為我有一天真要是操作不行了，還會是現在這種狀況？還不是一樣會被人毫不猶豫掛上牆頭，無數人罵你垃圾，叫你滾出電競圈。”
聽到這話，宋橙菲愣了一下。
不知道向北的情緒為什麽一下子像是被什麽刺激了一樣，想法有點兒消極。
她都不知道說什麽安慰他，眼睛突然瞄到向北身後有黑白的影子一晃而過。
她轉開話題：“剛剛過去的是可樂嗎？”
向北轉頭往後麵看了一眼說：“是。”說著便把可樂喚了過來。
然後，宋橙菲就見到了一隻看起來非常健康又漂亮的二哈，前腳跳起來搭在向北的膝蓋上，向北則揉了揉它的腦袋。
“你小時候還說要殺了它吃狗肉來著。”宋橙菲突然提起。
向北手上的動作一僵，抬頭看了一眼宋橙菲才說：“不管你現在說什麽，我是不會把它還給你的。”
“幼稚。”
宋橙菲岔開了關於比賽的話題，扯了半天發現向北手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拿了個打火機一直在打轉。
“你又抽煙了？”她問。
向北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藏起來，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動作看起來很，又拿了起來說：“沒有，就是無聊的時候拿著。”
事實上，他還真沒有，好幾次無意識地將煙送到嘴邊了，腦子突然閃過宋橙菲讓他戒煙的話，又止住了動作，這讓隊友們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半天後，宋橙菲說要斷了視頻，讓他去睡覺。
他明明很困的樣子，非說自己睡不著。
宋橙菲哭笑不得：“向小北，你是需要我唱首《搖籃曲》哄哄你嗎？”
向北不快：“別叫我向小北，我不小了。”
“行行行，你不小，大哥，你真的該睡了，頂著一雙熊貓眼去比賽，你的形象還想不想要了？”
說到形象，他終於鬆動了一下。
他對著宋橙菲說：“那我就睡二十分鍾，不許掛啊！”
要擱以往，宋橙菲根本就不會理會他這蠻橫無理的要求，但看他那一臉強打精神的樣子隻能答應了。
向北便抱著抱枕，跑到沙發上趴著去了。
向北的電腦攝像頭正對著沙發，宋橙菲見他趴上去沒兩分鍾就徹底睡了過去，雙手枕在腦袋下，睡姿看起來像小孩兒。
宋橙菲搖搖頭，正要移開視線的時候，屏幕裏突然冒出了一顆大紅腦袋。
宋橙菲嚇了一跳，結果發現居然是鎖爺。
向北的這些隊友和宋橙菲熟了之後，基本都叫她“姐”，沒正經的時候會開玩笑喊她“那位漂亮的小姐姐”。結果今天，鎖爺有些反常，認真地和她打招呼。
他看到睡著的向北，聲音放得很輕。
“你們最近的比賽都很累嗎？看起來狀態都不好。”宋橙菲問。
鎖爺幹脆直接打字。
他說最近團隊出現了一點問題，向北作為主力為這事基本都沒怎麽休息好，和宋橙菲視頻之前，還開了個團隊會議把猴子罵了一頓，現在猴子還在房間反省。
結束了和鎖爺的對談，宋橙菲隨手就點開了貼吧。
一則被置頂的帖子寫著——
“GLC戰隊野神踢到鐵板，黑馬團隊是否將會麵臨瓦解的危機？”
打野位的就是猴子。
看了半天，宋橙菲理清了事件的來龍去脈，今年的賽區闖進了一個野路子打法的戰隊叫KJ，對於這個戰隊，外界的評價褒貶不一。
原因就是他們的打野是個非常極端的人，操作水平很高，是屬於打心理戰的人。每一次比賽開始都會在網絡上先挑起對手的好勝心和怒火，比賽的時候，直接碾壓對手，從實力和心理上直接給對方致命一擊。
據說，他曾經把一個打野選手擊到心理崩潰，從此直接退出了電競賽場。
猴子就屬於好勝心旺的人，這兩年戰隊又一直處在頂端，少有敗績，所以著了道。
網上的人各執一詞。
流年已逝：“猴子這操作比不上就是比不上，有什麽好說的。”
華少：“話不能這麽說，這次的事情明顯是KJ的人人品不行，你沒看到比賽到最後的時候，GLC的K神明顯是生氣了，把對方的打野按在地上花式摩擦。”
王者一枝花：“Kio炫技炫得太明顯，沒什麽值得誇耀的。”
……
宋橙菲看了半天也覺得糟心，幹脆關掉了貼吧消息。
基本每一場比賽之後，網絡上就會變得烏煙瘴氣，那些把你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幹淨的鍵盤俠無孔不入。
宋橙菲還特地去翻了那場比賽的視頻。
少年戴著耳機坐在比賽的位置上，身上穿著印有GLC戰隊的黑白戰服，麵無表情，眼神專注。
他是那麽熱愛電競這個行業，珍惜他的隊友，才會如此拚盡全力。
向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他看到電腦上已經切斷的視頻通話臉色不好，又剛好撞見猴子紅著一張臉從樓上下來。
“清醒了？”向北問。
猴子有些羞愧難當，說：“清醒了。”
向北臉色緩和了一點，說：“這才哪兒到哪兒，季後賽之後還有很多比賽要打，什麽破心理素質。”
“我以後絕對好好訓練，賽前再也不在網上瞎逛了。”猴子一臉不知道說什麽的表情，“Kio謝謝，這次要不是你，我差點成為戰隊的罪人。”
說完的時候，他就差撲上去抱著向北發誓了。
還躺在沙發上的向北一臉嫌惡，踢他一腳：“少矯情，滾！”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向北才注意到身上搭著一條陌生的薄毯，他皺眉問猴子：“你給我蓋的？”
猴子搖搖頭，剛好鎖爺從門外進來聽見了，揶揄說：“放心，毯子是新的，這可是剛才和你視頻那位特地讓我給你蓋上的，讓你好好休息。”
向北掀毯子的動作一滯。
注意到兩雙齊刷刷盯著自己的眼睛，他白了一眼說：“看什麽看？”
然後，他把毯子卷成一團抱在手裏，晃悠著上樓進了房間。
4
宋橙菲在教室被人叫出去的時候，還有些雲裏霧裏。
直到看見白露，才露出那麽點兒驚訝的表情來，她問：“你找我是有什麽事情嗎？”
白露表情有些難堪，但還是說：“我最近聯係不上吳星宇，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宋橙菲一時愣住。
她近段時間基本沒有和吳星宇單獨相處過，但也知道他跟著學院的一位老教授去了外地交流學習，為期兩個星期。
她也沒辦法直接透露別人的行蹤，隻能說：“我幫你問問吧。”
宋橙菲給吳星宇發了消息。
吳星宇卻打來電話跟她道歉，說：“橙菲，我沒想到她會直接找你。”
少年靠在牆上，笑得有些無奈：“我和白露的關係從一開始就不是你們以為的那樣。”
對於高中時期朦朧的情感，因為大學不得不分割兩地變成記憶裏空白的遺憾。
他也沒有想過會遇見宋橙菲。
女孩兒光芒耀眼，自信從容。
他以朋友的姿態小心翼翼地靠近，為了讓她不用覺得有壓力便告訴她自己高中那段沒有由頭也沒有結果的情感經曆。
結果白露出現了，打著他初戀女友的名頭。
他沒有辦法直白地傷害那樣一個女孩子，更何況白露告訴他，她大一的時候交了一個男朋友，交往後才發現男朋友偏激又暴力，她逃脫不了，找到他尋求幫忙。
他沒有理由拒絕，伸出手後，白露卻緊拽不放。
這一切的發展超出了預料，他原本勝券在握，誌在必得。他能看出宋橙菲對自己的好感，他想，循序漸進總有終點。
“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他問。
宋橙菲很久都沒有說話，她沒有想到聯係吳星宇會得到這麽一大段的剖白和解釋，這讓她覺得慌亂。
她說：“我……”
“橙菲，你覺得難以回答的原因，是因為……向北嗎？”
“向北？為什麽提到他？”
吳星宇突然在電話那端笑了一下，氣氛一下子就輕鬆了很多。
他說：“沒什麽，你就當我亂說的。回來後我請你們寢室的人一起吃飯吧，感覺這段時間她們對我意見似乎很大。”
“我……”
“不要拒絕，難道我們現在連朋友都算不上嗎？”
宋橙菲從來沒有遭遇過這麽難以讓人招架的吳星宇，她總覺得剛剛的談話裏似乎有什麽重要信息是她沒有抓住的，她甚至摸不透吳星宇究竟在想什麽。
不過，她最終還是同意了一起吃飯的提議。
結束通話之後，吳星宇又撥通了白露的電話。
他說：“白露，抱歉，就像你剛開始來找我的時候我說的那樣，幫你隻是朋友的立場，其他的，我沒有辦法答應。”
他自始至終想要的，隻有那一個人。
事實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吳星宇一貫的行事作風。
因為意外不僅僅是白露，還有向北，那個真正讓他失去了分寸的人。
向北剛出現就以一種超乎常人的親密關係闖進了宋橙菲的世界裏，向北占據了她所有的時間和注意力，且那麽理所當然。
而宋橙菲看似無所謂，卻對向北有著異於常人的忍耐和包容力。
這樣的認知，讓他方寸大亂。
不過現在，這場競爭裏，他還真的未必會輸。
他看了看網上關於KPL的比賽時間安排，兀自笑了笑。
向北和宋橙菲之間有一段他永遠沒辦法參與的歲月，但是如今，他有大把向北沒辦法出現在宋橙菲身邊的時間。
兩天後，宋橙菲收到了一個快遞。
她正在想自己最近沒買什麽東西啊，結果就聽到替她拆快遞的葉茜一聲驚呼。
葉茜驚叫道：“哇，這個看起來有點兒炫酷啊。”
宋橙菲心說什麽鬼，結果轉頭就看到葉茜手裏拿著一套遊戲鼠標，單從外觀設計來看，就跟平常的不太一樣。
李曼琳接話：“能別這副土包子的樣子嗎？這是一款日本進口的無線鼠標，價格這個數。”她說著伸出一根手指。
葉茜伸出手指：“一百……不是嗎？那一千？”
“再加一個零。”李曼琳說著就轉頭問宋橙菲，“橙子，雖然你最近關注遊戲比以前多，鼠標也確實不太好使，但你這斥巨資是不是有點兒太誇張了啊？”
宋橙菲聽到價格的時候同樣嚇了一跳，拿回鼠標的時候看了看說：“不是我買的。”
“那是誰買的？”
“……向北。”
寢室裏的幾個人一同露出那我就不覺得驚訝的表情了，現在KPL的賽事正在進行時，向北又是本校生，連她們寢室平常不怎麽打遊戲的，都開始關注起賽況來了。
齊悅在**打了個滾，感慨道：“我怎麽就沒有這麽個長得好，又是遊戲大神，還有錢的鄰家弟弟呢？我要是有，就算老牛吃嫩草我也認了啊。”
等你有了，就該崩潰了。
鼠標這事兒也不難猜，宋橙菲之前用電腦打LOL，就是王者的前身英雄聯盟，結果向北說要帶她。這兩款遊戲其實有些異曲同工的地方，不過一個是手遊一個是端遊，對向北來說自然是不在話下。
結果那天宋橙菲的鼠標有些失靈，向北吐槽她說：“你的操作看得我簡直腦袋疼。”
她說自己鼠標有點問題。
結果，他隨口就說：“給你換。”
她當他開玩笑，結果現在一個明晃晃的實體放在了她的電腦桌上。
宋橙菲拍了張圖片發給向北。
此時，他並沒有比賽，所以很快回了張圖片過來。
圖片上也是一個放在電腦桌上的鼠標，和宋橙菲的那個長得一模一樣，不過他那個明顯就是成套的。
宋橙菲說：“我的電腦都沒這個鼠標貴。”
或許是職業關係，向北在電腦配件這方麵從來就舍得花錢，但她一個四千來塊錢的電腦，怎麽看怎麽和這個鼠標搭不上。
“那我給你買台電腦。”他說。
宋橙菲真想敲開他的腦袋看看是怎麽長的，說：“誰讓你給我買電腦了。把購買信息發我，我退貨。”
向北被宋橙菲氣得夠嗆，他想的是她收到東西時候的驚喜，結果她告訴他要退貨。
“讓你用就用，不用就扔了！”
向北別扭了會兒回她：“就那樣。”
然後，他突然強調：“別以為給你買鼠標是為了討好你，純粹是看不慣你拿著個破鼠標被人殺了一回又一回的淒慘樣子。”
宋橙菲一想到他捧著個手機，臭著張臉自以為報複地給她發了這消息，瞬間失笑。
俱樂部裏。
“Kio，幹嗎呢？”正在訓練的隊友Ven叫他。
鎖爺伸著腿搭在椅子上，看著無動於衷的向北對Ven說：“你別叫他了，他不會搭理你的，這家夥這段時間根本就不正常，活像是陷入異地戀的大小夥子。”
Ven：“異地戀？”
他想了想然後繼續說：“對哦，現在不就是異地戀嘛。”
明哥剛好從沙發後麵經過，瞄了一眼向北的手機，問：“宋橙菲？真是個女孩子的名字啊，誰知道宋橙菲是誰？”
“我知道！”猴子舉手，“就是唯一一個能降得住Kio的青梅小姐姐。”
然後，他就挨了向北一枕頭。
明哥來了那麽點興致說：“難得看你上趕著對一個人好，我們俱樂部沒有明文規定不能戀愛，但不能影響比賽啊。”
向北冷眼對待一眾起哄聲。
他什麽時候說過自己喜歡宋橙菲嗎？還有他什麽時候對她好過？
眾人：每時每刻。
5
吳星宇說到做到。
回來的第二天正趕上周六，他說要請宋橙菲的室友們吃飯。
“什麽情況？”坐在車裏，葉茜戳了戳宋橙菲的胳膊問她。
宋橙菲抱著一大束鮮紅的玫瑰尷尬不已，她不知道吳星宇為什麽一下子搞得這麽正式，上來就送了她一大捧玫瑰不說，甚至一路上處處周到問候。
她對吳星宇說：“我們隨便找個地方吃飯就行了。”
吳星宇回頭笑笑：“你不用管，我已經安排好了。”
李曼琳悄悄說：“橙子，你別是瞞著我們悄悄地和他確立關係了吧？我怎麽覺得這架勢有點像閨密男朋友初次請室友吃飯的套路呢。”
“不要瞎說。”宋橙菲掐她。
吳星宇在一家水煮魚店訂了位置。
下車之後，齊悅就說：“你怎麽知道我們橙子愛吃水煮魚的？”
吳星宇笑：“有心自然知道。”
宋橙菲：“……”
飯桌上，吳星宇發揮作為學生會主席一貫的好口才，大家輕輕鬆鬆地談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氣氛挺好的，宋橙菲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飯吃到一半，葉茜提議喝點兒酒。喝了點酒後，她又突然問了吳星宇一句：“今天特地請我們來這麽好的地方吃飯，是要正式追我們橙子嗎？”
吳星宇看了宋橙菲一眼說：“那要看橙菲願不願意給機會了。”
葉茜才不管那麽多，繼續說：“那你那初戀的女孩兒怎麽辦？”
宋橙菲連忙示意李曼琳和齊悅幫忙。
宋橙菲尷尬地對吳星宇說：“不好意思，她一喝酒就這樣。”
“沒事。”吳星宇居然還直接站了起來。
他倒了一杯酒，端著酒杯說：“你們都是橙菲的朋友，之前我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好，今天借這個機會也是想要申明一點——我……很喜歡橙菲，從大一的時候開始吧。”
說著，他還笑了一下，又繼續道：“我會正式開始追求，希望能得到在座的各位的支持。”
令宋橙菲沒有料到的是，李曼琳居然帶頭鼓掌。
宋橙菲：“……”
回去的路上。
李曼琳說：“其實我覺得吳星宇挺不錯的，人家都公開表明心意了，再說你本來就喜歡他不是嗎？”
齊悅點頭：“確實，我讚同。”
宋橙菲無語：“原來你們居然是這麽容易就被收買的人。”
雖然宋橙菲嘴上和室友開著無關緊要的玩笑，但其實自己也在迷茫。
為什麽原本看起來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可她今天在聽到吳星宇說喜歡自己的時候，除了剛開始那一瞬間的心跳之外，更多的反而是平靜。
她在想，會不會有的時候對一個人的感情是有保質期的，因為你錯過了得到的最佳時期，它就像打開包裝的食物遇到空氣，不知不覺間就變了質。
宋橙菲沒想到吳星宇會那麽高調。
教室、食堂、圖書館，隨便任何一個地方，吳星宇總能站在她麵前說一句：“好巧。”
這時候，學校很多人開始反應過來說：“原來他們兩個沒有在一起嗎？我居然現在才知道！”
她有些無力感。
這個星期，吳星宇似乎正在準備著什麽事情，跟宋橙菲約了周四的下午，說有重要的東西送給她。
她一時間沒有想到合適的應對方法。
結果，就在和吳星宇約定的前一天，她突然接到了向北的電話。
他說：“宋橙菲，我爸出事兒了。”
他的聲音很低、很啞，不像他以前罵人的時候帶著囂張的語氣，也不像他在自己麵前表麵不服氣，暗地裏嘟囔的聲音。
有點無措，甚至有些顫抖。
正是五月底接近六月的時候，鮮花零落，枝芽抽展。
宋橙菲想，在向北接到那通電話之前和之後，一定會在他的命運軌跡裏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記。
那叫成長。
當時正好處在賽季晉級的關鍵時期，而且第二天就有比賽。
他一旦離開，造成的後果是屬於整個團隊的。
他說：“我媽給我打電話，說我爸中午的時候在樓梯口暈倒了，腦出血，現在還在醫院搶救。宋橙菲，我……我現在腦子有點兒亂，我怕我媽在醫院一個人應付不了，你能替我去看看嗎？”
得知自己父母也在醫院的時候，她特地給向北打了電話說：“向小北，你還記得你當時為了去打職業和你爸差點打起來的事情嗎？他雖然這幾年什麽都沒說，但他一定希望你贏。所以不要緊張，好好比賽。”
他輕輕“嗯”了一聲。
宋橙菲趕到醫院的時候，是晚上，手術剛剛結束。
她媽陪著向媽媽坐在病房外麵的椅子上，她爸出去外麵買吃的去了。
向媽媽說：“手術很成功，但醫生說還沒有脫離危險期。”
宋橙菲印象中的向媽媽一直是時尚、優雅的代名詞，即使小的時候戳著向北的額頭罵他小崽子的時候，嘴角都是帶著笑意的。
但是此刻在醫院走廊熾白的燈光下，向媽媽的臉色白得不像話。
“阿姨，向北說明天比賽完他就馬上回來，叔叔不會有事的，您放心。”
宋橙菲她媽也在旁邊說：“是啊，醫生都說不會有大問題的。”
向媽媽拉著宋橙菲坐在自己旁邊，歎氣：“白天我也是被嚇到了，我怎麽會不知道他這個時候正是比賽期，但他們父子脾氣都強，誰也不聽誰的，加上見麵機會少，一出事我第一反應就是給他打電話。”
當天晚上，幾個人都在醫院等著。
直到醫生下達了度過危險期的消息時，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宋橙菲給向北發了消息，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
第二天，宋橙菲讓自己爸媽都回去了，說她和向媽媽在醫院陪著就行。
向北到的時候，是下午四點。
他背著個黑色單肩包，風塵仆仆的樣子。
當時的宋橙菲正準備去打水，兩人在走廊裏同時止了腳步。
“你……”宋橙菲正準備開口說話，向北就突然走上前，毫不遲疑地把她擁進了懷裏。
他用了不小的力氣，閉上眼在她脖頸處輕輕呼吸。
“消息我看見了。”他說。
宋橙菲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胳膊說：“去病房看看吧，叔叔現在沒什麽事了，隻是還沒有醒，他醒來要是看到你應該會很高興。”
向北“嗯”了一聲，放開她去了病房。
宋橙菲便沒有進去，而是去了住院部的樓下，給他們一家人留了獨處的空間。
宋橙菲坐在花壇邊的長椅上出神。
向北下來的時候就剛好看到這樣一幅畫麵——
遠處的夕陽沿著天際線一點點消失不見，旁邊三兩小孩兒嬉笑路過，殘陽在女孩子的臉上打下光影，朦朧間有動人心魄的美。
他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直到這一刻，向北終於承認，他是那麽喜歡眼前的這個人。不是故作討厭，也不是口是心非，真真切切，從頭到尾。
恍然間想起初中的時候一件小事情，他那個時候在學校被一大群男生簇擁追捧著，每天跟個小流氓一樣不是打架鬥毆，就是去逗小姑娘。某天有人說隔壁班有一個特別乖巧又漂亮的女孩子，他一被慫恿，就跑去堵了人。
他當時覺得那個班長長得不怎麽樣，宋橙菲還對著那個班長笑得那麽開心，還讚歎那個班長遊戲打得好，他氣得不行。
遊戲是吧？那就看看究竟是誰厲害好了！
這麽多年過去，宋橙菲一直誤以為他喜歡那個女生，他其實連對方臉都沒有記住。
走上電競這條路，真正的原因，一直都是她，宋橙菲。
當初的不良少年還不知道這種心態叫什麽，他以為是相看兩相厭的互斥反應，所以便將這份討厭進行到底。
他現在知道了，這叫嫉妒，叫在乎，也叫喜歡。
向北別扭式的喜歡。
向北走到椅子上坐下。
宋橙菲轉頭看到他，問：“叔叔醒了？”
“嗯。”
宋橙菲現在才有心思問他一句：“你比賽結果怎麽樣？”
“贏了。”向北說。
宋橙菲鬆了口氣，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從進了醫院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搜過網上關於任何比賽結果的消息，她想她其實是有點兒害怕向北因為情緒輸掉比賽的。
好在他沒有。
向北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靠在了宋橙菲的肩膀上，少年蓬鬆的短發觸碰到脖子上敏感的皮膚，有些癢癢的。宋橙菲偏頭看到他的發旋，抖了抖肩膀：“你幹嗎？”
“讓我靠會兒，累死了。”他閉著眼抱怨。
宋橙菲有些不自在，皺眉說：“累就回去休息。”
結果，向北直接伸出手側身將宋橙菲抱了個滿懷，他似乎非常不滿意宋橙菲的態度，嘟囔了一句：“我昨天到今天都嚇死了，你有沒有同情心啊？”
宋橙菲直接把他扯站起來，無情道：“同情心不代表我要和你一起在這裏吹風。”
兩人再次回到病房的時候，向爸爸又睡過去了。
向北堅持要留在醫院，向媽媽不讓。
向媽媽說：“你剛比賽完又趕路一定很累，今天回去好好休息，順便幫你爸爸帶幾件換洗的衣服過來。”
她轉頭又拉著宋橙菲說：“橙菲，你媽媽剛剛打電話過來說和你爸爸一起去外婆家了，今天你就和向北一起去家裏住，你睡他房間，向北住客房。”
宋橙菲完全沒料到這一茬，連忙說：“不用了，我住家裏就行。”
“你鑰匙放家裏了吧？”向媽媽笑了一下，“不用擔心，你媽媽特地打電話過來提醒就是因為這事兒，怕你忘了，回家進不了門。”
宋橙菲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她尷尬地笑笑：“那麻煩你們了。”
兩家隔得那麽近，她媽更是從小到大就沒有讓一個女兒在別人家裏投宿的危機感。
向媽媽說：“這麽客氣幹什麽，向北這小子小時候在你家裏住得還少啊？”
宋橙菲汗顏，那都是小學時候的事情了。
向北衝他媽翻了個白眼：“您能別把您兒子想得那麽猥瑣成不成？”
什麽暗地裏，他向北亂來也得明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