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間飛雨過,萬花失顏色

一月之前,大魏朝都城,燕京。

在燕京城的百姓心裏,天子腳下,最引人注目的建築既不是金碧輝煌的皇宮內院,也不是香火鼎盛、大德高僧浮塵方丈所坐化的甘露寺,而是那座倚春草湖而建、十丈軟紅、鉛華盡染、引無數男子競折腰的鴛衾鳳枕樓。

這座占地頗廣的六層建築描金漆彩,雕梁畫棟,樓上各角裝飾著八寶琉璃宮燈,金銀合歡鈴鐺,綾羅錦繡堆疊的五彩紗花懸掛其上,到了夜裏,燈火閃耀,風吹花動,鈴聲叮咚,遠遠望去彩繡輝煌,美輪美奐,令人忍不住撫掌讚歎“好一個神仙居所!”。

比這座巧奪天工的建築更有名的,是樓裏的一百一十一位美人,這些美人不僅有著萬裏挑一的美貌,並且才情斐然,每一個都是明珠玉露一般的人物。

這一百一十位美人裏,又根據各自的容貌、才情分別評出四大香主,四小香主,八大芳君,八小芳君,十二金釵,十二銀釵,二十四粉黛,三十八玉人。

然而,讓這座鴛衾鳳枕樓名動天下的,並非樓中這些掛牌待客的姑娘,而是這座樓裏的管事媽媽,有著傾國傾城之姿的花飛雨花娘子。

多少名門公子、江湖豪客在這裏一擲千金隻為能夠一親芳澤,卻因為這位花娘子背後站著的皇族而望而卻步。

月上中天,鴛衾鳳枕樓前香車寶馬,客人如織,將門前十分寬敞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從一輛黃金打造的馬車上,走下一位錦衣華裳的美貌女子,發髻堆疊,高環巍峨,鳳釵華美,環佩叮當,遠遠望去,真有如神仙妃子一般光彩照人。可惜,這美貌女子來的地方是鴛衾鳳枕樓,這座樓裏,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女子一揮手,從她身後湧上一堆手持棍棒的健仆,隻見這女子粉麵含煞,厲聲嗬斥道:“不論是誰,隻要能把花飛雨這個賤人提到本郡主麵前,都裳黃金百兩,隨本郡主衝進去,死活不論!”

“是!”

四五十個健仆齊齊應諾,護衛著女子就往裏麵衝。

大廳裏,絲竹聲聲,佳人曼舞,觀賞著美妙歌舞的公子哥們推杯換盞,好不快活。突然門口傳來一陣**,樓裏的護衛阻擋不及,就見京城裏有名的母夜叉壽安郡主帶著數十健仆一擁而入,見東西就砸,見人就打,一些認出她身份的公子哥嚇得抱頭鼠竄,前門被堵住,一個個地隻好死命地往後樓衝去……

——

鳳衾鴛枕樓取名為樓,實際上是一座占地極大的庭院。整個庭院仿照江南園林而建,園林裏遍布亭台樓閣,假山池沼,疊山理水,曲折綿延,借景分景虛實相間,楊柳依依,紅花照眼,客人漫步其中,隻覺一步一景,美不勝收。

涼亭中,畫廊裏,少不了偎紅倚翠的公子哥們,隻是這座庭院裏的一棟獨立的提名“桂馥蘭香”的三層小樓,卻無一人敢踏足。

京城無人不知,這座小樓裏住著的花飛雨花娘子可是衛玘的禁臠,哪個活得不耐煩的敢招惹。

小花廳裏,花飛雨正在彈一支“鳳求凰”,衛玘手持酒樽,隨著琴音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拍子。

一曲終了,花飛雨正要起身,卻被衛玘一把摟進懷裏。

這位名動天下的美人果真如傳聞中一般有著一副傾國傾城的容貌,隻見她麵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眉如春山不描而黛,眸如秋水光豔溢目,肌映流霞,足翹細筍,鬟多斂霧,腰細驚風,冶容秀骨,窈窕秀弱,病態含嬌,指膚軟膩,吹氣如蘭,儀度嫻婉,盈盈然神仙不殊。

一夕輕雷落萬絲,

霽光浮瓦碧參差。

人間飛雨過,

萬花失顏色。

這便是花飛雨這一名字的由來。

衛玘的唐突令花飛雨雙眉微蹙,霎時間仿佛千般愁絲盡堆眼角,惹人無限憐惜。

“卿卿,可是孤弄痛你了?”

衛玘一臉的緊張和心疼。

花飛雨搖搖頭,為衛玘斟酒,眉目間似藏著無限心事:

“陛下病重,殿下此刻正是最要緊的時候,您時常出入這裏,隻怕那些沽名釣譽的大臣們又有文章做了。”

衛玘酒杯重重磕在桌上:

“這群有眼無珠的蠢材,老三那個偽君子最會裝腔作勢,這群蠢材卻恨不得把他捧成堯舜之流,他當真如此高潔,就該以孤這個兄長馬首是瞻,早日滾去萬州為孤讓路。”

“殿下息怒。”

花飛雨頭埋在衛玘頸窩裏,柔聲勸慰:

“殿下不要為一些不值當的人氣壞了身體,飛雨還在這裏等著殿下,有朝一日,將飛雨聘入宮城。”眼淚簌簌落下,猶如雨打梨花一般不勝嬌弱。

衛玘忙不迭聲地哄她:“你放心,等孤榮登大寶,你就是孤的皇貴妃。”

花飛雨破涕為笑,一雙秋水明眸脈脈含情:“金口玉言,殿下可不要食言。”

衛玘憐愛地吻了吻她的鬢角:“放心,孤哪裏舍得。”

兩人正是情濃之際,樓下傳來一陣“霹靂哐啷”的打砸聲,壽安郡主尖銳的怒罵聲清晰地傳進二樓內室:

“讓那個賤人給本郡主滾出來。”

依偎在衛玘懷裏的花飛雨身子一顫,默默坐直了身體。衛玘安撫地揉著掌中那一雙軟若無骨的柔荑,神情冰冷地聽著樓下的動靜。

“這裏沒有郡主要找的人,還請郡主移步,否則休怪我冒犯。”

“哪裏來的好狗,本郡主也敢攔!本郡主倒要上去看看這賤人又找了個什麽樣的姘頭!”

刀劍相接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

“哢嚓”一聲,衛玘捏碎了手裏的酒杯。

“殿下,快讓我看看您的手!”

花飛雨一把抓起衛玘握著酒樽的手,仔細檢查後發現並沒有傷口才鬆了一口氣。

“殿下,您從後門出去,千萬不要為了我得罪了安王,您放心,我應付的來!”

衛玘一掌拍在麵前的長案上,酒案上的杯碟碗筷一陣顫動。“壽安這個賤人,守在樓下的可是孤的侍衛統領徐長河,這賤人不僅裝糊塗,還敢指桑罵槐辱罵於孤,這賤人這樣囂張,分明是不把孤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