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同殘而信
“所以,你找我來是想等邰正虎醒來後,讓我來問話是麽?”
葉瑀直入主題說出了雷愛國讓自己來的目的。
“沒錯,因為你……”雷愛國看了看輪椅上的葉瑀的腿,他欲言又止,表情有些難以張口很是尷尬,緊接著他轉移話題:“而且我懷疑這次的案子可能跟毒魘有關係”。
“毒魘麽?”葉瑀心領神會的閉眼,頓了頓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明白了,他現在沒了腿,你們這種健全人在他眼裏就是刺激源他不一定會理你們,而我可以降低他的抵觸情緒。放心吧,等他醒了我就去問問,不過我先跟學校請個假,估計要守一天了。”
……
請過假後,雷愛國和老吳就回去調查別的線索,而丁廣碩和那兩個警察則留下了協助葉瑀,至於毛教練,他在雷愛國走之前就因為田徑隊有事而回去了。
離開之前,葉瑀和毛教練短暫的交談過,從毛教練的講述中得知,邰正虎雖然脾氣有些火爆性格直來直往,但一直以來跟隊友相處都很好,邰正虎的身體強壯,身高有一米八二,他下肢較長,尤其是小腿比大腿長,這樣的腿型最適合短跑,他的腿部肌肉很發達爆發力很足,耐力也有,是少有的田徑苗子,更重要的是他吃苦耐勞,肯練肯琢磨,這讓一向看好他的毛教練很是喜愛,也是毛教練的最引以為豪的愛徒,所以不論是隊友還是教練都跟邰正虎沒有什麽仇怨。
病房外的走廊裏,葉瑀把輪椅停靠在窗前默默低頭,反複翻看著手中的文件夾中的一張邰正虎和毛教練在比賽後的合照,邰正虎身穿省隊田徑隊的藍黑相間的短跑運動服,他膚色有種淡淡的小麥色因為劇烈運動後而麵色顯得漲紅,一點也不像昏迷在床的他麵如死灰般的慘白,臉上洋溢著自豪開心的笑容,還清晰可見比賽後的汗珠掛在臉上,他右手搭在毛教練的肩頭兩個人笑的是多麽的高興燦爛,這麽一個正值上升期的青年運動員,怎麽就在剛剛取得成績後就遭受到這種剜心般痛苦的打擊,葉瑀腦子裏也不斷回響起毛教練和雷愛國所說的話。
“與人無仇無怨,但卻被人活生生用電鋸鋸下的腿,也就是說凶手未必是為了報仇什麽的才鋸下他的腿,可凶手要他的腿有什麽用?難不成是為了……吃?”
葉瑀閉上眼展開他的推測,通過照片葉瑀對邰正虎那已經杳無音信的腿有所了解,那是兩條在健全人裏很完美的腿型修長但又並不細弱,肌肉的輪廓很是突出,看不出多餘的贅肉,如果邰正虎退役的話或許可以去當模特都有可能,不過他現在這樣子……恐怕連活下去都很困難。
“難不成是因為嫉妒?”葉瑀睜開眼又推導出一種猜測:“不太可能,如果是嫉妒他的成績,那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而是奪取他的腿,卻把他丟棄到公共廁所自生自滅,難道凶手隻是想奪取他的腿?可是一雙已經毫無生機的腿對於凶手又有何意義呢,戀腿癖,這個可能性倒是很大,但戀腿癖戀到男人身上,這未免太變態了吧……”
葉瑀不禁啞然失笑,他苦笑對自己這個推斷太腦洞大開了,戀腿癖這個癖好倒是很多人有,不過都是男的戀美女的美白腿,女生戀歐巴的大長腿,至於弄暈截腿,這可絕非常人所能想到甚至做到。
葉瑀從兜裏掏出手機,點開記事本開始打字記錄剛才自己推斷和掌握的信息。
“啊~!啊~~~!我的腿!我的腿啊!”
正當葉瑀輸入‘凶手可能有精神病’時,忽然病房裏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響徹整個走廊。
門口看守的丁廣碩和兩個警察在聽到叫喊的第一聲就推門衝進去。
葉瑀連忙裝好手機和文件推著輪椅走了進去,剛一進去就看見倒在地上的吊瓶架,以及散落在地上的枕頭被子和其他雜物。
丁廣碩和其他兩名警察正牢牢壓著邰正虎的雙手和身軀,此時的邰正虎麵目悲痛欲絕表情扭曲淚水縱橫,他右手滿手是血正拿著一團帶血的紗布在拚命的掙脫搖動丁廣碩他們的束縛。
葉瑀朝他的斷腿望去,兩個原本齊根斬斷的斷腿根包裹著厚厚的紗布,此時右腿腿根的紗布已經被拆開,殷虹的血液從腿根處的紗布滲透出來染紅了身下白色的床單。
“邰正虎你不要這麽激動,冷靜點!你不能自殘自己的傷口。”丁廣碩大聲嗬斥,與此同時他朝門外高聲喊道:“醫生!醫生!”
葉瑀停留在病床對麵的**,一直深沉凝視著已經瘋狂了的邰正虎。醫生很快就趕來了,他拿出針管給邰正虎打了一針鎮靜劑,很快藥效起作用了,原本三個男人都很難壓製住的邰正虎慢慢的平複下來,雙眼半睜半合的躺在**,隻不過嘴裏依舊念叨著:“我的腿,我的腿~”
……
“好了,我已經重新給他包紮好傷口了,可不能再讓他解開紗布,加重傷口惡變情況,萬一感染可就麻煩了。”醫生對丁廣碩他們耐心囑咐。
丁廣碩擔憂的看了一眼已經癡癡迷迷的邰正虎,對醫生說著:“醫生,你們有沒有那種約束帶,我擔心邰正虎清醒過來又會折騰。”
醫生轉過頭對身後的小護士吩咐道:“有,寧護士你去拿一下。”
很快寧護士取來了約束帶,丁廣碩幾人將邰正虎捆綁在**,捆綁後丁廣碩又拉扯帶子試了試,確認捆綁牢固後,對醫生和護士笑了笑:“謝謝了。”
“你們出去吧,我看著他。”葉瑀等醫生走後,對丁廣碩三人說道。
待丁廣碩和那兩個警察走後,葉瑀慢慢推著輪椅來到病床前,他這一刻的視角正好與歪著腦袋呆若木雞的邰正虎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對視。
葉瑀就這麽盯著那雙眼睛看,或許是因為過於悲痛,鎮靜劑雖然抑製住邰正虎的情緒但並沒有讓邰正虎徹底失去意識,這倒是令葉瑀的詢問過程簡單許多。
“你好,邰正虎。”葉瑀輕聲輕語的打了聲招呼:“我是葉瑀。”
“我的腿,我的腿……”
邰正虎卻沒有絲毫反應,他隻是呆呆的看著葉瑀,口中反複重複著一句話。
葉瑀看著邰正虎,一時間想不出要問些什麽,當一個人遭受過度打擊心理難以承受精神接近崩潰時,就會像邰正虎現在這樣一直翻來覆去重複一句話、或者某些動作、語無倫次,無法跟人溝通、反應木訥,他們的意識被精神蒙蔽住了,對外界的刺激已經沒有任何反應,除非是對他們精神有所震撼的刺激源才能將他們拉回現實世界。
葉瑀看著精神崩潰的邰正虎話中透著無奈:“唉,你真以為隻有你最慘麽?”
葉瑀推著輪椅緩緩朝著病床左側牆的沙發走去。
到了沙發後,他將輪椅靠近沙發,把兩條腿抬到沙發上,然後兩手一撐將上半身挪了上去,之後葉瑀望向邰正虎,對方依舊是如同木偶般的眼睛望著自己,不過眉頭似乎有輕微的皺起,應該是對葉瑀的一係列行為表示疑惑。
葉瑀沒有說話,他徑自把長褲挽起,這時原本毫無生色的邰正虎忽然眼神一跳,葉瑀緊接著把上衣脫掉上身赤膊的顯露與邰正虎的視線中。
剛把衣服甩在輪椅上,葉瑀就聽到病床的位置傳來有氣無力微弱的聲音:“你……你的身體……為什麽會……”
“一次災禍,我的脊椎被破碎飛起的物體砸骨折,雙腿骨折燒傷,身上也有多處破碎的玻璃碎片之類的東西擊中,我遭遇不幸已經整整七年了,你看,我現在不是一樣過的很好嗎。不過話說回來,當著一個男人麵脫衣服,還真挺奇怪的。”
葉瑀雲淡風輕的指著自己上身滿布傷痕的皮膚,又淡然一笑看了看自己雙腿那手掌大小的傷疤,就好像說著別人身上的事情似得那麽淡定。想讓一個遭受巨大創傷的人從內心不抗拒你,唯一直接的辦法就是把自己的創傷顯露無疑的給他看,與其說再多“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這種虛無縹緲的話來安慰,倒不如這樣更容易震撼他。
“你是警察?”邰正虎眼神遲疑的注視著葉瑀。
“算是吧,其實我最想做的就是刑警,可我這個情況人家不收啊,不過我是警官學院的一名老師,不要緊張,隻是他們找來跟你聊聊天的。”葉瑀淡淡一笑,似乎並沒有把邰正虎當成受害人那麽可憐同情:“你如果願意的話,我們可以說說話。”
葉瑀放下褲腿,又抓過輪椅上的衣服邊穿邊說道:“你知道麽,其實我很討厭坐輪椅,我的腰自從骨折過就不能久坐,坐一個小時左右就會腰疼,你要不介意的話,我就躺在沙發上跟你說話可以麽。”
邰正虎表情很奇怪的看著葉瑀,他原以為對方是警方派來詢問凶手的,可誰知道居然跟自己說這些。而且如此毫不避諱的讓自己看他身上的傷疤和那做過手術的脊柱。
“可以……你是什麽事故……身體變得……”邰正虎頭腦裏組織著語言,或許是剛剛緩和情緒的緣故,平時的他可謂是話嘮,可現在卻沒有任何詞句可以讓他清晰表達自己想說的話。
葉瑀微微一笑接話道:“變得這麽傷痕累累,是一次公寓天然氣泄漏爆炸意外,我算是好的了,撿回一條命,致使喪失了部分下肢功能,不能走路罷了,還能跟你在這兒聊天,我有兩個朋友也是那次爆炸的受害者……一個死了,燒成了焦炭,另一個……至今還臥病在床成了植物人。”
葉瑀說著說著神情黯然下來,他咂舌,長歎一口氣:“人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隻要活著就有希望,你看看我雖然身殘,但心可不廢,我現在可以工作溫飽足夠了,你的悲痛我可以理解,說真的,殘疾人不好過,不論是肢體殘缺,還是心理障礙,都會讓人變得敏感異常,很多旁人無意之舉都可能觸碰到那份脆弱。”
“但隻要活著就有希望。”葉瑀繼續說道:“誰也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現在墜入穀底,不等於永遠都會在黑暗裏生活。”
“可我還能做什麽,我十多年的時間都花費在了田徑短跑上,我沒日沒夜的苦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為國爭光,成為奧運會的冠軍!我好不容易取得了成績可以選進國家隊,卻一夜之間……”邰正虎越說聲音越模糊,到最後他表情憤恨哽咽道:“都是他!他害我變成這樣!他為什麽要鋸掉我的腿!”
葉瑀見對方主動提起凶手,他便引導邰正虎說出實情的前因後果:“你昨天晚上是怎麽會突然失蹤的呢。”
“因為得到了全運會冠軍,教練說我這個成績進國家隊沒問題,昨晚興奮得我睡不著,就出了田徑訓練基地,想去酒吧喝幾杯,可誰知道一出門就被人從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