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遇到魔鬼

福利院外守候的記者和看熱鬧的群眾,見有人走出來都一個個伸長脖子瞪大眼睛望向來人,三個男人正不緊不慢的向他們走來,中間是一個清瘦的墨鏡男,看樣子也就不到三十歲左右,他右邊的是個青年人神情戒備的看著前方,右手牢牢摁在中間那個墨鏡男的肩上,很明顯是要控製住那個墨鏡男,他左邊是一個中年人,跟右邊的青年人同樣的動作,隻不過他身上的衣服……跟剛才帶著黑布頭罩的譚鐵興一模一樣,但已經掌握大量信息的記者,和熟知福利院的街坊鄰居都一眼看得出來這人並不是譚鐵興。

艾小暖驚訝的望著最中間的墨鏡男她神情複雜的看著蘇清建:“這……他居然被抓了。”轉而看向雷愛國,一眼認出對方身著的衣物心思聰慧的她心裏頓時猜出了七八分,她恍然大悟的下意識眯起了眼睛:“原來這是個陷阱,為的就是把蘇清建引出來。”

葉瑀看著蘇清建的背影,推著輪椅跟在後麵,他此時心裏說不出的滋味,他計劃成功了,一切都跟他設想的差不多,可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對蘇清建是愧疚,內疚自己親手設局;怨恨,恨他為什麽做一個殺人凶手,就算是為了司馬靈珂,可是值得麽,或許這就是愛,自己可能一輩子無法懂得,也不曾有懂得的機會……

正在葉瑀陷入情緒的泥潭時,丁廣碩從宿舍樓的位置跑來,他喘著氣站在葉瑀身邊,注意到大門口蘇清建的身影,心裏也是一陣酸楚。

“葉哥,東西拿到了。”丁廣碩拍了拍他胳肢窩夾著的一個檔案袋。

“嗯,回去再說。”木然的微微頷首,葉瑀繼續推著輪椅向前走。

丁廣碩想安慰幾句,但不知道說些什麽,葉瑀這種神情他隻見過兩次,樂兒姐剛開始住院,還有自己大哥的葬禮上,葉瑀是個會控製自己情緒的人,丁廣碩沒有見過他失控過,他知道寂靜時的葉瑀,他的內心是最混亂不堪的,他隻能跟在身旁,默默陪著走。

“清建!你們為什麽抓清建!他可是個好孩子啊。”一個慌亂,且帶著憤意的聲音從圍觀的人群裏轟然響起。

眾人循著聲音望去,一個老頭從大門旁的崗亭跑了下來,隔離的警察見狀,連忙伸手攔住了那個老頭,

葉瑀和丁廣碩也聽到了聲音,他們抬眼望去,是看門的趙大爺,他此時正用力扒拉著攔住他的警察,想衝進去,他的臉上滿是淚水和鼻涕,被煙酒腐蝕的黃牙呲著:“你們憑什麽抓清建,他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大爺他現在是犯罪嫌疑人,您別妨礙我們執法。”攔住他的一個警察勸說道。

“啊~讓我進去,你們抓我啊,別抓我侄子!”趙大爺情緒已經失控了,他瘋狂的擊打攔住他的警察,大聲的嘶吼,絲毫不理會周圍群眾的目光和記者手中照相機的閃光燈的光芒照射。

“夠了!”蘇清建停住了腳步,他轉過頭麵向趙大爺的位置近乎把嗓子喊出血的嘶喊道,“我的事與你無關,你老老實實做你的看門的就行了!你這個懦夫!你跟福利院那些喪心病狂的家夥是一樣的,如果有機會我也會殺了你!”

趙大爺聽到蘇清建這一番話,停止了掙脫的動作,他怔怔的站在原地,雙眼呆滯看著蘇清建一步步走向警車,鑽進去,然後警車開走。

葉瑀和丁廣碩走出大門他們聽到了趙大爺剛才的話,沒想到趙大爺居然是蘇清建的親大爺,二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駭然,葉瑀更是驚詫萬分,他與二人相識了二十多年,居然是頭一次知道這塵封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他們回望了一眼趙大爺,後者用一種乞求的眼神看著他們,趙大爺知道,葉瑀和丁廣碩都是警察的人,他抱有一絲希望的想讓他們求求情,哪怕讓自己代替蘇清建坐監獄都可以

葉瑀眉頭緊蹙,他雙唇抿了抿,無可奈何的把頭轉向了另一個方向丁廣碩則是緩緩搖了搖頭眼神中夾雜著無奈和同情。

趙大爺明白了兩個人的意思,他默默低下頭嘴邊輕輕上揚,那一絲笑容是多麽嘲諷、苦澀、他佝僂的身軀似乎被打擊的越發彎曲,這都是命,或許蘇清建本不該來到人世,要怪隻能怪自己有負那死去的弟弟弟媳的托付了,他可能真的如清建所說,懦弱、委曲求全、苟活於世……

蘇清建被關在審訊室裏已經一個小時,他就靜靜的坐著一個姿勢一動不動,他腦子現在是一片空白,他耳邊隻有一種歌聲。

那是他這輩子聽過最動聽,最悅耳,最讓他心曠神怡的聲音,那是過去司馬靈珂唱著他寫的歌,陽光下,綠草地,他抱著吉他靠在樹旁,十指輕彈,琴弦顫動,他的心就如同琴弦般的悸動不已,同樣靠著樹,司馬靈珂坐在輪椅上,她的聲音就從她的口中潺潺從耳朵流到蘇清建的心裏,唱的每一個字,每一個音調,都深深烙印在蘇清建的記憶裏,他在笑,他聽得出她也在笑,那是最美好的時光,也是悼念過去的哀樂。

每每一人時,他就像是聽唱片一樣,腦海裏調取記憶,把她的歌聲一邊邊的播放,他就好像做夢似得回到那個時候,那時那景,那人那樹。

“我要參加審訊。”

辦公室裏,葉瑀麵色堅定猶如一麵寒鐵,對雷愛國和林勝龍說道。

“你確定?”雷愛國不太放心葉瑀的情緒,他聽丁廣碩說起了葉瑀和蘇清建的關係。

葉瑀頭微微轉向雷愛國,他目光如炬,絲毫沒有退讓:“既然是我想出這個計劃來的,那我一定要參與審訊,我想知道他到底怎麽認識那個人的,還有他為什麽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林勝龍聽到葉瑀的話,想了想,考慮到葉瑀跟蘇清建的關係:“你……可不要感情用事。”

葉瑀神情依然冰冷,但雙眼卻猶如磐石:“放心,我不會因為他是我多年好友就替他隱瞞什麽。”

雷愛國思考片刻後對葉瑀說道:“行,不過我們兩個陪同。”

“可以,現在就去。”葉瑀容不得半分延遲,推著輪椅轉身就往審訊室走去。

林勝龍望著走遠的葉瑀,又質疑的看向雷愛國“雷組,你就這麽看好他?”

雷愛國勉強擠出個笑容,他衝著門口揚揚下巴“男性剖腹案知道吧,上一次他死裏逃生,差點就被凶手殺死了,後來老吳和丁廣碩趕到現場,發現凶手跳樓死了,而這小子卻隻是左肩重傷昏迷了。”

林勝龍聞言,眼睛瞪的老大,他張著嘴驚訝道:“聽說那個女凶手是毒魘這個家夥培養,凶殘異常,葉瑀是怎麽活下來的。”

“不知道。”雷愛國兩手一攤聳了聳肩,然後向門口走去“我隻能告訴你,這次的蘇清建很可能也是毒魘培養出來的。”

林勝龍聽到雷愛國這句話,整個身體的為之一顫,毒魘啊,那可是現在東北警界,乃至全國警界都瘋傳的家夥,他不親自作案,卻培養創造出了幾個變態的凶手,平河鎮的連環殺人案,林家的毒殺案,還有Y市的剖腹男屍案,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麽省市刑偵局重案組的組長會對福利院的案子這般重視了,原來其幕後操縱者真的是毒魘,最開始的猜測都變成了現實!

林勝龍年輕有為,他做夢都想親自破一起大案,現在他知道他居然參與的是毒魘的案子,內心激動不已,但轉念一想,他又不由得頭疼了,這次的案子太棘手,凶手是殘疾人,殺的鄭康全還是戀殘癖犯罪團夥的頭目,這要是被媒體知道了,肯定又大肆宣揚什麽,年輕盲人為愛報仇,毒殺喪盡天良的福利院院長,到時候肯定是一大堆記者堵在公安局門口。

甩甩腦袋,林勝龍也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了,他此時此刻隻想知道蘇清建是怎麽認識那個毒魘的,還有他為什麽會那麽輕而易舉的殺死張秀蘭和鄭康全。

正沉浸在回憶裏的蘇清建忽然耳朵一動,他從茫然中醒過來,頭轉向審訊室的鐵門處。

鐵門打開了,葉瑀對守在門口的警察點頭示意後,推著輪椅一點點的走進審訊室。

“你來了。”蘇清建的聲音淡然無味,沒有任何感情在其中。

“對不起,這次的行動計劃,是我設的。”

蘇清建聞言愣了一下,轉瞬間臉上又浮現出笑容,他擺擺頭,麵向葉瑀語氣沒有絲毫的憤慨:“被你算計,我不冤,也不怨,你隻是阻止我殺人罷了。”

“對不起,我以前應該多回來看看你,我不知道你有這麽重的心傷,如果早些發現,你或許就不會變成這樣。”葉瑀走到距離蘇清建一米的距離停了下來,他雙手搭在扶手上,眼神複雜的瞅著蘇清建的臉:“你現在後悔麽?”

“並不。”蘇清建那張白皙的臉上依然保持著一絲微笑“為了她,值。”

稍微停頓後,蘇清建又咬牙切齒麵容憎恨道:“可惜沒有把傷害她的人都殺死!”

葉瑀垂簾眼皮,他不忍心聽到蘇清建如此充滿仇意殺氣的話。

“你是來審問我的對麽?”蘇清建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

葉瑀抬眼注視著蘇清建的臉,片刻後回應道:“沒錯,我要求的,因為我有謎團,我想讓你幫我解惑。”

話音未落,雷愛國和林勝龍走了進來,雷愛國一邊走到桌子後一邊說道:“我們隻是做記錄,不妨礙你們的。”

蘇清建輕鬆的笑了笑:“嗬嗬,人多點好,我講起來也不會太枯燥。”

林勝龍開啟視頻記錄儀,然後對葉瑀說道:“好了,那麽接下來開始吧。”

“蘇清建,你涉嫌下毒殺害鄭康全和張秀蘭,對此你有什麽要說的。”葉瑀提高聲調說道。

蘇清建點點頭說道。“沒有,我的確下毒殺了他們。”

“你的毒是從哪來的。”

“一個人郵寄給我的。”

葉瑀遲疑的問道:“他長……他的聲音你還記得麽。”

蘇清建搖搖頭:“記得,他的聲音很奇怪,給人一種魅惑的感覺,輕柔又迷幻。”

葉瑀眼睛轉動了幾下又問道:“你是怎麽認識,或者說遇到他的。”

蘇清建沒有立即回答,他微微低著頭,葉瑀知道他是在回憶他第一次遇到那個人的場景。

“那是2011年,應該是四月份,我在酒吧唱歌,酒吧的酒保在我下台時遞給我一百塊錢,說是有位客人給我的小費,當時我心裏很高興,這一百塊錢可以買一束很好的鮮花送給靈珂還有她最愛吃的俄羅斯糖果。”蘇清建說到這裏臉上洋溢著寵愛之情。

“那是一個沙啞低沉又有磁性的聲音,他坐在酒吧最角落裏,我跟他握過手,他的手骨骨節不粗,皮膚細膩,握力不輕不重,可以感覺到他從事的工作是比較高層的,右手沒有帶戒指或者手表之類的飾品,他應該跟我差不多高,因為我聽到他的鼻腔空氣的流動聲位置不高也不低。”蘇清建一點點敘述著那天的感覺。

在做記錄的林勝龍不禁感歎蘇清建的記憶力“這你都能記得住啊,而且僅靠呼吸就可以判斷一個人的身高。”

蘇清建指了指自己戴墨鏡的眼睛,苦笑了幾聲:“一個瞎子,既然看不見人臉,自然要想辦法記住他人別的特征,恰好這個人手骨細長,不同於他人的,我記憶點特別深刻。”

“那後來呢。”葉瑀緊接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