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抓到譚鐵興
那是葉瑀前兩天在艾小暖收集的報紙裏找到的,兩張報紙,分別是2011年一月份,和2011年二月份,標題分別是《內幕爆料鄭氏集團有資金虧空》、《鄭氏集團今日起將裁不同職務的員工一百名》。
“我當時還沒注意,隻是覺得這兩則新聞跟鄭氏集團有關,就收了起來,後來我上網查了一下青山縣度假村的開工日期,正好是2010年八月份,前後僅僅隻是幾個月的間隔,未免有些巧合吧。”葉瑀兩手一攤,麵容十分淡然的看著汪經理:“而我這個人,恰恰不相信巧合。”
“那麽大一筆錢不可能無聲無息就轉到度假村的施工款上麵去,我想順藤摸瓜還是能查得出來的。”
“還是敗露了,這麽多年,我也可以放下心中的石頭了。”汪宋城長呼一口氣,他沒有了剛才的慌張感,轉而代之的是一種由內而外的輕鬆,如釋重負,就好像心裏一個不吐不快的秘密,忽然有一天別人告訴他,我知道了所有內幕。
“你想知道什麽?”汪宋城端坐身子平靜的看著葉瑀。
“想知道你知道的一切,度假村真正的利益來源,鄭康全的死,還有”葉瑀停頓了一下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與汪宋城的目光對峙:“司馬靈珂究竟為什麽自殺。”
……
北山縣縣局,審訊室裏。
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坐在審訊椅上,他癱軟在窄小的椅子上,側著頭向後靠,盡可能的使自己坐著舒服一點,身上的衣服極其髒亂,頭發也跟個雞窩差不多,雙手的手腕被冰冷發亮的手銬箍住,目光無神的看著前麵,麵色不驚不慌,就好像自己不是坐在審訊室,而是一個孩子坐在教室裏看著前麵的黑板發呆。
許久,審訊室的門開了,走進來兩個身穿便服的警察,之所以知道他們是警察,是因為他這兩天經常見到他們,他抬眼瞄了一眼,老的那個應該是叫雷什麽,年輕的那個是本縣的刑偵隊林隊長。
“有煙麽?”
他爆皮的嘴巴忽然開口,用一種沉悶的聲音對來人問道。
其中那個林支隊看了他一眼,手伸進褲兜裏,掏出個煙盒,抽出一根,走到他麵前,他張口,叼住了煙屁股,那個警察又從煙盒裏拿出塑料打火機,打出一個小火苗,在煙底下晃了晃,一縷藍煙從通紅的火星處飄出,他用力一吸,一股他不太適應的煙味竄進他的肺裏。
他被銬住的手,夾住香煙,皺著眉咳嗽了兩下。
“比不上你抽的中華湊合抽吧。”那個給他煙的林隊長看出他抽不習慣這煙,話裏有話的對他說了一句,然後坐在審訊桌後。
“說吧,譚鐵興,你為什麽要半夜逃跑。”那個老一點的警察翻開記錄本說道。
“想回家看看。”譚鐵興很平靜的說著,然後又伸著脖子去吸了一口煙。
“這個時候你要回家看看?”林隊長拍了一下桌子指著譚鐵興怒斥:“你不知道現在是辦案的關鍵時刻麽,所有與案件有關的人都不準離開!”
譚鐵興閉口不語,他很專心的看著手裏那根煙上飄散的煙霧。
“我tm問你話呢!回答我!”林隊長見對方毫無反應,不理睬自己,火從心中起,為了找譚鐵興,他幾乎是出動了所有警力,這老小子也算是聰明,正常的火車,客車他都沒坐,不知道從哪得知有一輛往山東走運菜的貨車。他半夜扒上了貨箱裏,幸好被關卡的同事檢查貨物,發現了他,覺得形跡可疑才把他抓住,得知他們正在尋找這個人就帶到北山縣警察局。
雷愛國見林勝龍火氣壓不住,就使了個手勢,示意控製一下的怒火,林勝龍瞪了譚鐵興一眼然後轉而當起了記錄員。
“我們都知道,你在老家魯省有孩子,有老人,可是你老婆死在了北山縣,這案子還沒破你就走了,你覺得你這樣回家家裏人會不問你麽?”雷愛國看著譚鐵興的臉反問道。
譚鐵興彈煙灰的手忽然頓了頓,他抬眼麵無表情無波無瀾的看著雷愛國。
“你是想畏罪潛逃麽?”雷愛國也懶得拐彎抹角了,他直接拋出最想問的那句話。
“我沒有殺人。”這是譚鐵興坐在這個審訊室裏說出的第二句話,五個字平淡無奇,甚至臉上依舊像塊鐵板,但雷愛國注意到,譚鐵興夾著香煙的右手,在說話的時候不由得緊握了一下。
“那你為什麽要半夜逃跑?”雷愛國繼續保持著平緩的語氣問道。
“因為我想孩子、想爹娘、我想回去看看他們。”譚鐵興邊說著邊吸了一口煙,眉頭也擰在了一起,也不知是煙不順口,還是他在愁見不到家裏人。
“為什麽不等案子結束了回去,你這樣回去心裏也不會踏實吧。”
譚鐵興望了一眼雷愛國,他兩個鼻孔緩緩呼出兩道煙霧出來,然後眼皮垂簾,看著地麵“我……”
他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自己的語言,又似乎是在徘徊說不說出口,雷愛國也不著急,就這麽靜靜的看著他。
“我怕……再也回不去了。”譚鐵興咬了一下嘴唇,然後抬起頭,充滿絕望的凝視著雷愛國的雙眼。
雷愛國看得出,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此時眼中的恐懼,雖然他一直竭力保持鎮靜,保持他身為退伍軍人那種勇敢堅強,但他還是掩蓋不了身為一個動物與生俱來的恐慌感,雷愛國分不清,這個漢子究竟是恐懼那可能隨時被人毒殺的可能,還是害怕再也見不到朝思暮想的雙親和兒女……
“你是害怕凶手對你下手?”雷愛國順著譚鐵興的話往下說。
譚鐵興轉而目光又落在手上的煙,自己抽的太猛太快,隻剩下最後一點了,他最後抬起手,咬住煙蒂用力盡可能的把煙霧吸進肺葉裏,然後憋著氣,把還有火星的煙蒂丟在腳底下,使勁的碾壓。
他抬頭漫無目的盯著白色的天花板,張開口肺葉裏存留的煙霧順著張開的口腔彌漫出來用講故事的口吻說道:“知道麽,我當了五年的特種兵,槍林彈雨出生入死,有一次執行任務,我被人用槍頂著頭,那時候我心裏害怕恐懼,我怕的不是自己會死,我怕的是我死了爹娘誰照顧,後來我拚死一搏,可能是老天爺保佑吧,左肩中了一槍,而那個人被我用刀給捅死了。”
說到這裏,譚鐵興笑了笑很是得意,眼睛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肩仿佛那裏有一枚軍功章,那意思就像是告訴雷愛國他們,‘你們看槍傷留下的傷疤還在這裏。’
“從那時起我知道,我有怕的東西,我爹我娘,就是我生存的希望。”譚鐵興笑容收斂:“後來結了婚,我知道我的希望又多了兩個孩子,那時候當兵,講的是為國捐軀,保家衛國,可是自從有了孩子後,我想了想,我不適合當兵,我可以為了我的家人累死累活,但是我已經做不到為國捐軀了,因為我死了,我的孩子、我的爹媽,就無人照顧了,到時候可能為國捐的不隻是我這爛命,而是一家老小活著的支柱。”
譚鐵興說到這裏,眼眶濕潤了,仿佛他從未說過這些,這是個很少抒發內心的男人,他不善言情,不苟言笑,他對家人的情感表達隻是埋頭苦幹,賺錢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這麽簡單,而他唯一想看見的就是父母桌上熱氣騰騰的菜,還有聽到孩子高興的叫著爸爸撲向自己。
雷愛國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這個跟自己差不了多少歲的男人,他聽到譚鐵興的話後,腦海裏很奇怪的浮現出自己的前妻和女兒,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她們,他已經忘了,他的腦海裏還是那火車站最後離別的場景,妻子和女兒手牽著手,回頭看著他,女兒的小臉已經哭花了,妻子也是憤恨的看著自己,那是埋怨、不解、還有……總而言之,他知道妻子那一次回頭是想讓自己留住她們,可是他沒有,他隻是揮揮手然後轉身走了。
一道聲音把雷愛國從記憶裏拉回到了現實。
“這個雷警官說對了,我是害怕凶手。”譚鐵興用下巴指了指雷愛國“說真的,我tmd寧願再次讓人用槍頂著頭,我也不想像我老婆還有鄭康全那樣被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家夥下毒殺死,那種隱藏在暗處的感覺太讓人感到恐懼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也沒有拚死一搏的機會。”
“你知道凶手為什麽殺你妻子和鄭康全麽?”雷愛國有一種直覺,他覺得這個譚鐵興肯定知道一些事情,是導致凶手毒殺張秀蘭,還有鄭康全的原因。
譚鐵興抿了抿嘴,搖搖頭沒有說話。
“你好好想想吧,你老婆的死,我想你也很難受,結發夫妻,吵吵鬧鬧了半輩子,難道你不想為她出一份力,抓住凶手麽?”雷愛國語氣緩慢,但每一個字都在敲擊譚鐵興的心理那層硬殼:“你就算回家了,你怎麽對你的孩子和父母說?說因為工作原因回不來?一次兩次尚可,但不是長久之計吧,更何況已經死了的人要銷戶口,你覺得你能隱瞞多久?”
雷愛國每一句話都進到了譚鐵興的耳朵裏,直達他的內心,譚鐵興此時心中也是掙紮不已,說?還是不說?說了那件事,自己有可能幫助警方找到凶手,但自己肯定……到那時,他的家裏唯一的支柱就沒了。
不說,那自己就會永遠承受這份痛苦,不能為妻子伸冤,他有愧於相濡以沫二十年的老婆,他怕孩子知道真相會埋怨自己,看不起自己。
譚鐵興的心已經亂了,他的眼珠子很直接的出賣了他,雷愛國和林勝龍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譚鐵興此時腦子裏是在猶豫抉擇。
雷愛國看了看手表,已經半夜九點多了,又想起自己和林勝龍好像從吃完那個包子後今天就再也沒有吃過東西。
“這麽晚了,咱點個東西吃吧。”雷愛國對林勝龍說了一句,然後望向不遠處的譚鐵興提高音調:“譚鐵興!你吃什麽。”
譚鐵興仿佛被這聲音驚到了,他從一團亂麻的思緒中抽出,表情迷茫的看向雷愛國,忽然想起剛才雷愛國問的話。
“我不餓。”
譚鐵興很簡單的回了三個字,然後埋頭繼續鑽進那一團亂麻的思維裏。
“你看著,我出去買吃的。”雷愛國站起身,伸了個腰,拍了拍林勝龍的肩膀,看了譚鐵興一眼後,走出了審訊室……
雷愛國從公安局對麵的飯店出來,往回走,手上拎著兩大袋子的吃的,這大半夜的,車流少了很多,所以雷愛國也沒有東張西望的注意來回的車輛,他快跑幾步穿過街道,走到了大門口,剛進門,就聽到身後有喇叭聲。
‘臥槽,誰大晚上還來公安局啊。’
雷愛國心裏暗罵一句,然後向前快走幾步閃到一邊。
隻見一輛警車開了進來,雷愛國有些納悶,這個時間段出勤這麽快就回來了?
正在他疑惑之際,副駕駛的門開了,雷愛國凝目一看,臉上瞬間浮現笑容,一個令他有些頭疼的人下了車而且跟自己對視。
“嘿喲!老雷,真特麽巧。”
“老鐵!你怎麽會來這裏。”雷愛國拎著兩兜子吃的,走上前問道。
“青山縣的事辦完了,我就找我一兄弟,開警車去酒店。”鐵大宇努著嘴指了指駕駛位的一個男子,然後擠眉弄眼神秘兮兮的開口道。“小葉他們我給你安全帶回來了,而且還給你帶了個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