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各懷鬼胎

“看!放黃榜了!”

“都寫了什麽啊?”

“好像是招兵的軍榜啊。。。。。。”

“啊?難不成就是玄甲軍?”

宣城街頭的老百姓紛紛被這剛剛放出地黃榜吸引過來,站在內圈地人對著黃榜細細品讀,圍在外圈的人一個勁地往裏麵擠,還忍不住喊道“都寫些什麽?”

“寫地是玄甲軍需要更多地熱血男兒來從軍,保家衛國!”所有人都被一個響亮地聲音給吸引了過去,當百姓抬頭看時,發現宣韶寧就站在人群外幾步遠處,炯炯有神地看著他們。他知道即便是京城的百姓識字的也不算多,與其等待他們看懂那黃榜上的文字還不如自己親自來開口說,因而他選擇了國人區最為熱鬧的靠近青玄門的放榜處作為自己第一個招兵驛站。

“這人是誰啊?”

“看他的軍服,應該是玄甲軍中人吧。”

一時間,百姓看著這麽突然冒出來的一個人有些不明所以。

“我就是玄甲軍中的一員,鄉親父老應該都聽說了鄞州收複的事情了吧。我們和下唐軍隊激戰了一天一夜,死傷了不少弟兄,最終將鄞州將敵人手裏奪了回來!”

“是啊!十年了啊。。。。。。離鄉背井整整十年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聽到收複鄞州之後竟然忍不住掩麵哭泣。

“這位老人家是鄞州人氏吧,我也是。十年前,家園被占,爹娘都死於戰亂,而如今我能親手參與這場戰役,將家園收複,那感覺該是多麽感慨。。。。。。。”

“若是我孩兒還在,我定然讓他加入你們玄甲軍,可惜。。。。。。。”那老人說著說著竟然哽噎了,用手不停擦拭著眼角的淚。

“你剛才也說了,不少人戰死了,讓我們加入玄甲軍,不是也讓我們去送死麽?”一個年輕的漢子吼了一句,竟然引起了不少人點頭讚同。

宣韶寧略感吃驚,急忙說道:“上了戰場哪能沒有死傷呢?然而玄甲軍向來秉持著絕不做無謂的犧牲,畢竟性命隻有一次,進入軍營後首先要學的就是各種技藝,那些能保你一命的技藝。更何況,為國犧牲本就是身為軍人的榮譽。”

“榮譽值幾個錢啊?”

“從軍本來是那些窮人的出路,我們大可不必去急著送死!”

“就是,這裏怎麽說也是京師,怎麽也打不到京師來的吧,我們還是安全的。”

“我還是讓我孩兒奮發苦讀,入仕才是正道!”

本來熱鬧的人群竟然漸漸地散去了,少有的幾個年輕人本來想上前報名,卻被一旁的父母或是友人拉扯著走開了。這一幕著實出乎了宣韶寧的意料,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麽一番場景,怎麽也沒有想到京師的百姓竟然是做這般念想!看著空空如也的放榜處,一種憤怒和悲涼交雜的感覺油然而生。宣韶寧緊了緊拳頭,轉身卻發現戚婉彤就站在不遠處目睹著一切。

咕嚨嚨。。。。。。酒盅中斟滿了淡紫色的酒釀,晶瑩剔透的顏色透出淡淡的香味。

“這是我冷月齋新釀製的酒品,喚作珠紅。”戚婉彤將酒盅推至宣韶寧麵前。

甚是鬱悶的宣韶寧一把舉起酒盅,一大口一飲而盡,用力將酒盅捶打在桌上,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葉師兄和可兒可是比你懂得欣賞多了。”戚婉彤很是理解,繼續斟了一杯。

“你見過他們了?”

“自然,在你們回京城之後,他倆不是很快就回書院複命了麽,臨走前來我這兒告了個別。他們說你如今有要事在身,當時我也沒問,今兒算是明白了。”

“你也看到了,京城的百姓竟是如此的貪生怕死,著實讓人心寒!”

“試問,人生在世,誰能不怕死呢?京師之中達官顯貴比比皆是,即便是平頭百姓也是久享太平,過慣了歌舞升平,突然間讓他們從軍上戰場,換做是你,你如何做?”

“怎會是太平盛世?鄞州被侵占十年,那些百姓或是被殺或是流離失所難道他們都不知道麽?周邊的下唐和西涼一直對我朝虎視眈眈,難道都看不見麽?”

“你有大局之觀,可他人無;你有一腔熱血,不怕犧牲,可他人怕啊!將自己想法強加於他人之上,徒讓自己焦躁而已,夫子教的你可還記得?”

被戚婉彤這一番開導,宣韶寧也漸漸平複下來,是自己太過急於求成,將世事想得太過簡單了。可開局不利,又該如何完成這招兵的任務呢?

看著宣韶寧劍眉緊鎖的樣子,戚婉彤莞爾,似是無意地說道:“此地不可,何不換一處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對啊,何不換個地點呢。可是,換哪裏呢?短暫的興奮過後,宣韶寧再度陷入思考。

西涼的冬天來得很早,剛過八月天兒就開始冷了,用“胡天八月即飛雪”來形容當真貼切。一朵晶瑩的六瓣雪花飄落在了一位少女的手掌心,霎時化為了一點水珠。少女微微抬起頭看向遙遠的天際,纖長的睫毛掩藏不住那對靈動的大眼,略微束起的發髻用一圈彩色的羽毛裝飾,略高的顴骨和鼻梁、豐潤的嘴唇都顯示著她西涼人的身份。然而她穿的卻不是普通西涼女子的服飾,而是一身紫色勁裝,細細的腰封勒出蠻腰,緊身的上衣勾勒出豐滿的胸脯,旖旎的曲線彌補了她原本並不算出眾的容貌。

少女似乎很是喜歡雪景,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想要將這北地風光盡收眼底。突然一道紫色的光束在空中一閃而過,就像是夜空中的流星,轉瞬即逝,少女的臉色由方才的放鬆換成了緊張,她立刻朝著西涼皇城的蓮曲殿奔去。讓人意外的是少女動作竟然是如此的迅速,一轉眼就消失在了宮苑的轉角。

蓮曲殿位於溫墨宮的後方,算是偏殿,殿的四周遍種蓮花,四座曲曲折折的橋通向殿內,因而得名蓮曲殿。

盡管少女腳程夠快,可是當她到達蓮曲殿的時候,殿內已經集中了不少的人了。

“黃月,你來遲了,看到蒼烏令就該立刻到位,分明就是對陛下的不尊!”說話的是另一名女子,一身火紅的戎裝,一道斜斜的留海略微遮住了右半邊的臉,月眉吊眼,嘴唇猩紅,看容貌竟然和少女有幾分相似。

“好了,赤紗,正事要緊。”站在則羅勒戎下手的皇甫幽提醒到。

“黃月知錯了!”少女低著頭道歉,然後站到了那名叫赤紗的女子身旁。

端坐在軟椅上的則羅勒戎淡淡一笑,在它看來方才發生的不過是個插曲,無傷大雅,他的眼始終不曾離開殿正中站著的那人。

“這麽說來,你們想要合作咯?漆雕樂正如此智慧之人,我該怎麽信得過呢?”則羅勒戎刻意將“智慧”二字說得特別重,其中諷刺意味顯而易見。

殿中站著的人嘴角微微一動,渾不在意地答複道:“汗王猜到陛下您會如此說,因而此番我也不是空手而來的。”

“哦?”則羅勒戎終於被挑起了興趣,“倒是有勞晏部主細細道來。”

沒錯,站在殿中的人正是下唐六部之一的青怨部主晏童。“欽州全部獻上!”簡單幾個字,份量可著實不輕。欽州恰好位於西涼和下唐的交接地帶,是兩國的戰略要衝,更為難得的是欽州土壤肥沃,牧草遍野,是遊牧民族起家的兩國垂涎之地,兩國為了爭奪欽州曾經發動過數次戰爭,死傷無數,欽州也是幾次易主,最近一次的交戰發生在五年前,下唐集中優勢兵力一舉將欽州劃入版圖,這一戰讓老西涼王含恨而終。如今漆雕樂正竟然將欽州拱手相送,著實讓在場所有人吃驚不小。

“哼,你這是在耍我麽?欽州,漆雕樂正竟然肯割愛?不說實話,晏部主可就別想回去了!”

“汗王也早就料到陛下會不信,其實讓出欽州,就是為了表示我國的誠意。當然了,中原人常說‘無利不起早’,我們聯手對付梁朝,待到瓜分之時,寧州、漢州需歸我們。”

“哈哈哈,你們想得倒是挺美的啊!寧、漢兩洲可是梁朝的糧倉,魚米之鄉,而且中部的卓倫山是難得的天然屏障,易守難攻。”站在皇甫幽下手的一個虯髯客忍不住嚷嚷道。

“阿羅多說得沒錯,既然要合作就不能由著你們盡挑好的地兒。”站在赤紗左手邊的一人很是讚同。

“欽州都已經交到陛下的手上了,更何況寧、漢兩洲加在一起還沒有欽州大呢,陛下若是這般舍不得,那晏童也就隻好告辭了。如今梁朝風頭正勁,從我們手中奪回了鄞州,也拔除了你們的撥雲寨。想必陛下早就聽說了,梁帝已然準許豫王擴軍了,豫王手下的玄甲軍的威力我們可都是見識過的,擴軍後隻怕更難對付了,更何況梁帝很是看重豫王,若是待他歸天,由豫王登上皇位。。。。。。到那時首先要對付的隻怕就是陛下了吧?”晏童話中藏話。

聽到了最後一句,則羅勒戎臉部的肌肉不自覺的跳動了一下,心中怒火已然升騰了,可偏偏晏童說的卻都沒錯。

一番爭論中,一直不發言的皇甫幽依舊保持著漠然的神色,緩緩開口道:“陛下,晏部主說得很有道理,如今梁朝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合作一事應當考慮。”

“多謝皇甫將軍!”晏童朝皇甫幽做了個虛禮。

“好!如此提議我定會好好考慮的,還有勞晏部主回去就說七日內我定當答複!”則羅勒戎開始逐客了,晏童何嚐不知,很是自覺地行禮後退出了正殿。

此時的蓮曲殿中隻剩下八人,一時陷入沉默。

“陛下,您真的決定和下唐結盟?”赤紗首先發問。

“如今局勢擺在我們麵前,絕對不能讓豫王坐上皇位!絕對不能讓玄甲軍擴軍!否則。。。。。。”則羅勒戎意味深長地看了皇甫幽一眼,“和下唐合作暫時對我們還是有利的,先除掉梁朝才是當務之急。至於下唐,你們可別忘了我們還有棋子在漆雕的身邊呢,滅了梁朝之後再來對付下唐!”則羅勒戎的眼竟然都泛出了殷虹的血絲,緊緊攥著拳頭,似乎是大局在握,“你覺得如何呢,黃月?”則羅勒戎一改語氣,變得詢問般望向少女。

少女一雙無辜的眼睛眨了眨,剛想開口回答,卻被她身邊的赤紗搶了先“她知道什麽,陛下做決定就好,我們定當全力配合!”

“赤紗,不管如何說,你們都是姐妹。”皇甫幽提醒到。

“黃月一切聽從陛下安排!”少女單腿跪下,一手壓在胸口,低頭說道。

則羅勒戎像是較為滿意,抬手輕輕揮了揮,示意所有人退下。在場所有人均一手抬至胸前,一手負在身後,平腰一個鞠躬,後退五步後轉身離開蓮曲殿。

走在最後的黃月回轉身關上門的時候,隨著門簾的轉動,光線也發生了變化,她分明看到了則羅勒戎臉上閃現的陰鷙。關上門後,迎麵而來的卻是赤紗那張掛著寒霜的臉。

“陛下可是會答應?”問話的是一個高額橫眉、黑膛臉、羅圈胡的人,此人膀闊腰圓、孔武有力,比皇甫幽足足高出一個頭有餘,可是看神情,卻是很恭敬地問向皇甫幽。

“不論陛下作何決定,我們該做的就是服從,別忘了身為逆鱗的使命。”

一陣風吹過,掛在屋簷的風鈴叮當作響,卓令儀絲毫不受影響,輕抬玉臂,拾起由重竹製作的香夾,夾起一塊紫色的香碳放進熏爐中,緩緩蓋上紫檀質地的熏爐蓋子,不多時,陣陣沁人心脾的香味從熏爐中被釋放出來,開始在屋內環繞。

“要說在我們下唐,調香之技恐怕數你最是出眾了。”斜躺在軟榻之上的漆雕樂正深深吸一口後,閉上眼很是享受的神情。

“汗王誇讚了,調香更重要的在於香料質地。先說這熏爐,紫檀本身就含有暗香,質地不緊不疏,既可以讓香氣溢出,又不至於溢出的太快,而是緩慢釋放;再說這香碳,乃是取自膠州的十年以上的沉香木結的香,香氣悠遠,能定人心神。”

“卓部主見識真真不輸男兒啊,據說這香要數黃色為最上乘,百年難得一香,這紫色還是次之的。”

“沒錯,黃色的香喚作龍涎,唯有膠州腹地百年以上的龍樟木才能結出,一香抵萬金。可惜。。。。。。”

“可惜隻在膠州,而膠州偏偏是梁朝屬地,這龍涎香向來隻進貢給梁朝皇帝,他人休想一見!”漆雕樂正睜開了眼,憤恨地說道。

“畢竟是他人之物,汗王大可不必如此。”

“為何本王不能將其搶過來成為我國之物呢?看得出,卓部主很是喜歡調香。”

“汗王真的打算和西涼結盟?”卓令儀明顯聽出了漆雕樂正話中的輕浮之意,不急不緩地轉換了話題。

“晏童昨日來信,則羅勒戎願意考慮。”

“汗王覺得西涼誠意幾何?”

“這兩年來,在對陣梁朝,我們都是吃了敗仗,如今梁朝又在著手擴張玄甲軍,這不僅對我們是威脅,對西涼更是如此!更何況,他們兩國仇恨由來已久,聯手對付梁朝顯然是目前最好的辦法,則羅勒戎要是還有點腦子,也應該不至於會拒絕。”

“可西涼國人生性狡詐,我們也不得不防。”

“這點不用你提醒,我早就留了後手。當今大爭之世,隻能有一個霸主,不會是他則羅勒戎,更不是那昏聵的梁帝!令儀,你可願和我一起看那一天的到來?”

一直未轉過身,背對著漆雕樂正的卓令儀輕輕放下手中的竹夾,眼神看向了風鈴後更遙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