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投石問路
這次的慶功宴除了規模比上次更大之外並無特別之處,宣韶寧也隻是隨意夾了些菜放進嘴裏,心裏卻是無聊透頂,隻想著趕緊結束,借著解手的機會離開了宴席,獨自一人來到了立政殿外地花園中。立政殿往後是後宮,梁朝有律男子不得擅入後宮,違令者斬,因而宣韶寧也不敢隨意走動,隻能在一株金桂樹下坐下,呆呆地望著星空。
這個時節,金桂尚未開花,透過光禿禿地樹枝能看見浩繁的夜空,不遠處喧鬧之聲依然不絕於耳,可在這裏宣韶寧感受到了短暫難得安寧。
“這裏地夜空雖不上漠北,可是能這般一個人看著也好。”宣韶寧自言自語說著。
“還從沒有人敢說皇城比不上漠北!”一個猶如婉轉鶯啼地聲音出現在宣韶寧背後,驚得他急忙起身回頭,卻看見一個身著粉色紗衣地女子從暗處緩緩走出,正是雲萱公主。
“參見公主!”宣韶寧反應極快,立即行禮。
“這裏沒有旁人,這些虛禮就不必做給我看了。”雲萱公主不等宣韶寧辯解,更靠近他一步,可眼睛卻是望著星空,“你我二人,說說話就好。”
宣韶寧此時腦子轉得飛快,相比於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種驚豔感覺,如今更是緊張,他明白公主既然會送護身符給他,想來也不會加害於他。可是雲萱公主乃是梁帝的心頭寶,如此這般單獨相處,若是被人看見隻怕也是一樁麻煩事。
雲萱公主等了一會,看見宣韶寧並無任何反應,略帶失望地說道:“我本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看你現在的表現。。。。。。。。原來,也是一樣。”
“讓公主失望了。”宣韶寧並不想辯解。
“那護身符可還在?”
“在。。。。。。”宣韶寧下意識地摸了摸了自己的胸口。
雲萱公主不自覺地微微一笑,月色下,她的笑容似乎有一種魔力在吸引著宣韶寧,雖然他盡力地低下頭以表示尊崇,可還是忍不住漸漸抬起了頭,隻一眼,她的身影就再也無法從宣韶寧的心裏抹去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相信你與他們不同,我相信。。。。。。”說到這裏,雲萱公主不禁停住了,頓了頓繼續說道:“恭喜你升官了!”
“多謝公主!”
“可我知道,這遠遠不是你想要的。”一句話驚得宣韶寧背心隱隱滲出了汗珠。這句話有什麽深意?她難道知道什麽?
“我們還會再見的。”雲萱公主調皮地眨了眨眼,轉身小跑進入了黑暗之中。
宣韶寧實在有些搞不懂這個公主究竟在想什麽,又究竟知道些什麽,他伸手進入胸膛緊了緊那護身符。
“韶寧,你在這兒啊,我們還到處找你呢!”段朗臉頰緋紅地跑了過來,人還沒到,身上的酒味已經飄進了宣韶寧的鼻子。
“你喝多了吧?”宣韶寧有些關心地問道。
“沒事的,你看他還清醒著呢。”師鞏正淵扶住段朗,“倒是你,你擅自離開宴席,可知罪啊?一個人跑到這裏做什麽?”
“就是不喜歡喧囂的場景,隻想一個人安靜會兒。”宣韶寧並沒有將遇見雲萱公主的事兒說出來。
“早點回去休息吧,明日豫王就要著手招兵的事兒了,到時有的我們忙了。”
“好!”
子時,整個京城已經漸漸安靜下來,人們都進入了夢鄉。
豫王府中書房內依然點著蠟燭,並不明亮的火光將男子奮筆疾書的影子拉得很長。
宣韶寧站在床邊,望著自己院子裏的帝櫻,感覺自己似乎是兩個人,一個處心積慮地要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另一個卻總是想著白洛遙和雲萱公主,宣韶寧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強迫自己清醒。
襄王此時也是毫無睡意。
“如今豫王已然是炙手可熱了,看起來陛下很是器重。。。。。。。”
“本王讓你來是來想對策的,不是來說風涼話的!”襄王雖然沒有轉身,可是淩冽的語氣中的憤怒藏掖不住。
“殿下息怒,是時候該我們出手了,隻等殿下同意。”
“動手吧!”簡單明了的三個字,襄王沒有猶豫。
陵王端起酒盞,一泓清亮的酒水緩緩注入杯中,“襄王定然比我更著急了,我猜,他近來該有動作了,我們隻需要等著看戲就可以了。”陵王看似在自言自語。
“我等隨時等候陵王殿下吩咐!”不知何時,一個灰影人站在了陵王身後,可陵王卻絲毫不戒備,像是很信任此人。
“會有用到你們的時候。”
“六部聽候殿下差遣!”
宣城在此刻已經從白日的喧囂轉為寧靜了,可這一晚很多人都無眠,各懷心事。
轉日一早,宣韶寧就起床了,洗漱之後在自己的小院子裏練了一套功之後就開始著手準備玄甲軍征兵事宜了。他不知道豫王為何將此事的大權交給自己,似乎宋覓遇刺之後自己就慢慢得到了豫王的信任,是因為在兩次戰役中的出色表現?抑或是別的什麽原因?一時間也是毫無頭緒。
“哎,想這麽多做什麽,還是好好把招兵的事兒給辦好吧!”宣韶寧提醒了自己一句,拔腿就去了豫王書房。
豫王此時已然不可同日而語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頗受冷淡的郡王了,這幾日登門拜訪的客人都快把王府的門檻給踏平了,可豫王卻是誰也不見,隻讓張叔笑吟吟地用一句“豫王進宮了”將來人擋在了門外,賀禮也是一件沒收。宣韶寧自然知道豫王並沒有進宮,而是一個人躲進了書房。
咚咚,宣韶寧輕輕敲了敲門扉。
“進來吧!”
宣韶寧推門進入,隻見豫王書桌上的文稿已經堆積如山,豫王眼圈青烏,想來是這些天沒有好好休息。
“將軍,末將是為了招兵一事。按照每一衛都設有指揮使來定,目前還需要兩萬名兵士,數量雖說不多,可也算不上少了,還請豫王定奪。”
“我也算過,兩萬為底線,既然皇上已經開口了,這些人數是要招到的。”
“為長遠計,是否可以借此機會再多招一些?”
“不可,如今玄甲軍太過赤手可熱,太多雙眼睛都在盯著,我們不可以逾越,否則。。。。。。”
“末將明白!”
看來豫王比自己看得更透,也看得更遠,宣韶寧心裏略微有些自責,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散去了。
“此次招兵一事,我全權交給你負責,目前在京城內的玄甲兵士可由你調遣。”
“多謝將軍,末將定當全力以赴!”
“不過在開始之前,還得去拜訪一趟蔡相和曹尚書。”
此次招兵雖然得到了梁帝的首肯,可以不用知會蔡相了,可豫王仍然覺得此行少不了;而曹子敬乃是當朝的兵部尚書,自然也是需要打點的。以如今豫王在梁帝麵前的受寵程度和親王的身份,豫王行動依然是禮數周全,步步為營,著實給宣韶寧好好上了一課。
午後時分豫王的馬車轔轔地駛向了兵部尚書府,馬車微微顛簸,豫王坐在正中閉目養神,而宣韶寧坐在側席,遠遠看著離兵部尚書府越來越近,忍不住開口問道:“這曹尚書的事兒,末將略有聽說。。。。。。”
當今的梁朝廷,梁帝昏老,太子、襄王、陵王三足鼎立,因而朝中大臣也是各有站隊,襄王、陵王沒少在暗地裏拉攏,可偏偏這個手握兵權的兵部尚書曹子敬卻是不偏不倚,保持著中立,對外宣稱隻效忠於梁帝。宣韶寧的一句話倒是讓豫王睜開了眼睛。
“曹尚書從小就跟隨前朝大將軍裴瑋征戰沙場,積攢了赫赫戰功,他能得到這兵部尚書的位置全靠自己一刀一槍打下的,時至今日大梁軍中還流傳著關於他的卓著戰績,我也是自小聽著曹尚書的故事。對了,裴瑋將軍之父即是八十多年前狼山之戰中領軍大將裴燁。”
聽完豫王的一番話,宣韶寧終於明白了曹尚書能深得梁帝器重,沒人能隨意動他的原因了。
此時,馬車緩緩停下了,車夫隔著簾布說道:“回稟殿下,尚書府到了。”
掀開簾布,豫王當先跳下車,宣韶寧緊跟其後,眼前的尚書府規製中規中矩,門前一對石獅久經風霜,朱漆大門上已然斑駁,門環透著點點銅綠,怎麽看都不像是曹子敬此等身份的人該有的氣勢。
吱呀,朱漆大門打開,三人走了出來,當先一人氣宇軒昂,唯有染霜的鬢角透露著年紀,走起路來下盤極穩。“練武之人啊!”宣韶寧估摸著此人有可能是曹子敬。
“曹某見過豫王殿下!”
“曹大人多禮了,沒想到蔡相也在啊!”豫王在扶起曹子敬的同時也向站在曹子敬身後的就蔡權點頭致意。
“參見豫王殿下!老夫有事前來與曹大人相商,也是剛到,沒想到竟然能遇見殿下。”
“哦?本王此番前來是關於征兵一事,想與曹大人商量。”
“呀,不想竟然想到一起去了,老夫也是為了此事而來的!”
“可巧了,本王本預備隨後就去拜訪蔡相的,這樣一來倒是省去了不少事啊!”
“既然都是為了征兵一事而來,那不妨就進屋詳聊,在這裏,若是有人看見了,可該說微臣待客不周了。”
“哈哈,曹大人真會說笑,那我們就聽曹大人的了!”
“快去準備!”
“是!”曹子敬身後的最後一人顯然是管家,得令後一閃身就消失了。
一番寒暄之後,幾人終於來到了尚書府的書房。宣韶寧對於這樣的寒暄有些心不在焉,在他看來這些做作是在浪費時間。
方一落座,豫王當先開口:“皇上已然準許我玄甲軍擴軍,手諭也已經下至我這裏,征兵畢竟不是小事,還是需要和兩位大人細細商量。”
“既然已經有了皇上的手諭,征兵之事也是全權交給豫王殿下,殿下盡管吩咐,下官定然全力支持!”曹子敬顯然也是務實之人,說得很是樸實。
“話雖如此,征兵畢竟牽涉到兵部,還是需要知會曹大人的。”
“多謝殿下!殿下此番預備征兵人數幾何?期限多久?銀兩支出幾成?”一連三問都問在了點上。
“人數為兩萬,自然是越快越好,在新年前完成,至於銀兩還需和戶部再商量。”豫王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蔡相一眼,見對方神色如常,便收回了視線。
“僅僅兩萬?”曹子敬有些意外,“殿下,皇上此番如此難得同意擴軍,這人數可是太少了些?”
“實不相瞞,本王隻是希望將四衛人數湊齊而已,一支強軍首先重在質,其次在量,兩萬,足矣。”
“殿下果然深思熟慮,難怪玄甲軍至今從無敗績,都是殿下領軍有方。既然殿下隻需兩萬,那下官定然鼎力相助,助殿下征得兩萬精兵胚子。”
“多謝曹大人!”
“殿下,老夫此番來也是為了征兵之事,上陣打仗老夫不懂,也是幫不上殿下,確實汗顏。不過,銀兩之事,老夫倒是可以幫忙。”一直沒有開口的蔡相終於發話。
蔡相這一開口倒是著實讓豫王吃驚,蔡權身為宰相,雖然一直都是態度不明,對幾位皇子也都是禮敬有加,可是他素來不與豫王來往,這次竟然主動提出幫忙,豫王一時也有些吃不準。
蔡相似乎是看出了豫王的猶豫,進而繼續說道:“如今乃是大爭之世,多少年了,我們大梁一直被下唐、西涼擠壓,失了國土,傷了百姓,有多少熱血男兒青山埋忠骨?又有多少國人妻離子散、背井離鄉?”蔡相越說越激動,說到動情處,眼角竟然泛起了淚花,“好在有玄甲軍!奪取撥雲寨、收複鄞州,大漲了國人士氣!如今皇上終於下決心要擴充軍隊,老夫是百感交集,這軍餉之事盡可以交給老夫,不知豫王可是信得過我?”
被蔡相這突然一問,豫王略帶感激地回複道:“蔡相言重了,本王怎會信不過蔡相?蔡相這麽多年來為了國家社稷也是鞠躬盡瘁,本王之前也是一直為了軍餉一事煩心,不曾想竟然有了蔡相相助,感激不盡!”
“殿下如此說,老夫就放心了。殿下此番征兵時刻要緊,那老夫此刻就去一趟戶部。”
“真是有勞蔡相了!”豫王起身送蔡權直到了尚書府門口,待轎子遠去不見方才收斂了笑容。
“殿下此行算是收獲頗豐了,那下官就不耽誤殿下了。”曹子敬一番送客的作態。
豫王渾不在意說道:“好,曹大人請回,本王先走了。”
就在豫王走過曹子敬身邊之時,曹子敬突然湊到了豫王耳邊,極短的耳語過後,神色不變地轉身回府。這一切發生得極快,饒是宣韶寧反應靈敏,待他來到豫王身邊之時,一切都已經結束。
“將軍?”
“走吧!”
宣韶寧回頭看了看尚書府的空空的庭院,立時跳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