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炸榻寶塔

慈安寺內並無伏兵,戰霆麾下的鏽螯衛輕而易舉的便登上了鄞州城地最高處——慈安寺塔,這座七層高塔坐落在寺廟地角落上,登上最高層能輕而易舉的觀察到整個鄞州城,自然能看到城門地交戰情況。

戰霆站在最高點對身邊地師鞏正淵說道:“如此重要地戰略製高點,下唐人竟然就這樣拱手讓人?”

“下唐在城內安排了伏兵,在官邸那邊也有埋伏!”師鞏正淵已經注意到從官邸方向傳來的打鬥聲,“單單留下這個慈安寺,這不就是兵法中的圍困留缺麽?”

“盡快完成任務,我總覺得這座寺廟不安全!”戰霆對身邊的信號兵說道,那人得令之後立刻抽出信號煙火準備發射,卻在這時信號煙火在空中炸裂。

“看來童信他們已經得手了!”戰霆隱隱有些興奮,“我們立刻撤退!”

慈安寺外兩軍交戰正酣,玄甲軍果然不愧是豫王手下的強軍,在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很快就重新排列好陣勢全神貫注地迎接敵人。葉凱和趙可心不愧是貼身護衛,一直緊緊地前後護衛著豫王。

“擒賊先擒王!”下唐的軍隊中一人騎著一匹雪白駿馬奔馳而出,那人勒了勒馬韁,昂首立在了軍前,正是樊曵。“我樊曳今日能得見梁朝的大將軍真是棋逢對手了!這句話是你們梁朝人說的,今天就送還給你們!”

“原來是樊將軍!樊將軍倒是頗有我們大梁的學識,可惜用錯了地方!”豫王站在軍陣中亦是一身傲氣。

“哦?”

“樊將軍將賊和王的位置顛倒了!”話還沒完全落地,豫王已經原地躍起,就在躍起的同時一柄長槍仿佛是從豫王的身體中射出,直朝著樊曵而去!整個過程太快,快得以至於就站在豫王身邊的葉凱都沒能看清豫王究竟是何時出手的。

樊曵圓瞪著雙眼,豫王本是必殺的一招卻被樊曵躲過,他轉身側翻直接到了馬腹之下,而豫王的長槍也在同時插入了馬頭,馬兒一聲痛苦而又高亢的嘶鳴之後倒了下去。樊曵也不是束手待斃的主兒,在馬兒倒地瞬間,就如離弦之箭衝向了玄甲軍陣,排列有序的玄甲軍戰士們本想擋住他,可惜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一個個脖子上已經多出了一道血痕!

本是完整的軍陣就在短時間被樊曵撕開了一個口子,跟在樊曵身後的下唐兵也趁機著力攻擊這道口子,不一會兒口子就被撕開得越來越大。豫王回身射出淩厲的一槍,樊曵用彎刀格擋開,受到豫王的一擊之後不但不退反而連連進攻,手中的彎刀在快速的移動中幻化出銀色的光暈,似一條銀蛇在空中肆意遊**,與豫王的槍碰撞出耀眼的火花,短時間內就將本來的被動地位轉化為主動的位置。

“不好,豫王有危險!”葉凱正準備脫身前去幫忙,卻被兩名敵軍一前一後圍住了。“去幫豫王,這裏交給我!”趙可心在葉凱身後不遠處一閃而過就衝入了樊曵和豫王的戰團。

趙可心的璃吻一甩手,就噴射出十數枚銀針,不少都正中敵人的印堂,立時要了性命,這一舉也暫時逼退了豫王身邊的敵人。可敵軍如潮水一般,後退之後反而迎來了更為猛烈的進攻,金甲衛的戰陣被撕開了口子且人數處於劣勢,豫王隻能且戰且退,他們的背後就是慈安寺。

師鞏正淵在跟隨戰霆從塔樓而下的時候,時不時就朝著城西的方向眺望,他希望中的煙火沒有升騰起來,隨著時間的推移內心的焦慮也是越來越嚴重,若不是努力克製,隻怕他就要主動發信號了。

待幾人下到了慈安寺塔的四層,師鞏正淵一直期盼的信號終於出現了!城北的一處升騰起了一縷青煙,很淡,在這個血腥的戰場上若不是刻意尋找是絕難注意到這一縷悠悠的青煙的。師鞏正淵臉上出現了難得的表情波動,時候到了!

“戰校尉。。。。。。。”

戰霆甫一回頭,他隻瞥見師鞏正淵的嘴動了動,說些什麽完全聽不見,因為巨大的轟隆聲徹底掩蓋了一切雜音,伴隨著這一聲巨響,整座慈安寺塔從基座開始斷裂開來,失去重心的塔樓霎時倒塌。慈安寺塔的倒塌帶來的天崩地裂感蔓延到了寺廟內,震得背靠慈安寺的梁軍陣腳大亂,有的人甚至被飛出的碎石擊中而亡。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原本處於被動的梁軍更是陷入了險境,金甲衛的陣勢被徹底打亂,下唐軍趁機分而化之。更為不幸的是距離慈安寺塔最近的鏽螯衛,進入塔樓的和在塔樓附近的,其中的絕大多數都被塔樓埋葬了。

塔樓倒塌湧起的煙塵還未完全散去,一個全身被灰白色灰塵包裹的人從一處豁口探出了半截身子,他蓬頭垢麵,已經無法被辨識容貌。這人大口呼吸著,一個勁兒的咳嗽著,在片刻之後恢複了些體力便咬緊牙關將還被倒塌建築壓著的雙腿給拔了出來,因為用力過猛導致整個人從土堆上滾落下來。

這人掙紮著站立起來,抖動全身引起了一小陣塵土的再次飛揚,露出了身上青色的鎧甲。他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終將臉龐部分的露了出來,這個灰頭土臉的人是師鞏正淵。目力所及的是紛飛的塵土和閃動的刀戈,耳中聽見的都是敵人的喊殺聲和袍澤的呼救、呻吟聲。師鞏正淵甩了甩腦袋,他回憶起在塔樓倒塌之前離自己最近的是戰霆。

“戰都尉!”師鞏正淵扯開嗓子呼喊,同時開始在眼前這對土丘上來回的翻找。“戰都尉,聽到了就回答我!”他徒手刨開瓦礫,手指成了血窟窿也來不及計較,因為他刨開了一具接著一具的袍澤的屍體。他們是鏽螯衛的戰士,曾經都是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可如今卻成了一具具無法辨認的屍體。

淚水從眼眶中湧出,師鞏正淵記得自己上一回流淚還是八年前,他知道此時不是哭泣的時候,可是感情的翻湧讓他控製不住自己。自己眼前這些鮮活的生命本該在沙場上浴血奮戰,即便身死那也是光榮的,可此時他們被掩埋在廢墟之下,有可能不會被找到再也回不去自己的故鄉。師鞏正淵感到了害怕,他害怕自己會翻到戰霆的屍首,那麽這就意味著鏽螯衛在此次戰鬥中全軍覆沒,按照大梁軍製,將帥戰死,護衛將全部軍法處死。他知道自己害怕死亡的原因和別人不同,若是心願已了,哪怕這刻死去也毫無牽掛,可是目標還未完成,他便不得不惜命,他存在於世間的價值還在!

當師鞏正淵再一次刨開瓦礫,一隻手臂**了出來,手掌裏還殘存著溫度。還有救!在師鞏正淵不懈的刨挖之下,一條完整的手臂出現在了眼前,手臂上套有一個三翅青鸞標誌的銅環,這是都尉的標誌,這人正是戰霆!十指連心的疼痛已經顧不上了,師鞏正淵隻知道埋頭挖,一邊挖一邊呼喊幫忙,可惜戰場太亂,金甲衛的防線已經被下唐軍隊徹底撕裂,戰火從官邸一路蔓延到了慈安寺內,僅存的鏽螯衛殘部也加入了戰鬥。

沒有了幫手,師鞏正淵能依靠的就隻有自己了,隨著戰霆身邊的一塊巨石被推開,戰霆的整個身子都依稀可見了,幸運的是戰霆沒有被瓦礫壓住,他身體上方恰有一段垮塌的門欄承受住了絕大多數的壓力。師鞏正淵一鼓作氣,耗竭全身的最後一絲力氣將戰霆拖出了廢墟,清理出戰霆的臉,看著他漸漸順暢起來的呼吸,師鞏正淵終於是癱坐在了地上。

在拚命喘息的同時,鼻子開始嗅到了不一般的氣味,有賴於在書院中的修習,師鞏正淵判斷出這是硫磺摻雜硝石的味道。火藥!好端端的塔樓轟然倒塌原來是有人預先埋填了火藥!聯想之前的種種,師鞏正淵已經能夠猜出戰事演變的大致走向了:東南城門守衛的虛弱根本就是假象,引誘他們一步步進入伏擊圈,在官邸的三麵都埋伏重兵唯獨留下慈安寺,為的就是讓梁軍進入爆炸的區域之中。如此一來,原本被伏擊的和伏擊的雙方位置已然互換了。

此時的樊曳誌得意滿,他的每一步殺招都使用的恰到好處,給了梁朝軍隊以致命的打擊,眼前的抵抗已經越來越薄弱了,他立於馬背之上,眼睛隻關於一人——梁朝皇子,豫王蕭雲祈,隻要能活捉他,自己可是立下一大功了。

“殺光梁人,活捉將帥!軍功以割耳記!”

在樊曳的軍令之下,下唐軍勢頭更勁,較之之前更為猖狂,原本勢均力敵的戰況開始出現了一麵倒的跡象,棕色的軍隊如潮水一般衝垮了黃色的軍隊並將其掩埋。豫王始終堅持在第一線,身先士卒來激勵戰士。金甲衛本就忠於豫王,怎奈敵人人數太多了,自己的陣勢徹底的衝散,想要凝結力量卻是不能,唯有眼看著身邊的袍澤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

戰鬥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師鞏正淵回頭看見金甲衛已然退到了慈安寺塔附近,再往後便是這座倒塌的塔樓了。咬咬牙,勉力站起,他將依舊昏迷不醒的戰霆拖至一個相對安全的角落,隨後取下了一直背著的鎏虹弓,仔細尋找之後在廢墟中找到了一壺箭便往背上一甩,雙手撐開了這柄鎏虹弓,眼神重新恢複往日的冷峻,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

而距離慈安寺不算遠的官邸內戰鬥依然在持續。段朗在謝氏兄弟的護衛之下成功在官邸的最高處釋放了煙火信號,完成任務之後,段朗長長呼出一口氣,可惜這份輕鬆轉瞬即逝,當他回頭看見的是自己和謝氏兄弟已經被十數名銅人圍困了。謝氏兄弟箭壺已空,三人接下去隻能短刀相接,段朗深吸一口氣,握緊手中的刀,他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顯示出自己的懦弱和恐懼,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弱點能夠喂養對手的囂張。作為戰士,戰死沙場本就是宿命,段朗狠狠蹬了幾腳來掩飾自己發抖的雙腿,暗暗下定決心,絕對不可以給青山書院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