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虎戲牡丹

雖說燕臨城為宋在北莽時的都城,但要拿它來跟洛陽來底蘊,那它真是連提鞋都不配。董平他們前腳還在龍門後腳就踏進了麗景門。洛陽繁華,但卻過了能活血調氣的牡丹花盛開的節氣。刨去其他,洛陽的牡丹花會能與燕臨的百花祭有的一比。雖然單調了些,但勝在雍容華貴。

當幾人在城裏逛了半遭,剛找了家客棧住下時,天便陰沉了下來,淅淅瀝瀝的落起了雨。

董平看著絲絲飛雨,覺出來身上的寒意,卻是滿心歡喜。他向店家借來了爐子,大鍋,便在屋裏熱烘烘的煮起了一鍋羊肉。董平剛在爐子便燙上一壺酒,蕭山鳴就帶著孫明香走了進來。

“謔!董老弟,你倒是好生活!”蕭山鳴大笑道。

董平頗有幾分自得道:“若真要講究起來,這天下八成的館子我都是吃不慣的,因為他們將最招牌的菜拿出來都比不得我這一鍋熱羊肉。再搬兩把椅子,咱一同吃。”

蕭山鳴去搬椅子,孫明香一旁笑道:“在蜀中那些跑碼頭的打魚的漢子也常這麽吃,但要放些山椒生薑才更有味道。”

董平曉得孫明香從蜀州來最嗜辛辣,想來她也是許久不吃,有些饞了。董平笑道,“那姑娘便從後廚去取一些山椒生薑來吧。”

孫明香雀躍道:“那我就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外麵的雨下的越發大了。

三人圍爐而坐,董平與蕭山鳴都是滿頭大汗。孫明香則是吃的津津有味,她見二人這幅窘態,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做啥子哦?我才放了半鍋山椒而已。”

這時,屋門哐當一聲被推開了,濕漉漉的林三川一邊走一邊罵道:“這賊娘皮的雨,說下就下。”他一瞅見那熱氣騰騰的銅鍋,當時就拿大勺子舀了一勺,登時就連湯帶山椒帶肉沫的一股腦喝了下去。

又辛又香,又痳又燙的一勺湯下肚,林三川頓時呼出一口寒氣道:“舒坦!”

孫明香捂嘴笑道:“看了吧,這才是真爺們。”

等林三川扯了一把毛巾將臉擦幹後,董平開口問道:“金刀門去了?”

“去了,但沒進去,金刀門好像出了事,金刀門前全是遼兵跟官府的人。打聽了一下,旁人隻知道金刀門裏死了人,但死的是誰,怎麽死的卻都是一概不知。”林三川說完,蕭山鳴心裏便犯起了嘀咕:“我們到哪兒哪兒出事,怕不是有人要跟我們鹿嶽書院作對吧?”

董平站起來到一旁洗了洗手後微笑道:“自然是有人要跟我們作對,至於死的人我猜應該是金刀門主歐陽震。”

聽聞董平一語眾人先是被驚了個夠嗆,但隨後一想也不無道理。江湖恩怨江湖斷,一般來說江湖中人若是因為比鬥死了,大多都不會向官府去告狀。尤其是像金刀門這般有頭有臉的門派。如果他們門裏不是有極重要的人物死了,那是斷然不會去找官府的。

林三川道:“那現在該怎麽辦?”

董平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們是來送請帖的,如果真是歐陽震死了,那我們便把請帖給其他主事的,難不成你還要留在這裏查明真相?”

蕭山鳴道:“言之有理,入了夜咱們就去金刀門走一遭,將請帖放下便走,沒必要自找麻煩。”

大雨侵盆而下,雍容古都浸在雨中更添了幾分迷離。

入夜,幾個大戶人家的家院還想著掛幾盞燈籠在門前,但燈籠一掛上便被打碎在風雨裏。坐在地上的小門童哈哈笑道:“好大的雨哦!”

看下這麽大的雨,守在金刀門前的官兵與衙役便全撤了,這江湖恩怨盤根錯節,陷得太深了一不小心之間便會引火燒身,沒什麽人願意管。

趁著夜幕,董平四人便披著蓑衣戴著鬥笠來到了金刀門。大門緊閉,董平上前敲了敲門。不一會兒,一個老者便將門打開了。老者撐著一把傘,其臉上斑紋點點,老態十足。但老者的一雙漆黑眸子卻是精光十足,他警惕的看著董平幾人中氣十足的沉聲道:“諸位到我金刀門有何貴幹?”

董平微笑的做了個揖道:“老先生,我們乃是鹿嶽書院的學生。今奉太叔院長之名,特來拜見歐陽門主。”

那老者一聽董平他們是鹿嶽書院的人,眼中的警惕之色便散去了不少。他又問道:“你們說你們是鹿嶽書院之人,可有憑證?”

蕭山鳴上前一步取出請帖道:“這裏有太叔院長親手書的請帖,請過目。”

老者接過請帖後看了看,歎息道:“果真是太叔院長的筆記,百花祭?我家門主怕是今後都去不了了。諸位請進來坐吧。”

老者說完此話,眾人便曉得歐陽震的確是死了。

暴雨衝刷著寬闊的大院,滿地散落的兵刃,訴說著金刀門曾經的輝煌與如今的落寞。不難理解,金刀門說到底還是武館性質的門派,平常門內的開銷也都來自於學武的門人,如今歐陽震一死,其他人自然就做鳥獸散了。

一代大派淪落自此,不由得令人惋惜。

來至金刀門的會客大廳後,那老者道:“諸位先休息片刻,待老奴去稟告夫人與公子。”

幾人坐下後,董平被大堂正中懸掛的那幅巨畫吸引了董平的注意,那是一幅猛虎牡丹圖,那猛虎畫的是靈氣十足,霸道無雙。而那牡丹卻是鮮豔嬌媚,雍容華貴。

畫下放著一刀架子,上麵放著一柄半丈長的寬刃,想來這刀就是那割虎了。

董平看的正出神時,一個嬌弱的聲音從後麵響起:“諸位貴客先用茶,大夫人跟二夫人待過會兒就來。”

董平回過頭,見說話的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他微笑道:“歐陽門主有兩位夫人?”

小姑娘抬頭看了一眼董平,便不由得小鹿亂撞,她低下頭怯生生的說道:“是,老爺有兩位夫人,大夫人與二夫人。”

董平剛說了聲謝,那小丫鬟便羞紅了臉跑了出去。孫明香笑道:“董公子這張臉拿去騙不經世事的小姑娘是最為管用的。”

董平摸了摸臉,自嘲的笑了聲,便坐下來飲茶了。

過了會兒,眾人便聽到外麵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很快,三個穿著素白絹衣的人就走了進來。

領頭的是個薄嘴唇大眼睛的中年婦人,她步子邁的最大,渾身上下頗有些雷厲風行的意思。她身後跟著的是個身材高大,麵容英朗的壯實青年。而拉在最後麵的則是一個正擦著眼淚的絕美少婦。這少婦雖著著寬大的衣衫,但卻裹不住衣服下妖嬈的身段,臉不施粉黛,卻擋不住眉梢間溢出來的風情。

董平猜到,這三人依次應該就是大夫人,歐陽公子與二夫人。

那大夫人落於上座,那歐陽公子垂著頭,一臉靦腆的立在她身旁。那二夫人剛坐下便柔聲道:“給諸位報個萬福,奴家春玉嬌。”

她剛說完,便聽得那大夫人淡淡道:“太叔院長的請帖我已看過,諸位請回書院稟報太叔院長。歐陽震雖死,但我金刀門絕不會缺席今年的百花祭。”

出門在外,這對人交際的事便交給了董平。見眾人不言語,董平便開口道:“夫人乃女中巾幗,令在下佩服。對歐陽門主去世一事,在下也代表鹿嶽書院對金刀門表以哀悼。”

那大夫人不冷不熱的說道:“多謝。現天色已晚,家中有喪事,我就不留諸位了。”

董平聽後也是樂得快些走,他正想說告辭時,就被二夫人春玉嬌的哭聲打斷了:“姐姐,咱家夫君死的不明不白,現如今既然書院來人了,為何不請他們幫忙查查?”

大夫人斜睨了春玉嬌一眼,淡淡道:“這是咱們金刀門自家的事。”

春玉嬌低聲道:“那姐姐不也是請官府的人來了嗎?”

那大夫人忽而猛拍了一下桌子道:“歐陽家何時有小妾說話的規矩了!”

春玉嬌聞言,眼淚撲簌的就掉了下來,這梨花帶雨的美人著實讓人心生愛憐。從始至終,那低著頭的歐陽公子一言未發,但董平卻從那歐陽公子的眼眸裏看出了些不一樣的光彩。

董平看看那畫,又看看畫下的三人,不禁心中暗道,“母大蟲,俏牡丹,再加上一個隱藏鋒芒的歐陽公子,倒是與這畫相互呼應有趣的很。”

董平看著那楚楚動人的春玉嬌不由得心神一動道:“這雨下的也是越發的大了,轉眼也快深夜。歐陽夫人倒不如留我等在此住一夜,我們也好給歐陽門主上幾炷香。等天一亮了,我們幾個便走。”

這時,那低著頭的歐陽公子突然開口說話了:“母親,就留幾位客人住下吧。要是這幾位客人現在就走了,傳到江湖上,旁人未免會說我們待客不周。”

大夫人略加思索後,輕聲道:“鄙府簡陋,幾位客人若不嫌棄,那便在此住下吧。”

春玉嬌聽後,眉眼間竟有幾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