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風雲匯聚蘭陽城
“宋遼相爭,不知多少人流血,多少人喪命,大戰幾何,均是輸家。家母原是宋人,後嫁於我父親,對此她看的最清,她時常權阻家父切勿再造殺孽。家父雖生性暴虐,但七年前家母誕下我妹妹之後,他便萌生了退意。而那一年,家父也接到皇命,南下征宋。家父當時已不負年少,再加上他無心征戰,又碰巧宋朝的大元帥竇圍是百年不遇的將帥奇才,那一戰,家父輸的一敗塗地。家父雖敗,但他絕不是懦夫,他本想死於沙場之上。可異變突生,家中傳來線報,我的母親與幼妹……慘遭了歹人殺害。”說到這裏,蕭山鳴已經哽咽,孫明香感其痛苦,也暗自垂淚。
“得知噩耗,家父頓時心如死灰,他再無心戀戰,便調集兵馬回撤,但卻再也沒回到大遼。那時,我被派往大遼東北邊關與女真交戰。當我回來時…當我回來時,家父已死與沙場,而且,他還被遼國安上了敗軍之將,逃兵的帽子。我也被罷免了官職,成了庶民。後來我找到幾位家父生前的至交好友,才將家母與幼妹的屍體尋回,安葬。”
孫明香問道:“那山鳴哥,你可知道殺害伯母與妹妹的仇家是誰?”
蕭山鳴搖頭道:“以前我自認為我知道,但現在,我卻說不清了。”
“嗯?”
“我雖武道修為淺薄,但對各家武學均有涉獵,殺死家母與幼妹的刺客,用的是正宗的少林武技。”蕭山鳴沉聲道。
孫明香驚訝的長大了嘴巴,忽而她又釋然道:“少林雖是名門正派,又位列天下第二宗。但其對宋朝皇室忠心耿耿,當時遼國已侵占北莽三十六州,如果伯父真的贏了那一仗,這天下間,便再也沒有趙氏大宋了。因此,少林才會用這下三濫的手段吧……”
孫明香生怕自己剛才向著大宋的話傷到蕭山鳴,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蕭山鳴則微笑道:“我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但在前幾日我無意得知了少林寺二十年前曾遭大難,其藏經閣裏的藏書有不少遺失在了江湖之上。”
“哦,我說你怎麽從無妄宗出來後就失神落魄的,原來是因為這個。”忽而躺在地上的綠珠兒忍不住開口道。這時,董平幾人也紛紛坐了起來。
孫明香一看眾人原來都沒睡著,自己剛才說的那些悄悄話怕是都被他們聽了去,想著想著她的臉頰就泛起了一片紅暈。
蕭山鳴則是粗獷之人,他見幾人都沒睡也不驚訝,反而歎息道:“是了,當年之事或許與少林寺無關,而是一群學了少林武技之人做的。”
馮玉書搖頭道:“難道當時對令堂與蕭家小妹動手的都是用的少林武技?”
聽聞此言,蕭山鳴似乎想到了極為悲痛之事,他閉上雙眼搖搖頭似乎不想回憶,忽然他感覺掌心一暖,蕭山鳴正開雙眼,看孫明香正緊緊的握著他的手,他的心緒瞬間也平穩了下來。
蕭山鳴顫抖著吐出一口長氣道:“當年我檢查過她們的屍體,她們全身上下幾乎全是傷痕,我想不到,是何人會對一位慈祥婦人與一個尚在繈褓的女嬰下此毒手。那些傷痕,均是被少林武技擊打所留下。”
馮玉書攥緊拳頭狠狠打在地上道:“此等行徑,人神共憤!”
董平靜靜聽蕭山鳴說完後,才淡淡開口道:“不管真相如何,其中牽扯的人與事定不會那麽簡單,依我看當年之事有三種解釋。”他說完頓了頓,但看眾人都在目光灼灼的盯著他,他也就不再賣關子繼續說道:“第一種,便是當年少林寺丟掉經書一事,是其自導自演,就是為了以後自己行苟且之事被人發現時能用此事擺個迷魂陣。”
董平還沒說完,馮玉書便當即否定道:“我認為少林寺丟書一事是真的,要不然怎麽解釋慧明一事?而且少林寺如果真要行刺,定當會用千方百計掩飾身份,來維護寶刹的清譽,又怎會毫不在乎的施展少林武技,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少林來的。”
馮玉書話音剛落,董平便笑道:“玉書老弟說的有理。那這第二種,便是當年的事兒全都是巧合,幾個恰好都學過少林武技的人湊到了一起,並且都決定要去遼國行刺南院大王的家眷。”
女子的聲音響起,清朗道:“董公子,還是直接說第三種吧。”
董平看了眼孫明香,便正色起來,說道:“當年少林遇難,丟失經書,也許是有人故意策劃的。而策劃此事這人,也正是害了蕭山鳴一家的人。”
“如果真是如此,那這人也太大費周折了。”馮玉書道。
董平道:“這兩件事或者一開始沒有聯係,那人偷盜少林經書或許隻是為了偷盜經書來培養一批高手,後來宋遼爭鋒,那人發現自己培養的這些人正好能用來掩飾身份,替自己刺殺蕭山鳴的母親與其妹妹。”
“那他為何要用少林寺來為自己遮掩身份呢?”馮玉書問完後,突然覺得自己蠢到了家裏,這麽簡單的道理他應該早想明白了。
董平微笑道:“正是因為如此,那人的身份已經明了了五分。他既然能籌劃襲擊少林寺又能刺殺前南院大王的家眷,說明這人勢力極大,所以他需要一個名聲同樣大的勢力來掩飾他自己的身份。但他肯定不是宋人,要是宋人殺了遼國南院大王的家眷用來炫耀還來不及,又怎會苦心來遮掩自己的身份?這說明他是遼人,而遼人為何又要對己朝的南院大王動手呢?”
一直沒說話的蕭山鳴沉聲道:“自然是為了利。”
前南院大王身死,其中得最大益處的是誰,在場幾人心中都有了一個答案。
忽而,眾人的四麵八方響了長短不一的嘯聲。無盡曠野之上,一道道綠色熒光驟然升起,慘綠色的夜空下,荒涼的大地更添詭異。
幾人驚坐而起,林三川向四周掃了一眼道:“起碼有百八十號人再朝我們圍過來!”
孫明香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道:“他們應該是來抓我的,我來應付,你們先走。”
蕭山鳴一把將她拉到了身後道:“三川,若那些人真的是衝我們來的。待會兒打起來了,你要護好女眷。”
林三川目光堅毅的點了點頭,孫明香心下一暖。
突然一道長喝從遠處傳來:“覆族五行舵青木堂下裘香主來也!”
這聲音幾人都是熟悉,正是昨日遇見的裘飛鶴。董平沒想到,這人竟是覆族中人。那裘飛鶴說罷,孫明香的神色明顯一輕,雖然變化細微,但卻被董平看在了眼裏。
忽而,蕭山鳴大笑道:“好,你既然來了,那我也不用費功夫去找你了!幾位兄弟不用動手,這群小賊交給我蕭某一人便是!”
裘飛鶴又從遠處道:“媽了個巴子的,老子自己打不過你們,但老子這幫兄弟可都不是吃素的!媽了個巴子的,將那小娘皮交出來,老子便饒你們一命,隻砍你們半個腦袋!”
林三川嚷道:“那你是橫著切我們半塊腦袋,還是豎著切我們半塊腦袋!”
裘飛鶴楞了片刻,又喊道:“媽了個巴子的,老子要橫著砍你的頭!”
林三川也學著他的口氣回罵道:“媽了個巴子的,你橫著砍我的頭,那我不就死了嗎!”
裘飛鶴在遠處暗自嘟囔了會兒,心道也是,便大聲道:“那老子豎著砍你頭!”
“那你要砍我左邊還是右邊!”
“老子砍那邊跟你有個屁的幹係!”
“那自然有了,你砍我右邊那我就成瞎子了。你砍我左邊我還能留顆招子!”林三川說罷,不光董平這邊,連一幹覆族族眾也跟著低聲竊笑起來。
裘飛鶴當下明了,自己是被耍了,看董平他們不肯交出自己想要的小娘皮,他當即喝道:“放流火彈!”
他話音剛落,隻見四麵八方便升起無數顆慘綠色的星辰。孫明香驚駭道:“鬼火!”
而綠珠兒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有意擠兌孫明香道:“見識淺薄,這些是用來做暗器的磷火,什麽鬼火。”綠珠兒對暗器機銛格外了解,她一眼便看出了這流火彈的奇妙。流火彈雖燃著綠炎看著嚇人,但實則綠炎並無什麽威力。其中要命的是流火彈裏麵的東西。這流火彈是在一個小瓷瓶內放入毒藥暗針,再往瓶身塗滿磷粉。等流火彈一發射,瓶身外的磷粉便燃燒起來,對其不明了之人隻顧著打飛流火彈,不讓其引火燒身,實則這正中了敵人的圈套。
但這當兒裏也容不得綠珠兒仔細解釋,她隻是嬌喝道:“流火彈裏有毒藥,切勿打破!”
她剛說罷,馮玉書就抬手打破了一個流火彈,但他眼疾手快,由聽得綠珠兒提醒,當即避開,就見一灘黑水潑灑在地上,冒出呲呲黃氣!
見這流火彈凶險,幾人隻得用真氣將流火彈擊飛。奈何這流火彈密密麻麻鋪天蓋地而來,董平與林三川抵擋了一會兒,宮內的真氣便要見底。馮玉書一旁也不好受,他不光要顧自己,還得護住沒有絲毫真氣的綠珠兒。
突然,眾人身前的蕭山鳴一聲怒喝,磅礴真氣便從他的雙掌之間噴湧而出。在其頭頂之上,三道淡黃色真氣若隱若現。
馮玉書大驚道:“三花聚頂!”
此時滿天流火彈已被蕭山鳴一人擋住,董平得了空兒便問道:“玉書老弟,何為三花聚頂?”
馮玉書解釋道:“武道境界分為通脈,煉心,竊天,造化,四大境界。而其中竊天境又有十二重,十二重竊天境三重又為一小境界,第一境界練到頂峰便是三花聚頂,接下來依次是六神返虛,九道合神與神虛合道。前幾日我觀蕭兄還是竊天境二重,沒想到今日他已然三花聚頂。”
馮玉書說罷,四周覆族族眾也停止了發射流火彈。隻見董平等人這方天地,光芒大盛,無數燃燒著綠炎的流火彈聚集在眾人頭頂跟隨蕭山鳴的真氣緩緩旋轉,竟宛如浩瀚星河。
“去!”
隨著蕭山鳴的一聲暴喝,那些流火彈竟朝四周極速飛去。荒野震顫,好似星河隕落。流火彈行至半路,有聚在一起化成了四隻凶猛異獸,四首分別為龍虎龜雀!
馮玉書怔怔道:“我早該想到,蕭兄出身大遼貴族,又怎麽不會這大遼的鎮國四象掌!”
董平對大遼的鎮國四象掌也有所耳聞,所謂四象乃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傳言此掌煉至登封造極,能喚四大神獸。神獸雖是虛妄,但也說明了此掌之威,驚世駭俗。
刹那間,四方哀嚎聲不斷,恍恍然,入墜往生地獄。
董平心神不定,刹那間,他好似有一分明悟。悲痛慘烈,亦是眾生相。佛門講頓悟,一眼千年,彼岸好似花開。這一瞬間,董平對眾生相一刀,又有了幾分明悟。
突然,不遠處傳來陣陣馬嘯之聲。
隻聽一聲厲喝:“誰敢傷我覆族門下!”
忽而,一隊人馬呼嘯而至,馬上之人皆披紅衣,背勁弓利刃,乍一看上去,自是神勇無雙。那些高頭大馬的馬蹄之上都裹著厚厚的棉布,這也是董平眾人一開始沒聽到馬蹄聲的原由。
林三川低聲道:“公子,這些人的打扮著實眼熟。”
“覆族,舉火堂。”董平淡淡回道。
忽而,一道銀鈴兒般悅耳的聲音從馬上眾人之間傳了出來:“董參軍,好久不見,奴家可甚是想念呢。”
一個與眾紅衣族眾格格不入的白衣人影禦馬走上前來,她身段窈窕,臉上罩著鑲黃金寶石的精美麵具。
她忽的摘下麵具,露出一張鵝蛋臉,臉蛋臉上再添丹鳳眼,瓊鼻不高不低,紅唇不薄也不厚。
董平上前微笑道:“段小姐許久不見,安好否?”
此人,正是段雲樓。
董平又想起那日被公孫軒罵的死去活來的那個臭婊子,想來就是這段雲樓段小姐了。
段雲樓哀怨道:“怎就好了,自檀淵鎮分別後,奴家就一直思量著董參軍。上天也待奴家不薄,日日夜夜裏想著,今兒就見到了,奴家自當歡喜。但如今奴家是覆族的人,董公子一見麵就送了奴家這麽多慘死的兄弟,奴家又生氣。這歡喜與生氣和在一起,奴家還真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歡喜了。”
段雲樓的心思極深,董平也不知道她的話裏幾分真幾分假,但總歸來說,他聽著還是蠻受用的。
“段姑娘,你怎就成覆族的人了?”林三川看見段雲樓就不忍問道。
段雲樓立刻雙眼一紅,委屈道:“自是他們綁了我這弱小女子,我才不得已淪為覆族族眾。”
林三川念及一路交情,此時一聽段雲樓此言,也不管真假,當即悶喝一聲,就朝一位覆族族眾抓去。
那人也不是好相與的,看林三川動手,那人陡然抽出佩刀向林三川手臂斬去。林三川練的是鐵臂門的心法與功夫,一運功,兩條手臂瞬間宛如鋼鐵。他抬右臂硬抗一刀,而左手瞬間就抓住那人的胸口將他拽下了馬。
這時,段雲樓又是咯咯一笑道:“林大哥還真是個憨厚的漢子,奴家才沒那麽笨就被人輕易抓去呢!”
林三川一怔,心知是受了段雲樓的騙。
董平搖頭道:“段小姐,我覺得你還是將你手上那麵具戴上的好。你此時的模樣行徑對一女子而言,真是下乘,下乘,下乘。”
董平一連說出三個下乘,段雲樓姣美的臉蛋上頓時浮現出一絲慍怒,她冷聲道:“難道董參軍傷我覆族族眾就不下乘了嗎?”
“呸呸呸,本姑娘以前隻當董平的心思最毒,沒想到你比他的心思還毒。”段雲樓一看說話的是個小小少女,當即道:“射死她。”
她話音未落,便有十幾枝利箭刁鑽的朝綠珠兒射去。
“呀!”綠珠兒驚的叫了一聲,趕緊閉上了雙眼。
但突然聽到一女子道:“還是還你吧。”
孫明香一抖連環鞭,那些利箭便通通往回射了去。
董平心知段雲樓不是武道中人,他當即抬刀將幾根利箭斬落道:“都是故人,何苦一見麵就要劍拔弩張。”
段雲樓聽董平這麽說,她臉上慍怒更甚,忽的她一揚馬鞭呼嘯而過,遠遠的道:“蘭陽城再會!”
馮玉書拍了拍委屈的綠珠兒道:“覆族之人為何也要去蘭陽城?”
孫明香道:“我對覆族雖不甚了解,但看他們今日的行徑,想來肯定不是去拜壽的。”
聽見孫明香講話,馮玉書便開口道:“孫姑娘,你既然已與蕭兄私定了終身,有些話在下本不該問。”
“馮公子請講。”
看孫明香絲毫不扭捏,馮玉書有些慚愧的說道:“我看今晚覆族之人來襲時,孫姑娘眼中似有驚慌失措,但得知他們身份後,姑娘又恢複了平靜。在下想問,姑娘是不是在躲著自己的仇家?”
董平心中暗道,原來馮玉書也注意到了。蕭山鳴緊緊握住了孫明香的手,馮玉書是他兄弟好友,他想問就讓他問,如果明香不願意說,他也會開口為她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