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遺世獨立
唐神梁三國之戰已經過去了許久,但就像止戈大典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競爭,而有競爭的地方傷亡在所難免。
一切都像是曆史典籍中所記載地那樣,神國與大梁兵臨泰安城之後,便沒有了駭人聽聞地戰爭爆發,但國與國之間小摩擦卻是從來都沒有間斷過,而這些互有勝負的摩擦,三國軍方都很有默契地秘而不發。
那日在李太白強行給葉小碟灌了一道真氣之後,葉小碟便在李太白地授意下,直接被呂洞庭丟給了大唐兵部。隻跟阮竹星匆匆道別,卻是連還在閉關地重頭戲一麵都沒有見到。
有了武當掌教的拂麵,也有李功秋的關照,葉小碟的從軍之路走雖談不上青雲直上,但相比尋常百姓,葉小碟可算是當之無愧的一馬平川。
白馬遊擊手!這可以算做是李功秋手下最為彪悍的戰力,從組建至今不過百騎,但百騎戰千軍的案例在大唐兵部卻是多不勝數。
故此,在大梁和神國的軍隊中人盡皆知—斬殺白馬遊擊手一人,連升三級,賞百金。
而白馬遊擊手對大唐的官兵們來說,進入其中,隻要足夠幸運可以三年不死,那代表的就是在官場上的平步青雲。
“嘔……”
一身布衣的葉小碟半跪在地上大吐特吐。
剛經曆了一場小規模的血戰,十一騎白馬遊擊手在千名大梁邊軍之中來去如風,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風沙裏隻留下大梁邊軍鐵壁營的百餘具屍首,和白馬遊擊手們的嘲笑聲。
“小葉兄弟,來喝口酒壓一壓!”
一名中年人爽朗的笑著,摘下腰間的酒囊拋給葉小碟。
他叫唐不歸,白馬校尉,白馬遊擊手第十隊隊長。
白馬遊擊手戰績彪悍,風骨更為彪悍。起初最反感葉小碟成為白馬遊擊手第一百零一騎的人就是他。
事實上不隻是唐不歸,許多遊擊手對於葉小碟這樣的關係戶都不是很感冒。
在這裏除了李功秋的軍令,就連唐王陛下的聖旨都不管用,更不要提李茂功的那封關照信,剛到營門的時候便被守營的兄弟給撕扯的粉碎。
不過人總是會改變的,數次譏諷挑釁,尤其是當死生契闊停在唐不歸咽喉一寸處的時候,至少白馬遊擊手們對葉小碟的實力不再抱有任何輕視。
而後葉小碟不披甲上陣,拒絕了李茂功送來的神駿白馬,更是讓許多年長與他的人刮目相看。
久而久之,葉小碟和他從武當山騎來的小黑馬也就被白馬遊擊手們所接受,雖然大家看上去總是那麽格格不入。
“小葉兄弟,上個月的時候你不是在老!胡哪裏破!處了嗎?怎麽到現在還跟第一次殺人似得!”
唐不歸拋來的酒囊葉小碟並沒有接住,有一名叫王鐵漢的遊擊手撿起酒囊笑著遞給葉小碟。
王鐵漢身形魁梧,年長葉小碟五歲,所以總不自覺流露出一幅兄長的姿態。
“你們看,小鐵漢又開始充大個!”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引來遊擊手們的哄然大笑。
“從前是老子最小沒錯!但現在小葉兄弟不是也加入咱們了嗎!我這當兄長的自然是要照顧他的!”
王鐵漢漲紅著臉強硬的辯駁道。
“嘔……”
接過酒囊,葉小碟還沒有灌上一口,回想著不久之前那血肉翻飛的場景,一個沒忍住又吐了出來。
然後王鐵漢又迎來了新的一輪嘲笑。
之所以被稱作白馬遊擊手,是因為白甲白馬白袍,手握亮銀槍,就連腰間的唐刀都是上等的雪花錦緞紋繡著雪貂皮毛。
可葉小碟這一吐,王鐵漢無疑將和葉小碟一樣成為遊擊手當中的另一個異類。
“小葉兄弟,你這有點忒不地道了!”
王鐵漢望著滿臉歉意的葉小碟幽怨的說道。
王鐵漢靠近坐騎,那白馬不自覺的退後幾步,似是在嫌棄,這又引來了周圍的哄然大笑。
無奈步行,每看到腰下那泛黃的袍甲,再回頭瞧瞧袍澤們前仰後合的樣子,王鐵漢已經聯想到了回營之後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麽。
直到白馬遊擊營的大門外,葉小碟蒼白的臉色總算是恢複了幾分生機。
將酒囊還給唐不歸,葉小碟帶著微微的醉意搖搖晃晃的回到自己的營帳,而毫無意外的,王鐵漢成了全營的娛樂寶。
試想百十個漢子輪番盯著一個人的下身看,就算是一個直直的漢子也會被嚇彎的!
嘲笑聲就像暴雨天的電閃雷鳴,從這時開始,殺敵殺到失禁的話題很長時間都伴隨著王鐵漢左右。
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回自己的營房,來不及散去身上的酒味,葉小碟的身體才觸碰到床沿,眼皮便沉沉的耷拉了下來。
或是在白馬遊擊營中快速養成的習慣,葉小碟昏昏欲睡時手也是僅僅握著佩刀。
葉小碟不明白,太師叔公和掌教師伯為什麽一定要把自己送到這裏來,也不明白為什麽掌教師伯又傳書禁止葉小碟在使用飛劍。
過了十幾年與世無爭的生活,突然置身刀光劍影之中,葉小碟衣襟每天都是濕的。
第一次接到襲營的命令,葉小碟緊張到渾身發抖,到是他**的那匹老馬比他淡定了不少。
第一次隨軍衝鋒,還來不及對著倒在自己身前的第一個敵人手足無措,葉小碟便迎來了揮刀向自己砍殺而來的第二個人。
漸漸的,葉小碟隻能將所有恐懼埋藏在自己內心深處,強迫自己適應這種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生活。
漸漸的,葉小碟不再害怕,隻是每次殺人之後嘔吐的習慣,從一開始便烙下的病根。
或許是觸碰到了新增的傷口,葉小碟皺著眉頭翻身,將那道血跡暴露在空氣中。
睡夢中葉小碟計算了還有多久可以返回武當山,想念師娘,想念師兄弟們,也想念師父。當然,最想的還是師妹。
攥著刀柄的手又緊了幾分,摩挲處已經生出了許多厚厚的老皮。
葉小碟不是很會殺人,從第一次將唐刀刺進梁兵盔甲的刹那,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羨慕的,這個可以禦劍的年輕道士不會殺人,然後遊擊手們便悄然的多了一份傲然。
誠然如此,戰場不是江湖比武,這裏從來都不興單打獨鬥。就算是那公然的天下第一楚狂圖,當年麵對十萬大軍的圍剿也沒有了遺世獨立的風采,而是狼狽退走。
於是白馬遊擊營多了一份默契,他們多了一個小兄弟,從此每逢拚殺,每個人都會多一分留意。
“葉小……”
唐不歸才邁步進門,他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無奈的笑了笑,唐不歸先是用裝有麻沸散的布包擦拭幾下葉小碟身上刀槍過後翻起的血肉,然後才取出針線小心翼翼的幫葉小碟縫合。
唐不歸忽然有些後悔,若是幾天之前不嘲笑那個與世無爭的小道士,也不會有那醉醺醺的小鬼提著二十八顆人頭站在營門處嘔吐的畫麵,或許兩軍拚殺時,這個小葉兄弟會惜命一些。畢竟這戰場上,怕死的未必會死,不怕死的,活著的幾率從來都不是很大。
唐不歸覺得葉小碟在戰場上已經是個不惜死的漢子了,但是他並不知道,葉小碟很怕死,比誰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