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武林盟主
尉遲良鴻見秋儀之吃得正香,也拿起一塊精致點心,笑道:“在下雖自幼學武,卻心浮氣躁,無論拳腳、刀劍、擒拿等都不過是三腳貓功夫,實在是上不得台盤。然而這輕功卻是保命的伎倆,在下用功最多,頗有幾分自負。莫說是秋公子房中的寶刀,就便是當今聖上龍冠上地珍珠,也未必不能弄來!”
此話說得極大,若從其他人口中說出,秋儀之不過是嗤之以鼻而已。但方才那河洛八友均非俗手,卻在這尉遲良鴻手下敗得心服口服,已不由得秋儀之不信了,隻靜聽尉遲良鴻繼續說道:“在下本還想暫借公子駿馬一用,怎料此馬認生,我尚未牽出馬廄,便嘶鳴不止,隻好作罷了。”
秋儀之見他承認得如此坦然,武藝又高強,不禁起身拱手,正色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大俠應允。”
尉遲良鴻見狀,也起身回禮道:“公子何必如此,隻要不傷人倫、不悖天理,在下自當勉力而為。”
秋儀之笑道:“先生想到哪裏去了?在下同先生萍水相逢,便為先生地風采所動,不知先生可否屈尊同我結為異性兄弟?”
尉遲良鴻“哈哈”一笑道:“好!公子直抒胸臆,既不像讀書人那樣扭扭捏捏,也不像武林之中粗魯無禮。”他扔掉手裏吃剩的半塊點心,繼續說道,“方才贈刀還刀之事,又足見公子仗義疏財,雖非習武之人,胸懷又遠超那些口是心非地所謂豪傑。好!公子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說罷,兩人互相通報了生辰八字——秋儀之今年十九歲,尉遲良鴻則是三十二歲。
於是尉遲良鴻道:“江湖之中結拜兄弟地極多,我看結拜儀式搞得風光體麵,轉身便反目為仇地卻也不少。依在下之見,你我兄弟二人不必歃血為盟、也不必對天立誓,在此以茶代酒共飲一杯,這滔滔黃河就是見證,從今往後便同手足兄弟一樣。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好,兄長果然爽快。”秋儀之將桌上一隻茶碗倒滿,喝了半口,又遞給尉遲良鴻。
尉遲良鴻接過秋儀之手中半碗茶,一飲而盡,隨手便將那空碗朝黃河方向投擲出去。
秋儀之見他身材並不魁梧高大,手臂也不及趙成孝或者銅眼羅漢那樣粗壯,卻不知從哪裏來的氣力,這隻茶碗被他輕飄飄這麽一扔,居然帶著風聲直飛出視線之外。
儀之笑道:“尉遲兄果然好功夫,這隻碗怕是已落入黃河了吧!小弟卻是不明白,兄長相貌身形遠遠看去不過是個文弱書生,怎麽竟有這樣的氣力?”
尉遲良鴻答道:“賢弟這就有所不知了。江湖上尋常人等的所謂力氣大,不過是扛米沽酒的傻力氣。他們哪裏懂得,一招一式,隻有調動起渾身上下,乃至五髒六腑的力氣,還要懂得借力打力、因勢利導的道理,才能具備真正的威力。像那銅眼羅漢這樣的,沒有想清楚這點,就算苦練上一輩子,那也不會是愚兄的對手。”
秋儀之不解道:“既然這河洛八友的拳腳功夫遠不及兄長,可兄長方才剛說過自己的輕功又遠勝於拳腳功夫,那又怎會被這河洛八友一路追蹤到此處呢?”
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江湖中人爭強好勝之心最強。秋儀之此言是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若是心胸狹隘之輩聽了,必然以為他是暗語譏諷,說不定當時就要翻臉了。
尉遲良鴻卻極是豁達,心中毫不在意,微笑道:“愚兄的輕功還是頗有可觀之處的,雖做不到踏雪無痕,卻也不至於被河洛八友抓住行蹤。賢弟想想,你這口寶刀,可曾在何處試過鋒芒?”
“哦!”秋儀之恍然大悟道,“尉遲兄說的可是小弟昨日在官道之側,同兩名官差有些糾紛之事?”
“正是。賢弟的寶馬寶刀,均是稀世珍寶,江湖中人那個見了不會眼紅。不怕賢弟笑話,我昨日一見也不免有些心動,這才夜半潛入借用一下。”說到這裏,尉遲良鴻臉色凝重起來,道:“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還望賢弟今後多加謹慎才是。”
要自己謹慎收斂的勸說,秋儀之不知聽義父、師傅乃至三哥鄭淼說了多少遍了,他雖然本性難移,卻也知道這都是金口良言,於是重重點了點頭,道:“小弟記下了!”
尉遲良鴻又道:“愚兄也是一時童心未泯,想要用著河洛八友來試刀,事情辦完之後才想到,或許被這八人按圖索驥來找兄弟的麻煩。愚兄當時就已覺得後悔,這才悄悄潛回安河鎮,幸好來得及時,否則兄弟不免皮肉之苦,那愚兄真是罪莫大焉了!”
“這是哪裏話?若沒有這番波折,小弟曾能認下一位蓋世英豪為兄長呢?”秋儀之笑道。
說罷,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又說了會兒話,吃了幾塊糕點,尉遲良鴻見樓下市集逐漸開張,人群也慢慢聚集起來,知道時辰已是不早,便起身對秋儀之說道:“今日在下能夠結交下你這位好兄弟,安河鎮之行也算不虛此行。兄弟將來若被江湖中人為難,隻要說是我尉遲良鴻的結義兄弟,想必對方必會買三份麵子。好了,愚兄不再攪擾賢弟,這就告辭吧!”
秋儀之聽了,也起身說道:“小弟目下還有要緊事情,須到京城洛陽處理,否則還要在此多聽兄長教誨幾日,怎舍得匆匆離兄長而去?”
尉遲良鴻豁然一笑道:“愚兄在慶州、臨州尚有些俗務要辦,辦妥之後也正要經近畿返鄉,到時我兄弟二人必有再會之期。”說罷轉身便往樓下走去。
此時慶歸樓內已三三兩兩坐了喝茶飲酒的客人,秋儀之將尉遲良鴻一路送到酒樓門口,正要作揖告辭,身後卻傳來聲音道:“且慢走!”
秋儀之聽了一怔,卻是周慈景一路小跑從店裏走來,衝著尉遲良鴻的背影說道:“這位壯士好武藝,在下願意禮聘壯士為貼身保鏢,價錢好商量,一個月一百兩銀子如何?”
何九公趕忙攔在周慈景身前,低語道:“東家可別亂說!東家可別亂說!”
這一主一仆正說話間,秋儀之耳中傳來悠揚的輕吟:“山高水長,你我兄弟改日再會……”趕忙循聲忘去,眼前隻見一片繁忙的市集,尉遲良鴻早已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一旁的周慈景終於擺脫何九公的阻攔,見自己要籠絡的俠客已渺然無蹤,不禁有些生氣:“何九,你攔著我做什麽?我要是能將此人聘下來,那我周家南北運貨走鏢,還怕什麽山賊土匪嗎?”
“哎呀!我跟東家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何九公服侍周家幾代人,情分同自不一般,同東家說話也略顯隨便些,“這尉遲家當了上百年的武林盟主,朝廷許下五品武將的官職尚不動心,又怎麽會替我們這樣的商人賣命呢?說句寒摻話,他就算是想投靠富商賺幾個容易錢,恐怕還輪不到我們周家呢!”
周慈景聽了頓時啞然。
何九公又問秋儀之:“方才小的在堂裏聽得清楚,這白衣人是尉遲家的當家之人,不知公子同他有何交情,能請他出手相助呢?”
秋儀之見四周無人,緩緩說道:“他叫尉遲良鴻,同我素昧平生,不過是出於義憤才出手相幫的。方才,我已同他結為異姓兄弟。”
何九公聽了,驚歎道:“怎麽說吉人自有天相呢!同尉遲家沾親帶故,那是江湖中人幾輩子都修不來得福分,公子居然三言兩語之間就同當家掌門結為兄弟。這可是件轟動武林的大事了!”
秋儀之還沉浸在方才短短兩三個時辰的奇遇之中,隻淡淡地問道:“九公此話怎講?”
“公子是真不知道這尉遲家的來曆嗎?”未等秋儀之細問,何九公便自言自語地介紹起來,“要說這尉遲家可不尋常,乃是赫赫揚揚兩百年的豪門大族。相傳當年他家先祖隨我朝太祖揭竿而起,這大漢江山便有他家一份功勞,因此太祖爺便封尉遲太公為禁軍總教頭,可謂威震華夏。到聖祖武皇帝時,又隨皇上禦駕親征北擊韃靼,立下不世戰功。可不知為何,他家卻在聖祖晚年壞了事,一時間子孫離散、家道中衰。直到高宗皇帝繼位,這才平反昭雪,四下尋找尉遲家後人,卻隻找到當年僥幸逃脫的一個中興公。這尉遲家遭了這番滅頂之災,再也不願入仕為官,便辭官不做專心練習太公傳下來的武功秘籍,不過幾十年便又開枝散葉、子孫滿堂,徒弟也遍布天下。”
何九公頓了頓繼續說道:“尉遲家武功高強、德行又好、辦事公道,因此黑白兩道誰敢不給這他家幾分麵子?這尉遲家的少當家,小的也曾聽說過,據說他十幾歲就精通十八般武藝,二十歲便行走天下,到三十歲他家老爺子已不是他的對手了,如今又正式繼承尉遲家業,因此說他是武林盟主,也是毫不為過。公子從今往後頂著尉遲家掌門義弟的名頭,那可真是威風八麵,可以橫行江湖了啊!哪怕是開家鏢局,那也是生意興隆、財源廣進啊!”
秋儀之沉思著靜靜聽他說完,開口隻說了一句:“今日已誤了時辰,麻煩九公這就出發可好?”
一路上,秋儀之再不騎馬,也不同周慈景同乘一車,而是坐了運送瓜果硝石的第二輛馬車。他命人準備筆墨紙硯,在顛簸不定的車廂裏歪歪扭扭地將今日之事詳細記錄下來,命趙成孝騎自己的汗血寶馬一路送往廣陽,再返回同自己在潼關下周慈景名下的酒樓內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