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誰的氣力大?
待憶然和也魯抵達秋儀之府上時,幾桌席麵已在院子內鋪開。
儀之遠遠望見憶然來了,趕忙跑過去,一把將她拉到一旁,說道:“我就知道你在搗鬼。我且問你,那日你在義父跟前說了我些什麽壞話?害我被義父一頓教訓!”
憶然早已看見自己親手做的那隻歪歪扭扭的荷包正掛在秋儀之腰際,心情頓時好了一半,瞋目望了秋儀之一眼,說道:“你自己做地事,還怕別人說嗎?”也不等儀之回答,又指著院內地幾個人問道,“那幾位我還是頭回看見,你怎麽也不引見一下?”
這大庭廣眾之下當然不便再多質問,秋儀之隻好順著憶然的話,把自己剛招安地趙成孝等人逐一介紹給憶然。趙成孝手下二三十個人,大名不過是阿貓阿狗之類農村地粗鄙名字,江湖山地綽號倒是十分威風,不是叫什麽“九尾大鵬”、“鐵頭蛟”,就是叫“八臂羅漢”、“青麵鬼”。這些人一個個麵目凶惡,不是臉上一條大疤,就是渾身布滿刺青,若是走在街市之上,附近路人怕都是忙不迭地回避兩旁,街邊店鋪說不定都會主動送上孝敬。
可是渤海來的憶然郡主卻最喜歡這些江湖豪客,見他們粗獷的樣子,覺著比中原那些酸腐書生要親近多了,於是毫不客氣地招呼他們幾個坐下飲酒。
秋儀之不勝酒力,略喝了兩碗酒,便獨自一人靠在椅背上,靜靜觀看眾人大快朵頤、把酒言歡。
酒過半巡,眾人因都是新入幽燕軍中效力,便乘著酒性提出要在義王子殿下麵前顯顯自己的本事。軍中士兵的武藝講求協同配合、整齊劃一,秋儀之是十分熟悉的,可這江湖上豪俠的功夫他卻從未見過,一揮手便欣然應允了。
於是這些江湖豪客一個個拿出看家本領。有輕功了得,一縱一躍就能上房揭瓦的;有身懷“鐵頭功”本事,一粒光頭能夠開碑裂石的;有精通暗器,一揮手之間就能將十隻酒碗同時用石子擊碎的;還有一身硬功護體,刀劈斧砍不能破其半點皮膚的。
秋儀之見了大驚失色,心想若是自己手下有一萬,哪怕隻有三千這樣的士兵,那便能縱橫於天下了,因此忙叫來趙成孝問道:“不知練成這樣的功夫,需要多少時日?”
趙成孝臉色黝黑,從小被叫做趙黑子,豪飲之後,臉上沒有半點紅暈,答道:“如果不是天生練武的材料,練到這樣,怎麽著也要二三十年。還有你看那個玩硬氣功的,那是童子功,萬一破了身,一根針就紮漏了他……”
秋儀之聽了,這才釋然,心想:這武功如此難練,怪不得曆朝曆代沒有以奇功異術練軍的,即便是請了武術名家在軍中擔任教師,也不過教習些最基礎的棍棒刀劍功夫。
一旁的憶然卻最是爭強好勝、心高氣傲,平時說說話還要跟秋儀之鬥上幾句嘴,今日見中原豪客這般賣弄本領,一股傲氣油然而生,手肘輕輕捅捅身旁的也魯。也魯知道自家郡主的心意,喝幹手中的酒碗,“騰”地站起,朝眾人團團一揖道:“眾位武藝高強,令在下眼花繚亂,我也魯也沒有別的本事,隻有力氣大而已,還想向諸位領教領教。”
眾豪客均是江湖上混久了的老手,當然聽得出也魯口中的言下之意是說自己不過是“花拳繡腿”而已,又想著練武之人有“一力降十會”之說,禁不住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想叫這韃子難堪。
憶然見眾人被也魯一句話就撩得火起,便笑著從袖中摸出小半個拳頭大小一塊狗頭金,說道:“中原有句話叫光說不練假把式,這樣吧,也魯就和大家比試扳手腕子,誰贏了,這塊黃金就歸誰!”
席麵上二十多個人本就是山賊出身,見這麽大塊黃金,沒有不眼前一亮的,早有人端來一張桌子,要跟也魯比試。沒成想這也魯居然力大無窮,這邊一連上了八九個好手,竟然沒有半個能夠能讓他的手腕有半分偏轉的。
也魯倒也客氣,見一時再無人敢來挑戰,雙手一拱道:“承讓了,多謝各位手下高手留情,我也魯先幹杯為敬!”將上前比試過的一個個羞得麵紅耳赤。
也魯剛拿起一碗斟得滿滿的酒,還未抬手去喝,卻聽一人朗聲說道:“且慢!”。這聲音雖不響亮,卻十分渾厚,也魯循聲望去,正是趙成孝黑著個臉站在那裏。
他也不多說話,徑直走到方才比試膂力的桌子前,擺好了架勢,就等也魯來戰。也魯見了,臉上掠過一絲笑意,半蹲在趙成孝對麵,伸手就與趙成孝的右手緊緊握在一起,略一使勁,竟好像徒手推山一般沒有絲毫動靜,心想此人與眾不同,於是定下心來認真應戰。
此二人凝神聚氣,將渾身力道集中在手腕上,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也充血鼓脹起來。這邊也魯長滿胡須的大方臉已憋得通紅,一雙眼睛瞪得渾圓,好似要噴出血來。那邊趙成孝一張黑臉繃得似要裂開,顴骨上的肌肉一跳一跳,顯得十分猙獰。
眾人都圍上來,一麵目不轉睛地看,一麵議論紛紛。
“沒想到我們老大力氣這麽大,以前怎沒見他顯擺過?”
“那是你眼瞎。當年火並‘花眼豹子’的時候你沒瞧見嗎?那‘花眼豹子’一身擒拿功夫出神入化,老大一轉身就死死掐住,把他活活按死在泥地裏,這力氣……”
“我看老大也懸,我剛才使了吃奶的力氣,愣沒搖他動一下。”
“就你?李寡婦那奶,又大又圓,吃奶還用花力氣?你這點點力氣,還不夠給這韃子瘙癢的!”
“你比我好不了多少,看你剛才那急樣,恨不得上去咬那胡人一口吧?”
…………
也魯和趙成孝較量了有一盞茶功夫,雙手還是緊緊握在一起,誰也奈何不得誰。圍觀眾人都不知道究竟最後會鹿死誰手,漸漸都閉了嘴,全神貫注地看。坐在一邊的秋儀之也沒想到自己這位“趙黑哥”居然天生神力,怪不得能夠當上山寨頭領,怪不得當年在趙撫義家麵對十幾個窮凶極惡的家丁能夠毫無懼色,因此也聚精會神地看著兩人,似乎就連他們咬牙切齒和血管跳動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桌子兩邊也魯不想敗,趙成孝也沒有輸的打算,兩個人就像猛虎遇到雄獅一般勢均力敵,偏偏不能有半分疏忽,否則就會被對手一口吞進肚子裏去。
正在僵持不下之際,忽然“哢嚓”一聲,也魯和趙成孝兩人的手肘下的桌子居然承受不住力道,碎成一頓柴火,散了一地。兩人見了,同時站直了身體,相視“哈哈”一笑,互道:
“是條好漢!我趙成孝今天認識你了!”
“中原果然有英雄!你這個朋友我也魯交定了!”
說罷各自拿過一碗酒,一飲而盡,將酒碗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眾人吃酒吃到半夜,廣陽城門早就關了,沒法出城尋找客棧休息。憶然自回王府居住,也魯也去王府下人住所借住。其餘人等見夏天夜裏天氣也不冷,索性就四仰八叉地躺在秋儀之府邸院子的地上湊合了一晚。
第二天剛過辰時,便有人來敲門。瑞壽開門接過一張名帖,便到後堂交給秋儀之。儀之一看,乃是鍾離匡派來審閱天尊教典籍的書辦,領頭的是個叫阮文遠的落地秀才,四五十歲年紀。此人是鍾離匡鄉試的同年,也是考了幾次舉人都不能中第,因此被鍾離匡請來幫著辦事。
這是件正事,秋儀之連忙起床,將宿醉未醒的眾人叫起,把院中的一片狼藉收拾幹淨,這才將十二三個書辦請進大門。
秋儀之將名帖還給阮文遠,問道:“阮先生從鍾離師傅那裏來,不知對此檢閱邪教典籍之事,有何指教?”
阮文遠畢恭畢敬地收了名帖,道:“鍾離先生目下還在王爺身邊參讚事宜,昨日遣人過來,要我選幾個精幹書吏協助殿下辦好這件差事。學生不敢怠慢,這就到此,全憑殿下差遣。卻不知這邪教典籍數目多少?”
儀之道:“在下走得急,尚未清點,但這典籍數目,少說也在五千冊以上。”說罷,便讓趙成孝讓人將對方在後院的書籍統統搬了出來。
這阮文遠見書冊數目果然極多,搓著幾根山羊胡說道:“鍾離先生嚴令為保機密,此事必要在殿下府上辦理。可書目竟然如此龐雜,殿下府中這幾間屋子……恐怕捉襟見肘……”
秋儀之這府邸確是不大,無論麵積還是房屋數量,也就是廣陽城中中等家人的水準,這書辦所言倒也實事求是。儀之聽了,一笑道:“此事容易。我這就去軍營中調些油布木梁,在這院中支起幾座棚子,我看也夠用的了。”
阮文遠聽了,目測了下院子的麵積,不禁擊掌笑道:“此法甚好,若在屋中辦事,這三伏天氣還怕暑熱難當呢!怪不得鍾離先生總說殿下足智多謀呢!”
“哈!鍾離師傅這般嚴峻刻薄、不苟言笑的人,竟也會在背後誇讚我。”秋儀之想著十分高興,抖擻起精神,就叫趙成孝幾個人跟自己去軍營搬運輜重。
廣陽本就是一座軍營要塞,眾人沒走上幾步就到了物資倉庫。秋儀之同看守倉庫的軍佐通報了物資用途,又龍飛鳳舞般批了條 子,便領人進庫去搬運東西。見一邊正好整整齊齊地堆放了新做的幽燕大軍服裝,儀之便讓趙成孝及新招安的弟兄按身材尺寸換上,從此就算是幽燕軍中士兵了。
眾人將所需材料搬到秋儀之府中,手忙腳亂地支立起帳篷。於是秋儀之便同阮文遠等書辦在此辦理審閱邪教典籍之事。
至於趙成孝等人,秋儀之則找了一座不大的閑置營房,讓他們在其中居住,並通報過幽燕軍紀,令其日日操練,不得無事喧嘩飲酒,每隔十天放假一天,可出城到外城街肆之中飲酒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