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算是挨了罵
“住口!”那白衣女子厲聲打斷了憶然的搶白,卻立即恢複了方才溫婉的口吻,“看來郡主對我聖教還有些誤解。小女子鬥膽願留郡主殿下在此片刻,以釋其毀、辯其誣,不知郡主可否給我這個麵子?”
未等憶然回話,儀之早挺身向前道:“今日不請自來,是我等唐突在先,在下還請這位姑娘恕罪。不過常言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貴教行事乖張詭異,在下等實在無話可說,便就此告辭了罷!”
壇上地白衣女子“嘻嘻”笑了兩聲道:“公子微服來訪,這番膽色小女子倒是十分佩服,可惜來得容易,去得就未必如願了。”說著一抬手,對下屬道:“幽燕王子屈尊前來,我聖教怎能不盡地主之誼?眾弟子聽令:留殿下及郡主品茶。”
一聲令下,謙恭地跪了許久地信徒齊齊站起,朝著儀之和憶然兩人緩緩走來,漸將二人圍在核心。沉默了許久的也魯身形一閃,早已護在兩人身前,用突厥話喊了兩句,頓時有四五個番胡麵目地人應聲站起,抽出不知暗藏在何處地短劍,緊握在手護住兩位貴人。儀之暗揣:這四五個胡人,怕也是也魯事先安排下來地。雖有幾人護衛,但邪教信徒畢竟人多勢眾,麵對鋼刀毫無懼色,繼續靠近上來。
眼看衝突將起,秋儀之轉念一想,連忙高聲呼道:“既然貴教有此好意,在下怎好強拒?不過郡主殿下有事在身,在下情願一人留下同姑娘品茶論道。”
此言一出,情勢霎時緩和下來,眾信徒紛紛停下腳步,扭頭朝祭壇上望去,且看那白衣女子有何新的指示。可方才還在祭壇之上從容指揮的女子此刻卻不知去向,隻留下那隻燃燒著熊熊火焰的銅鼎。眾人見狀頓時不知所措、啞口無言,偌大的廳堂之中鴉雀無聲,隻聽見火焰燃燒時的劈啪作響。
秋儀之尚在思考脫身之策,隻聽得一聲大喝“官軍臨檢,諸人莫動!”,終於打破了這如迷霧般籠罩的寂靜。儀之循聲望去,從剛才進入大廳的隧道口魚貫而入一隊官軍,迅速將三百多天尊教的信徒分割開來,幹淨利落地控製住了現場。儀之一看便知這是幽燕王麾下的軍隊,於是高聲呼道:“秋儀之在此,不知領軍者何人?”
“四弟果然在此,我是鄭淼!”儀之聽了大喜,一手拉著憶然,一手撥開人群,擠到鄭淼跟前。還沒等儀之說話,鄭淼倒先埋怨道:“四弟前來查訪邪教,怎也不同愚兄說一聲,也好有個照應。幸好你嫂嫂在王府中偷偷聽到你同憶然的對話,愚兄這才點了一百兵馬前來接應,好在未出什麽意外,賢弟下次可要……”
“小弟知道了。”儀之趕忙打亂了鄭淼慢條斯理的叮囑,道,“兄長教訓得是,隻是那首惡元凶方才還在,目下卻不知去向,還請兄長借我十名精兵,莫要讓他們逃了。”
鄭淼略一沉思,點點頭,點起精兵十人,又下令餘下的官兵仔細搜索廳堂,且看有何密道可供逃遁。不一會兒,便有士兵回報,說是那祭壇上四麵布幡後各有一個隧道,隻是不知哪個才是真的,需要兩位王子判斷。
儀之聽了,搶上祭壇,見那四字布幡被扯下之後,果然留下四個隧道,大小均可供一人通過。秋儀之須臾之間不知孰真孰假,剛要令兵士四人一組,各自查探,鄭淼卻走上前來,仔細查探一番,扭頭對義弟說道:“這‘仁’字幡後的隧道,泥土有新翻過的痕跡,又似有涼風襲來,愚兄以為這邪教頭目便是從此間逃離的。”
儀之聽了,細細分辨一番,道:“兄長心思細密,小弟果然有所不及,那我等快進去一探吧!”
於是鄭淼和秋儀之領著十名精幹兵士並憶然和也魯兩人,依次進入隧道洞口。這隧道不甚長,眾人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刻,便豁然開朗。眼前一座青山,流水潺潺,草坪之畔一頭黃牛正在悠閑吃草,哪裏來什麽天尊教的首腦?回身又派人去探查其餘那三個隧道,均是死路,料想是天尊教那女子在官軍進入前一刻得到消息,便從這“仁”字布幡後的隧道逃遁了,須臾之差便已是恍如隔世了。
秋儀之回到幽燕王府,便被鄭榮喚入書房責備了一頓:“既然得了線索,便要從容查訪,這樣莽撞行事便是匹夫之勇,成不了什麽大事,難道兩軍對陣,主帥還要衝鋒陷陣、以身犯險不成?”就連一向不加申斥的憶然也被責罵了幾句:“本王留憶然在身邊,便是要你學些中原教化,說起來也有五六年了,怎麽連是非深淺都不知道?還拉著儀之一起胡鬧?若是出了什麽意外,叫本王、叫朝廷怎麽向忠順王交代?”
憶然自然被說得一言不發,儀之自被幽燕王認為義子以來,即便偶爾有些不合體統的言行,幽燕王也總是一笑而過,今日這般的數落卻是從未有過。正要跟著憶然退出書房之際,卻被幽燕王鄭榮叫住。儀之隻當是剛才憶然在場,義父更有些批評不便出口,支開了外人放好說出,便隻得回身立定,低著頭不敢看鄭榮一眼。
鄭榮也不和秋儀之說話,反而讓左右下人統統退出書房。幽燕王以軍令治家,不一刻,書房之中就隻剩下這義父義子二人。
鄭榮原本聲色俱厲的神色早已煙消雲散,臉上換了一副平和神情,隻是這一雙眼眸極是深沉,讓人無法揣測他心中城府。隻見他將儀之召到跟前,緩緩問道:“本王平日待你如何?可曾如此責罵過儀之?”
儀之忙道:“儀之自小是個孤兒,沒見過父親模樣。但見義父平日待我比三位兄長還要溺愛些。譬如我生性頑劣,經常闖禍,義父卻從不責怪,就連鍾離先師對此也偶有微詞……想必,想必就是親生父子,也不過如此吧!”
鄭榮聽了,微微點頭繼續說道:“那儀之待本王又如何呢?”
“義父對我有救命之恩,又有再造之德。儀之對義父,便如親父親一般,唯恐有半點不孝,辜負了義父的恩德!”秋儀之說著說著,竟觸動心腸,眼角流下淚來。
幽燕王鄭榮閱人無數,一眼便知這是儀之的真情流露,便說道:“儀之的感情,本王怎會不知?既然這樣,你搬個凳子,坐在本王跟前,讓我父子二人好好說會兒話。”
秋儀之答應一聲,連忙轉身,悄悄拭去淚水,搬了個秀墩,坐在鄭榮一側。
鄭榮未等他坐定,冷冷地說道:“此事本王未同別人提起過,此書房內外亦無六耳。儀之若是將此間談話透露隻言片語,那就休怪義父無情,定將手刃你這小賊!”最後一句說得殺機四伏,嚇得秋儀之不住地點頭答應,卻聽他說道:
“幽燕一地關乎國家興亡,這幽燕王世子之選實在不可輕率。而本王三個兒子之中,次子鄭森勇武有餘而智略不足;長子鄭鑫處處仿效本王卻隻學得些皮毛,兼之氣量有虧;三子鄭淼仁愛謹慎,可是果斷不足。此三人均有所長而皆有所短,本王思前想後,恐怕唯有鄭淼繼任幽燕王才可保得北疆安寧。”
鄭榮越說越是動情,儀之卻是越聽越是迷茫——這話同私訪天尊教一事毫不相幹,卻牽涉到擁立藩王世子的通天大事,嚇得儀之隻好噤聲細聽,連附和兩句都不敢。隻聽得堂堂幽燕王繼續說道:“可是鄭淼心性過於和善,臨機恐難決斷,明槍雖然無妨,暗箭實是難防,如是太平盛世可成就一代賢王,在亂世之中那就……唉,這鄭淼若是有儀之一半的果斷,本王百年之後便可安心了!”說著說著,嘴角竟揚起微笑來。
儀之聽了心下不安,,屁股在秀墩上不住地挪動摩擦,連忙謙遜道:“儀之本是村野小兒,怎經受得起義父這般誇獎?”
鄭榮拜拜手道:“儀之不必過謙。你人品正直、天資聰穎、臨機果斷且極有擔當,頗似本王當年。就拿這微服私訪來說,本王年輕之時難道做得就少了嗎?”幽燕王當年在京城微服查訪民情之事天下皆有耳聞,不少事跡更被添油加醋,成為茶館酒肆之中時鮮的話題。想起這番往事,鄭榮心頭揚起一絲陶醉,收斂心情繼續說道:“儀之你眼下行事或有些魯莽,不過加以時日必成大器,你若是本王的親生兒子,本王必將王位傳襲於你!”
儀之聽了大駭,哪裏還能坐得住,慌忙拜倒在地,說道:“孩兒本是未化小童,生死隻在旦夕之間。幸得父王垂憐,收為螟蛉,昭雪冤屈,又以聖人仁愛之道感化,方有今日之儀之。故孩兒惟有感念恩德之心,又豈敢有僭越之意?”
鄭榮端坐王座,也不起身去扶儀之,笑道:“儀之有這番心思,也不枉父王這些年來的教導。父王雖然愚鈍,但祖宗的宗法總還是知道些的,不過今後……”
正說間,卻聽得門外一陣腳步,鄭榮聽得真切,高聲問道:“門外何人?”
話音剛落,便聽得門外傳來極為沉穩的聲音:“鄭鑫及兩位兄弟,特來父王駕前為四弟求情!”
鄭榮見他兄弟三人倒也有幾分孝悌之情,聽了十分欣慰,道:“爾等都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