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狗都不如

“盲女?”張明月疑惑道,眼前女子一雙大眼,一張精致的臉,懷抱琵琶,隻是卻拄著一根拐杖,每走前一步便以拐杖問路,直至古月對麵,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若非多年雙眼不能視物,斷然練不出這等本事。

“盲女又怎麽了?我跟你說兄弟,千萬莫要小看了盲女,有道是眼盲心不盲,這位姑娘可是蕙質蘭心,僅憑一個人說一句話就能看出這人五六分本質,若是坐下來談上一席,最起碼也能看出個七八分。”隻見喝的醉醺醺的落魄遊俠兒換了個位置與這位名動汴京城的胭脂女子相鄰而坐。

“當真有如此神奇?”張明月也從床榻之上坐了起來,三步兩步坐上了酒桌,拿起酒杯,與女子對目而視,琴音響起。女子玉手芊芊。

“公子可是練刀?”人生的國色天香竟然連聲音都如此溫婉動人,即便是張明月都有些佩服了。

“紅玉姑娘怎知我練刀?可否說道說道。”

“公子走路步履穩健,定然是習武之人,公子拿酒杯的手有力,斷然是用刀,若是用劍當是靈動,不會是如此沉穩,劍主快意,刀修霸道,公子是左手端酒杯,所以公子練的應當是左手刀。”

“說的好,不過在下還想問問,怎的姑娘就知我不是練槍或是其他兵器?畢竟這主霸道的兵器可不止刀這麽一種。”

“若是練槍,我這琴音為何卻聽不出這房間中有任何槍的聲音,隻聽到了刀聲?”

張明月相對無言。

“難不成姑娘能靠琴音分辨周遭的一切?”

“若是公子也眼盲,便就知道這個中微妙,不同環境琴音的餘音也會不同,紅玉雖眼盲,卻練就了一身撫琴的本事,想必媽媽也說了紅玉隻是賣藝不賣身,隻與二位公子彈奏一曲,一曲完,紅玉就該告辭了。”

隻見這位盲女手指宛如兩隻靈動鳥兒那般迅速在琴弦遊走,琴音飄渺沁人心脾。隻是落魄遊俠兒卻全無了聽這琴音的心思,喝的不知今夕何夕的古月一把將那琵琶奪了過來。

“紅玉姑娘可是看不起咱們兩兄弟?隻奏一曲?一曲才多長時間?如何能讓我兩兄弟盡興?我看紅玉姑娘這琵琶也就別彈了,反正老子也聽不懂。”

古月往女子麵前推了一杯。

“來這胭脂樓自是為了找樂子而來,老子可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也裝不來那樣的派頭,老子就實話實說了,紅玉姑娘,今天這酒你是喝也得,不喝也得喝,老子可是出了錢的,不要你陪我去床榻上翻雲覆雨一番已經是給足了你麵子,莫要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張明月見古月這番話一說完,女子依舊古井無波,不去端酒,也不去重新拿回琵琶,隻輕聲道。

“公子喝多了,紅玉賣藝不賣身,更不飲酒,至於公子的錢,紅玉更是沒有見到。”

“賣藝不賣身?笑死老子了。”

古月興許是酒勁上頭,原本還想著等這女子進來見一麵暢談一番,順便借張明月的勢讓自己沾沾氣兒,也做一回高冷遊俠兒,將來也會是一番吹牛的本錢,怎料人姑娘一進門便就說隻彈一曲,這算什麽事兒?老子可是花了錢的,這天下哪兒有出了錢買不到貨的道理?

古月猛的一拍桌子,將那酒杯酒水濺了一桌。

“這酒你是喝還是不喝?”

“不喝。”

睜大雙眼卻看不見任何東西的女子輕聲道。

古月要再一步動作時卻被張明月一把抓住了手動彈不得。

“紅玉姑娘,我這兄弟怕是喝多了,希望你不要介意,琵琶在這裏,姑娘大可離去,該給的銀子定不會少。”

待女子懷抱琵琶出門拄著拐杖出門之後,張明月才放開古月的手。

“這下可是信了?”

“信了。”

古月垂頭喪氣躺到了床榻之上,也不脫鞋便直接躺了上去。

“我還真沒想到這姑娘居然如此秉性,說不喝便不喝,老子威逼利誘都沒能讓其服從,倒也不用擔心別的男人打她主意了。”

古月翹著二郎腿雙手枕在腦後,看那模樣竟是打算在這煙花之地睡一覺。

“別告訴我說你不過隻見了人家姑娘一麵便喜歡上人家了。”

“屁話啊,但凡男人有哪一個人不愛美女?我他娘的又沒有龍陽之好,今天這銀子花的值得,看樣子我得找個機會再將公主那些侍衛叫出來玩兒兩手才行,錢再多也架不住如此揮霍啊。”

“得,那你盡管去,看看這次人家會不會把你這家夥綁起來吊在樹上狠抽,我得回去了,要麽你就在這裏睡,要麽就跟我走。”張明月說完便拿著刀踏出了這風月之地,落魄遊俠兒不禁碎碎念。

“急什麽急啊,老子都花了這麽多銀子了,在這裏睡上一晚都不行?摸不到人姑娘身子,最起碼也能享受一番這胭脂樓的大床啊。”

他嘴上雖這麽說不過還是踉踉蹌蹌跟了出去,倒是沒忘記張明月送他的刀,隻是才出拐角便與這胭脂樓老鴇裝了個滿懷。

“喲,小哥,你看你都喝成這個樣子了,要不睡一晚再走?”那老鴇盯著遊俠兒腰間鼓處兩眼放光,見錢眼開說的大概便就是這種。

手拿長刀遊俠兒沒好氣道。

“老子要是在這裏睡一晚這身上的銀子還不得給你刮幹淨了去?你這床雖好,不過沒有免費的姑娘陪啊,要不老板娘你今天晚上來陪我度過良宵如何?”

“哎呀,我都這麽老了小哥還看得起?”

“大是大了點,不過總歸能用,哈哈。”

遊俠兒莫名心情大好,便在這老鴇屁股上拍了一把,惹得老鴇幽怨無比,心道就你這黃瓜才在起花的小子也想上老娘?要不是看你那點銀子老娘早就將你掃地出門了,也不知那妮子究竟是怎麽回事,居然還那樣做,隻見這老鴇搔首弄姿道。

“小哥,紅玉讓我帶一個東西給你,想不想要啊?”

“哦?”遊俠兒雖喝的迷迷糊糊可聽到紅玉二字便眼冒精光。

“老板娘你可知做人不誠實會被萬千男人輪著玩兒哦。”

“瞅你說的啥話?我是那種騙人的人嗎?紅玉要我送一封信給你,不過嘛,這個……”

老鴇看了一眼古月腰間錢袋目有深意。

“得,老子算是服了你了,不就是錢?”

待到又出了幾兩碎銀帶信費後,遊俠兒總算是踉踉蹌蹌出了胭脂樓,隻因他不識幾個大字,又不好讓那半老徐娘幫著念,不然若是傳到人姑娘耳朵裏說自己大字不識幾個豈不丟臉?想來想去便隻能去找張明月了,出了胭脂樓已是下午時分,卻見汴京城中書生盡出,浩浩****直朝某處走去,一眼便見到不遠處發愣的負刀少年人。

“咋回事兒了這是?咋這麽多臭蟲呢?莫非是他娘的哪位老先生死了?”

張明月知曉古月想來不喜歡讀書人那般酸溜溜的性子,便給讀書人取了這麽一個臭蟲的稱號,他雖對讀書人並不怎麽感冒,可也不會如此損人,見遊俠兒喝的醉醺醺渾身酒味也就懶得管他那麽多。

“這次還真被你說中了,當真是有一位老先生死了,不過這位老先生死法比較獨特,聽說是被氣死的。”張明月淡淡道。

遊俠兒當即捧腹大笑惹得來往行人頻頻側目。

“我活這麽大還第一次聽說有人被氣死,這氣死這老頭兒的人是何人?老子要是見到了他保管要請他大吃大喝一頓。”遊俠兒撓了撓頭又摸了摸自己腰間錢袋,確認尚有不少之後又加了一句。

“再去請他到胭脂樓睡幾個娘們兒。”

張明月不願多生事端,也不想見二人被這街上這麽多書生圍攻,當即便拉著遊俠兒去了弄巷處。

“你是不是少了顆門牙?怎的說話如此漏風,你就不怕這些書生吐一萬口唾沫把你淹死?”

“別嚇唬我,我可不是嚇大的。”

遊俠兒漫不經心掏了掏耳朵。

“差點忘了,你幫我看看這信上說的什麽?”

他從胸口掏出那封幾兩銀子換來的散發著淡淡墨香的書信遞給了張明月。

“女子?”張明月一眼便看出這書信之字娟秀,定不是出於男子之手。

“怎麽樣?厲害吧。快跟我說說這信上寫的什麽,咦,不對,紅玉姑娘不是個女子嗎?怎的能動手寫字?”

“人家能從琴音裏麵分辨一切,你怎知別人不會寫字?又怎知人家不是後來發生了變故才雙目失明?”張明月倒也沒想到這信居然是紅玉所寫,時間女子雖有因為恩怨而愛上一個男子的例子,但張明月絕不相信這種事情會出現在這位女子身上,隻因這女子處變不驚更是深藏不漏,做了三年買賣若真是練就不出幾分看人識人的本事,那也不會有幸活到現在。

隻見那信上不過寥寥數語,卻是約古月下次再去,定陪其喝一杯,與遊俠兒說完之後隻見其幾乎笑的都蹲在地上了。

“哈哈,看到沒,兄弟,這就是我的本事,不得不說人紅玉姑娘眼光真的是好,知道老子這樣的男人靠得住啊。”

張明月懶得理會古月的自吹自擂,也不去換那信上到底寫什麽,直朝那群哭哭啼啼書生而去,百花宴有人憑幾句話便氣死了汴京城一代老儒,並且那人居然還親自送那老儒遺體回家,能有這分本事的,天下除了司馬雲他倒再想不出第二個人。

——

楊府今日本來是大喜事,隻因自家老爺子已經第三次受邀前往雁歸樓與當今公主論天下,這份殊榮可並非人人都能得到,雖尚不曾達到張燈結彩地步,卻也是喜氣盈門,作為老儒的長子,楊樹立更是增添異彩,這位年近五十的儒家風範男子子承父業,雖沒達到自家父親那種汴京城無人不知的地步,卻也是門下莘莘學子無數,逢年過節府中更是熱鬧成一團,登門送禮之人絡繹不絕,重大時節便是西楚不少達官貴人都有不少前來造訪,楊樹立在汴京城中也是有頭有臉人物,早上老爺子出門前便召自己來見,說此番前去雁歸樓,定是大事一件,到時候定要與公主說一說這江湖的弊端,勸公主不要生了拉攏這批莽夫的心,否則西楚定生混亂,試想一下若是連朝廷都接納了這些黑道人物,豈不等於昭告天下在西楚混黑道已經是朝廷保護?自家老爺子雖有時候行事過於頑固,但總歸是為了這個帝國好,老爺子臨走時意氣風發更是與不少達官貴人一同乘馬車而去,卻不曾想回來時卻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麵前有一臉上有疤痕白衣男子處變不驚,更有其貌不揚身著黑衣獨臂小老頭兒一名,府門之外更是聚集了一大批從楊家求得儒家大義之書生。

“何故氣我老父至死?”楊樹立冷冷道。

“非是在下出言不遜,隻怪老爺子實在太過迂腐。”

司馬雲當即朝這位麵善雖近五十卻麵目幹淨不曾留有一根胡須的儒生拱手道。

“你要收攏江湖?”

“是公主要拉攏江湖才對。”

“即便如此你也沒必要如此中傷老爺子,恕不遠送。”

留下這句話,這位與自家老爺子同享有汴京城盛名之儒生便接收了遺體大關府門。

“這一步也是你想到的?”老爺子問道。

“老爺子倒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哪兒會有那麽大的本事,不然便不會讓你們二人跟著我背井離鄉來這西楚了,隻不過別人總算是因我而死,不給主人家一個交代,實在有些說不過去,畢竟咱們可還要在人家地盤上混飯吃呐。”

司馬雲歎息一聲。

“看來隻能在這位楊老爺子的墳前上香了,這門,我們是進不去了。”

“難不成你氣死了人家,別人還要笑臉相迎接你進去喝酒?真是笑煞老夫。”

老爺子沒好氣道,本來不打算跟出來,不過見司馬雲孤身一人,張明月又不在,索性便跟出來看看,若真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也能幫襯一把,怎料這楊修的兒子居然如此冷靜,倒沒有書生那股子酸勁,如此一來倒不免高看其一眼,到底這天下也並非所有讀書人都如同楊修那般墨守成規不審時度勢。隻是人楊府雖未刁難,可這汴京城中書生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二人,楊府門口處已圍了一大群憤怒不已之楊家門生,看樣子並不打算就此放二人離去,即便這二人是當朝公主之朋友。

公主又如何?公主也無非一介女子而已,古人便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天下大事何曾輪得到女子說話?更何況是這等出了人命的事情。

難不成我西楚這麽多儒家弟子竟比不上兩個外鄉人?

他們不讓道,司馬雲便不說話,隻冷眼旁觀,老爺子更是直接靠著楊府大門打起盹兒來,終於有一書生按耐不住冷聲道。

“就是你瞧不起讀書人?”

“我瞧不起讀書人?”司馬雲輕笑。

“我可不曾記得我何時說過我瞧不起讀書人這幾個字,我這人記性一向很好,不會記錯事情,所以說我瞧不起讀書人這件事情,怕是各位耳朵不好使。”

“你大膽。”

“你大膽。”

繼那年輕學子三字之後司馬雲怒斥道。

“身為儒家弟子不去好好研究儒家文化,跑來這鬧市街頭圍觀堵市,這可就是楊老爺子教你們的學問?四書五經六義,你們又當真讀懂了?恕在下直言,恐怕各位學的那點膚淺學問怕是連街頭一屠夫都比不過,你們這些人,書生?儒家弟子?世上當真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

“有句話雖然難聽,不過我還是忍不住想說出來,那便是好狗不擋道,莫要讓在下覺得你們這些人連好狗都算不上。”

一陣怒斥,這群書生已是惱羞成怒,更有不少已經摩拳擦掌準備動手,司馬雲冷笑不已。

“一群高不成低不就,文不文武不武的鼠輩還想與我動手?你們真以為自己比繡花枕頭好的了多少?天下書生有許多種,最上等以儒入道,成就道果,被世人稱之為儒生,書聖,次一點也能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成就不世偉業,可怎麽算都輪不到你們這群酒囊飯袋來對我指手畫腳,人家主人家尚且不著急,怎的你們跟死了自家爹娘一般愁眉苦臉?”

“休得胡言。”有書生怒指白衣男子。

“你可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照你這麽說,那你這一輩子豈不是會有很多個父親,你娘忙的過來嗎?”

噗嗤。

站在人群最後的遊俠兒與張明月不禁沒忍住一口笑了出來,即便是靠在楊府大門的獨臂小老頭兒都憋的通紅,更不說鬧市圍觀之許多民眾。

一群書生麵紅耳赤,隻見司馬雲緊接道。

“尊師重道是好事,可亂了綱常那便就壞了規矩,在下生平便最討厭亂認爹的人,爹娘隻有一個,我希望你們這群酒囊飯袋記住,莫要以後出去胡亂說了出來惹人笑話說你們這群人連自己爹娘都分不清楚。有句話我倒是希望你們記住,這輩子不論你學的是什麽學問,首先從你落地起教你身形操守的人不是你的師父,而是你的爹娘,一個人若是品行不正,就算他學的是帝王之術也不過是個欒蛋而已,就比如你們這群酒囊飯袋將我二人堵在別人門口這件事情,這天下也就隻有你們這群閑來無所事事的狗做的出來。”

“我殺了你。”

“你敢?”

但見白衣男子踏前一步,身前五步處所有書生皆人仰馬翻亂做一窖。

“廢物就是廢物,站都站不穩還想來殺我?有句話我說錯了,我現在打算收回衝你們道個歉,方才我說你們是狗。”

“抱歉,狗尚且知道什麽人不該惹,什麽人的路不該擋。可你們卻不知道,現在看來,你們是連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