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書生

司馬雲剛說完這番似揶揄又似嘲諷之話便聽聞當場太子軒轅宏業冷喝。

“大膽。”

身負古箏的青衫男子冷笑一聲。

“殿下莫不是發脾氣發錯地方了,司馬雲自問大膽但也不會放著殿下的話不聽去聽大皇子的,須知將來皇帝駕崩之後繼承皇位的是太子,並不是大皇子。”

軒轅宏業臉色比之前在飯局之時更冷淡幾分。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司馬雲想的並不簡單,但有些事情希望殿下能夠明白,那便是借口找的再多,也改變不了有些事情的本質,不過這些事情與我這個平頭小老百姓好像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也就懶得操那份閑心了。”

司馬雲隨後看向站在一旁不曾說話的負刀少年人。

“小子,如果這兩位軍大哥再不放行,你知不知道該怎麽做。”

臉上不苟言笑的張明月緩緩解下了負著的長刀,出鞘一分。

“殺了便是。”

軒轅宏業瞪大了眼睛,卻聽聞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想在本皇子眼皮子底下殺人,當真好大的膽子。”

軒轅宏圖一步跨出門檻迅速走來。

“大皇子未經過當朝太子批準擅自帶兵進朝陽城,你當真好大的膽子。”

司馬雲冷喝一聲手指軒轅宏圖。

“依本朝律法,擅自帶兵進城騷擾百姓者,當以謀反罪名處置,大皇子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軒轅宏圖麵色難看。

“本皇子的事情何曾輪得到你一個小小的老百姓插手?信不信本皇子現在就一劍殺了你。”

麵色嚴肅的司馬雲忽然大笑。

“大皇子手握重兵權傾天下自然是想殺誰便殺誰,可在下還需要提醒大皇子一句,你可別太不把太子殿下放在眼裏了,並且我敢保證,大皇子你敢出劍立馬便會血濺當場,不要懷疑,有些事情大皇子必須明白,那便是你朝廷律法再大,怕也約束不了我等這樣的江湖中人。”

軒轅宏圖臉色鐵青,因為身後緩緩走出一個獨臂小老頭兒,被評為春秋八甲第六甲的駝背施修齊也邁步走了出來。

“無非不過是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二人要離開那就讓他們離開,太子殿下也無需動怒,大皇子帶來的這一百甲胄乃是親衛軍,之所以帶進城便是為了保護昭陽公主的安全,所以,從今天開始進出國賓樓的人都需要仔細查證才是,免得有了什麽居心叵測的人進來,如此,也是為我北魏考慮。”

這老儒不過三言兩語便將矛盾盡數化解倒是讓張明月刮目相看,隻是素聞大皇子生的是武將性子,如此當著他的麵給他難看,也不知這大皇子會不會就此罷休。

“倒是多謝大皇子費心了,他們二人也是昭陽的朋友,要出去便出去,相信也沒什麽不方便的,大皇子為昭陽費的心思,昭陽便就此謝過了。”

換了衣裳又顯雍容華貴的公主也走了出來給了軒轅宏圖一個台階下,軒轅宏圖臉色緩和不少。

“既然是公主的朋友那就沒什麽可說的了。放行。”

一場虛驚就此化解,張明月不知不覺間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二人出了國賓樓便尋到了一處酒館。

心有餘悸的負刀少年人沉聲道。

“倘若剛才我真的拔刀會怎麽樣?”

青衫男子淡淡道。

“你若是真的拔刀不管李老前輩會不會出手,咱們兩人肯定是血濺當場了,你以為這大皇子的親衛軍是泛泛之輩?我觀那一百人的眼神都是冰冷不帶絲毫感情,斷然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你能對付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又當如何?”

“也就是說你這老狐狸又是拿我的命在當兒戲。”

張明月不免心中暗罵一聲老奸巨猾。

“哪兒算的上是當兒戲,有昭陽公主和太子殿下在,你當真以為他軒轅宏圖敢殺人不成?再說了,我也篤定了你小子不會出手,嚇唬嚇唬人嘛,何必那麽認真,哈哈。”

司馬雲大笑不已。

“其實你隻是想挑起這兩弟兄之間的矛盾吧?”

張明月輕描淡寫道。

“老爺子都說了讓我們不要參合進廟堂的這些事情,你倒是巴不得把自己攪和進去,那什麽春秋第六甲的老頭兒也不是什麽好鳥,大皇子軒轅宏圖更不是東西。”

“豈止不是東西,我說他是爛泥扶不上牆,這施修齊定然認出了老爺子的身份,所以軒轅宏圖才那般恭敬,否則你以為堂堂皇子會搭理一個比乞丐好不了多少的老頭兒?”

司馬雲將背上的古箏放到一邊,自顧自為自己倒了一壺酒。

“他若是真個全部聽施修齊的,或許還真的能幹出一番事業,可惜這大皇子太過自負,倒也是,換做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屈身去聽一個半截身子都埋在土裏的老頭子的話,更何況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子,你小子說是不是?”

“當然不是。”

張明月這差不多是第一次如此直截了當的否定司馬雲。

“有句話你說錯了,當是二人之下,萬人之上才對,畢竟皇帝之下還有個太子,他軒轅宏圖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敢對太子怎麽樣吧?否則便是造反。”

“是嗎。”

手握杯盞的青衫男子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咱們且拭目以待。”

……

國賓樓共有三層,占地豈止百畝,周圍是亭台樓榭花園池塘無數,更有無數珍稀花草以及寶石點綴,足以讓人流連忘返,但飯局過後大皇子軒轅宏圖便起身告辭,道是因為還有百名親衛軍無處安置,須在城外紮營免得打擾了城中百姓,當朝太子軒轅宏業自是沒多說什麽,隻是這軒轅宏圖臨走前留下了一句明日再與公主商討國事讓軒轅宏業眉頭難展,國賓樓月下池塘,公子獨立亭台,微微蹙眉。

池塘有錦鯉三四尾正搶奪一塊魚食。

“殿下請看那尾黑鯉,本來已經搶了大半到肚裏,卻連那條紅鯉到了嘴邊的都不肯放過,當真有些過分了。”

有佳人從蜿蜒曲折的水橋上緩步走來,身後一如既往是黑甲兩名,卻不見了獨臂老劍神。

軒轅宏業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

“公主這話是何意,古人都說了能者多得,這紅鯉倒也怪不得黑鯉,隻能怪自己太沒用了些,連到了嘴邊的魚食都保不住。”

身著雍容華貴紅裙的昭陽公主輕聲道。

“若是這紅鯉嘴邊之食明明是有人專門為他投的,可還是被黑鯉搶了去,又當如何?這魚塘的主人會不會一怒之下殺了這條黑鯉?”

“公主想說什麽直說便是,軒轅宏業自問不是那禁不起風吹雨打的紙人,否則也不會在朝廷的明爭暗鬥中活下來。”

當朝太子陡然睜開雙眼。

“既然如此,那本公主也就直說了。”

這一月來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紅衣女子朝池塘灑了一捧魚食,水中魚兒竟相哄搶,激起水花陣陣,好不熱鬧,昭陽公主拍了拍手確認手上再無殘餘味道。

“昭陽受王命前來北魏商討禦敵之策,這一路走來倒也見識了不少北魏人情世故,昭陽不懂你們北魏朝廷的明爭暗鬥,隻知道有些人見了第一眼便就讓人心生討厭,老實說,本公主並不喜歡你的大哥,當朝大皇子軒轅宏圖。”

“這人太過自負,驕縱,尤其,本公主最討厭有人對我的朋友不尊重。”

軒轅宏業詫異。

“朋友?莫非公主所說的朋友是司馬雲與張明月二人?若宏業記得沒錯,差不多一月之前正是你傷了張明月一劍,怎的這麽快就成了朋友。”

“本公主說了,有些人見了第一眼便心生討厭,但也有一些人,相處下來會發覺是真性情之人,而這種人,隻有江湖才有,便是你太子殿下與他二人相比都差了不少,至少,他二人敢作敢為,而太子殿下今天兩度被大皇子弄得沒麵子,可依然強顏歡笑,難道不是嗎?”

軒轅宏業啞口無言。

“有些事情並非像公主想的那麽簡單。”

“父皇有三個兒子,我大哥自幼習武更是長年征戰沙場,手握重兵戰功顯赫,你要我如何與他相爭?便是我朝中文武百官選擇陣營時都全部選擇了大哥,隻剩我和我三弟,可父皇恰恰破舊立新把這太子的位置傳給了我,有些事情不用軒轅宏業明說相必公主都能看出來。”

“父皇有心扶植於我,便將兩國會晤這等大事交給了我處理,我若是能辦的好定然在朝中為自己贏回一仗,卻不知父皇又為何同意大哥前來,今日你也看到了,要我拿什麽與大哥相爭?莫非用這太子的虛名?說來可笑,這名頭若是在宮中還好用一點,可到了宮外,根本半點意義都無。”

“說到底,軒轅宏業實在不適合這太子之位,將來更做不了我北魏的主,因此,我打算這一趟回去之後,便求父皇立大哥為太子,這樣還能落下個人情,將來不至於連個善終都沒有。”

月下亭台,公子雙手負後,悵惘不已。

“有些事情,太子殿下看的居然還沒有我等這些小老百姓清楚。”

又有三人從那蜿蜒水橋而來,進了涼亭,司馬雲便輕笑道。

“這天下事講究一個平衡,朝中也是一樣的道理,皇帝陛下立二皇子殿下為太子便就是為了平衡朝廷勢力,怎的殿下說放棄便放棄?大皇子說得了皇帝應允前來朝陽,皇帝又不傻,怎的允許大皇子再下一城?想必用不了多久便會傳出邊關換將的消息,到那個時候,就算此次會晤功勞全部歸了大皇子,又是誰占了便宜呢?”

軒轅宏業如遭雷擊。

“司馬雲,你為何知道這麽多?你說的沒錯,昨日裏我便收到消息,邊關大將軍已從我皇兄換成了朝中蕭無忌大將軍,隻怕等皇兄這次回邊關,帳下軍士都會改頭換麵了。”

“我知道這麽多並不奇怪,幼時讀了幾本書,也知曉一些個中的道理,皇帝尚且不曾放棄殿下,殿下又何須妄自菲薄?皇帝陛下想必今年也有六十有餘,就算還能坐十年江山,這十年才是真正分高下的時候,十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情。”

青衫男子將那從峨眉帶來寸步不離的古箏放於亭台之上,淡淡說道。

“我倒是小看你了,本以為不過是一江湖草莽,沒想到卻是滿腹經綸,像你這種人,不去朝廷之中做個官實在是有些可以。”

軒轅宏業抿嘴一笑。

“事實上太子殿下也從未放棄過與大皇子爭位的念頭,之前說的那番話也不過是讓公主覺得你是處於弱勢而已,難道不是嗎?”

青衫男子同樣輕聲一笑。

“你倒是看的透徹,你說的沒錯,司馬雲,你若是有心的話可到本太子門下出力,絕對比你過這刀口舔血的日子舒坦的多。”

軒轅宏業起了招攬的心思,張明月連忙看向正擺弄琴弦的青衫男子,心道這老狐狸莫非說了大半天就是要去太子麾下效力?老劍神宛若什麽都沒聽到一般隻自顧自的擺弄著池塘的鯉魚。昭陽公主麵色如常,司馬雲卻搖了搖頭。

“跟太子殿下日子過的舒坦,可這心裏卻隨時七上八下,擔心自己什麽時候說錯了話就掉了腦袋,走江湖,日子過的飽一頓餓一頓,可至少這心裏舒坦,殿下你說是不是?”

張明月本以為軒轅宏業聞言定會大發雷霆,怎料軒轅宏業卻隻歎息一句。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罷了,我也就不勉強了,你,張明月,還有李老前輩,下一站打算去哪裏?總不會繼續過那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沒命的日子。”

“那是當然,殿下既然要問那司馬雲也就直說了,下個月江夏名劍山莊金盆洗手大會乃是天下幾十年難得一遇的盛會,我們準備去那裏,另外……”

司馬雲站起身走向軒轅宏業身旁。

“太子殿下若是有興趣也可一去,須知這江湖雖然沒有朝廷百萬鐵騎來的厲害,可總歸也是一股不小的勢力,對於殿下,多少總會有點好處,另外,相信大皇子也不願錯過這等盛會,我們,在江夏等著太子殿下。”

……

朝陽城外官道上,三匹白馬緩慢前行,一人獨臂,一人負刀,一人負琴。

“不與昭陽公主道別咱們就離開了嗎?”

張明月有些不理解的問道。

“你若是不怕公主再想盡法子逼著你留下來玩耍一些時日大可以前去告訴她,當然,我估計你這麽做老爺子肯定不會樂意。”

司馬雲看向了一旁正望著天上鳥兒發呆的馬背上的老劍神,老劍神笑道。

“昭陽這女娃子就是脾氣任性了點,其他的倒還挺符合老夫的口味,隻是這舒服的日子老夫實在是過不來,還是縱馬江湖來的快意一些,張小子也莫多想了,公主早晚都要回西楚,總有分別的時候。”

張明月有心解釋,他怎麽可能是不舍得公主?與公主算算也就比萍水相逢深了那麽一些而已,若真說舍不得,腦海中又會浮現月下的那女子回眸一笑,走神了。

身負長刀的少年人自嘲的搖了搖頭。

“老狐狸,有件事情我始終想不明白,那就是我怎麽總感覺你好像是在挑撥離間,更把太子殿下往岔道上引?你又不是不知下個月去江夏的都是什麽樣的人物,哪一個不是聲名顯赫?這種江湖盛會你讓太子前去作甚?難道你不知這江湖與廟堂水火不容的道理?”

張明月疑惑的問道,本想等來一番司馬雲的解釋,卻隻等來老劍神半開玩笑似的一句話。

“這天下說是武夫誤國,可老夫看來看去怎麽都覺得應該是書生誤國這個道理才對,須知武夫之亂,不外乎一城一郡之亂,文人之亂,亂的卻是整個天下……”

江夏名劍山莊莊主孟青雲金盆洗手盛會於四月初九召開,祥和年間除了蝗災之外的第二件震撼整個天下的大事如頭一年蝗蟲過境一般席卷了整個北魏,這江湖一流勢力盡數在列,除去這些大勢力的二流勢力也幾乎全被邀請觀禮,更有不知道多少仰慕名劍山莊威名企圖求得一見的江湖散人。

江夏雖是城池之名但也是一個地名,地處廣陵江下遊,古來便有富土之稱,然而名劍山莊並不在江夏城中,而是在江夏城外拜劍山,拜劍山距離江夏城也有百裏之遙,這孟家金盆洗手大會期限還未至,江夏城便提前已經熱鬧了起來,城中城外江湖俠客絡繹不絕,酒樓客棧也因此被哄抬的價格直線往上升,人多了,複雜的事情便也就多了,因此江夏城中早有朝廷調兵前來鎮守,而負責此次江夏治安的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大皇子軒轅宏圖。

軒轅宏圖聽聞這金盆洗手大會之時是震怒不已。

“王朝內憂外患舉步維艱,而這群江湖草莽卻還有心情舉辦這等盛會,更還需要朝廷配兵鎮守,當真可笑,古往今來隻有這天下聽從朝廷安排,還不曾聽說因為一群烏合之眾影響朝廷的,當真是可笑至極。”

當這位大皇子將手中琉璃杯摔了個粉碎的時候春秋第六甲駝背老儒才緩步走進門。

“殿下實在不需要為這些事情動怒,老夫早就勸告過殿下,殿下的自負是致命的弱點,早些時候遇見了春秋劍神李文諄便不應該那麽做作,興許還能給這位老劍神留下一麵好印象,現在殿下又如此小瞧江湖中人更是不對。”

“施先生,莫非本宮哪兒說的不對?難道不是一群江湖草莽?還有那什麽劍神李文諄,本宮實在想不明白,不過一過了氣的武夫,哪兒能值得先生如此慎重對待?就算他有三頭六臂在我十萬鐵騎之下同樣翻騰不出多大的浪花。”

軒轅宏圖餘怒未消,老儒也不著急於辯解,他緩緩道。

“殿下說的自然是不錯,武夫再有能耐與殿下的大軍比起來也微不足道,可有句話說得好,當是這江湖朋友多了路好走,交善總比交惡來的劃算,皇帝讓殿下派兵鎮守江夏,殿下也不須發這麽大火,權當是去看看熱鬧也行,若是能結識一些道門風流人物更是最好,當然,若是殿下有能耐將整個江湖收入囊中,那更能成為將來殿下一大助力,這次買賣怎麽算都是劃得來的。”

“隻是這些江湖草莽哪兒有那麽容易收服?”

“這就講究一個恩威並施了,殿下,應該知道怎麽做。”

江夏城外官道上,有三騎並肩而行,三人到了城外便下馬步行,進城的來往江湖人士都要經過仔細的檢查,這倒是讓張明月驚訝無比。

“若是每個人都搜查,那如同道門聖地馬道長這些人物又當如何?”

張明月不禁問道,如同上清觀掌教徐長今真人馬丹陽這等仙風道骨人物能來江夏便已是天大的事情,若真個被堵在城門口搜查一番豈不好難看?

“你倒是想多了。”

青衫公子左手牽馬進城。

“隻有那些沒有被邀請到的才來這江夏城中住宿,真正有請柬的人都已經上了拜劍山了,你再看看這些進城的人可有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人物?”

張明月尷尬不已,隻道是司馬雲這些日子變得越來越有些讓人琢磨不透了,張明月陰測測的道。

“老狐狸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你沒把老爺子放在眼裏?堂堂春秋劍神,老爺子一人便能頂的上一座拜劍山。”

兀自一旁悠哉悠哉牽馬入城的獨臂小老頭兒沒好氣道。

“兩個臭小子扯淡別把老夫帶上,老夫老了,可沒什麽興致爭這些虛名,你們隻管鬥嘴便是,莫要搭理老夫。”

“拍馬屁拍到屁股上了?”

司馬雲大笑。

“好了好了,不與你這臭小子說這些了,其實這城中還是有不少真高手的,畢竟這天下除了名門正派也不乏自學成才的人物,容我先賣個關子,這下倒是有熱鬧可看了。”

“說的都是些廢話,我們來不就是看熱鬧的嗎?再說了,我們也得了孟老爺子邀請,可上山住,沒必要花高價住這些客棧。”

張明月道。

“唉,不急不急。”

司馬雲擺了擺手。

“我跟你說的有熱鬧可看可比這什麽金盆洗手大會好看太多了。”

“那是什麽?”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拜劍山名劍山莊,此時已經來了不少受邀觀看大會的名門正派,莊主孟老爺子正喜氣洋洋的點著上山貴客的豐厚的拜山禮,年輕時便靠著自身的本事打下這一片天下,老來退隱江湖還能得到這麽多的江湖同道相賀,孟青雲每每想及此處便覺得這大概是他這輩子當中最大的手筆了,養了三個兒子,大兒子二兒子俱是江湖年輕一輩翹楚,雖算不得名動天下但也早晚會大放異彩,但唯獨老三孟敬然……觀劍堂中白髯老者默默合上禮單,身旁是一位同樣穿的張燈結彩的老仆。

“要他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莊主孟青雲淡淡的道。

“莊主,三少爺他……”

“老黃,跟你說了多少次,我孟青雲沒有這樣的兒子,以後別叫他少爺,直呼其名便行。”

老仆戰戰兢兢。

“是,莊主,孟敬然他這些日子倒是一直沒離開別苑,每日都會默寫下峨眉劍譜一本送與大公子與二公子,其餘時間大多在亭中讀書。”

“還是讀那些沒用的聖賢書?”

孟青雲冷冷的問道,老仆滿頭大汗不敢言語。

“哼,真是個沒用的東西,自己女人都看不住,還當真以為讀書能讀出個什麽聖人。”

走出兩步的老人又忽然轉回了身子。

“後日便是金盆洗手大會,萬不能讓這個沒用的東西丟我的臉,另外,這幾日每天的飯菜也少送去一些,我名劍山莊可不養閑人。”

待莊主孟青雲走遠後仆人老黃才心有餘悸的擦了擦額頭汗珠,抖了抖已經濕透的後背的衣裳,出了門朝左拐,繞過走廊花園,又過了一處池塘才到達別苑,推開與前院金碧輝煌截然不同的老舊園門,果然看到熟悉的人影正咳嗽著書寫一本古籍。

那人麵色蒼白,身體孱弱,握筆的手卻極為有力,寫下鐵畫銀鉤一頁頁從峨眉默記來的古籍心法,待看到仆人老黃來了以後,被天下人嘲笑為廢物的三公子孟敬然讓出了一張椅子。

“可是他讓你來取劍譜?”

他輕聲問道。

“是的,莊主說今日的劍譜早些寫完,可早點與那女子一見,另外,莊主還說……”

“還說後日金盆洗手大會不允許我上前院一看。”

“公子,你……”

“老黃。”

麵色蒼白的書生放下了手中的筆。

“我名劍山莊也隻有你算是真正的好人了,連對我這被人稱為廢物的人都尊敬有加,敬然不得不再麻煩你一件事情,我這裏有一個錦囊,待金盆洗手大會以後才可打開,並且按照上麵的去做,敬然不會有負於你。”

“另外,這本劍譜你去交給大哥。這本你去交給二哥,餘下這本,交給他。敬然今夜要下山一趟,有些事情需要我去料理。”

待到那仆人老黃拿著三本劍譜與一個錦囊離開之後,身體孱弱的書生雙手負後出了亭子,隻往別苑不遠處一間修建的漂亮無比的閣樓走去。

正是日落西山,月上柳稍,他在閣樓前方猶豫半天在想進還是不進,然最後看了一眼那二樓打開的窗戶之後還是決定黯然離去。

“來都來了,不上來是什麽道理?”

二樓處傳來一個冷冷的女子聲音,孟家三公子孟敬然頓住腳步,長呼一口氣,最終還是推開了閣樓門上了樓,閣樓中有淡淡的女子脂粉香氣,所用家具木料更是自帶清香,倒是幽靜無比,上了樓,二樓廂房打開的窗戶之下正有一白裙女子對著那銅鏡梳洗打扮,床榻之上略微有些淩亂。

“大哥昨天晚上來過?”

那女子一頓,隨後轉過頭來,生的一張清秀的臉龐,長長的青絲梳理的整整齊齊。

“來沒來過你不知道嗎?莫非你昨晚在你小院中沒聽到動靜?”

女子似笑非笑的道。

孟敬然麵色古井無波。

“都這個時辰你還梳洗打扮,今夜這是要去哪裏?”

“去你二哥那裏。”

孱弱書生身軀一震。

“有些事情……還是顧及一下孟家的臉麵為好。”

“嗬?臉麵?孟敬然,你有資格與我說臉麵?這天下誰不知道你孟敬然不過就是一個廢人,成天就知道讀你那些沒用的聖賢書,你得弄清楚當年我答應嫁給你不外乎就是看中你名劍山莊在江湖上的地位,可這麽多年你給過我什麽?除了讀書還是讀書,再看看你大哥二哥,我要的是真正的男人,不是你這樣的廢物,覺得我丟人是不是?我也不妨跟你直說了,最先染指我的不是你大哥,而是你父親,名劍山莊莊主孟青雲。”

“孟敬然,你不覺得你很可憐嗎?被一個女人帶了這麽大的一頂帽子,還忍氣吞聲這麽多年,我都有些憐憫你了。”

“你根本就不是一個男人,連你那已經八十歲的爹都不如。”

最後的幾句話孟家三公子孟敬然已經聽的有些不清楚了,他黯然離開閣樓,出了庭院,便看到庭院外二哥孟浩然已等待許久。

“你倒真不像個男人。”

孟浩然冷笑。

素來不苟言笑被人稱作廢人的白麵書生離開十步之遙後才輕聲道。

“那孟敬然就讓你們看看什麽才叫真正的男人。”

下了拜劍山,本來有些病態的男子忽然攤開雙手,身形疾步行走在山腰,幾個呼吸便沒了蹤影。

張明月司馬雲獨臂老劍神三人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客店暫時住下,正把酒言歡時張明月忽然聽到門外敲門聲,緩步走去開了房門,門前一白衣男子頭戴鬥笠看不清麵容,倒看的清楚一雙手有些病態的蒼白。

張明月不禁疑惑道。

“請問你是?”

“名劍山莊三公子,孟敬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