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火獄

那時羅刹夫人一看兩條蛇常受活罪,業已神氣毫無,便存了玩笑主意,便隱著身子從橫梁上遊身過去。到了橫梁正中,正值大殿內鍾聲一響,殿內腳步聲響,將要大開殿門當口。羅刹夫人拔下猶龍劍,向下探臂一揮,兩顆蛇頭便一齊脫離蛇項,卻不掉下;因為上麵原有細索吊著,蛇身卻痿了下去,噴出血來。

羅刹夫人不管這些,不等殿門敲開,一縮身,貼著廊頂,燕子一般飛渡到一丈開外的短柁上。不再停留,貼著一條廊柱從陰麵溜下身來;一著地,一點足,斜著出去了兩丈多,便隱入大殿左麵廊角黑暗處。身法奇快,真象一道輕煙,再一聳身,已經飛上側麵偏殿頂上了,一塌身留神四麵上下。

驀見第二層殿瓦上背著身靜靜的站著一個匪黨,麵對寶塔,好象對於寶塔有點注意。羅刹大人心裏一動,翻過偏殿後坡,沿著一條殿頂泥鰍脊,隱著身度過一重殿宇,到了二層殿屋近處暗地向那人細瞧。頭包紅巾,身穿夜行衣靠,背插兵刃仍然對塔遠望,似乎這人便是後殿見到的三人之一。大約開壇時,匪黨也上屋戒備,也許羅優蘭上時略露身影,被這人瞧見一點痕跡來了。

羅刹夫人怕這人阻礙了自己計劃,不再遲延,一看這麵房屋略疏,下麵露出一片草堆點綴了幾座假山。毫不猶豫,撲下草地,躡足潛蹤穿過幾層僧寮,竟是寂無人影,卻有一排矮屋堆著草穀之類。抬頭一瞧,寶塔即在一排矮屋後麵近處。

羅刹夫人忽地想起還缺一件東西,四麵一看,燈影全無,總得找有人處才能想法。一頓足竄上一堵隔牆,驀見牆這麵一人提著一個油紙燈籠,信口哼著小曲兒,沿著牆角走來。

羅刹夫人待他走過這段牆下,一飄身,落在他背後。這人毫無覺察,羅刹夫人一伸手便把他點了啞袕,拿過燈籠,卻又一掌把他拍醒。這人好象做夢一般,眼見自己手上燈籠,一陣風似的飄過了牆;嚇得失了魂,兩條退抖得彈琵琶,卻又喊不出來。等他神魂歸竅,口嘴活動,隔牆一排草房,已經火焰老高,滿天通紅了。

原來羅刹夫人借他手上燈籠,存心在一排矮屋內放火的。

矮屋一起火,火光把寶塔照得逼清,塔頂上也在這時掛下“觀音大士捉拿逃妖羅刹”的一疋布來了。布上的字寫得雖大,天上雖有月光,倒底不易看清,這把火一放,上下通明,遠近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了,當然這把火是和羅優蘭約定好的信號了。

羅優蘭上寶塔的塔嶺,卻費了點手腳。因為這座十三層寶塔,年深日久,塔心並沒扶梯,完全要仗著輕功一層層盤旋而上,還要當心落腳處是否牢穩。幸而羅優蘭不比等閑,功夫略差一點便難達頂。可是她達到第十二層時,在塔口略一停身,籲了口氣;雖然立時隱入塔內,湊巧被第二層塔脊上匪徒遠遠瞧見一點身影。匪徒疑惑眼花,以為這座年深日久的高塔,要爬到最高幾層實在不易。他對著寶塔疑惑之間,大殿開壇之際,已發現雙龍斬首,齊聲驚喊。同黨中已有幾個飛身上殿,搜索堅細;不料後麵一排矮屋起火,塔上突然掛下布來,這才明白有人搗亂。而且布上驚心怵目的十個字,明明白白的說明了有了對頭了。

對頭是誰,沒有現身,誰也摸不清,隻要一想這樣驚人不測的舉動,非常惡毒,準是個厲害腳色。偏逢著開壇日子,大殿空地上無數善男信女個個瞧見,羅刹聖母的把戲,定然大大的打了折扣。匪徒們遭受這種厲害打擊,如何不急?自問有幾下子,都把這座寶塔做了目標,都上了屋頂。飛簷越脊趕向寶塔,想把搗亂的對頭人搜查出來,分個強弱。

羅優蘭藝高膽大,掛好了一疋布,已瞧見前麵幾層殿宇上,有匪徒出現向塔下趕來。她並不在意,從容不迫的從塔後陰麵施展壁虎遊牆的功夫,一層層盤旋而下。到了第七層當口,聽得下麵有了聲息,把身子貼臥在七層塔簷上,瞧出兩個勁裝匪徒趕到塔下,縱上了下麵頭一層塔簷,另一個繞向塔後。

她立時明白,這兩個匪徒自恃輕功,想從兩麵夾攻上來;匪徒起落的功夫,行家眼中一看便知。羅優蘭並沒有放在心上,倒要試一試這兩個匪徒能把自己怎樣。其實這兩個匪徒,雖然知道今晚寺內出了毛病,大殿斬龍、塔上掛字、矮屋起火,似乎來了不少對頭。全寺匪徒立時出動,救火的救火、搜索的搜索,卻不見敵人半個影子,隻有起初二層殿屋上了高的人,瞥見塔頂似乎有個人影。等到塔上掛下布來,才斷定塔上有人;這樣高的塔,四麵淩空,下來不易。這兩個匪徒仗著身上本領,奮勇當先,飛身上塔,分頭向塔上一層層搜索上去,不怕敵人逃出手去。

還有幾個匪黨,沒有多大輕功的,便趕到塔下,拔出兵刃四麵把住。存身在第七層塔簷的羅優蘭,因為有塔簷擋住身子,又在塔的背麵,火光照不到處所,下麵的人一時瞧不出來。她在上麵不必用眼瞧,隻用耳來分辨,便可聽出兩個匪徒已經盤到第四層。

但是羅優蘭知道盤到四層尚易,再上來,一層比一層難。

因為塔身一層比一層收束,上麵幾層,沒有絕頂輕身功夫,休想存得住身子,不用說遞兵刃交手了。細聽已有一個匪徒盤上了第五層,她暗想一排矮屋的火,當然是羅刹姊姊放的,她放完了火,必然要來接應,卻沒法知她存身何處?現在我先把上塔的兩賊打發了再說,照說兩賊到了下麵一層,隻要用我兩枚透骨子午釘便可了事。不過今晚我們不預備露麵,暗器一發,難免被人識破是誰來了。

她這樣一想,忽地一縮身進了塔窗口,回頭瞧塔內黑沉沉的,隻露出亮處窗口的光線,兩個匪徒隻在外層掙命。立時中氣一提,蠍子倒爬,兩腳勾住窗口,遊身麵下,用手在塔內下層磚縫裏長出來的一株短樹上試了一試,居然根深柢固,便在這短樹上微一借動,翻身而下。眨眼之間,便到了第六層塔窗內,剛一探頭,萬不料呼的一聲,一柄飛抓,從第五層反掄上來。

羅優蘭吃了一驚,慌一閃身。嗒的一聲,一柄飛抓上三個純鋼倒刺鉤,已把塔窗口的磚縫抓住;而且在下麵試了試扣住沒有,把飛抓上軟索弓弦一般繃在塔簷上。羅優蘭在上麵立時醒悟,這笨賊勉強翻到第五層已無能為力,隻好利用飛抓上來了。她暗暗一樂,一反腕把背上飛龍劍拔在手內,身子向窗口暗處一貼。卻聽得下層賊人開了口,向下麵大喊道:“你們瞧見上麵有動靜沒有?”

塔下四麵把守的幾個人,大喊:“沒有,沒有,一點動靜沒有,八成跑掉了!”

上麵羅優蘭聽著暗暗點頭,這匪徒未始沒有心計,他自己瞧不見上層情形,恐怕有失,才問一問下麵的人。無奈下麵的人和瞎子差不多,這當口,還有一個在四層的匪徒,似乎也從另一麵翻上五層來了;嘴上喘氣的聲音都聽得出來,大約已鬧得筋疲力盡。

羅優蘭不管另一麵上來的人,眼光隻注在飛抓的軟索上。

軟索越繃越緊,而三隻鋼爪扣住的磚縫上,簌簌作響,便知到了分際上了。飛龍劍輕輕朝繃緊的軟索上一劃,軟索喳的立斷,立時聽得下層匪徒“啊呀!”

一聲驚喊,塔下把守的人,也齊聲怪叫起來。便知下層的匪徒,滾跌而下,準死無疑。

在匪徒跌下之際,羅優蘭寶劍還鞘,不再顧忌;從塔簷翻身而下,已到了下麵第五層,已瞧見下麵的人圍著匪徒的死屍亂得一團糟。她一轉身,閃開了這一麵,轉到了那一個匪徒身後。這個匪徒聽得使飛抓的跌了下去,嚇得膽戰心驚,從右麵轉過來,想一瞧同黨跌下去還有命沒有;哪知勾魂使者已從左麵到了背後。羅優蘭並不貼近身去,一俯身,在身邊塔窗口,怞了半塊斷磚,一抬腕磚塊出手。前麵匪徒大約聽得腦後風聲,一轉臉,這塊斷磚去勢太急,腳下又邁不開步,簡直無法躲閃,準的砸在腦門上。卜托一聲響,匪徒身子一晃兩晃,一個倒栽蔥,便直跌下塔去了。

羅優蘭料理完了兩個匪徒以後,距離下麵約有五六丈距離,近處卻有一堵花牆,靠近塔身,便想飛身而下。一抬頭,忽見對麵屋脊上,刷的竄過一條黑影,身法似象羅刹夫人。後麵另一重屋脊上追來一人,身影似個女子,立停身卸下身上彈弓,朝著前麵逃的身影,接連發了發彈。逃的人並不閃避,隻回身雙臂微揮,似乎飛彈都被接去。

羅優蘭看得清接彈手法,準是羅刹夫人無疑;急慌一頓足,雙臂一分,魚鷹掠波,飛瀉而下。耳邊似乎聽得塔下的人們,瞧見了她的身影,鼓噪起來。她哪把這般人放在心上,在花牆上一墊腳,刷的又飛上近處屋頂,瞄著前麵羅刹夫人身影,翻房越脊的直追過去。羅刹夫人身法太快,眨眼之間,已經躍出寺外圍牆,不見蹤影。那個打彈弓的女子,身手也不弱,在屋上蹤躍如飛,兀自緊追不舍。

羅優蘭一想,今晚目的已達,不必太露痕跡,如再往前趕去,勢必和前麵背彈弓的女子碰上。心裏一轉,便改了方向,從斜刺裏奔了靠近塔後的一段圍牆,幾個起落,越過了圍牆,落在寺後圍牆根的草地上。四麵一瞧,境頗荒涼,盡是高高低低的土崗子,半箭路外,是一片茂密的樹林。羅刹夫人在前麵越牆而出,怎會不見?定然進了樹林了。慌一伏身,不管有路無路,從亂土崗堆裏奔去。驀地聽得林內起了輕揚的口嘯,腳步一緊,搶入林內。果然羅刹夫人從樹上飛身而下,向她說:“我遠遠瞧見塔上掉下兩個匪徒,便知你出了手,如果你用的是子午透骨釘,他們便能摸著我們來路了。”

羅優蘭道;“不是。”

便將塔上的情形說了。羅刹夫人點頭道:“好!……”剛說著,羅刹夫人一拉羅優蘭,向林外一指;兩人一閃身,各人閃在一株樹後。

向林外看時,因為這片樹林,是亂土崗盡頭的一座山腳,地勢略高,可以看清育王寺後一帶圍牆。這時圍牆上不斷的冒出人影,有不少人舞著兵刃,跳出圍牆來,又聽得寺前尖銳的角聲,嗚嗚直吹。這種角聲,是苗兵集隊打仗用的,兩人一聽便知城內榴花寨的苗兵也出發了。寺內起火所在,紅光漸落;白霧似的小煙,冒起老高,定已用水救熄了。

羅刹夫人把猶龍劍還入羅優蘭背後合股劍鞘內,拉著她手說:“這時三更已過,讓他們捕風捉影的鬧去,我們回去罷。”

兩人回到榴花寨近處的山腰上,找著了四頭人猿落腳處所,兩人在山腰舀點山泉,吃了點隨身幹糧,略微休息了一下。羅刹夫人把大殿斬龍、矮屋放火,以及用彈弓的女子追趕自己的情形說了出來。原來羅刹夫人把一排矮屋放火以後,看著起了火,塔上掛下布來,便想和羅優蘭會合一起立時回去。忽然想起在後殿偷瞧那個背上帶劍的女子,明明是個首領,明明是個羅刹出世的主角,可是她又叫人到密室去瞧聖母,其中還有鬼戲。

羅刹夫人對於這層,心裏一轉,還得探個水落石出,她想到便做,不管就近火光衝天。兩臂一振,刷的又飛身上了近處屋頂,翻過幾層屋脊,從寺的右麵又翻到左麵層層院落之處。這時寺內匪徒,齊向寶塔奔去,能在屋上遊行的匪徒也是專心在塔上,萬不料敵人好整以暇,翻身複入重地。

羅刹夫人在左麵各層院落,忽上忽下的盤旋了一陣,忽見一道短短花牆,中有一重月洞門,隔開了另一座津致的小樓花木扶疏,很是雅靜。她越過花牆,便聽得樓上有人笑語。

她一瞧樓並不高,樓窗敞著,近窗一株梧桐,樹帽子比樓還高。心裏立時得計,一瞧樓下靜靜無人,便飄身而下,走近梧桐,一聳身便上了梧桐樹,藉枝葉隱身,移身到樓窗口。向內瞧時,隻見樓內裝飾得錦繡輝煌,中間一張錦榻上坐著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頭上長發披肩,齊眉束著一根金色帶子,麵上擦著很厚的宮粉,而且畫眉點脂,身上披著一件八卦彩繡織金道袍,膝上卻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

這女孩裝束,好象是個丫頭,那怪物摟著女孩子,醜態百出,女孩一麵掙紮,一麵笑罵道:“瞧你這怪模樣,你還是羅刹聖母呢,我問你,你這樣羅嗦,你究竟是聖母還是聖公呢?”

那怪物哀求道:“小寶貝,你依了我,公的母的你便明白了。”

那女孩笑罵道:“你是不要命了,我們首領哪一夜也少不了你,如果知道沾了我,我還有命麽?你以為此刻出了事,首領一時到不了這兒,你便放我不過去了,萬一……”剛說著,樓梯一響,赫的從門外竄進一人,是個年輕的匪徒。

這當口,怪物膝上的女孩子已經跳在一邊,麵上卻嚇得變了色;進門的年輕匪徒,朝兩人一陣冷笑,向坐在**的怪物喝道:“首領命你快把身上一套聖母行頭,立時脫下,免得被敵人瞧出我們把戲來。今晚突然來了對頭,非常厲害,還摸不清是何路道?來了多少人?事情很是難說,聽清了沒有?……快脫下來,麵上也洗幹淨……我們碰著了厲害對頭,你還有心思背著首領找便宜……你惦著你自己的小命兒罷。”

說罷,翻身下樓去了。

屋裏女孩子掩著臉哭了起來,那怪物也慌了神,手忙腳亂的把身上八卦袍脫下來,嘴上兀自罵道:“誰不知道你和首領也有一手,我不信你這雜毛,蓋過了我去。”

樓內這幕活劇,在梧桐樹上羅刹夫人眼內,立時看出所謂羅刹聖母,原來是這樣的把戲,隨手在樹上摘了兩顆梧桐子,自己暗暗笑著說:“現在我替這位聖母做個記號。”

轉念之間,隱在梧桐樹後微一撮口,發出極輕微的嘯聲,樓內滿臉脂粉的聖母,聽著一點嘯聲,不禁朝著窗口抬起頭來。他一抬頭,這邊羅刹夫人手上兩顆梧桐子赫的射入樓內;隻聽得那人“啊呀”一聲,兩顆梧桐子已經嵌入雙眼,捂著眼往後便倒。

羅刹夫人一個“黃鶯織柳”,一聳身子差不多跟著兩顆梧桐子飛進窗內。一伸手,便把掩麵驚啼的女孩子拉到身邊,好言撫慰道:“不必害怕,我是觀音大士化身,捉拿這般妖孽來的。現在我問你一句話,你們首領外號叫什麽?這人假扮羅刹聖母,大約是他們一黨,在這寺內有幾個為首的,好好兒實說出來,我不難為你。”

那女孩瞧見羅刹夫人臉上可怕的血紅人皮麵具,魂都冒掉了,被羅刹夫人很溫和的哄了一陣,才驚魂歸竅,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說:“裝聖母的青年男子和我,都是被匪人擄劫來的,根本摸不清這般匪人是怎麽一回事。隻聽得匪黨們私下稱首領叫作‘九尾天狐’,首領下麵還有三個有能耐的匪人,管著全寺的人。聽說明後天,還有能人到來,其餘便不知道了。”

羅刹夫人看了地上躺著的瞎眼聖母一眼,對女孩子說:“好,回頭九尾天狐到來,你隻說‘觀音大士化身到此捉妖來了。’你記住這話,將來你還可以回自己家去。”

說罷!穿窗而出,燕子一般掠過一層側屋,向寺後飛馳。越過了幾層屋脊,距寺後圍牆還有一段路,忽聽後麵有人喝道:“站住,暗地搗亂,算那門子好漢。”

羅刹夫人並不轉身停步,隻腳下微一放緩,微一轉臉,瞧見身後幾丈開外,追來一個長身女子,便是後殿瞧見的女首領。大約這人便是九尾天狐了,見她一麵追,一麵把背上彈弓褪下來。羅刹夫人故意腳步放緩,仍然向圍牆奔去,猛聽得身後弓弦連響,一轉身,並不躲開,玉臂揮去兩手各撮住一枚彈丸。彈丸入手,一掂份量,便知不是五金一類的彈丸,隨手向懷裏一揣。九尾天狐的彈丸,聯珠般飛來,有時故意不打入,向羅刹夫人身前身後瓦上打去。

羅刹夫人施展身法手法,接了七八枚彈丸,有幾顆掉在屋下,有幾顆落在身邊屋瓦上,彈丸立時爆裂如粉,散開一種刺腦的腥香。羅刹夫人鼻子裏早已放了解藥,並沒覺得怎樣,明知這就是匪人看家法寶迷魂彈了。一麵往前走,一麵暗地留神身後九尾天狐已停身不追,彈弓也沒有發,似乎對著羅刹夫人身影萬分驚疑。羅刹夫人不去管她,腳下一緊,飛一般越出圍牆,辨明了方向,進了一片樹林,等候羅優蘭了。

羅刹夫人和羅優蘭兩人會麵後,趕到榴花寨,仍然坐上竹兜子,由四頭人猿抬回龍畔圖山的苗村。到時天色已有點發曉,沐天瀾放心不下,早已在高高的茅亭上迎候了。片時,桑苧翁起來,也到了茅亭。四人見麵一談,明白她們兩人在育王寺的一夜經過之後,沐天瀾不敢耽誤時候,帶著隔夜寫好的沐府密劄和兩個家將,按照原定計劃趕赴南澗鎮去了。

沐天瀾走後,羅刹夫人和羅優蘭便在老苗子家中暫時休息,靜候回音;桑苧翁卻叫老苗子做向導,逍遙自在的盡情暢遊四近溪山。這一天,差不多便在這樣的悠閑的境界中過去。等得沐天瀾從南澗趕回,一說細情道:

“南澗帶兵的參將,正愁著兵力單薄,坐立不安;一見到沐府調兵密劄,又知道我是誰以後,高興異常,宛如絕處逢生。立時照我吩咐,派了兩名幹弁帶著密劄,騎著快馬飛奔老虎關。據說南澗到老虎關,密設兵站,快馬傳遞,當天可等回音。果然,不到日落回音已到,說是尤總兵得到密劄,立時親率勁旅立奔南澗,當晚可到。堅囑南澗守將,留住我等他趕到南澗,麵商機宜。

大理方麵,也由他立派妥員繞道知會,照劄行事,因此我一時不便回來,等到起更時分,尤總兵果然率領一彪人馬趕到南澗。和我見麵之下,我便把匪情內容告訴他,囑他照計行事。尤總兵喜出望外,和他在南澗兵營內談了一夜,他屢次探問我的住所,和我們的下手的細情,我隻推事關機密,另有高人臂助,不便預告。今天我告別回來,尤總兵和南澗守將送我過溪,眼見我走入絕無人煙的荒山密林,定是諒疑萬分,弄得莫名其妙了。”

羅刹夫人道:“官軍方麵,我們已有相當聯絡,現在我們要和九尾天狐見個真章了,解決了白蓮餘孽,再對付蒙化城內的苗匪。”

桑苧翁道:“九尾天狐一去,沙定籌兔死狐悲,自己便要擔驚害怕,存不住身。不過我在點蒼山似乎聽人說起過,九尾天狐是川藏交界出名的女匪;狐群狗黨,定然不少。你們昨晚在育王寺內,已從匪人口中聽出尚有匪黨到來,兵貴神速,你們還是趕快下手,免得夜長夢多。”

(編按:中間脫漏一段羅刹夫人對白。)

羅刹夫人說到這兒,從懷裏掏出幾顆彈丸來,擱在矮桌上,笑道:“這是九尾天狐的法寶,昨晚她白廢了不少迷魂彈,被我接住的,當然沒法爆裂。便是她故意打在我前後左右的彈丸,落在瓦上碎裂,爆開迷魂藥粉,也半點沒有發生效力。一則我預先嗅了解藥,二則我竄房越脊,並未停步,所以她這法寶算白廢了。”

大家細看這迷魂彈製法津巧,外麵是薄薄一層膠泥,再塗一層銀衣,上麵還印出九尾天狐四個小字。這種丸藥似的彈丸,當然堅脆易碎,外殼一碎,裏麵藥粉便隨風飛揚,敵人如無預防解藥,一吸即暈。羅優蘭看得有趣,隨手揣了兩顆,放在鏢袋內,向沐天瀾笑道:“這種迷魂彈,不知虎豹一類的野獸受得住受不住?否則利用這種彈丸,捉幾頭活的玩玩倒有趣。”

羅刹夫人道:“被你一提,我想起今晚預備帶著人猿堂而皇之和匪徒見個高下,人猿雖長得鋼筋鐵骨,也得抹上一點解藥,免得中了匪徒們的道兒。”

羅優蘭笑道:“你預備叫人猿把我們抬進寺去麽?但是兩乘竹兜子抬不了四個人呀!難道叫四頭人猿,背著我們走嗎?”

沐天瀾也道:“育王寺被你們攪了一下,豈肯幹休?今晚定必預防。白蓮教匪出名的詭計多端,無惡不作,我們還是謹慎一點的好。再說,和這般匪徒講什麽江湖過節,到時我們隨機應變,管什麽暗進明進呢。”

羅刹夫人向他媚笑道:“你放心,到時我自有辦法。”

又向羅優蘭道:“你以為兩乘竹兜子,抬不了四個人,這層我早已想定主意。而且我們四個轎夫,我還要替他們改扮一下,象個人樣才合式哩。”

說罷,飄身出屋,找著老苗子,又搜羅了幾匹紅絹,匆匆走向人猿棲息的山穀去了。她回來時,夕陽下山,老苗子兩個女兒已在張羅幾位貴客的晚餐了。

飯罷,羅刹夫人換下身上苗裝,換了茅亭上羅優蘭初見她的一身雅潔的裝束,羅優蘭也把男裝換了,還她本來麵目,改穿一套俏麗飄逸的夜行衣。兩人都戴了人皮麵具,另又拿出一具,硬逼著沐天瀾也戴上了,這是羅優蘭的主意;似乎沐天瀾戴上了麵具,回頭和九尾天狐接觸,似乎放心一點。沐天瀾麵具以外,仍然一套通身玄色武士裝,隻有鶴發童顏的老泰山,依然道袍雲履,大袖飄飄,未帶寸鐵。在桑苧翁心裏,認為眼前的嬌女嬌婿有羅刹夫人主持其間,萬無一失,自己跟去無非湊個爇鬧,站在一邊,看他們各展身手,掃**群魔,也是一樂。

時值仲夏月圓之夜,天上萬裏無雲,捧出一輪冰盤似的皓月,高掛層巒之上。溪山草木,罩上了爛銀似的一層月光,另有一種縹渺清優之境。桑苧翁、羅刹夫人、羅優蘭、沐天瀾四人,把隨從留在苗村,先到人猿棲息之處。隻見巨靈似的四頭人猿,圍住了一潭泉水,站在潭邊,向水裏照自己的影子。個個咧著闊嘴,不斷的桀桀怪笑,笑得毛臂亂飛,聲動山穀。一見羅刹夫人等到來,立時奔過來,爬在羅刹夫人腳邊,顯出親昵的樣子。

桑苧翁等一瞧今晚四頭人猿,金發披拂的毛頭上纏著大紅生絹,腦後拖著幾尺餘絹,腰上也緊緊的束著幾匝紅絹,前麵打個結,垂下餘絹來,正把蓋住,後麵一條短尾,也束在紅絹裏麵了。這樣一裝扮,遍體發光的金毛,配上纏頭束腰的紅絹,益顯得山魈海怪一般,格外猙獰可怖。

最有意思的是,潭邊擱著兩乘奇異的竹兜子,抬肩的兩支轎扛特別加長,中間一先一後,綁著兩具竹椅子似的東西。大家一看便明白,這是羅刹夫人的新花樣,這樣,每乘竹兜子可以坐兩個人,四個人都可以叫人猿抬著走了。

象巨靈似的人猿,再多抬幾個人,原是不成問題的。於是,桑苧翁和沐天瀾一先一後合坐一乘,羅刹夫人和羅優蘭合坐一乘,立時出發。趁著一片皎潔的月色,讓四頭人猿輕車熟路的,馳騁於萬山叢中。片時,到了榴花寨上麵一條高嶺上,忽聽得一株鬆樹上,有人急喊:“女英雄止步,俺有機密報告。”

這人喊時,樹下人猿腳步如飛,已抬出老遠,羅刹夫人慌喝住人猿。回頭看時,那人飛身下樹,腳不點地的跑了過來。到了跟前,原來是那個大化頭陀。大化頭陀沒有見過人猿,剛才一陣風過去,他已瞧得疑神疑鬼;此刻逼近一看,這四個怪物幾乎比他高出半個身子。連竹兜子上坐的人,也覺高高在上,顯得他格外渺小了,未免膽戰驚心,駭得望後倒退。羅刹夫人笑道:“莫怕,這是我家養的人猿,不礙事,你有話快說罷。”

大化頭陀說道:“前晚俺照女英雄吩咐:進了蒙化城。先在僻靜處所養足津神,不等天亮,便把帶進城去的那疋寫字的布,掛在一株最高的樹上。趁著天尚沒亮,悄悄越城而去。

路過育王寺,暗地瞧見寺後人影亂竄,鬆油亮子在寺後亂山崗上到處亂晃,寺內兀自冒著白煙,大約遭了火。俺躡足潛蹤,飛奔至榴花寨,遠遠便瞧見寨前石碉上,苗匪多了幾倍,要路口也有持槍帶弓的苗匪把住了。

我又從荒僻小路亂竄,想繞道避過苗匪耳目,翻到這麵嶺上。一不小心,被一個伏在暗處的匪徒瞧出形蹤,追了過來。我一閃身,等那匪徒近前,出其不意的把他擒住,拖到僻靜之處。一看不是苗匪,是育王寺羅刹聖母手下的小頭目,這人被我製住,禁不住俺拷打恐嚇,便說出前晚女英雄斬龍燒寺殺匪的情形。

他說他們首領暗地跟蹤,已經探出兩位女英雄是從龍啐圖山這方麵出來的。不過女英雄腳程太快,出了榴花寨,連腳印都找不出,摸不清是哪路英雄。連夜知會苗匪首領沙定籌增派苗匪,保住老巢榴花寨。從榴花寨到育王寺一條路上沿途要口,由育王寺匪徒們,率領苗匪沿途埋伏,等候女英雄再去時,便用亂箭截殺。

又說育王寺內又出了幾個厲害匪黨,暗地設計,用全力對付女英雄們。我得了這樣消息,先把那小頭目殺了滅口,翻過了幾處險峻山頭,繞過了榴花寨,才在這條嶺上靜候女英雄們到來。俺在這嶺上蹲了一天一夜,幸而在蒙化城內,順手牽羊,摸著可吃的帶在身邊;嶺腰有泉水,倒不愁饑渴,躲在嶺上,可以望到下麵榴花寨的動靜。

午後瞧見榴花寨進進出出的苗匪絡繹不絕,通育王寺這條路上,時常聽到馬蹄奔馳之聲,想必在那兒布置沿途埋伏的詭計了。我怕誤了事,太陽一下山,便爬上高樹眺望女英雄的來蹤,想不到竟被俺迎候著了。”

羅刹夫人聽了大化頭陀一番報告,和頭陀客氣了幾句,便止住人猿,和大家跳下竹兜子,走入嶺巔氣密的一片鬆林,吩咐四頭人猿把竹兜子藏在嶺背隱密處所,待命再進。

大家在鬆林內席地而坐,羅刹夫人替大化頭陀引見了羅優蘭、桑苧翁、沐天瀾。羅優蘭是昨夜見過的,不過今晚改了裝束,不是男裝,除出桑苧翁,都戴著麵具。不過羅刹夫人今晚卻對他說明了眾人的來曆,大化頭陀格外起敬;其中沐天瀾是少林外家掌門人滇南大俠葛乾蓀的得意門徒,和他還是同源嫡派,又是對付匪徒的負責人物。大化頭陀這才明白了一點眼前情勢,暗自慶幸自己沒有白費氣力,育王寺百餘僧人的怨仇,也許在幾位身上穩穩的可以報複了。

這時羅刹夫人向大家說道:“匪徒在這條路上便是十麵埋伏,大約也擋不住我們,不過我們得多費一點手腳。現在我們不如將計就計,襲用圍魏救趙之策,把匪徒首腦引到這兒來。我們卻雙管齊下,乘機分人暗入蒙化,直搗匪巢,在蒙化城內四周縱火,引官軍乘虛克複了蒙化。如果事情順手,今夜便可一舉成功。匪徒們既然在這條道上設了埋伏,把幾個匪首引到此地很是容易;我們隻要在這嶺上安坐片時,不用我們自己出手,命四頭人猿下去,使把這苗匪老巢,攪個稀爛。放把野火,定把沙定籌和九尾天狐等匪首引了來了。”

羅優蘭道:“我知道滇西苗匪,善用一種伏弩,名叫‘偏架’,原是諸葛武侯傳下來的軍器,箭頭上多用毒藥淬過。人猿長得高大,目標顯著,不要教它們吃虧才好。”

羅刹夫人笑道:“你不知道,人猿遍身毛厚皮堅,刀槍不入,隻兩眼和胸前一塊小地方,是柔嫩之處。可是它們眼能夜視,空手接箭更是天生的本領。不用說是伏箭,便是我們用十分厲害暗器,也不易製服它們的。”

說罷,轉身向四頭人猿咕哩呱啦說了一陣猿語,大約是麵授方略,隻見四頭人猿一麵聽著,一麵咧著大嘴,好象樂得了不得,一對血紅的怪眼,滴溜溜亂轉。聽完了話,樂得亂蹦亂跳,好象叫它們去吃美食一般,突然齊聲怪叫,轉身一跳丈把路,立時分頭向嶺下奔去。羅刹夫人向羅優蘭笑道:“今晚叫你瞧個新鮮景兒。”

人猿一走,大家走向林口,齊向嶺下注目,這條嶺腳下便是榴花寨,山嶺雖高,從上望下,卻可看清全寨形勢。隻見人猿縱躍如飛,手足並用,眨眼之間,已奔到嶺下榴花寨碉牆之下。奔下去時卻沒擠在一塊,分頭散開,向榴花寨四麵進身,四肢並用,捷如飛鳥,煞時失了四頭人猿的蹤影。

一忽兒榴花寨碉樓上人影亂竄,弓弦亂響,寨內也極嚷怪叫,鬧成一片。月光之下,看出寨前寨後的碉砦角樓上,標箭紛飛,卻向寨內亂射。片時,寨內紅光上湧,四麵起火,越燒越旺,烈焰飛騰,上衝霄漢,逼得全寨通紅。

一片火海之中,四個天魔般大怪物,飛舞上下,連聲怪嘯,震動山穀。最奇四個怪物,長臂揮處,便從它手臂上拋起一團人影,拋球一般直上高空;然後這團人影,搖手舞腳而下,直鑽入血紅的飛焰火舌之中。從四個大怪物手上,不斷的拋起人球,此起彼落,連綿不斷;不管遠近,凡是拋起的人球,沒有一個不滾落於火焰之中。

在嶺上遠望的人,看到榴花寨變成一座火焰地獄。隨風而卷的狂焰,好象幾條張牙舞爪的火龍,惡狠狠的爭先搶奪四個天魔拋進去的鬼影。火舌亂卷,好象一呼一吸,吞吐著拋去的鬼影。最慘烈的碉砦上人影滾滾,大約嚇得魂飛膽落,不顧死活,擠著向寨外跳下;活象落葉似的紛紛掉了下去。

不料天魔飛來,長臂抓去,隨意一拋;隻聽得鬼也似的一聲慘叫,跟著這聲慘叫,又拋入火海裏去了。場麵雖然奇凶絕慘,遠看去卻似蜃樓海市般,一幕光怪陸離的幻影。

在榴花寨烈焰飛騰當口,寨外通育王寺一條路上,近寨一段密林叢筱之間,鬼影似的紛紛跳出許多人來,飛一般向榴花寨趕來。似乎趕來救火的,趕到寨前,猛見一片紅光映出碉砦上飛舞著天魔般幾個怪物,在那兒亂拋人球,嚇得棄弓丟箭,齊聲驚喊;乖覺一點的,便轉身沒命的飛逃。不料這聲驚喊,偏被怪物聽到,瞧見了寨外還有許多可拋的人,怪嘯起處,每個怪物隨手拆下一頭著火的竹窗木柱之類,向寨外驚喊的人們擲去。這些短椽長柱,到了怪物手中,又變成了飛空的火箭。

在嶺上旁觀的眼中,卻不象火箭,又似大大小小的許多火龍火鴉,帶著半身烈焰,曳著奇怪的嘯聲,向驚喊飛逃的人們追去。四個怪物,八條毛臂,拋厭了人球,目標移到寨外。著火的東西俯拾即是,勁足勢急,一溜溜的火箭火球,呼呼亂飛,射出老遠。逃走的人們,跌跌滾滾,隻要挨著一下,立時送命。而且火星飛爆,火舌亂卷,寨外一段路上,又畢畢卜卜的,從林木榛棘之間,燃燒起來。隨著風勢,火蛇亂竄,又幾乎變成野燒。幸是夏季,草木滋潤,不比秋冬草枯木禿,還不致延燒到不可收拾。

這當口,嶺上的羅刹夫人眼看榴花寨已經燒得隻剩四麵的碉樓,連四頭人猿都站不住了。跳出寨外,還要追逐奔逃的苗匪,便從她櫻唇上發出清揚優遠的嘯聲。這邊嘯聲一發,榴花寨外四頭天魔似的人猿立時停步,轉身向嶺上奔回。

同時那麵育王寺來路上,蹄聲急驟,火燎如龍,一隊人馬呼嘯而來,約有二三百人。風馳電掣的趕到一片焦土的榴花寨,從一片鬆油亮子的火光中,看出這隊人馬裏邊,並非全是苗匪,有不少裝束詭異的人物,騎在馬上東西亂指,嚷成一片。似乎看得寨內火光未熄,已經燒光,無法可想。有幾個施展本領,在馬鞍上騰身而起,竄上尚未倒塌的碉樓,向寨內查看;也有抬頭向嶺上探望,無奈嶺高林密,從下望上,如何瞧得出來。

羅刹夫人一般人立身所在,原是一座陡峭的山嶺,從嶺上到下麵榴花寨,少說也有二三十丈的高下,便是在嶺上看下去,隻能藉著下麵一片鬆燎的火光,看出一點匪徒的動作,卻辨不清匪人的麵貌。

惟獨羅刹夫人目光銳利,約略瞧出騎馬的匪徒當中,非但有九尾天狐在內,似乎還有幾個異樣的人物。暗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這把火把匪徒們引了來了,九尾天狐定然料到榴花寨出事,與前晚寺內搗亂的人有關,幾個首要匪徒,所以糾合大隊人馬前來察看了。她心裏暗暗得意,悄悄和眾人一計議,大家馬上向後撤出一段路去。到了適宜地點,再分頭潛蹤隱身,並請桑苧翁領著羅優蘭、大化頭陀照計行事。

她隻把沐天瀾留在身邊,獨擋群寇,又向四頭人猿吩咐了幾句,然後悄立嶺巔,靜看下麵匪徒們的舉動。

嶺下大隊匪徒,非但其中有白蓮匪首九尾天狐,和榴花寨土司沙定籌,而且還有幾個當天趕到育王寺的厲害匪黨。

因為得到老巢起火的飛報,明知是對頭的毒計,更恨的是還沒有摸清對頭路道,好在幫手已到,人多氣壯,才率領大隊悍匪,一陣風趕來。料趕到以後,火光未熄,敵影全無。

幾個首腦正在商量搜查敵蹤之策,猛聽得這麵嶺腰內發出奇特的長嘯,非人非獸。其音淒厲,聽在耳內,不由得令人心悸。而且這種怪嘯一發,遠處的也有同樣的怪嘯相和,倏近倏遠,忽高忽低,曆久不絕。加上四麵山穀的回音,好象遠近林穀之內,藏著無數凶魔厲鬼,向這隊匪徒示威。一忽兒便要飛舞而出,擇人而噬一般,饒是一等潑膽,也不由的膽戰心驚。加上匪徒們來時,原聽到從榴花寨逃出來的匪徒,報稱有四個巨靈神似的怪物,縱火燒寨,拋人如球,此刻親耳聽到這種怪聲,豈止四個,似乎前後左右一忽兒便有無數怪物出現一般。

頭一個苗匪首領沙定籌,性雖凶悍,人卻迷信,早已麵上失色,幾乎要傳令退兵,無奈當著九尾天狐一般人麵前,隻好硬著頭皮充硬漢,且看他們怎樣對付?可笑九尾天狐這般白蓮教餘孽,從教祖徐鴻儒傳下來,原是裝神裝鬼,慣弄鬼把戲的匪教。不想從那夜起,被別人做了手腳,破了鬼把戲不算,今晚似乎又落入敵人把戲之中;竟猜不透這種怪聲後麵,藏著什麽詭計?把一個凶瀅堅滑的九尾天狐,也鬧得有點虎頭蛇尾了。

這幾個匪黨一壯膽,九尾天狐冷笑道:“當然是敵人詭計,照眼前地勢,前麵嶺上我們必須上去搜查一下。”

她說完了這話,首先跳下馬鞍,拔下一柄長劍,叫沙定籌指揮大隊苗匪分頭殺上嶺去,尚未分派停當,嶺腰上怪嘯忽絕,卻有人在嶺腰上順風大喊:“請白蓮教首領九尾天狐上嶺談話。”

接連喊了幾遍,最後卻喊出了,“有膽量的上嶺來,有位過路朋友在此候教。”

夜靜聲高,喊出老遠,嶺下匪徒們聽得逼真;這一喊,又出於一般匪徒意料之外。

九尾天狐舉劍一揮,高喝一聲“跟我上嶺!”

一伏身便向嶺腳奔去,馬上的匪黨,一個個都拔出兵刃,跳下馬跟蹤上嶺。苗匪首領沙定籌這時豈能落後,立時率領苗匪,分頭尋路上嶺,留下一小隊苗匪把守嶺下,於是苗匪手上的鬆油亮子和長杆梭鏢上的雪亮鋼鋒,漸漸的閃上陡峭的嶺腰。可是這般匪徒好容易爬上嶺腰時,卻又聽得頭上嶺巔有人喊著:“嘿!早知道他們上嶺費事,還不如我們下嶺去好了。”

九尾天狐一般匪首聽在耳內,恨在心裏,一聲不吭,一個個施展本領,輕登巧縱,撲奔嶺巔。苗匪首領沙定籌也隻好指揮自己部下,奮勇而上。九尾天狐帶了幾名有能耐的匪黨,和十幾名勇敢的教匪,首先竄上嶺峰;隻見嶺上地勢較坦,一片密層層的鬆林,隨著山嶺蜿蜒之勢,向左右兩麵擴展開去。月光之下,隻有怒濤一般的鬆聲,不見敵人身影。

回頭向嶺下看時,沙定籌率領的苗匪還盤旋於怪石矮樹之間。

九尾天狐和一般黨徒,拿不住敵人在左在右,未免停步私下計議,忽聽得鬆林深處,有人說話,似乎便在對麵沒有多遠,隻聽得一點語音,早被狂吼的鬆濤混亂了。九尾天狐明知碰著了不可測度的厲害人物,若明若昧的布置著步步誘敵的詭計,但是率著大隊人馬上嶺,已成了有進無退之勢,好歹要認清了敵人麵目,作個了斷,才是辦法。心裏略一盤算,且不理會敵人,等得沙定籌率領的大隊苗匪上了山頭,便又派了幾十名帶弓箭的苗匪,守住這處上嶺的要口,這樣和嶺下的苗匪,可以上下呼應,免得進退失據。

在九尾天狐以為步步謹慎,算無遺策,其實她這樣一布置,正墜入羅刹夫人的算計了,故意一步步誘他們上山頭,使匪徒們不得不分兵把守退步,然後可以用少擊眾,穩躁勝算了。九尾天狐布置好了退步,自己率領黨羽,居中穿林前進,卻教沙定籌指揮苗匪,撐著鬆油亮子,分作兩翼,同時進入鬆林。

這人在草坪上,很自在的抬頭望月,似乎把這麵嶺頭一般匪徒,毫不在意一般。九尾天狐等這時一心要與敵人會麵,弄個水落石出,不再留神敵人什麽陣式,一個個施展輕身功夫,從斜坡飛身而下。猿猴一般,縱躍如飛,渡過下麵一片亂石崗子,再向那座峰頭飛躍而上。好在這座駝峰,並不高峻,一湧上峰。踏上峰頭那塊平整的草坪,卻見那勁裝少年竟帶著麵具,在坪心挺然卓立,見了這許多人湧上草坪,毫不驚奇,而且連背上長劍都沒有拔在手中,隻雙拳微抱,朗聲說道:“哪一位是九尾天狐,請過來俺有話說。”

這當口,九尾天狐一般黨羽和沙定籌手下的苗匪,陸續搶上峰頭,雁翅般在草坪的一頭排開,苗匪手上的鬆油亮子,把這塊草坪中心照得雪亮。在力尾天狐眼內,把對麵的人當作昨晚進寺搗亂的二人之一,仇人相見,當然眼紅,何況指名叫陣,她身邊的健將,個個想爭先會敵,她說:“且慢,讓我先問個明白。”

她說了這句話,一個箭步離隊而去!竄到坪心,和那蒙麵壯士相距六七尺遠近,對麵立停,橫著寶劍喝道:“我與尊駕,大約素未相識,當然談不到怨仇,為什麽昨夜在我寺內暗地搗亂,今晚你又在榴花寨放火?這種行為算不了英雄,現在既然你有意和我們覿麵談話,我便是九尾天狐。我先聽一聽你的萬兒和來意,你既然有意和我見麵,你麵上的人皮麵具大可去掉,不必再弄玄虛。”

她嘴上侃侃而談,一對勾魂攝魄的眼珠,不斷的打量對麵的人,隻覺這人猿臂蜂腰,一身青的夜行勁裝;從頭到腳,處處透著英挺不群,不用去掉麵皮,便知是個與眾不同的人物。在九尾天狐說話時,這人麵具上一對眼窟窿內,兩道炯炯放光的眼神,也向對方上下打量,覺得九尾天狐雖沒有羅優蘭的姣豔如花,羅刹夫人的秀媚絕俗,卻也麵目楚楚,身材婷婷,有幾分姿色。尤其眉目之間,風蚤入骨,不過帶著一種潑辣狡凶之態。

原來九尾天狐覿麵談話的蒙麵壯士便是沐天瀾,他是按照羅刹夫人麵授方略,逐步實施;他等九尾天狐說了幾句話以後,微一冷笑,突然右臂一抬,把自己臉上麵具揭掉。他把麵具一揭,九尾天狐立時覺得眼前一亮,心裏一驚!兩隻眼直勾勾的盯在他臉上,再也舍不得離開。沐天瀾故意又向前邁了一步,可笑九尾天狐情不自禁的也向前走了兩步,而且手上橫著的寶劍軟軟的垂了下來,這樣兩人距離隻有三四步的遠近了。

剛才你向我說的話,我摸不著頭腦,大約你看錯了人,怪不得你們帶著這許多人,其勢洶洶的似乎要和我拚命一般。我和你們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幾曾到你們寺裏搗亂過?也許是我朋友幹的事,倒沒有準兒。現在你們擺成這樣陣勢,是不是依仗人多,想欺侮我單身的過路客人?哼!不是我小看你們,我還沒有把你們放在眼裏哩。”

這一套迷離恍惚,難以捉摸的話,九尾天狐聽得摸不著頭腦。這位蚤狐,生平又沒有見過這樣英俊不群的美男子,色令智昏,身子早已酥麻了半邊。把右手一柄寶劍垂拄地上,左手指著沐天瀾笑道:“說了半天,我還不知道你是誰?你說的話,我也不能全信,喂!難道你想見我,便是這幾句話嗎?”

沐天瀾眼神注定了她手上寶劍,還隨時注意她背後遠遠站著的一般匪徒,聽她這樣一說,微微笑道:“當然有重要的事,才想和你一談。現在我先叫你知道我是誰,我便是江湖上傳說的玉獅子,我知道你們這般人,在川藏一帶出沒,也許沒有聽過我的名頭。”

沐天瀾不說姓名,故意把這風流綽號蒙她,九尾天狐嘴上低低的不斷念著“玉獅子,玉獅子”,似乎滿肚皮搜索,兀自想不起江湖上有玉獅子這麽一個人。

沐天瀾卻又朗聲說道:“你在川藏一帶稱雄,倒也罷了。

偏又跑到滇西來,和最沒出息的苗匪合起夥來,苗匪是仇視漢人的,你們難道忘記自己是漢人了?這且不去管他,你們也許另有用意。但是你們自己太不量力了,憑你們這點微末的殘餘根基,居然想占據大理,雄霸滇西,造起反來。

你們定以為沐啟元老公爺去世,省城調不出雄兵猛將,可以為所欲為了。其實你們想左了,而且你們到此刻還在夢裏。據我所知,沐府早已暗暗調派津兵,把你們四麵咽喉要路扼住了。一麵又密派能人深入你們巢袕,把你們虛實動靜,調查得清清楚楚,一舉手,便能把你們和苗匪一鼓成擒,麵麵張著網羅,誰也逃脫不了。你們偏又晦氣星照命,偏又舊事重提,把點蒼山羅刹閣一段神話,當作護身的鬼畫符,編出羅刹二次出世的鬼話,鬧出羅刹聖母降壇的鬼把戲。你們一鬧這種鬼把戲不要緊,無意之中卻得罪了兩位厲害人物……”

沐天瀾話風略停,暗地留神九尾天狐的神色,見她聽得秋波亂轉,臉色屢變。忽然她順著話風,問道:“你說的兩位厲害人物是誰?快說。”

沐天瀾朝蒙化城和育王寺所在的方向,看了幾眼,尚無動靜,知道時機未到,再說下去,圖窮匕現,便要見真章。

沐天瀾說到此處,故意輕輕的說道:“最好你幡然悔悟,馬上領著你心腹黨羽,遠離是非之地,否則你把苗匪的首領殺了,也是將功折罪的一策。這是我閑人閑語,聽不聽在你。

好,現在我把想說的話說盡了,我不打擾你們,後會有期,我要上路了。”

九尾天狐突然把劍一橫,向沐天瀾麵上看了又看,兩道秋波,射出異樣的神采,咬著牙,點著頭,似笑非笑的向他說道:“你這番好意,如果句句真個從你肺腑裏出來的,我當然得領你的情。不過你剛才所說兩個厲害人物,究竟是誰?

我得問個清楚,也許憑你一番好意和這兩位厲害人物,我隻好偃旗息鼓,順從金玉良言了。”

說罷手上劍光一閃,腳下微動,身子又逼近了一步,嘴上卻笑著說:“玉獅子,你說的兩個厲害人物,究竟是誰?”

沐天瀾見她神色有異,霍地向後微一滑步,便退出六七尺去,九尾天狐冷笑了一聲,忽又歎了口氣,向沐天瀾說:“你既然多心,為什麽不亮劍呢?”

沐天瀾不理會這話,向她說道:“滇南有位羅刹夫人,你知道不知道?”

九尾天狐點頭道:“最近聽人說起過這個人。”

沐天瀾又說:“從前滇南秘魔崖九子鬼母手下有位女羅刹,知道不知道?”

九尾天狐一聽這話,忽地一跺腳,指著沐天瀾恨聲說道:“謝謝你,現在我都明白了。”

說了這句,忽地死命盯了沐天瀾幾眼,失驚似的指著他喊道:“咦!你們的鬼把戲真不少,你也不是什麽過路客人,你定然是人們傳說的沐二公子。好呀!你們三人在飛馬寨鬧得不夠,現在又鬧到滇西來了。”

沐天瀾大笑道:“這得怨你自己,為什麽編出羅刹出世的鬼話,犯了她們的名諱呢?至於我剛才對你說的話,並沒半句虛言,確是一番好意呀。”

九尾天狐苦笑道:“對,你這好意我心領。現在不用多說,我得會一會你的兩位羅刹,是什麽千嬌百媚的美人兒。至於你……”

沐天瀾劍眉一挑,厲聲喝道:“怎麽樣?”

右臂一翻,身形一挫,劍光一閃,背上辟邪劍已拔在手內。九尾天狐看他拔出劍來,毫不在意的笑道:“今晚我鬥的是你的兩位羅刹,我找的是到我育王寺搗亂的人,而且我可以料到她們兩人,定是跟著你影兒走的。此刻故意叫你一人出麵,又不知鬧著什麽壞主意,這樣鬼鬼祟祟算什麽人物,有本領的出來當麵比劃……”

沐天瀾聽得幾乎笑出聲來,暗想羅刹夫人真會逗人,她這樣一做作,這位蚤狐狸饒是津靈,也被她鬧得暈頭轉向。心裏一樂,慌轉臉向九尾天狐笑道:“你不是要會一會滇南的羅刹夫人嗎?湊巧得很,這位便是。”

九尾天狐早已全神貫注,一聽這人便是羅刹夫人,更是上下打量;羅刹夫人這時沒有帶麵具,露出本來麵目。九尾天狐一見羅刹夫人,心裏暗暗打鼓,覺得這人秀美絕輪,卻又氣定神閑,隱隱的蘊藏著一種難以抗衡的氣魄。而且寸鐵不帶,談笑從容,更是難以窺測高深。她心裏打鼓,嘴上卻厲聲喝道:“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平時無怨無仇,為什麽夜入育王寺,放火殺人,暗下毒手……”

羅刹夫人不等她再說下去,微微一笑,毫不經意的笑道:“育王寺一百多個和尚,和你井水不犯河水,平時和你們無怨無仇,為什麽都把他們害死?”

這幾句話宛似一柄利刃,已夠鋒芒,她又冷笑著說道:“照你們這樣昏天黑地的蠻幹,殺死百把個無為無欲的出家人,原沒放在心上!但是我替你們有點惶恐,你們把滇西當作川藏邊界,以為可以任意橫行,你們這主意便大錯而特錯了。起初我還以為你們這樣胡來,總有幾分把握;這幾天我暗地一瞧,我暗暗好笑。憑你們這一堆人,和一群蠢如豕鹿的苗匪,也想雄霸滇西,稱孤道寡麽?那真是天大的笑活,你們還不如飛馬寨岑胡子知機識趣呢!”

這一番話,連罵帶損,幾乎把九尾天狐噎得透不過氣來。

氣得她寶劍一揮,丁字步一站破口大罵道:“利嘴賤人,誰和你鬥口?快亮兵刃,立時叫你識得九尾天狐的厲害。”

羅刹夫人仍然談笑自若,長眉微挑,冷笑道:“和你們這般人比劃,如果要用兵刃,便不是羅刹夫人了。我還通知你,你看家本領幾顆迷魂彈我已領教過,做得很津巧。我希望你盡量施展,我好慷他人之慨,帶回去送人。”

在雙方交口之際,那麵站著的一般匪徒,看得對麵敵人隻有一男一女,滿不在意。九尾天狐手下幾個心腹健將,各持兵刃,躍躍欲試。其中有兩個新從川藏老巢趕到的凶匪,一個綽號花麵雕,一個綽號二郎神,這兩個匪徒,都是好色如命,和九尾天狐是老交情。起初九尾天狐單獨和沐天瀾說話時,瞧出九尾天狐對於這位美男子,語氣神情,顯出異樣。

兩人同一心思,又同一存著癩蛤想吃天鵝肉的念頭,也沒細想這位美人寸鐵不帶,氣度何等從容!語言何等鋒芒!豈是平常人物?可笑這兩個色鬼,依仗平日橫行川藏邊區的很有名頭,以為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強煞總是女人家。一看九尾天狐被美人兒挖苦得氣破胸脯,立時要下毒手,兩人心裏一急,居然還想起了憐香惜玉之心;怕美人兒命喪劍飛,而且都想占個先籌,不約而同的齊聲大喊:“割雞焉用牛刀?”

一麵喊,一麵從九尾天狐後麵跳了出來;二郎神在左,手上揚著把三尖兩刃刀,花麵雕在右,雙手拽著一根鑲鐵齊眉棍。這條棍分量不輕,有鴨蛋那麽粗細,怕不有三四十斤重,憑這條鐵棍,可知花麵雕兩臂臂力,著實可觀。兩人一現身,沐天瀾便要仗劍迎敵,羅刹夫人低喝道:“退後!”

在這聲低喝之中,二郎神先到了羅刹夫人跟前,大約二郎神腳步比花麵雕輕快,一半花麵雕被手上沉重的齊眉棍受了累。二郎神搶到羅刹夫人麵前,三尖兩刃刀一晃,似乎還想嘴上交代幾句。不料嘴未張開,猛覺對麵美人兒身形微晃,自己腰眼上一酸,身子一軟,象一堆土似的堆在地上。三尖兩刃刀早巳脫手,死一般暈過去了。後麵趕來的花麵雕吃了一驚,才明白這位美人兒,不是等閑之輩,镔鐵棍一順,想一力降十會。大喝一聲,一麵橫掃棍帶風聲,向羅刹夫人攔腰掃去。

羅刹夫人並不閃避,向前一邁步,疾逾電閃,左臂一沉,正把掃過來的鐵棍接住,同時右臂一抬,劈啪一聲脆響,花麵雕左頰上,實劈劈的吃了一下耳光。這一記耳光,非但花麵雕麵上真個開了花,而且把他掃出去一丈開外,跌得發了昏,一時爬不起來,一條镔鐵棍卻在羅刹夫人手上了。

羅刹夫人兩臂暗運功勁,把手上鴨蛋粗的一條镔鐵棍,當胸一橫,兩手捏住左右棍頭,漫不經意的兩臂往胸前一攏,這樣粗的鐵棍,變成麵條一般,隨手很快的把鐵棍拗過來,象繩子一般,挽了一個同心結。挽結以後,又兩頭一怞,結子縮小了許多,隨手向九尾天狐麵前一擲。毫不在意的微笑道;“我懶得和你們動手,古人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不論是誰,隻要能夠把這鐵結解開,鐵棍還原我便丟開手,不幹涉你們的事。你們如果連這樣結子都解不開,這滇西鎮上,藏龍臥虎,有的是能人,便是我羅刹夫人不幹涉你們,你們遲早也得性命難保,休想在這兒稱王道寡了。”

心想這般粗鐵棍,要象她手上麵條似的挽起結子來,非有千斤以上的膂力不可,平時總以為羅刹夫人內功獨得真傳,輕功也高人一等,想不到還有這樣驚人的實力。

在九尾天狐一般羽黨,做夢也想不到會碰見這樣硬對頭,講單打獨鬥已不濟事,惟有依仗人多勢眾,立下毒手,諒她一等鋼筋鐵骨,也擋不住硬弓毒箭。堅滑的九尾天狐,這當口,業已撤身後退,向一般匪黨一遞暗號。匪黨和苗匪,紛紛向左右散開,成了扇麵形的陣勢,帶著飛鏢飛叉和弓箭的居先,從左右兩麵包抄過來。顯而易見的,要把羅刹夫人、沐天瀾兩人攢射成刺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