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胭脂虎

獨角龍王夫婦失掉了全部密藏黃金,宛如失掉了自己生命,尤其是映紅夫人,畢竟女人心窄,到了第二天,猶自失神落魄,舉動失常。她兄弟祿洪,暗地勸解,也沒有法子把失去的萬兩黃金完璧而歸,比較上還是龍土司經過一夜安息,似乎津神略振,召集金駝寨頭目分派了幾檔事,便到金翅鵬養病屋內慰問,和老和尚無住禪師周旋了一下。

這時金翅鵬經無住禪師用獨門秘藥,內服外敷,居然把蟒毒提淨,神誌已經回複,不過氣弱體軟,頭上滿包藥布,躺在**不能張目張嘴。聽到龍土司口音,便知安然生還,心裏也是快慰。可是龍土司怎樣能安然生還和各節細情,無住禪師不過略知大概,病中的金翅鵬,當然是不明細節。

龍土司一看到金翅鵬受傷得這樣慘重,心裏難到萬分,也不敢對他細說經過,安慰了一番,回到內寨正屋來,和沐天瀾、羅優蘭、祿洪談論羅刹夫人的來曆。龍土司談虎色變,他口口聲聲的說:“滇南有了這位女魔王,恐怕早晚還要鬧出花樣來。”

沐天瀾夫婦心裏有數,在龍土司祿洪麵前,卻未便把羅刹夫人的細情說出,兩人隻心裏盤算,怎樣托詞兒回昆明去。

因為龍土司雖然救回,自己不共戴天之仇近在咫尺,尚未伸手報仇,這樣告辭實在難於說詞。其中難言之隱,又未便向龍土司等細說。事有湊巧,在沐天瀾、羅優蘭歸心似箭,難以啟齒當口,前寨頭目飛步進來稟報,說是:“石屏知州吳度中、守備岑剛,得知土司脫險歸來,專誠前來慰問。又知沐天瀾公子到此,順便拜會,已在寨前下馬。”

原來這一文一武,算是石屏州的朝廷命官,說起來金駝寨離石屏州城隻二三十裏地,還是石屏州的轄境。不過吳知州出名的糊塗蟲,終日在醉鄉,把守備岑剛當作瞎子的明杖。

因為岑剛是苗族,和新平飛馬寨土司岑猛是一族。早年從征有功,派在石屏州充任守備,手下也有一百幾十名士兵。

從金駝寨到石屏城去,中間大路上有一處關隘,地名五郎溝,是岑剛的轄地,常川派兵駐守。因為吳知州軟弱無能,事事都由岑守備擺布,岑剛又是苗族,周旋各苗族之間非岑剛不可,因此岑剛算是石屏州的一個人物了。岑剛雖然自命不凡,對於雄踞金駝寨的龍土司,平時卻異常恭順,不敢輕捋虎須。

龍土司心目中隻有一位沐公爺,對於石屏的一個小小知州,和一個微末前程的守備,原沒擺在心上。這時聽得吳知州岑守備同來拜會,隻淡淡的吩咐一聲:“前寨待茶。”

是否出去相見,似乎意思之間還未決定。沐天瀾一問吳岑兩人來曆,龍土司略說所以,話裏麵提到岑守備是飛馬寨岑猛同族,駐守五郎溝的話。沐天瀾聽得心裏一動,猛地想起象鼻衝嶺上偷聽黑牡丹、岑猛兩人的話,便提到五郎溝的地名。又想到羅刹夫人嘴上透露的消息,似乎此刻兩人突來拜會,吳知州既然出名的糊塗蟲,又是漢人,無庸注意,倒是這位小小的石屏守備,卻有留神的必要。自己心裏的意思,一時不便向龍土司說明,便說:“吳知州、岑守備既然專誠拜會,也是一番好意,不便冷落他們,我陪龍叔出去周旋一下好了。”

於是龍土司、沐天瀾在幾個頭目護侍之下,走向外寨侍客之所,和吳知州、岑守備相見。

一見吳知州是個猥瑣人物,岑守備卻長得凶眉怒目,滿臉桀驁不馴之態,處處卻又假充斯文,偽作恭順,兩隻賊眼不住的向沐天瀾偷偷打量。賓主寒暄一陣之後,岑守備招手喚進一名津悍苗漢,向沐天瀾說:“這人是新平飛馬寨頭目,今天騎著快馬趕到五郎溝,說是奉岑土司所差,有急事求見二公子。特地把他帶來,請二公子一問便知。”

岑守備說畢,飛馬寨頭目進來單膝點地,向沐天瀾報告道:“前晚我家岑土司帶著幾名頭目,從別處打獵回寨,路經老魯關相近官道,救回一名受傷的軍爺,從這人口中探出是昆明沐公府家將。奉世襲少公爺所差,趕赴金駝寨請二公子火速回府,商議要事。身上少公爺親筆書信和衣服銀兩馬匹,統被強人劫去,雙拳難敵四手,身上受了重傷,昏倒路旁,這位軍爺說了幾句以後,又昏迷過去。

吾家岑土司一看此人傷勢過重,性命難保,派俺飛馬到此稟報,又命俺探明二公子動身準期,立刻飛馬回報。二公子回昆明定必經過老魯關,新平離那邊不遠,吾家土司還要親自迎接二公子到飛馬寨款待,再護送二公子出境哩。”

沐天瀾聽了這番話,暗暗驚疑,麵上卻不露出來,點頭道:“我久仰岑土司英名,來的時候貪趕路程,沒有順路拜望你家土司,難得他這番盛意,太使我感激了!你先到外麵候信,我決定了動身日期,定必差人知會,使你可以回去銷差。不過岑土司美意迎送,不敢當,替我道謝好了。”

沐天瀾說畢,飛馬寨頭目退出門外,沐天瀾暗暗留神岑守備時,看他麵上似有喜色。故意向他說:“先父在世時,常常談到岑土司英勇出眾,這次回去倘然能夠會麵,足慰平生仰慕之願。”

岑守備立時指手劃腳的說道:“沐二公子回昆明去,原是順路,順便到岑土司那兒盤桓一下,使飛馬寨的人們借此得展仰二公子的英姿,岑土司麵上也有光榮。大約尊府也沒有什麽急事,二公子不必三心二意,準定先到飛馬寨歇馬,然後由飛馬寨回昆明好了。”

岑守備極力慫恿到飛馬寨觀光,沐天瀾微笑點頭,好象對於岑守備的話,大為嘉許,大家又談了一陣。吳知州、岑守備看出龍土司淡淡的不大說話,知他身遭大險,身體尚未複原,便起身告辭。龍土司、沐天瀾送走了吳知州、岑守備,回到內寨,龍土司搖著頭說:“二公子休把飛馬寨岑胡子當作好人(岑猛滿臉虯髯,綽號‘岑胡子’),滇南沒有我龍某,他早已領頭造反了。”

沐天瀾笑道:“小侄何嚐不知道,不過剛才在岑守備麵前,不得不這樣說便了。但是家兄派人叫我回去,雖然沒有見著信件,也許家兄方麵發生要事,不由我不暫先趕回去一趟。不過小侄心裏存著幾句話,此時不由我不說了。”

龍土司詫異道:“二公子肺腑之言,務請直言無隱。龍某身受老公爺天地之恩,最近又蒙二公子救命之德,凡是二公子的話,沒有不遵從的。”

沐天瀾微一沉思,緩緩的說道:“龍叔既知飛馬寨岑胡子不是好人,飛馬寨離此不遠,五郎溝岑守備又是岑胡子同族,黑牡丹、飛天狐這股餘孽,又是切齒於龍、沐兩家的對頭人。

先父去世以後,今昔情形已是不同,龍叔遭險回來,身體津神遠不如前,得力臂膀金翅鵬一時又未能複原,不瞞龍叔說,小侄對於貴寨,實在有點掛慮。

小侄回昆明去,何時再來滇南尚難預定,在龍叔和金翅鵬體力未複當口,金駝寨各要口和寨前寨後,千萬多派得力頭目,多備防守之具以備萬一。還有那位老方丈無住禪師,雖然年邁,武功不弱,而且經多識廣,務請龍叔留住他,暫時做個幫手。”

龍土司聽沐天瀾說出這番言重心長的話,青虛虛的麵上立時罩上一層淒慘之色,跺著腳說:“這般人一時反不上天去,可怕的還是那位女魔王羅刹夫人才是滇南心腹之患哩。此次托公子之福,僥幸生還,定當統率金駝寨全體寨民保守基業,請公子放心好了。”

沐天瀾聽他口氣老把羅刹夫人當作唯一仇人,心裏暗暗焦急。卻又不便說明羅刹夫人和自己有交情,雖然奪了你們黃金,卻不會奪你基業的。話難出口,一時無法點醒他,一看羅優蘭不在麵前,向自己家將探問,才知羅優蘭被龍璿姑姊弟請去,在後麵指點峨嵋劍法去了。

這天晚上沐天瀾在樓上臥室和羅優蘭說起:“今天岑守備帶來飛馬寨派來頭目,報告昆明派來家將中途被劫的事,偏落在岑猛手中,受傷家將大概性命不保,身邊那封信,是否真個失掉,很有可疑。萬一其中有秘密事,落在岑猛眼中,卻是不妙!”

羅優蘭說:“照羅刹夫人所說,和你在象鼻衝偷聽的話,岑土司和黑牡丹、飛天狐等勾結在一起,當然千真萬確。既然如此,今天岑猛派人來邀你路過新平時,到他寨中盤桓,說得雖然好聽,其中定然有詐,說不定還是黑牡丹的毒著兒。我們既然知道他們底細,隻要不上他們圈套,不到他們巢袕去,諒他們也沒有法奈何我們。”

沐天瀾說:“我也是這樣想,剛才飛馬寨來人在外候信,我已吩咐家將出去對來人說:‘我們這兒還有點事未了,兩天以後決定動身回昆明,經過老魯關定必順道拜會岑土司。’我故意叫家將這樣說,已犒賞了一點銀兩,使其深信不疑。其實我們明天便動身,出其不意的悄悄的過去老魯關,讓他們無法可想,你看這主意好螞?”

羅優蘭道:“你自以為聰明極了,依我看,你這主意並沒大用,江湖上的勾當你差得遠。”

沐天瀾劍眉一挑,雙肩一聳,表示有點不服。

羅優蘭嬌笑道:“我的公子,你不用不服氣,他們如敢真個想動我們,當然要安排好鬼計,刻刻注意我們行動。說不定沿途都放著眼線,埋著暗樁,不管我們何時動身,隻要我們一離金駝寨,他們定有飛報的人。你隻要想到飛馬寨派來頭目,為什麽不直接到金駝寨來,偏要從五郎溝一轉,而且不早不晚石屏守備岑剛也來拜會了,可見五郎溝岑剛便是他們安排的堅細。岑剛到此,也無非暗察動靜,瞧一瞧龍土司脫險以後是怎樣情形?那位糊塗蟲的吳知州無非拉來作個幌子罷了。”

沐天瀾被他一點破,不住點頭,猛地跳起身來,驚喊道:“不好!我聽說五郎溝距離金駝寨隻十幾裏路,剛才龍土司津神恍惚的樣子又被岑剛瞧去,我們走後金駝寨一發空虛,萬一出事如何是好?”

羅優蘭微笑道:“瞧你這風急火急的樣子,我知道你老惦記著你那位羅刹姊姊的話,以為禍事就在眼前了。其實金駝寨現在的情形之下,雖然有點危險,但也不致象你所想的快法。龍土司平時訓練的本寨苗兵,素來能征慣戰,防守本寨總還可以,所怕的將來苗匪蜂起,四麵楚歌,那時便有點危險了。

剛才龍璿姑姊弟,死活要我傳授幾手劍術,我被他們纏得無法,在後麵練武場上教練幾手峨嵋劍。他們姊弟在我麵前練了了幾招拳劍,真還瞧不出龍璿姑很有幾層功候,便是龍飛豹子這孩子,也是天生練武的骨格,問起何人傳授,才知他們姊弟跟著金翅鵬練的。

龍璿姑真還肯用苦功,人也聰明,這幾天你不在跟前時,便纏住我要拜我做老師,今天尤其苦求不已,跪在我麵前,眼淚汪汪的說:‘金駝寨自從沐公爺去世,家父從昆明回來以後,接連出事,兆頭很是不祥!兄弟年紀又小,自己立誌要苦練功夫,也許可以替父母分點憂。’

我看這位姑娘很有誌氣,人又長得好,但是我如何能留在此地做她老師呢?想起這兒近處有一個早年姊妹,這人劍術在我之上,非但堪做璿姑的老師,萬一金駝寨有點風吹草動,或者這人還可助你一臂之力哩。但是我急於和你回去,沒法替她引見,我已說了這人地址,叫璿姑想法自己去求她,隻說女羅刹叫她去的。這人看在我的麵上,我現在處境和她又有點不謀而合,在這一點上,或者能收她做個徒弟的。”

沐天瀾急問道:“這人是誰?怎的我沒有聽你說起過這位女英雄,滇南除出羅刹夫人,還有誰有這樣本領呢?”

羅優蘭指著他冷笑:“哼!誰敢比你心上的羅刹姊姊呢,我看你念念不忘她,一刻不提便難過,明天回昆明去,將來你這場相思病怎麽得了。”

不料羅優蘭說了這話,忽聽得前窗外有人噗嗤一笑,悄悄道:“罵得好,可是你們明天回去,路上千萬當心!我有事安排,沒功夫和你們相見了。”

兩人聽得不由一愣,沐天瀾明知是羅刹夫人,情不自禁的撲奔窗口,推窗向外一瞧,夜色沉沉,芳蹤已杳。有心想跳出窗去,追著她說幾句話,回頭一看,羅優蘭粉麵寒嗔,秋水如神的一對妙目正盯在他身後。

心裏一發慌,訕訕的又把窗戶掩上了。

沐天瀾掩窗之際,偶一抬頭,看見上麵窗戶花格子的窟窿內插著一個紙卷兒。伸手把紙卷拿下來,是張信箋,上麵有字,湊到燭台底下一看,認得是羅刹夫人筆跡,隻見上麵寫著:

“滇南群匪近將會盟飛馬寨中,妾得請柬,堅請主盟,其辭卑歉,而其心實叵測!蓋道路爭傳沐二公子救回獨角龍王,逆料彼等定必群疑於妾,誌趣既殊,薰蕕異器,而猶邀請主盟者,懼妾為敵而梗其事;思欲藉此探虛實,以盟相邀耳,或竟妄逞狡謀,合力去妾而後快!情勢如此,灼然可見。

然妾何許人?生平蹈險如夷,定必直臨匪窟,一睹鼠輩伎倆。世事無常,亦不期而陷入鼠輩漩渦中矣。妾玩世不恭,而此心常如止水,不意秘穀之會,心起微瀾。時時以君等安危為念,殆所謂不見可欲,其心不亂,既見可欲,情不自已耶。亂象已萌,匪勢日熾,速返昆明,勿再留連,切囑切囑!”

玉獅穀主人沐天瀾剛才聞聲不見人,以為羅刹夫人聽到了羅優蘭的妒話才走得蹤影全無,現在一瞧這張信箋,才明白她存心不與自己會麵,也許她為了飛馬寨的事,別有安排,真個無暇相會。倘然飛馬寨群匪真要不利於她,她單身投入虎袕,雖然本領驚人,究竟好漢打不過人多,連一個救應都沒有,事情真夠危險的。他替羅刹夫人擔憂,雙眉深鎖,想得出神。

羅優蘭看得奇怪,走到沐天瀾身邊,問道:“我看你愁眉苦臉的又想出了神,這封斷命信裏,又不知寫了什麽稀奇古怪的話在上麵了。”

沐天瀾知道她誤會到上一次泄漏春光的那封趣函上去了,慌把這張信箋上的話,逐字逐句替她解釋,又把自己替羅刹夫人擔憂的意思,也實說出來。羅優蘭聽得半晌不做聲,柳眉微蹙似在深思,眼神卻一直釘在沐天瀾的臉上。

沐天瀾心裏打鼓,以為又不知要惹她說出什麽話來,把手上的信箋軟軟的往桌上一放,身子便向桌邊一把太師椅子坐了下去。不料羅優蘭突然向他一撲,縱體入懷,玉手勾住他脖子,而且淚珠盈盈,嬌啼宛轉。

沐天瀾大驚,一把緊緊抱住,連聲喚著:“蘭姊!蘭姊!你不要氣苦,你要我怎樣,我便怎樣。”

羅優蘭掛著兩行珠淚一聲長歎,她看得沐天瀾驚急之態,慌掏出羅巾,拭了拭眼淚,急聲說道:“瀾弟,沒有你的事,我自己心裏亂得厲害!一陣難過,隻想哭,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哭,但是竟哭出來了。”

沐天瀾說:“沒有的話,你太愛我了,故意這麽說,定是因我替羅刹夫人擔憂,你以為我心裏向著羅刹夫人了。”

羅優蘭慘然說道:“照我平日常說嫉妒的話,你難免有此一想,其實你還沒有深知我的心。說實話,我隻要一聽到你提起羅刹夫人,不由的妒火中熾,說出氣忿的話來。

但是話一出口,我又立時後悔,不應該對你說氣忿的話。你和羅刹夫人結識,一半時勢所逼,一半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怎能怪你呢?好笑我也不知怎麽一回事,後悔的時候後悔,嫉妒的時候還是嫉妒,大約一個女子愛丈夫越愛得緊,越妒得厲害!丈夫沒有外遇,還得刻刻提防,因為一有外遇,難免厭舊喜新,夫婦之間從此便起了無窮風波了。

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個可笑的譬喻:一個孩子得了一塊美食,也許一時舍不得吃,也許慢慢咀嚼滋味;如果有兩個孩子搶這塊美食,便要你爭我奪,便是吃在肚裏也是狼吞虎咽,食不知味了。話雖說得粗魯,道理是對了。”

沐天瀾聽她說得好笑,忍不住嗤嗤笑出聲來。心裏想說一句話,話到嘴邊,怕臊了她,又咽下肚去了。

羅優蘭嬌嗔道:“你笑什麽?我知道你又想到哪裏去了。本來麽,誰不羨慕我們兩人珠聯璧合、天生的一對,老天爺既然撮合了我們一對,我們怎能自暴自棄辜負老天爺一番美意呢?可是也得怨老天爺,為什麽橫堵裏又鑽出一個羅刹夫人,鬼使神差的偏叫我們和她發生了糾葛,換了別個女子,讓她一等狐媚,大約也動不了你的心。

說也奇怪,羅刹夫人這個怪物,不但是你,連我也深深的愛上了她。平時我免不了向你說嫉妒的話,可是說了又悔,既不是恨你薄情,也不是恨她奪人丈夫,我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我還存著這個心,我們三人聯成一體,勸她同赴昆明。

後來聽你說她性情古怪,好象轉眼無情一般,但是此刻信箋上後麵幾句話,何嚐無情?而且時時刻刻放不下你,眼巴巴的親自送這封信來。雖然沒工夫進來說幾句話,大約在窗外看到了你,心裏也熨貼的了。你想她用意何等深刻?照這情形,我們三人真變成了歡喜冤家了……”

沐天瀾被她這樣一說,心緒潮湧,想起幾句話來張嘴想說,不料羅優蘭搶著說:“你莫響,我話還沒完呢,你知道剛才我為什麽心裏亂,亂得我沒了主意,隻想哭。你想羅刹夫人放了龍土司和四十八名苗卒,表麵上為了黃金,依我看,憑她能耐,盜取藏金並非難事,因為其中有你,明知釋放龍土司,難免結怨群匪,為了你也顧不得了。

可是現在她要單槍匹馬,深入盜窟,雖然她手下有一群凶猛無匹的人猿,但是遠在新平,怎能帶著一群怪物去?你剛才替她擔憂,確有道理,萬一飛馬寨真個暗排毒汁合力對付她,她便是銅筋鐵臂,也是孤掌難鳴。她雖然目空一切,信裏說著‘蹈險如夷’,但是剛才匆匆便走,連進來見一麵的工夫都沒有,可見她黑夜奔波,定是各處暗察匪情,想探出對她用何種手段對待,以便提防。

萬一她落入群匪圈套,除去我們夫婦二人,還有誰去救應她呢?我們為江湖俠義,為敵愾同仇,和未來利害關係,也義不容辭啊!而且其中還有一層大關係,假使她有我們兩人暗中護衛,仗著她驚人的本領,說不定把蠢蠢思動的群匪,一下子給鎮住了。果真這樣,頭一個金駝寨龍家一門先受其福了。”

這一番話,沐天瀾聽得俊目放光,英氣勃勃,連連點頭道:“蘭姊,你義氣俠膽,不愧巾幗英雄,俺堂堂丈夫,豈敢落後?好,我們暫時拋卻兒女之私,明天回去就順路暗探飛馬寨,且看一看岑猛之輩作何勾結?說不定我們三人合力,在飛馬寨中追取黑牡丹性命,報我不共戴天之仇。”

羅優蘭從沐天瀾懷內跳起身來,看了沐天瀾一眼,歎口氣道:“我們兒女私情是另一檔事,大義所在,當然應該這樣做,同時也叫羅刹夫人知道我們是怎樣的人。而且我預料羅刹夫人走得這樣匆忙,也許明天她也到了飛馬寨,從此我們三位歡喜冤家,真不知到了什麽地步,才有結局。將來我能容讓她,她能不能容讓我呢?想起來,我心裏亂得要命,煩得要死!”

沐天瀾昂然說道:“我們夫妻,在天比翼,在地連理。上天下地,我沐天瀾如口不應心,定遭……”

羅優蘭聽他要起誓,一伸手把他嘴掩住,急得跺著小蠻靴,嬌喝道:“你敢……我知道你心罷了,正惟我深知你心,才敢造成鼎足之勢。雖然如此,有時我妒天妒地,還是免不了的,隻要你們知道我的真心便好了。”

說罷,格格的嬌笑起來。

沐天瀾笑道:“為了羅刹夫人一封信,我們鬧了半天,起頭你說替龍璿姑介紹一位女英雄做老師,這人究竟是誰,我還得問個明白。”

羅優蘭笑道:“你是打破沙鍋問到底,我的公子,天可不早了,明天我們還得趕路呢。”

羅優蘭故意不說,急得沐天瀾涎著臉求道:“好姊姊,這也值得賣關子嗎?”

羅優蘭故意蘑菇了一忽兒,然後歎口氣說:“你真是我命裏注定的魔星,說起這個人,你不會不知道,當年九子鬼母有三個養女,除我和黑牡丹以外,還有一個桑麽風,又叫窈娘。在九子鬼母沒有死以前,便倒反阿迷,和三鄉寨小土司何天衢成為夫婦,聽說何天衢是漢人苗裔,也是滇南大俠葛老師的門徒呀!”

沐天瀾一聽她提到何天衢,恍如夢醒,拍著手說:“該死該死!我到滇南來怎的把這位師兄忘記了,這位師兄離開哀牢山以後我才拜師,一晃多年,從未會過麵,隻聽師傅說過。

三鄉寨經何師兄夫婦極力經營以後,頗有威名,雖然鄰近阿迷,黑牡丹輩卻不敢羞惱。可惜我們明天便要回去,又無法會見這位師兄了。

龍璿姑能夠拜在桑窈娘門下,武功可望大成,金駝三鄉兩寨可以互相聯絡,作唇齒之依,真是一舉兩全了。我修封書信,用我夫婦名義問候我師兄夫婦,順便替龍璿姑說合,也是一舉兩得的事,你瞧怎樣?”

羅優蘭道:“好是好,可是我們還沒成禮,下筆可得留點神。”

沐天瀾皺眉道:“世俗虛偽的禮法真討厭,偏又爇孝在身,否則我們一回昆明,馬上便舉行婚禮,省得遮遮掩掩的別扭人心。”

羅優蘭在他耳邊悄聲說道:“這幾天慣得你逍遙化外,回家去可得收點心……”

沐天瀾笑著說:“今晚可是我們逍遙化外的最後一夜了,總得細細咀嚼,不要狼吞虎咽才好。”

羅優蘭猛想起自己剛說過孩子搶美食的比喻,立時羞得嬌臉飛紅,指著他啐道:“呸!不識羞的,狗嘴裏吐象牙才怪哩。你把你羅刹姊姊告誡你的金玉良言,也當作秋風過耳了。”

次日,沐天瀾、羅優蘭原想一早起程,經不住龍土司夫婦和龍璿姑姊弟死活拉住,在後寨設筵送行。沐天瀾在筵席上,再三向老方丈無住禪師請求多留幾天,總得讓金翅鵬痊愈以後再走。席散以後,龍土司夫婦提起那兩千兩黃金,定要裝在沐二公子行裝裏麵。

沐天讕正色說道:“這是羅刹夫人的遊戲舉動,何得認真?再說我們非泛泛之交,區區黃金,何足掛齒,此事千萬休提。

倒是龍叔身體千萬保重,阿迷相近三鄉寨土司何天衢是我師兄,希望龍叔多與親近,緩急或可相助。”

大家說了一番惜別的話,沐天瀾、羅優蘭帶著二十名家將,攀鞍登程時,日色已然過午了。龍土司帶著許多頭目,一直送出金駝寨五裏以外,才各自分手。

沐天瀾本想一路飛馳當天趕到老魯關,找個妥當歇宿之處,安置好家將們,再和羅優蘭返回來,暗探飛馬寨。不想在金駝寨被龍土司們一陣惜別,耽誤了大半天,到了峨嵋新平交界之處,業已日落西山,離老魯關還有幾十裏路,離新平飛馬寨倒沒有多遠了。

一看天色不正,陣雲奔馳,山道上樹木被風吹得東搖西擺,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兩人一商量,風雨之夜難以趕路,隻好就近找一宿處,胡亂度過一宵再說。這時一行人馬正走上一條長長的山崗的崗脊上,兩麵都是重巒深潭,並無人煙。二十幾匹坐騎在崗脊上一程奔馳,蹄聲急驟,震動山穀,跑出一二裏路才把這條山崗走盡。

羅優蘭在馬上揚鞭一指,前麵不遠一叢竹林裏麵冒出一縷炊煙,向沐天瀾說:“那麵定有人家,也許我們可以借宿。”

沐天瀾立派兩員家將,先下崗去探看一下,再作定奪。兩個家將領命去後,沐天瀾、羅優蘭領著其餘家將,也緩緩向下崗的斜坡走下去。

走沒多遠,那兩名家將已驟馬趕回,報說:“那麵竹林內隻是一間臨時搭成的草棚,有兩個打獵的苗漢在那兒煮野食吃。據那兩個獵戶指點,再過去兩裏多路,一個山灣裏麵住著一家富苗,釀得上好的鬆花匝酒,製得一手塊鬼竽豆腐(苗人酒食名,匝酒用幾支通節小竹,插入酒囊內,數人圍坐,用竹管吸酒而飲),漢人路過多到那家借宿。這家苗人都能說一口漢語,接待漢人,特別歡迎。”

沐天瀾說:“既然有這地方,且到那兒看情形再說。”

於是兩名家將圈轉馬頭當先領路,經過那處竹林時,羅優蘭飛馬而過,似乎聽到竹林後麵一股小道上,有人騎著馬向前急馳。當時趕路心急,天色已漸漸入夜,風刮得又緊,一時忽略過去,沒有在意。一霎時急趕了兩三裏路,已到了山灣子所在,馬頭一轉離開了官道,拐過一個山嘴,便遠遠瞧見山坳裏高高的挑出一個紅燈籠。

大家便向紅燈籠奔去,瞧著很近,走起來卻也有裏把路。

大家到了紅燈籠所在,一瞧是一座很象樣的苗寨子,寨門上也有望樓,一隻紅燈籠便挑在望樓角上,後麵還有幾層瓦房,屋後緊背著一座山峰。這座苗寨建築得很有形勢,可是寨門緊閉,寂無人聲,沐天瀾吩咐身邊家將道:“扣門借宿時,隻說過路的官員帶著家眷隨從回昆明去便了。”

家將叩了幾下寨門,望樓上鑽出一個年老的苗漢來,瞧見寨外這一大堆人馬,倒並不吃驚,隻略問了幾句,便下樓來把寨門開了。

沐天瀾、羅優蘭和家將們一齊下馬,沐天瀾不敢領著這一大堆人望裏直闖,意思之間,想和羅優蘭先進去,和寨主人說明了再行安排。不意開門的老苗人竟能做主,很歡迎的把家將們連人和馬一齊請進寨門,好在寨門內有塊空地還容納得下。老苗子關好了寨門,囑咐他們少待,他得進內通報一聲。沐天瀾、羅優蘭打量寨內近麵一座三間開的樓房,黑默默的通沒燈火,似乎並沒住人。那老苗人進內通報,也從樓屋外麵側道上繞到後麵去。

一忽兒,樓屋下麵燎火通明,中間一重門戶打開,從門內迎出一群高高低低的雄壯苗婦來。兩個苗婦舉著兩隻燈籠,引著一個擦粉抹脂,滿身錦繡的苗女,頭上包的也是一塊五彩繡帕,帕邊還帶著一朵紅花,卻長得麵目奇醜,不堪入目,一對母豬眼,不住的向沐天瀾、羅優蘭兩人打量。麵目雖然粗魯,卻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說是:“家中男人本是不多,今天偏都有事遠出,隻留下一個看門的老漢,貴官們不嫌簡待,快請到內寨坐地。這樓下幾間屋子,便請貴官的隨從們隨意安息好了。”

這苗女居然很有禮貌,而且苗女苗婦們似乎經多識廣,瞧見來人上上下下個個都帶劍背弩,並不驚奇,立時邀請沐天瀾、羅優蘭進內,一麵又分派幾個雄壯苗婦和那老苗子,招待一般家將,態度殷勤,麵麵周到。

沐、羅兩人叩門借宿時,計算路程和方向,知道已入新平邊界,大約離飛馬寨不遠,不免處處留神。不料一進寨門,這家除出一個看門老漢,全家隻有婦人,而且招待殷勤,果然和路上獵戶所說相符,心裏便坦然不疑。還暗暗盤算,想問明路徑,就近乘機夜探飛馬寨去。

這時兩人跟著這個盛裝苗女,穿過前樓,走入後院堂屋內。苗女指揮幾個苗婦安排酒飯待客,自己陪著兩人談話,問起兩人來蹤去跡,沐、羅兩人雖然心感苗女禮數周到,卻不敢說出真名實姓,胡亂捏造一番話,搪塞一時。談話之際,酒香撲鼻,瞧見幾個苗婦從後麵抬出兩大甕酒,和肴果飯食之類,送到前樓去了,堂屋內另有幾個苗婦調桌抹椅,擺好一桌酒筵,便請入席。

兩人無法客氣,也隻好道聲叨擾,安然就席,苗女主位相陪,親自執壺勸酒,還說:“這是我家自釀鬆花酒,凡是在俺家借宿過的漢人們沒有不說好的,兩位一嚐便知。”

沐天瀾禁不住苗女殷殷勸酒,吃了幾口,果真香冽異常!苗女一見羅優蘭未沾唇,立時笑臉相勸。羅優蘭笑道:“實在生平沒有喝過一滴酒,但是主人自己大約也是不喜喝酒的,所以杯中空空,我便陪著主人喝罷。”

羅優蘭不喜飲酒原是實話,苗女聽得,卻是麵色一變!

突又笑容可掬的說道:“我們這兒祖上傳下來有個規矩,客人光降必要奉敬幾杯酒的,客人喝了我們的酒,我們認為客人看得起我們,諸事才能大吉大利。先請客人吃過幾杯以後,主人才敢舉杯,否則便不恭敬了。”

羅優蘭聽她這樣說,有點情不可卻,不好意思再堅拒不喝,預備小小的喝一口,敷衍敷衍麵子。正在舉杯當口,猛聽得豁啷啷一聲怪響。抬頭一瞧,原來一個壯健苗婦從後麵端著爇氣騰騰的一盆菜進堂屋來,還沒有端到席上,不知怎麽一來,竟失手掉在地上,把一盆菜跌得粉碎。那苗婦走的方向,正在羅優蘭對麵,羅優蘭再一眼瞧去,看出這苗婦麵貌廝熟,忽地醒悟,這人是從前廟兒山自己落腳處所用過的苗婦。

這當口,這位主人跳起身來,滿臉凶惡之色,指著那苗婦厲聲斥責,其中還夾雜著幾句凶惡苗語。那苗婦嚇得全身抖顫,慌蹲下去撿地上的碎磁片。這一下,羅優蘭頓時起了疑心,麵上卻不動聲色,從旁勸道:“怪可憐的,請你饒恕她罷,我們還是喝酒要緊。”

苗女一聽羅優蘭自願喝酒,立時反嗔為喜,坐下來便來勸酒,羅優蘭卻立起身來,在她耳邊悄悄說道:“我一路奔來,同行的都是男人家,沒有方便處,此刻內急得緊,我去方便一下,再來奉陪,咱們有緣,我得多親多近哩。”

羅優蘭巧語如簧,苗女立時向那苗婦喝道:“笨手笨腳的還呆在這裏幹什麽,快伺候這位貴客更衣去。”

這一指使,正中羅優蘭心意,另外一個苗婦便來替這苗婦打掃地下。

羅優蘭離席時,向沐天瀾一使眼色,見他兩頰紅馥馥的罩上了一層酒暈,並沒有理會。羅優蘭從容不迫的向女主人又遞了一句客氣話,然後跟著打碎盆子的苗婦走向廳後,走過兩層房屋,才是方便之處。羅優蘭一看四麵無人,正要打聽她為何在此,這家苗人是幹什麽的?不意那苗婦同時張嘴,滿臉驚急之色,一手拉著羅優蘭,哆哆嗦嗦的說:“你……你們……怎的投奔到鬼門關裏來?這……這如何是好……。”

她說時,拉著羅優蘭的手瑟瑟亂抖,四麵環顧,怕有人撞見,性命難保!

羅優蘭吃了一驚,慌問:“這是什麽地方,苗女是誰,怎的是鬼門關?快說!”

那苗婦這時急得話都說不出來,羅優蘭一陣催問,才拚命似的掙出幾句話來。她說:“這是飛馬寨的老寨,苗女是岑土司岑猛的妹子,出名的凶瀅,背後都稱她‘胭脂虎’。這幾天胭脂虎在她哥哥麵前稱能,安排毒計,沿途派人探聽要把你們引上門來。我是派在後麵廚房打雜的,本來不知道你們到來,剛才端出菜去,萬想不到來客便是你們,而且你正端著杯要喝那斷命鬆花酒,嚇得我連菜盆子都跌碎了。你哪知道這酒內下了蒙汗藥,酒性一發,便要昏倒,萬吃不得的呀!”

羅優蘭一聽,宛如頭上打下一個焦雷,心裏一急,顧不得再問別的,推開苗婦,一反腕從背上雙劍中拔下猶龍劍來,一跺腳便上了屋,竄房越脊飛一般趕到吃酒的堂房上。顧不得什麽叫危險,立時湧身跳下,翻身一看,堂屋內燈火全無,人聲俱寂。羅優蘭明知不妙,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忍不住喊聲:“瀾弟……”寂無回首,不顧一切,用劍護住頭麵,一躍進屋。目光一攏,隱約辨出酒席尚在,吃酒的沐天瀾、胭脂虎和伺候的幾個苗婦,蹤影全無,向兩邊屋內排搜,也無人影。

羅優蘭急得五內如焚,眼淚直掛,慌鎮定心神,略一思索,明知沐天瀾著了道兒,也許自己推說方便時,胭脂虎派人暗地跟隨,和苗婦說話時,有人偷聽,知事敗露,把沐天瀾劫走了。猛地想起前樓家將們,急急躍出堂屋,趕赴前樓。

一進前樓,倒是燈燭光輝,殘肴俱在,可是二十名家將,一個個軟綿綿的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胭脂虎手下的人一個不見。

這時羅優蘭哪有工夫救家將們,挺劍直奔寨門上的望樓。

寨門緊閉,望樓空空,連那個老苗子也不見了。一翻身,又奔後院,剛回到吃酒的堂屋內,驀地聽得後麵鬼也似的一聲慘叫!

羅優蘭急急穿過堂屋,尋聲而往,一看後麵,天井裏躺著一個壯年苗漢,胸口上插著一柄短刀,業已死去。牆角上如牛喘氣,兩個人扭成一堆,正在拚命。趕近一瞧,原來那個老苗人騎在熟識苗婦的身上,兩手抱住苗婦脖子想捏死她,苗婦兩腳亂蹬,已剩了翻白眼兒。

喊罷,還要趕去。羅優蘭伸手拉住,過去一劍,老苗子立時了帳,羅優蘭問她:“你男人怎會死在他手上?”

苗婦說:“我們夫婦原是新平人,自從廟兒山你們走後,房子被人燒光,我們逃回家來,便都在胭脂虎底下做點粗事。剛才他們都跑掉了,這老鬼奉了胭脂虎之命,想把我弄死,湊巧我男人趕來,不防老鬼手上有刀,我男人又不明就裏,竟糊裏糊塗被他刺死了。我和老鬼拚命,敵不過他,幾乎也死在他手上。”

羅優蘭不待她再說下去,急問道:“沐公子被他們劫走了,生死不明,你知道胭脂虎這般人逃往何處,快告訴我!”

苗婦說:“胭脂虎力大逾虎,而且奇瀅無比,常常引誘漢人到此借宿,十九死在她手上。她碰著沐二公子這樣人物,定然先弄到她私窩裏去,想法子折磨去了。”

羅優蘭一聽更急了,慌問:“她私窩在哪兒?快領我去!”

忽一轉念,又說道:“事已緊急,你跟不上我,帶著你反嫌累贅,你隻把方向路徑對我說明好了。”

苗婦說:“胭脂虎平日無法無天,連她哥哥都管不了。這兒老寨窩,本不是她的住所,在這屋後峰腳下有一條溪澗,沿著這條溪向左拐過去,可以繞到山峰的那一麵,外人不知道,好象是無路。其實溪流盡處,再翻過一座岩頭,一片大竹林,竹林內有條小徑直通到一處山塢,塢內有孤零零的一座小碉寨,便是胭脂虎住所,不過胭脂虎住所不遠便是飛馬寨大寨,聽說今晚岑土司大會滇南英雄,飛馬寨有頭有臉的都到大寨去了。姑娘,你要去可得當心!”

羅優蘭道:“好,今晚我幸而碰著你,但是你從此不能呆在這裏了。現在我拜托你一樁事,前樓有我們帶來的二十名沐府家將,也上了他們圈套,好在蒙汗藥有法可救,你趕快提桶冷水,把他們衝醒過來,對他們說,我拚命救公子去,叫他們帶著你連夜趕往老魯關。如果我同公子到明晚尚未回去,你和他們先回沐府去。千萬記住我的話,我們二次相逢,我定要補報你的一番好意,快去、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