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回 用盡其才收降四部 物歸原主結束全書

話說張必成領兵埋伏在去爐鐵糧子的大路之上,二、三日不見有謝長霖的救兵回來。派探四出探聽消息,知道嶺漢賓已經因重傷身死,其子嶺鎮雲年輕,膽識不足,雖繼續做土司統率部下熟夷,隻是不敢出兵報仇;部下頭目中又沒有能人,因幾次出兵救爐鐵糧子,都被嚴如鬆殺死不少,更不願意出戰了;張如海派來勸誘出兵的說客,嶺鎮雲以新喪為辭,毫不為動。

李曠、鄭五二人駐紮在鐵寨子附近,原是防備嶺土司出兵去救鼙鼓三家村,既探知嶺鎮雲是個膽小懦弱的後生,全無出兵勇氣,便率部到鼙鼓三家村,幫同張四防守。去爐鐵糧子的兩條大小路上,不斷的有探報消息之人。當攻破鼙鼓三家村時,也擄獲了不少的牛羊馬匹,已陸續派人押運交陸繩祖去了。

這日,忽得了急報說:“謝長霖回兵來救,在路上與嚴如鬆的伏兵大戰。嚴如鬆也帶兵追來,正在兩下混戰之際,不提防阿侯支徒也帶兵隨後而來,竟將嚴如鬆殺得大敗,落荒逃走。於今謝長霖的熟蠻,與阿侯支徒的生蠻會合,不下四五十萬人馬,聲勢浩大,殺奔前來了。”

李曠等正商議抵禦之策,又得報知道嚴如鬆派了一半人馬抄小路前來,在某地與阿侯支徒的生蠻相遇,兩下大戰一場,不分勝負。喜得嚴如鬆在大路上殺敗了,就率了敗殘的人馬,也從小路抄來,才將阿侯支徒的人馬殺退;於今嚴如鬆正領兵向此地前進。

鄭五道:“小路遠而難行,我們若等待嚴如鬆的兵來,然後應戰,必已遲了。我們此刻的兵力,尚不及敵人百分之一,無論如何也不能應戰;還是照原定的計策,將鼙鼓三家村一把火燒了,趕緊向小路退兵。嚴如鬆不攻打爐鐵糧子,而率領全部到這裏來,可知他已料到謝長霖的來勢必猛,非我們所能抵敵。”

李曠也知道阿侯支徒是一個獷悍有名的生蠻之王,自家兵少不敢嚐試,便依鄭五的話,一麵派兵分途縱火;一麵令張必成從速撤退埋伏之兵,一同從小路迎上嚴如鬆的隊伍。

這裏伏兵剛退,謝長霖就到了。幸喜阿侯支徒素善用兵,逆料沿途必有埋伏,幾番阻擋謝長霖不可輕進。依謝長霖是要晝夜兼程續趕的,阿侯支徒力言不可,因此耽擱了不少的時間。鄭五等得報後,能從容縱火而退;若不然,彼此一交戰,眾寡懸殊,就說不定要受多大的損失了。鄭五等迎上了嚴如鬆的大隊,就此收兵回去。

陸繩祖的土司衙門,地名叫做溜溜壩。一麵接壤會理州,一麵毗連寧遠府。森林畜牧之富饒,遠在白嶺諸土司轄境之上。因為地方富饒,緩引起四土司覬覦之心。建設土司衙門之處,雖不及爐鐵糧子那般天然險峻,但是山川雄勝之地。

陸繩祖誌大心雄,自接任土司以來,專修戰備。除購買外國槍炮,羅致英雄豪傑練兵而外,並新築石城縱橫十多裏;比寧遠府的城池還雄壯數倍。土司境內,照例是不許漢人隨意出人的。陸繩祖因誌切報仇的緣故,知道非借重漢人的人材,是不能戰勝四土司的,所以特別與漢人交結。

陸繩祖也略通漢文,尤歡喜與舉人進士來往。深信嚴如鬆有將材,把軍權都交給嚴如鬆,聽憑他獨斷獨行;對李曠等人也格外欽敬。這番嚴如鬆班師回來,陸繩祖因李曠等殺死了他的大仇人嶺漢賓,心中非常痛快,大排筵席慶功。

他們夷人最盛大的筵宴,就是宰牛、宰馬、宰羊;宰法卻與漢人不同。與宴的人在上麵坐著,由宰殺牛、羊的人,牽著要宰的馬牛羊,從與宴人麵前走過。就在附近地方,用狼槌打死,以表示所宰的馬、牛、羊,都是肥壯的;是特殺的而不是用病死了的馬、牛、羊待客。打死之後,剝下皮來,馬、牛、羊做一鍋煮了。半生半熟,就大塊的用缽盛起來。像這種盛宴,與宴的倒非吃不可;不吃便是瞧不起主人。

陸繩祖以這種盛宴慶功,李曠鄭五等固是初次躬與盛典,就是嚴如鬆自投效陸繩祖部下,也沒有享受過這般隆重的待遇。

陸繩祖的家庭親信之人,都出來侑酒。陸繩祖的夫人姓自——漢人中不見有姓自的——也是一個小部落酋長的女兒,年齡比陸繩祖大兩歲。不但生得容貌姣好,並練得一身好武藝;也不知得自何人傳授。會射一種四、五寸長的毒藥箭,能兩手同時連珠發出,各有各的準頭,不差毫發;刀槍劍戟也使得神出鬼沒。在未嫁陸繩祖之前,就擁有數十名年紀相當的女蠻,時常騎著數十匹高頭駿馬,馳轉深山窮穀中,尋獵野獸。

夷人多是喜畋獵的,每有爭獵野獸,互相決鬥的時候;惟有自氏所部女蠻所至之處,沒人敢與爭鬥;因為屢次爭鬥,都被自氏殺敗了。

陸繩祖的母親,想為陸繩祖求一個好內助,共謀報仇之事,所以娶自氏來家。隻是自氏雖有絕大的能耐,然性情暴烈,殘酷不仁,手下的人稍有不合,即抽刀手刃之,真是殺人不眨眼!加以生性****。夷人雖不重節操,但為男女有外遇,以致相殺的事,也時常發生。

自氏在娘家的時候,因自氏通奸,爭風吃醋而動幹戈的,已有過幾次。嫁陸繩祖後,卻斂跡了。若在漢人,似這般在娘家時因奸情鬧了種種風波的女子,絕沒有上等人家的男子肯娶。猓夷的風俗,倒不算一回事;隻要到婆家後,不再有外遇就好了。

這回盛宴,陸自氏也濃妝係抹的出來侑酒。

嚴如鬆部下有一個管帶姓包名慎的,年紀雖有三十多歲,然像貌生得如白麵書生,也略通文墨;心計最工,頗得嚴如鬆的信任,因此也帶著赴宴。筵席散後,陸繩祖論功行賞,李曠等人不待說都有賞賜;並分配各人軍隊駐紮之地,好一心訓練軍隊,預備再出兵報仇。

諸事布置已畢,陸繩祖忽對嚴如鬆說道:“我久想覓一個精明幹練的人,替我經理家事;苦於尋覓不著。我留心看你部下的包慎,為人又細心,又精幹,倒是一個難得的人物。你可以讓給我,替我經理家事麽?”

嚴如鬆聽了,不好不應允,隻得連聲說:“我遵命送包慎過來,聽候驅使。”

回營即對包慎說了陸繩祖的話。

包慎怫然說道:“我跟隨大哥這麽多年了,嚴大哥就教我去赴湯蹈火,我也不敢含糊。陸土司雖是嚴大哥的上司,但我一到他那邊,替他經理家事,便不能朝夕在嚴大哥跟前伺候了。我不情願離開這裏,求嚴大哥的婉言,代辭謝土司的厚意罷!”

嚴如鬆見包慎這麽說,心裏自然歡喜,點頭說道:“你的忠心我知道。不過,土司既親口向我要你去幫他,我又曾當麵答應的了;於今你不肯去,在我自然知道你是忠心對我;在陸土司甚至疑心我不放你去。這怎麽使得呢?好兄弟!委屈些兒。承陸土司待我如骨肉,一切大權都交給我,我就為陸土司把性命送掉也情願。你去幫助土司,就和幫助我一樣。”

包慎經嚴如鬆勸了許多話,才應充了。次日,嚴如鬆即親送包慎到土司衙門。從此包慎不名包慎,衙門中上下人等都稱為包師爺。

陸繩祖生性爽直,不相信這人便罷,既相信這人,即以委托這部分事務的全權付與,毫不疑慮。他知道包慎是嚴如鬆極信任的人,隻要有嚴如鬆在,不愁包慎有異誌。包慎進衙門不久,陸繩祖就將銀錢出人的大權,完全委托在他身上。包慎本來精幹,處置一切的事務,都能適合陸繩祖的意思。沒經過多時,包師爺已成為陸土司跟前第一個紅人了!這且按下,後文自有交代。

於今且說成章甫率領曾服籌並李春林一家男女,從白塔澗首途往會理州來。桃源縣雖出了在縣衙殺人的大案,然須在本地緝捕凶手不著,方呈報省峰,始能發出海捕的公文,谘請鄰省一律查拿凶手。成章甫等因走的迅速,沿途並沒有留難阻滯;既進了土司境界,官府中人就明明知道,也無法逮捕了。

那時做邊防官的人,都以敷衍相安為能事。萬一不慎,惹發了土司的脾氣,鬧出夷人撲城劫掠的亂子來,這邊防官擅起邊釁的罪名,輕則削職,重則性命不保。因這種緣故,做邊防官的,總不敢得罪土司。像陸繩祖這種有大誌作用的土司,更是巴結還恐怕巴結不上,誰敢得罪呢!因為如此,曾服籌在陸繩祖部下,不但用不著更名掉姓,並明目張膽的直認是曾彭壽的後人。

陸繩祖因知道曾服籌不能在內地露麵,而李曠等多是曾服籌父親手下的黨羽,有曾服籌在此,必可得到這班黨羽的死力,所以對曾服籌非常推重。即日拜成章甫為軍師,統率嚴如鬆、曾服籌兩部分人馬,再去攻打爐鐵糧子。

這回雖沒有增加多少人馬,但是新添了李春林一家會武藝的男女,又有成章甫、曾服籌兩個,都是想立些功業,為各人進身之禮,因此聲勢比前幾回更盛。成章甫知道嚴如鬆屢次攻擊爐鐵糧子,勞而無功,這回卻隻以少數的兵,向爐鐵糧子進攻,牽製張如海,親自統率大隊,暗襲白摸子。但又不嚴密將阿祿馬家包圍,故意放白摸子向張如海、嶺鎮雲、謝長霖三土司告急,逆料張如海屢次求白摸子到爐鐵糧子解圍,此番白摸子告急,勢不能不親自率兵來救。

以地勢而論,爐鐵糧子離阿祿馬家最近,謝長霖、嶺鎮雲都得從爐鐵糧子境內經過,才能到阿祿馬家來。成章甫在爐鐵糧子到阿祿馬家的路上,並不埋伏一個人馬,反把自己精銳之兵,分做若幹隊,散處離阿祿馬家甚遠的山林中;親自率著攻打阿祿馬家的,不過一二萬不甚耐戰的兵卒,每日攻擊二三次,做出準備持久包圍的神氣。

張如海正在要派人向白摸子等三土司告急求援,忽接了白摸子求援的信。心想:這必是嚴如鬆的詭計;不是想趁我率兵去救白土司的時候,來奪我爐鐵糧子,便是埋伏了精兵在半途等我。我雖不可落他的圈套,隻是白土司有難,論情勢卻不能不出力去救他。好在此番來攻擊爐鐵糧子的,看情勢不過是一股牽製之師,沒有多少力量;並且敵人的主將都不在此,不難一鼓把他擊退,再分兵前去救白摸子。若一時不能擊退,就惟有等謝嶺兩土司的兵到,再合力去解阿祿馬家之圍。

計劃既定,實時傳令,出兵下山禦敵。攻擊爐鐵糧子的,本非勁旅,山上的蠻兵,又是奮勇迎擊,竟被殺死了大半;餘兵狼狽潰竄,不能成軍。張如海明知敵軍主力不在此,也懶得追擊。一麵派人去催促謝嶺兩土司出兵;一麵將自己兵馬分撥一半,嚴守山寨,親率一半去救阿祿馬家。

張如海在四土司中,是最能用兵的。依他的意見,因知陸繩祖誌在報仇,其勢非將四土司完全殲滅不止。與其年年防備陸繩祖前來攻打,不如合四土司之力,先發製人,前去攻打溜溜壩。無如白摸子和嶺漢賓兩土司,隻圖苟安,不肯出兵,僅他與謝長霖兩部的力量,自知敵不過陸繩祖,所以隻得坐待陸繩祖報仇之師。

這回他親自率兵去救白摸子,在未出發之前,就陸續派有精幹的探兵,探看阿祿馬家的道路,附近有無埋伏兵;並派有搜山的軍隊,一路搜索前進。不見有一兵一卒的埋伏,離阿祿馬家三十裏,便將軍隊駐紮。一查圍困阿祿馬家的兵,攻擊並不甚猛烈,人數也不過四五萬。張如海心想:陸繩祖原可以出兵三十萬,攻爐鐵糧子的隻一、二萬,此處又隻有四,五萬,可知他的大部軍隊,必是用聲東擊西之法,以這五六萬兵牽製我和白土司,實在是攻擊鐵寨子或鼙鼓三家村去了。於今惟有趕緊撲滅這四五萬人,我再合白土司的兵,去救鐵寨子與鼙鼓三家村。

張如海自以為所料不差,即以所部蠻兵努力向圍城之兵衝殺。白摸子見張如海的救兵已到,也率兵衝殺而出。是這般裏應外合,圍城之兵自然抵敵不住,當即分做幾路逃走。

張如海會見了白摸子,說道:“嚴如鬆善能用兵,我料他必是用聲東擊西之法,以一二萬人牽製我,以四五萬人牽製你,暗中卻以全力去打嶺謝二土司。此刻尊處之圍雖解,但敵人分幾路逃去,並無損傷,隨時還可以再來。我們兩股大兵,若為他四、五萬人牽製了,不能前去救嶺謝二土司,便上了敵人的當。這四、五萬人撲滅容易,我們務必分道窮追,殺他們一個全軍覆沒,使他們無力再來,然後可以去救嶺謝二土司。”

白摸子聽了,深以為然。立時分兵幾路,白摸子和張如海各率一路,跟蹤逃兵追殺。單說張如海隻帶了三、四萬精銳之兵,追殺敗兵到一處叢山之中,隻見在前逃走的敗兵,都集聚在山穀中不走了,彷佛準備抵敵的樣子;約計不到一萬人。張如海那容敗兵翻身抵抗,忙下令包圍上去。可怪那八、九千敗兵,並不逃走,反團在一處,似乎不覺得有敵兵包圍上來。張如海好生歡喜,以為這幾千敵兵,是不能有一人生還了。

包圍的兵漸漸逼近,敗兵仍不抵抗,都隻顧後退。包圍的越逼越緊,被圍的團體自然越退越縮小;隻是一個個磨拳擦掌,已露出等待廝殺的神氣來。

張如海一看這情形覺得不妥,暗想:困獸猶鬥。我的兵雖多了幾倍,然與敗殘的敵兵相拚,多所死傷,太不值得。正待下令鬆開一麵,陡聽得東方角上轟然響了一大炮,接著四方角上也照樣響了一聲。知道中計,但已來不及下令退卻。被圍的兵聞得炮響,如得了暗號,山崩地裂一聲吼殺,一個個勇氣百倍,向包圍的兵衝殺。緊跟著南北兩角也各響一炮,喊殺之聲四起,也不知有若幹人馬,從四路圍殺來。

張如海見後路已斷,自己所帶的雖是精銳之兵,隻因人數不多,又明知中了敵人詐敗之計,總不免有些心慌意亂。

張如海慌忙披發仗劍,口中念念有詞,一霎時狂風大作,烏雲四布,白日無光。頃刻之間,就變成了黑夜的光景。光景一黑暗,又加以狂風大吼,兩方的兵都不敢廝殺了。張如海一伸左手,即有一道白光,與閃電無異,向自己的蠻兵一照;便下令跟隨白光所照之方向,努力殺出。三、四萬蠻兵,得了這一道白光,無不精神奮發,一可當十。被圍之兵,因眼前漆黑,雖明知四方伏兵都起了,卻不敢亂殺,恐誤殺了自家的兵,隻好大家伏著不動。

正在混亂之際,猛聽得半空中響了一個霹靂。雷聲過去,狂風頓息,烏雲也隨著狂風不知散歸何處去了;一輪白日,又高掛天空。張如海所帶的精兵,至此見四方都被散兵圍困,方才被圍的八九千人馬又都奮起廝殺,無不驚慌失措。須臾之間,死傷大半;其餘的跪地乞降,一個也不曾突圍逃去。

張如海欲逃無路,隻得飛身跑上一座小山頭,仗劍作法。登時山頭上濃雲密布,不見張如海的縱影。追兵上山尋找的,一到山頂就不由不的滾跌下來,七孔流血而死。接連死了數十個追兵,後來的便不敢上山了。

有兵將這情形報知成章甫。成章甫笑道:“不值價的張如海,到了這一步,還要賣弄狡獪,待我去拿他下來。”

說罷,也踏發仗劍,緩步向山崗走去。

上到半山,即停步以劍尖指山頭,彷佛是畫了一道符。畫畢,喝了一聲“敕”,即見閃電也似的一道金光,從劍尖射出,直衝濃雲之中;左旋右繞,如金蛇夭矯空中。濃雲剎時四散,張如海在山頭已不能藏形躲影,露出忿怒不堪的神氣,挺劍向成章甫殺來。曾服籌、李曠等都在山下看著,也各挺手中兵器,拔步上山,安排與張如海廝殺。

成章甫回頭搖手,說道:“用不著你們上來!兩個敵他一個,將他拿住了,他也不心服。”

曾服籌等聽了,隻得排立在山下等待。張如海見了成章甫也不開口,揮劍便殺。成章甫一麵仗劍抵敵,一麵大笑,說道:“貧道已多年不幹這玩意兒了,借此活動活動也好。”

兩人走了幾個照麵,張如海那裏是成章甫的對手呢?本不難一劍將張如海刺死的,隻因陸繩祖對四土司之中恨張如海最甚;成章甫存心要活捉張如海,給陸繩祖報仇,所以多鬥了幾個回合,方將張如海拿住。

張如海既被活捉,白嶺等三土司少了一個主謀之人,無不心驚膽落。成章甫率兵次第征服,不過一年,四土司所管轄之地,完全奪歸陸繩祖管轄。陸繩祖的勢力,在一切土司中,沒有能比擬的。陸繩祖因成章甫活捉張如海有功,便將爐鐵糧子地方給成章甫坐鎮,其餘三土司衙門,就給嚴如鬆、李曠等有功之人住了。

駐紮寧遠府和會理州的軍統,知道陸小土司部下有曾服籌、李曠等一班要犯,日盛一日,料知將來必為邊地之患;若用兵力防堵,非有數十萬大軍,是防堵不了的。

這時清廷因在中興之後,極圖與民休息,輕易不肯用兵,對於夷務,專責成邊防官撫綏安緝,不許輕啟釁端;因此,寧遠府與會理州兩個軍統,思患預防,便不能不用種種方法和手段,來**陸繩祖。

隻是這兩個軍統,都是極尋常的武官,全仗夤緣巴結得了這般地位,並無真實本領,使夷人欽畏。雖用盡了**的方法,怎奈陸繩祖心目中,總不免瞧這兩個軍統不起。而曾服籌、李曠等野心甚大,加以兵精糧足,隻想攻城略地,擴張自家勢力,就慫恿陸繩祖不可受兩軍統的牢籠。兩軍統得了這個消息,知道責任重大,擔當不起,隻急得將情形星夜密呈四川總督。

此時的四川總督倒是一個極有氣魄、極有才能的大員。自得了這種密呈之後,便派遣精幹並熟悉夷務的人,專一調查陸繩祖的性情習慣,以及日常起居飲食的情形。尋常土司的性情習慣,及起居飲食的情形,倒有不容易調查清楚的,惟有陸繩祖容易調查;因為陸繩祖的知識才能,高出一般生、熟夷之上,眼見漢人衣冠文物之盛,心中非常羨慕,完全與一般生、熟夷的性情習慣相反。

普通生、熟夷對漢人都十分輕視。漢種人在土司夷稱之為黑骨頭,男的養在家中為奴,女的養在家中為婢;打死了,殺死了,隻當是打殺一隻雞狗,連歎息都討不著一聲。熟夷自稱為白骨頭。盡管隻七十歲的老黑骨頭,被十來歲的小白骨頭槌打,老黑骨頭敢表示半點反抗,或不高興的神氣,這就比犯了大逆不道的罪還要厲害;登時便可以處死,誰也不能替這老黑骨頭抱屈。

有勢力的熟夷,平日不坐椅櫈,多是叫女黑骨頭背脊朝天,用雙膝雙肘撐在地下,背上蓋一張坐褥,當椅模坐;疲乏了,承受不起了,又更換一個。來了重要的賓客,也是用黑骨頭做椅櫈。

惟陸繩祖知道熟夷中人才絕少,要報仇非借重漢人中的人才不可。因此,不但不敢存輕視黑骨頭之心,並極力與漢人接近。成章甫、嚴如鬆等都是漢人,果然能助他報了大仇,且開拓了數倍的土地,更覺得漢人可欽佩。日常起居飲食,漸漸模仿漢人;連衣服都改了漢製。一般生、熟夷雖多不以陸繩祖這種舉動為然,但是勢力都不及陸繩祖,不能反對。陸繩祖這般行為,知道的很多,最易打聽。

四川總督得了調查人的報告,心想:陸繩祖既羨慕漢人的文物製度,若奏保他一個虛銜,使他能穿戴翎頂袍褂,儼然是一個武職大員,他必欣然就範,聽我的調度。不過,得先事派遣幹員秘密前去,道達識拔之意。果不出這總督所料,陸繩祖正想做官;隻保給他一個參將,他就親到省城見總督謝保舉之恩。總督有心羈縻他,特地在省城建築一所極壯麗的行台,給他居住;指派幾個漂亮的候補官,鎮日陪伴他去花街柳巷玩耍。無論甚麽英雄豪傑,一落了這種圈套,就不容易自拔了。

陪伴他的候補官當中,有一個姓李的安徽人,是翰林出身,在四川候補知府。家中有一個小姐,年才一十八歲,容貌生得極齊整,且知書識禮。因父母擇婿甚苛,李小姐自身也立誌非好男兒不嫁。

李翰林奉派陪伴陸繩祖,終日與陸繩祖在一塊兒廝混,覺得陸繩祖的儀表魁梧,襟懷闊達,才情學問在夷人中,可算得是特出的人物,便有心把自家女兒嫁給他。此時四川總督凡是可以羈縻陸繩祖的方法,無不樂從,也就願意撮合這一段姻緣。於是,李小姐居然成為陸繩祖夫人了!當結婚的時候,四川全省的文武官員,上至總督,下至佐雜,無不前去道賀。四川人從來不曾見過比這回再盛大的婚禮。

燕爾新婚之後,陸繩祖見李小姐比自氏溫存美麗,十分歡愛;李小姐是大家閨秀,其敬愛丈夫的情形,自然不是陸自氏所能趕得上的,陸繩祖因之絕跡不再去花街柳巷玩耍了。在省城盤桓了一年多,才帶了李小姐回溜溜壩。在溜溜壩大興土木,建造一所衙門,比四川總督衙門的規模還宏壯幾倍。舊有的土司衙門給陸自氏居住,陸繩祖本人帶了李小姐住在新衙裏;起居飲食,僭擬王侯。

當時守土之官,但求他不為邊患,這些小節誰敢過問。隻有陸自氏看了陸繩祖這般寵愛李小姐,異常氣忿;但又畏懼陸繩祖的威勢,不敢吵鬧,暗地與包慎商量陷害李小姐的方法。包慎道:“俗話有一句:‘月裏嫦娥愛少年。’如果能在漢人中物色一個姿色絕美的男子,使他伺候主人,朝夕與李家姑娘見麵;我再指點他一些挑逗的方法,不愁李家姑娘不落套。但得成了奸,便容易致他的死命了。”

陸自氏聽了大喜,即委托包慎去辦。世間物色美女倒難,物色美男子,隻要有錢有勢,就不愁物色不著。

包慎自從替陸繩祖當家,即與自氏有了曖昧之行。一衙門內外上下的人,都是他用錢買通了的爪牙心腹;其中雖也有忠義之士,不受他們賄賂的,但因這事的關係太大,無人敢在陸繩祖跟前漏風。

嚴如鬆也微有所聞,隻氣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罵道:“我真是瞎了眼,怎麽用這種人麵獸心的東西在跟前,使陸繩祖看見,以致做出這種事來。我問心如何對得起陸繩祖呢?”

曾把包慎叫到自己私室,勖以“大丈夫行事,務須光明磊落,以忠信為主”。包慎雖明知嚴如鬆忽然以這類正大的話相勖勉,必是因為已得他與陸自氏通奸的風聲;但嚴如鬆不能明白說出,他便裝作不理會樣子,隻當一番閑談聽了。

嚴如鬆見包慎毫無愧怍之心,才知道他是一個絕無心肝的人。陸繩祖到省城去的時候,嚴如鬆幾番存心想借故將包慎殺了,甘願自己受陸繩祖的處分,免得鬧到醜聲四播。無奈包慎刁狡異常,早已料知嚴如鬆必不能相容,時時提防著,嚴如鬆竟沒有下手的機會。

正人的心思手段,每每不及邪人的周密。嚴如鬆將有甚麽舉動,包慎都可以事先偵知;包慎將有甚麽舉動,嚴如鬆不但在事前不得而知,就是事後也很難知道底蘊。因此,包慎打發人四處訪求美貌少年,嚴如鬆毫不知道。

包慎的心腹爪牙極多,絕不費事的便尋覓了幾個真是麵如冠玉、唇若塗朱的美少年。包慎特地做了些鮮豔奪目的衣服,給這幾個美少年穿了,帶在身邊做跟隨,朝夕教訓種種獻媚阿諛的方法。

訓練了幾月之後,又覓了幾個有姿色的丫鬟,一同送給陸繩祖和李夫人。陸繩祖做夢也想不到,包慎此種舉動含著極毒辣的詭計在內,隻道包慎真心孝敬自己和李夫人。

陸繩祖正在學著擺官架子的時候,恰好用得著這樣漂亮的跟隨。李夫人年輕,又初到溜溜壩,不知道原來土司衙門裏的情形,但知道包慎是陸繩祖最信用的人,與陸自氏的曖昧勾當,無從知道;既送來幾個丫鬟,斷無不收納之理。加之這些丫鬟都受了包慎訓練,逢迎得李夫人十分歡喜。

陸繩祖在省城的時候,四川總督因想用種種的方法,銷磨陸繩祖的雄心銳氣,引誘他吸鴉片煙。陸繩祖雖是一個有作為的人,畢竟因年事太輕了,不知道鴉片煙的厲害,又經不起多方引誘,居然吸上了很大的煙癮。但是,他自己不會做火,原來雇用了兩個專司鴉片煙的人;自從包慎進呈了幾個漂亮青年之後,陸繩祖便嫌原有的兩人不好,改派兩個漂亮青年接管。如是者也相安了半年。

一日,陸繩祖從外麵走進李夫人臥室,還沒跨進房門,隻見一個專司鴉片的青年,低著頭急匆匆從房中走出來,麵上微露驚惶之相。陸繩祖瞪了這青年一眼,也沒說甚麽,即走進房去。一看房中沒有第二個人,僅有李夫人橫躺在**,彷佛已經睡著的樣子。陸繩祖伸手在李夫人身上推搖了幾下,才驚醒轉來。

陸繩祖問道:“青天白日是這麽睡著幹甚麽?”

李夫人見問,忽然紅了臉,低頭含笑不做聲。陸繩祖鼻孔裏笑了一聲,便走開了。

李夫人何以忽然紅了臉,低頭含笑不做聲呢?原來李夫人因懷了孕,所以昏昏思睡。初次懷孕的人麵皮薄,不好意思說出青天白日睡覺的原因來,故紅著臉不做聲。那裏想得到有人陷害,自己丈夫已生了疑心呢?陸繩祖雖是這般鼻孔裏笑一聲便走了,李夫人竟毫不在意。陸繩祖從此,時時在麵上露出不高興的神氣來,對李夫人突然冷淡了。李夫人雖是滿腹憂疑,卻是摸不著頭腦,不好動問。

是這般又過了半月,這日李夫人又在睡午覺,陡聽得一聲大喝,從夢中驚醒轉來。隻見陸繩祖已橫眉怒目的立在房中,嚇得慌忙翻身起來,問:“為甚麽事?”

陸繩祖怒衝衝的說道:“你還問我為甚麽事嗎?你白天睡在**,跟隨的人在你房裏幹甚麽?”

李夫人愕然說道:“我睡著了,那裏知道!跟隨的是你的人,看他在房裏幹甚麽,你去問跟隨的好了,與我有甚麽相幹?我久已對你說過,請你到外邊房裏去吸鴉片煙,不可在這房裏,聽憑他們當跟隨的任意出入。你不信我的話,於今倒來怪我嗎?你的跟隨,本來經你許可,隨時可以到這房裏來;我醒時尚不能禁止,何況睡著了。你自己不禁止他們進房,幹我甚麽事!”

陸繩祖是個很精警的人,聽了李夫人這番言語,知道是自己錯疑了他;正覺心裏有些抱歉,李夫人已忍不住掩麵哭泣起來。陸繩祖又隻得用言語去安慰,李夫人不瞧不睬。陸繩祖以為哭泣一陣,便可安然無事。誰知陸繩祖走出房門,李夫人即趁著沒人看見,挑了大半杯鴉片煙吞下肚子裏去了。因為無人知道,直到煙毒大發,方從事灌救,那裏還來得及呢!可憐這個知書識禮的李夫人,就此香銷玉殞了。

陸繩祖望著李夫人慘死,隻哭得死去活來。痛哭了一頓之後,便如失魂喪魄的人,不言不笑;送上飲食,隻隨意吃喝一點兒,就不吃了;僅吩咐經辦喪事的人,一切喪葬的事都照漢人製度。

陸繩祖親自監著辦好了喪葬,忽將嚴如鬆傳到密室,問道:“你知道我李夫人是怎麽死的嗎?”

嚴如鬆隻好說:“不知道。”

陸繩祖道:“別人個個都知道是吞鴉片煙死的;但是好端端的人為甚麽會吞鴉片?你知道其中道理嗎?”

嚴如鬆仍回說:“不知道。”

陸繩祖紅了兩眼,哽咽著說道:“是被人陷害死的。我真對不起她!你知道是被誰害死的麽?”

嚴如鬆更不敢回說知道。

陸繩祖搖頭說道:“你是何等精明能幹的人,豈有不知道之理。我一生的事業,全虧了你幫助,始有今日。我知道你是一個血性男子,你能幫助我報我父親之仇,斷沒有不能替我報仇的道理。你要知道,李夫人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自從親見李夫人慘死的情形,我這顆心已經痛碎了;沒了這顆心,連穿衣吃飯的事也不會,那裏能報仇呢?所以不能不委托於你。你能應允我麽?”

嚴如鬆道:“依我的愚見,並不覺得有人敢陷害李夫人。”

陸繩祖不待嚴如鬆說下去,忙伸手掩住嚴如鬆的口,說道:“你不與我的仇人同黨,安得代他說話。”

嚴如鬆聽了,驚得汗流浹背,隻得唯唯應是。陸繩祖流了一會眼淚,忽然長歎了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漢人的禮教實在甚好。身為漢人,而不知道倫常綱紀的,就是可殺的人,就是我李夫人的仇人,也就是我的仇人。”

嚴如鬆雖明知陸繩祖心中痛恨的,是包慎和自氏兩人,隻是一時苦於無言可以安慰。嚴如鬆從密室退出來,不過半日,忽接著土司衙門中來人報告:“陸繩祖已失蹤不知去向。”

嚴如鬆大吃一驚,立時帶了幾十名精壯衛士,先到新土司衙門,仔細尋覓;果不見陸繩祖的縱影。傳跟隨陸繩祖的人來問,據說陸繩祖自從李夫人去世後,即不許跟隨的人近身,見麵就大喝滾開去,因此跟隨的不敢露麵,所以陸繩祖何時離開了衙門不得而知。嚴如鬆又到舊土司衙門,包慎、陸自氏都說陸繩祖自新屋落成之後,一步也不曾跨進舊衙門來。嚴如鬆隻得打發自己的衛士分途去外麵,自己也帶了些人出外探訪。

一夜沒有訪著下落,直到次日早晨,嚴如鬆走到李夫人墳上,隻見陸繩祖雙手捧著臉,蹲在墳堆上如癡如呆。嚴如鬆忙上前叫喚,似乎已沒有知覺。當即教人抬回舊土司衙門,僅奄奄一息,不能言語,不能轉動;隻兩眼不住的流出血淚來,沒一會兒工夫,就咽氣了。

嚴如鬆不待說是撫屍痛哭。心裏想起陸繩祖在密室吩咐報仇的話,又眼見了包慎與陸自氏鬼鬼祟祟的情形,不由得忿火中燒,恨不得立刻將包慎處死,剜出心來祭奠陸繩祖;隻是陸自氏不似平常婦女,容易對付。

陸自氏本來歡喜練兵,自與包慎通奸,包慎自料將來必不為嚴如鬆所容,欲謀自固地位,就暗中慫恿陸自氏增加兵額。包慎因久在嚴如鬆部下,也是身經數十戰的偏將。幫助陸自氏訓練軍隊派人到安南、越南購辦槍炮,銀錢經管之權全在包慎手中,辦理更覺容易。

陸繩祖在省城的時候,包慎為所欲為,盡力布置,沒人敢阻擋。嚴如鬆明知包慎居心叵測,隻以有陸自氏出頭,因名分的關係,也隻能在暗中預為之備,不能禁阻。包慎既擁有很強盛的兵力,又能挾陸自氏以自重,嚴如鬆雖念陸繩祖遺言,然也不敢冒昧。

陸繩祖沒有兒子,陸自氏便繼續當土司,草草將陸繩祖的喪葬辦了。包慎見嚴如鬆對自己大不似從前親熱,並時時表示出瞧不起他的神氣,心裏已覺得很不自在。嗣後聽說陸繩祖在臨死之前,曾傳嚴如鬆到密室細談了許久;而陸繩祖在李夫人墳上蹲著,又是嚴如鬆去尋著的。遂疑心陸繩祖之死,嚴如鬆預先知道;臨死前在密室談的,十九是為他自己與陸自氏的事。因此,一見嚴如鬆的麵,即覺如芒刺在背,乃與陸自氏商量如何對付嚴如鬆的方法。

陸自氏早已感覺嚴如鬆的軍權太重,為人又耿直不阿,留在跟前,必為後患,已決心削奪嚴如鬆的兵權,先派心腹人探聽嚴如鬆近來的言語舉動。

嚴如鬆從陸繩祖喪事辦妥後,即歸到軍隊駐禁之地,一心訓練士卒;一麵結合成章甫、曾服籌等人,不聽陸自氏的號令。陸自氏探得了這種消息,不由得大怒,即遣人傳嚴如鬆到衙門裏來。

嚴如鬆明知此去必遭毒手,但不去,陸自氏必帶兵來;埋早免不了決裂,不如先下手為強。登時調集自己隊伍,準備與陸自氏翻臉。包慎也慮到嚴如鬆聯合成章甫、曾服籌等,便難對付;派人到爐鐵糧子,卑詞厚禮的與成章甫聯絡,輕輕加嚴如鬆以反叛的罪名。

此時的成章甫,正因蓮花山的曾師傅親送小翠子到爐鐵糧子來,與曾服籌完婚,忙著辦理喜事,沒工夫管嚴、陸兩家的戰事;並且曾服壽和李曠等人,已經占有四土司的領土,足夠據地稱雄了,正好借著守中立,與陸家脫離關係。

成章甫在曾服籌與小翠子結婚的時候,指著曾師傅拿出來的玉玦,對曾服籌說道:“這東西原是你父親酬廣德真人救你祖母之恩的。就為那一遭治病,鬧到一家妻離子散;想不到今日倒做了你娶妻下聘之物。這金環原是你母親當你與劉貴出亡之時,恐怕途中缺少用費,有這環好變賣銀錢的,難得你至今還留著。於今你的仇也報了,妻也娶了,立足之地也有了,算是我的心事也完了。好自為之!在這地方,子子孫孫可以保守,沒人能奈何你。我幸遇明師,略能了解道中玄妙;從此我當去努力我的事業,不能再顧你了。”

嚴如鬆與陸自氏火並,接連戰了幾年。陸自氏本來敵不過嚴如鬆的,因胡小麽兒處心積慮要替自己父親報仇,也帶領一部分會黨,到包慎跟前投效,總把嚴如鬆打敗。嚴如鬆雖敗,陸自氏也打得精疲力竭。他轄境內的夷人,因苦連年戰禍,再三求官進勸,願做向導。

官兵一去,陸自氏與包慎無力抵抗,都被擒了;所轄之地,改土歸流,即今之昭覺縣。曾李的子孫,至今尚占據爐鐵糧子、鐵寨子、鼙鼓三家村等處為土司,無人能奈何他。這部《玉玦金環錄》寫到此地,隻得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