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俠十七
第八十三回袁寨主攻城報私怨鮑提督征穀起雄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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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小鸞等一行人,本是趕奔溝幫子去救袁彪、陸翔二人的。現在眼見二人安然歸穀,倒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哩。袁彪見了年小鸞等,也甚奇異,便問:“你們一行人趕向哪裏去的?”小鸞道:“奇呀,你們不是被歹人陷害,羈身在囹圄中嗎?我們特來援救你們的。你們怎會脫險歸來?難道報信的人一派胡言嗎?這使我們如墮五裏霧中了,快快告訴我們知道吧!”袁彪答道:“你們怎會知道我們遇險,而要趕來救助呢?”
小鸞蛾眉一皺道:“我要你先說,你不必先來問我的。請你先告訴了我們,我也自然會告訴給你知道。”
袁彪見了小鸞不耐煩,便一笑道:“夫人之命敢不敬尊。我們遇險的事,諒你也有些知道,恕不贅述了。且告我們被賊人暗算後,下在獄中,非常憤恨。但因上下手腳都被鐵鏈鎖住,防備嚴密,不能越獄而逃。我們二人又是各閉一室,不相見麵的。除了狂怒,又有什麽法兒想呢?
次日晚上,我方閉目而坐,想起了山寨中一夥人,心裏難過得很。忽見室門輕啟,有一人執著燭台輕輕地躡足而入,那人年紀有五旬以外,乃是監牢裏的獄卒。我便喝問:‘你這廝來此做什麽?莫非要來暗害我嗎?’獄卒道:‘袁爺,你莫多疑。世間的人,決不會都象東方寶林和魯成一樣昧良心的,也許抱關擊柝之徒反有仗義之人,未可輕視啊!’我聽了他說的話,心裏不由一怔。便問他的姓名,究竟來此何幹?
“他說道:‘我姓管名慎,少年時也在江湖上東奔西走,後來在這裏做了一名獄卒糊口。老妻於前數年病故,膝下有一男一女。女年十五,在家學習女紅。男的隻有九歲,在私塾讀書。我天天喝酒,別無所求,惟心目中最敬愛俠義英雄。一向聞得袁寨主的大名,許為關東俊傑。此番寨主中了人家奸計,下在獄中,衙裏飛稟上憲,聽說一等公文下來,便要將你們二位殺害,我心中很代不平。所以今天晚上決定把你們二位英雄私下釋放出獄,好使二位將來做一番偉大事業。’我聽了非常感激他的情意,便對他說道:‘你若把我們私放出獄,那麽你何能脫這幹係?反要連累你有罪。我們雖得生還,於心何忍!’管慎道:‘我可以諉稱你二位越獄潛逃的,至多犯一個看守不嚴的罪名,不致於送命。你們且回山寨去,不要顧慮老朽。’
“於是,他將我手上足上的鐵鏈一齊除去,領我走到一個僻靜的所在,教我躲在樹後,他又去放了陸翔兄弟前來,一同領導著,悄悄地從一個小門裏放我們走到外邊,叮囑我們快快連夜爬出城去,天明時獄中就要發覺的。於是我們別了他,偷偷地越城而出,跑回螺螄穀來。中途遇見一群馬,由兩個馬販子牽引著而行。我們遂搶得兩匹坐騎,跨上滑背馬便奔,那兩個馬販子也不敢追趕,我們遂飛馳回來了。再也想不到你們會知道消息而來搭救的。”
年小鸞聽了袁彪一番敘述,遂也將朱翩鴻潛奔山寨報告凶信的事告訴二人聽。袁彪不由撫掌稱快道:“奇哉,奇哉!不圖世間有此奇女子生於魑魅門下,真是難得!紅拂女不足專美於前了。”回頭對陸翔笑了一笑,陸翔心中也是非常驚奇。這時候心中最快樂的要算年小鸞了。
一同回到山上和眾人相見,袁、陸二人逢凶化吉脫險歸來,一寨的人無不各個喜悅。年小鸞又引翩鴻來見袁彪和陸翔,翩鴻含羞低頭,頰泛桃紅,更見嫵媚。袁彪、陸翔都向她道謝。翩鴻先說自己的來意,且賀二人安然出獄。袁彪瞧著翩鴻對陸翔說道:“吾弟少年英雄,尚未授室。大約莽莽風塵,尚無奇女子可供物色。現在這位朱小姐雖是東方家裏的歌女,而能獨具慧眼,冒險出奔,居然識得英雄,俠骨柔腸。若和五弟匹配,真是佳偶,我願為撮 合山,代你們成就這良緣吧!”
陸翔本愛慕翩鴻色藝,又感激她的深情厚意,所以聽了袁彪的話,便向袁彪拱手道謝。翩鴻也脈脈含情,芳心默許。袁彪又道:“現在且等我們去辦一件要緊的事,然後再吃你們倆的喜酒。”
年小鸞在旁問道:“有何要緊之事?”袁彪道:“人家救了我們,不知他的情況怎樣了,所以我想和寨中人馬,殺奔溝幫子去救出管慎一家,心頭方得平靜。還有東方寶林和魯成兩個惡賊,我們一定也要把他們誅掉,以泄心頭之恨。”
袁彪之言未畢,陸翔也說道:“此事本是小弟陪伴寨主前去的,幾乎害了寨主的性命,心中甚是歉疚。對於東方寶林和魯成兩個狗賊,我也萬萬不情願輕易放過他們的。寨主既有這個意思,我也非常讚成,事不宜遲,我們亟宜早早前去,免得他們有了防備。”袁彪點頭稱是。遂令歐陽仁、歐陽義和法明禪師帶領三百人星夜下山,先到溝幫子分頭混入城中,等我們穀裏弟兄殺至時,在城中放火為號,斬開城門,裏應外合,便到縣衙裏去殺羅知縣。
三人奉命帶著弟兄們,就在天暮時下山,在夜間趕奔溝幫子去。到次日,袁彪遂留法空和尚、解大元、馬魁把守山寨,自和年小鸞、陸翔、戴超率領五百部卒,殺奔溝幫子去。將到溝幫子時,城中已得到消息,連忙關閉城門。那羅知縣在早晨已接聞袁彪、陸翔越獄脫逃的消息,不由大怒,親到獄中去察勘,見沒有什麽痕跡,遂疑心到獄卒得賄釋放的。即將管慎拘捕鞫問了一番,管慎熬不住重刑,遂自承認私放要犯。於是知縣把他釘鐐收監,再去飛稟上憲。卻不料薄暮時候,螺螄穀裏人馬已殺奔前來,好似晴天裏打了一個霹靂,驚慌萬狀。忙請本城遊擊將軍沈用宏,帶兵守城。
那沈用宏也是一位能征慣戰的驍將,立刻換上盔甲,提了一柄大砍刀,跨上一匹駿馬,率領部下登城守禦。隻見城外火光照耀,如遊龍飛騰,螺螄穀人馬已至城下。火光影裏有一個年輕壯士,身穿綠袍,坐下白馬,倒提一柄三尖兩刃刀,正是螺螄穀的首領摩雲金翅袁彪,指揮兒郎們急急攻城。沈用宏很不服氣,便令裨將鄧先守城,自領二百官兵殺出城來。袁彪見城中果有戒備,便叫部下稍稍退後,自己當先迎上,陸翔和年小鸞左右翼護。沈用宏見了袁彪,大罵:“賊盜!既然越獄逃走,為何又來攻城?目無國法,弄兵潢池,莫非前來送死嗎?”
袁彪大怒道:“呸!你自己做了滿人的奴隸,還不覺悟,反稱我等為盜,真無是非之心的。我今特來取奸人之首,若將東方寶林、魯成兩個賊子交出,方免一城災殃。”沈用宏舉刀便向袁彪頭上砍去,袁彪遂將三尖兩刃刀使開,和沈用宏交手。兩人死命狠鬥,但見兩柄刀如兩道白光上下飛繞。正在酣戰之際,城中忽然幾處火起,歐陽弟兄等一幹人已在內動手了。歐陽仁揮動樸刀,殺奔城上,將鄧先一刀刺死。法明使雙刀殺到城門邊,把守城的士卒一陣亂剁,城中頓時大亂。沈用宏心中不免驚亂,要想回馬返奔。
陸翔長嘯一聲,怒馬躍出,一槍刺向沈用宏的胸口。沈用宏怎敵得過這兩位豪傑?早被袁彪一刀刺中他的右腿,跌下馬來,陸翔加上一槍,結果了沈用宏的性命。敗兵正想逃回城去,袁彪早指揮人馬隨後殺上,二百名官兵殺得七零八落,城門已被法明把守住不能關閉。於是袁彪等一夥人殺入城中。袁彪叫陸翔和年小鸞趕緊殺奔東方家中,去找仇人,又令法明、歐陽仁守住城門,以留退路。自己馬上趕奔獄中去,探問明白,救出管慎父子。管慎想不到袁彪竟會殺來救他,心中異常快慰。
那東方寶林和魯成在家中,起初得知袁彪、陸翔越獄脫逃以後,不免惴惴不安,恐防袁彪等要來複仇。魯成安慰他道:“省中不日將有大兵去征剿螺螄穀,他們自保不暇,怎能夠來此複仇呢?現在可以再請縣官去飛報上憲,火速進剿。料袁彪等雖然勇敢,怎能敵得住大兵?老哥不要多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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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二人又去見羅知縣,催他上稟。方知管慎釋放要犯,把管慎恨得了不得,要請羅知縣從嚴治罪,遂把管慎一家盡收入獄。東方寶林回家後,心裏總覺得不安,加以翩鴻私奔,更使他悶悶不樂,還不知道翩鴻是奔螺螄穀去報信的呢。下午,他和魯成在花園裏飲酒消愁,喚女樂在席前奏曲勸酒,要想借此消除心中的不安寧。誰知管弦方奏,鼙鼓忽鳴,突然間聞報螺螄穀中盜匪攻城,沈遊擊將軍出城迎戰。東方寶林聽了,心中怦怦跳躍不住,口裏隻說:“如何是好?”
魯成此時也有些心慌,表麵卻故作鎮定,對東方寶林說道:“我知道沈將軍驍勇夙著,一定可以敵得過袁彪,隻要別處援軍開到,決不會被他們殺入城來的。你請放心,待我到外麵去探聽一下消息,再作道理。”說罷,立刻走出花園去。
東方寶林坐在廳上,呆若木雞,一班歌女也都玉容失色,唬軟了身子。宅裏眷屬也跑來問東方寶林作何主張,東方寶林也想不出什麽主意,隻說等魯成回來再商避匿之計。
誰知魯成一去不返,外麵喊聲震耳,報道螺螄穀人已在城中放火殺人,作內應,沈將軍已戰死城外了。東方寶林聽得這消息更是害怕,隻在廳上團團兒打轉。這時候陸翔和年小鸞率領數十兒郎,已殺進門來。陸翔一見東方寶林,喝一聲:“不義的賊,我們險些兒被你暗算害死,今日特來取你的首級。”東方寶林喊聲:“啊喲!”剛才拔步要逃時,陸翔跑過去把他一槍搠翻在地,又從腰間拔出寶劍,割下他的頭顱,提在手裏,其餘的人卻不亂殺,隻不見魯成。
陸翔捉住幾個家丁,問他們魯成逃走在哪裏,快快實說,方饒性命。早有一個家丁說道:“魯師爺在門外打了一個轉,便往廚下走去的,至今沒有見他出來。”陸翔遂拖著家丁和年小鸞趕到廚下細細搜索,不見魯成的蹤影。陸翔道:“倘被這廝逃脫時,太便宜他了。東方寶林若沒有那家夥教唆,不致於要害我們的。這罪魁禍首一定不能夠放過!”
年小鸞見西邊有一間柴房間,兩扇門緊緊閉著,便指著說道:“這柴房間總是開著的,決不會緊閉著,莫非魯成那廝躲在這裏麵?”陸翔給小鸞一句話提醒,便道:“對了!”跑過去飛起一足,早將那門踢開,門上的閂都折斷了。走至前麵,瞧見高高的柴堆滿一屋子,有一處淩亂無序,柴會自己抖動起來。陸翔把槍向柴裏隻一攪,裏麵早已喊一聲:“啊唷唷,痛死我也!你們快不要刺,待我出來便了。”
陸翔和小鸞聽著都覺好笑,但等了一會,仍不見魯成出來。陸翔把槍向柴上點著道:“你不出來嗎?我也要把你活活刺死!”接著便見柴內爬出一個人來,正是魯成。身上已有了鮮血,因為他的腿上恰被槍刺傷呢。陸翔一腳踏住他的背心,喝聲:“不要走!”年小鸞上前手起劍落,割下魯成的頭,交與陸翔,和東方寶林的首級係在一起。放走了家丁,一齊回身走出。小鸞道:“仇人已得,不必多殺傷了,我們快去瞧他們吧!”回到街上,冷清清的沒有人影,許多人民都匿在屋子裏不敢出麵,官軍已被螺螄穀眾豪傑殺傷殆盡。
陸翔、小鸞跑至縣衙前,見歐陽義已殺卻羅知縣,提了首級前來會合,而袁彪也和管慎等到臨。陸翔把兩顆頭顱獻給袁彪驗看,袁彪說一聲:“陸兄弟殺得爽快,此行不虛。
但我們既已破了城池,索性刮了府庫中的財物回去吧,隻是不要刮掠良民的家。”陸翔說聲:“好!”遂將三顆頭顱號令掛在縣衙前的橫杆上麵。他們一夥人又去劫了倉庫,搬運一個幹淨,然後放起歸寨的號炮,趕至城門邊。早有歐陽仁、法明二人接應著,一同出城。點驗隊伍,隻死傷了二三人,連夜整隊回山。天明時候,袁彪等回轉螺螄穀,請管慎一家住在穀內,便叫管慎管理倉中糧食。又擇一吉日代陸翔和翩鴻成婚。大家很歡喜地吃喜酒,恭賀這一對英雄佳人的姻緣。不料探馬報進穀中說,省裏派有一大隊官兵殺奔螺螄穀來了。
原來溝幫子這件事情早已鬧大了,省裏一向對於螺螄穀一群豪傑裝聾作啞,不聞不問,後來聽得袁彪在溝幫子被人設計擒住,當然十分歡喜,即令羅知縣就地正法,以防生變。不料公文沒有到溝幫子,而袁彪、陸翔早已免脫,不但逃走了要犯,袁彪等反領著部下去攻打溝幫子,殺了官吏。
居然攻城放火,好象古時候梁山泊好漢一樣。這般情況再也不能掩蔽過去了,於是奉天巡撫勃然大怒,立即派遣一員總兵,從省會裏抽調一千名兵去剿螺螄穀。那位總兵官的姓名喚穆裏武,是滿洲人,積軍功至總兵,性烈如火,武藝也很了得。奉命後立派帳下兩名千總餘秀、童一虎帶領三百人為先鋒,一齊殺奔螺螄穀去。
袁彪得到警報,便對眾弟兄說道:“官軍果然來征剿了,但我們不是無能之輩,不用畏懼,必要把他們殺一個落花流水,方使他們不敢正眼小覷。”眾人都說願聽調遣,力殺清兵。袁彪遂命小子龍陸翔和賽周倉戴超率領三百部卒出穀去迎戰,又命歐陽弟兄在後接應。陸翔和戴超是新到這裏來的,況且此次召釁都是陸翔的起因,所以格外要想賣力。陸翔和戴超各騎駿馬,一握長槍,一舞大刀,出得山穀,隻見前麵山路上官軍已殺奔而至,便上前到山坡邊迎住。
餘秀見穀裏有人出戰,自己舞動一枝畫戟拍馬而來,大呼:“盜匪快來納命!大兵已到,管叫掃**巢穴,斬除巨盜。”陸翔不說什麽,一馬衝向前去,手起一槍,向餘秀胸前直刺。餘秀當把戟在手,還手就刺,兩人鬥在一起。陸翔的槍法如神龍怪蟒,使人捉摸不定,餘秀哪裏是他的對手?
童一虎舞動開山大斧,上前相助。戴超看得手癢,揮動大刀飛馳過來,接住童一虎便殺。戰不多時,餘秀早被陸翔一槍挑於馬下。童一虎見螺螄穀中人厲害,不敢戀戰,便虛晃一斧,縱馬反奔。陸翔等乘勢追殺一陣,大獲全勝。
袁彪得知陸翔殲敵,大喜。即叫陸翔、戴超二人守住穀口要隘,歐陽弟兄在四處巡邏,不得懈怠。明日清軍大隊人馬殺至,總兵穆裏武聽說先鋒餘秀陣亡,不覺大怒道:“螺螄穀盜匪竟敢如此猖獗,我必加以重創。”遂催動人馬,於次日殺至穀前,小子龍陸翔聞總兵親至,貪立功勞,忙和戴超出戰。那穆裏武坐下烏騅馬,善使一枝丈八蛇長矛,年紀有三旬以上,甚是威風。和陸翔接戰鬥了八十餘合,不分勝負。恰巧袁彪和年小鸞親來觀戰,見清將驍勇,便鳴金收兵。
陸翔聽自己這邊鑼聲大鳴,不得已將長槍向外一吐,壓住了那穆裏武的矛頭,對他說道:“滿奴休要逞能,俺並非殺你不過,隻因陣上鳴金,隻得退歸,一顆頭權且寄在你的頸上。”說畢,回馬便走,穆裏武追至隘口而還。陸翔見了袁彪問道:“小弟正要力斬穆裏武,寨主何故鳴金!”袁彪微笑道:“我瞧清將十分驍勇,但略有些魯莽,明日可以用計斬之,讓他多活一夜也好。”陸翔遂退去,不再多說,然而心裏仍有些不服氣。
次日早晨,清兵又來攻穀,袁彪仍令陸翔隻許敗不許勝,務將穆裏武引誘入穀,以便生擒。陸翔聽說叫他敗,未免掃興,不得已奉命出戰。袁彪又叫歐陽仁、歐陽義過來授以密計。自己也領一彪人馬,前去埋伏。他對小鸞說道:“這一些人馬我們數人足夠對付,你回寨內去安枕而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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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鸞道:“我也要動動手,免得弛了肌膚,寬了筋骨。”袁彪笑道:“你且稍待,此次驚動了省裏,往後正有大戰哩,不必心急。”小鸞遂回至寨裏,去和翩鴻閑談了。陸翔和戴超出了螺螄穀,見清軍已密布在山前,穆裏武持矛而待,便高喊:“清將,快快獻上頭顱!”穆裏武怒發衝冠,咬緊牙齒,將蛇矛挺起,直奔陸翔。陸翔將槍迎住,二人又龍爭虎鬥般酣戰一百合。陸翔記起袁彪的吩咐,偽作力乏,把槍架開蛇矛,一拎馬韁,跳出圈子,回頭說道:“殺你不過,休要追來。”回馬敗入隘口去,戴超也隻得跟著退下。
穆裏武是個好勇之徒,見陸翔敗走,心中好不快活,遂下令追殺,衝至隘口。陸翔等棄下土城逃入穀中去。穆裏武奪了這座關隘,又向前追趕,想乘勝追殺入寨。童一虎上前諫阻道:“盜黨敗退,恐其中有詐,我軍不可深入。”穆裏武道:“此時正好乘勢追殺,盜匪無多大能為,何必鰓鰓過慮?”於是殺入穀中。轉眼間卻不見了陸翔等一夥人,再向前走,隻見層巒疊嶂,古木長林,山徑蜿蜒,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影。
穆裏武當先挺著蛇矛,顧謂部下道:“咦,螺螄穀人到哪裏去了?我們不管好歹,殺入寨中,擒了袁彪,再作道理。”遂又向前進行,轉了幾個彎,卻不認識道途,隻覺曲折幽深,停住馬足,遙望前麵林子裏有旌旗飄動,心疑有什麽伏兵。叫數名健卒前去窺探時,卻見林子裏空****的,沒有人馬,隻虛插著四五麵旗子,健卒回報,穆裏武笑道:“這明明是敵人故作疑兵,要唬退我軍,我們不要上他們的當,快快追殺。即使真有伏兵,何懼之有?”遂又向前趕去,又繞了幾個彎,卻轉到原處來,不得進路。穆裏武道:“我們外來的人不識途徑,隻要捉到幾名盜黨,便可逼他作向導,殺入山中了。”
正在躊躇之際,忽見前麵一座小山坡上豎起一麵白旗來,旗上大書“滿奴穆裏武死於此”八個大字。穆裏武見了,心中火起。便指揮部卒殺上這山坡去,等到他上了山頂,卻仍不見一個人影。
四麵山峰有如星羅棋布,瞧不明白進穀的途徑。於是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率眾徐徐下山。穆裏武剛至山下,忽又聽得山上金鼓大鳴,突然有許多螺螄穀的盜黨殺下山來,個個勇悍異常。當先一頭白馬上,坐著一個魁梧英俊的少年,手中挺著三尖兩刃刀,如奔雷掣電般馳下山坡,大呼:“賊子死在頭上還不覺悟!螺螄穀首領袁彪在此!”穆裏武至此心中有些虛怯,便舞起蛇矛接住袁彪酣戰。袁彪舞動兩刃刀,精神抖擻,大戰穆裏武。
穆裏武心中七上八下,忽又聽得信炮響,歐陽弟兄率領眾健兒從左右山彎殺來,清兵頓時騷亂。穆裏武方知情勢不妙,便令前軍作後軍,後軍作前軍,連連退出螺螄穀。自己將蛇矛一擺,回馬便奔。袁彪從後追殺,螺螄穀眾健兒大呼:“滿奴往哪裏走!大家要把穆裏武捉住。”穆裏武和童一虎率眾亂竄,不明地勢,早被袁彪等圍住。童一虎心慌意亂,被歐陽仁一刀斬於馬下。穆裏武狠命殺出重圍,向穀外奔走。
忽然前邊林子裏高聲大呼:“敗軍之將往哪裏走?和我鬥一二百合去!”跳出一個黑麵大漢來,正是賽周倉戴超率領數十兒郎攔住去路,穆裏武憤怒不已,舉矛便往戴超臉上刺去。戴超將手中刀迎住,狠鬥五十餘合。背後追兵已至,穆裏武隻得丟了戴超,往斜刺裏奔馳。前麵山坡邊一聲鼓響,又殺出一隊人馬,當先馬上坐著一個綠袍少年,英氣虎虎,正是小子龍陸翔,向他哈哈大笑道:“滿奴,你今日中了我們的妙計,還能夠逃到哪裏去嗎?俺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穆裏武咬牙無語,上前和陸翔惡鬥。陸翔精神大振,使出平生本領來。穆裏武久戰力乏,心中又是異常驚慌,陸翔等他一矛刺空時,把槍迅速地橫掃過去,正中穆裏武的後腰,翻身落馬。陸翔又是一槍,把穆裏武刺死在地,割了首級。清兵全軍覆滅,不能走的都投降了山寨,隻有二十多名逃了回去。
袁彪收眾回寨,設宴慶賀,大家都覺快活,袁彪又向眾人說道:“清兵雖敗,其勢尚不幹休,必有大軍前來。我們應當格外嚴守,萬不能因勝而驕。”遂命歐陽弟兄把守穀前要隘,一麵又派出探子到省裏去探聽消息。果然不出袁彪所料,奉天巡撫得知穆裏武總兵身死軍敗的噩耗,不由大驚,覺得螺螄穀的盜匪果非尋常可比,非派能征慣戰大將前去,不能奏功。於是想起興京的提督鮑幹城來,立刻遣人急送公文前去,請鮑提督來省商議。
原來鮑提督本在賓州,還是去年奉調到興京駐節的,在東三省素有宿將之名,聲威甚盛。鮑提督得到巡撫召請,馬上進省。謁見後巡撫和他商議,要請他去征剿螺螄穀,全省軍隊聽候他的調遣,鮑提督以為綏靖地方,自己不能推諉,毅然答應。巡撫又說,軍餉一節請鮑提督不要顧慮,省中自當盡力接濟。並設宴款請,禮遇隆重。
次日鮑提督告辭回去,立即飛調遼源都司王殿揚,鳳凰城遊擊李威到來,聽候調遣。這兩人乃是有名的驍將,和鮑提督有葭莩之誼,因此鮑提督要他們來相助。隔了兩天,二人都已奉命趕至。鮑提督便請二人為先鋒,領一千精銳先行,自率二千騎步兵在後進發。
他近年曾延攬得兩位武士,都是河北人氏。一位姓魏名大鍾,一位姓屠名開,都有很好的本領。鮑提督拔擢他們做侍衛。此次出兵帶著同行。還有鮑提督的兒子鮑文遠,他自己吃了荒江女俠的虧,眉毛雖然剃去,行為卻漸知斂跡,不再敢自命風流,拈花惹草了。鮑提督又嚴行教訓兒子,朝夕要他習武。近年他又得魏、屠二武士的指導,武藝也進步了不少。經鮑提督的攜帶,已加得遊擊將軍的銜了。此次鮑提督出征,他也欲隨往。鮑提督遂允帶他同行。
大軍一路出發,秋毫無犯。李威、王殿揚領兵先到,馬上向螺螄穀攻打。袁彪得到警報,早命法空、法明兩禪師去助歐陽弟兄,守住穀口,清兵來時可以迎頭痛擊。他因前次交戰,都是陸翔立了頭功,寨中舊弟兄未免有些既羨且妒。
法空、法明也躍躍欲試,所以此番他就令二人當敵。留陸翔守寨了。法空、法明見了歐陽弟兄說:“陸翔新來屢立功勞,人人誇譽,寨主十分敬愛他。但我輩舊人覺得掃顏,所以我們也要努力一番,給陸翔看看。”歐陽弟兄自然讚成。恰好清兵前鋒已至,李、王二將進兵攻打,法空、法明請歐陽弟兄押陣,自率部兵三百出穀迎戰。
王殿揚手握雙刀,坐在馬上,見穀中出來的盜黨為首的乃是兩個和尚,不由哈哈笑道:“和尚也來打什麽仗?快到寺中去誦經吧,休要送死!”法明大怒,使開手中雙刀,跑過來說道:“小子,休要看輕佛爺爺。吃我一刀!”說罷,一刀劈向王殿揚頭上。
王殿揚將劍架住,馬上步下,接著一場酣戰,鬥至三十合以上不分勝負。法空舉起手中月牙鏟,出來助戰。清將李威拍動坐下馬,挺槍來迎。翻翻滾滾又戰了六七十回合,法明忽然虛晃一刀,跳出圈子,回身便走。王殿揚喝聲:“賊禿,哪裏走!”縱馬便追,不到十數步,法明回身將手一揚,便有一枚銅鏢發出,直奔王殿揚的頭上。王殿揚連忙把頭一偏,那枚銅鏢在他耳旁擦過,落向背後地上去了。王殿揚剛喝一聲:“賊禿,休放暗器!”不料法明又有兩鏢首尾銜接而來。王殿揚閃避不及,胸中已中一鏢,翻身落馬。
李威大驚,棄了法空,回馬來救時,歐陽弟兄揮眾掩殺過來。李威救了王殿揚,死命敵住追兵,並令部下速放冷箭。歐陽弟兄見清兵臨敗不亂,恐傷自己兒郎,遂鳴金收兵,止住追趕,回至穀內。李威收拾殘眾,退兵十裏紮下營寨,檢點部卒死傷三百餘人。王殿揚鏢中要害,無法施救,隻得用棺木把他收殮後,運回他的家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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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鮑提督大軍已至,便在距離螺螄穀不遠之處,相好地形,紮下大小營寨。李威進帳報告,鮑提督聽說折了王殿揚,出軍不利,心中有些不悅。法空、法明探得鮑提督兵到,便率三百部下出穀挑戰,歐陽弟兄在後接應。鮑提督聞報螺螄穀人挑戰,暗想他們真如虎生三日,氣吞全牛,不知我的厲害。遂令李威和自己的兒子鮑文遠領兵五百,從小路抄到穀前,等到敵人追趕,便可乘勢搶奪隘口,攔截他們歸路。自己親自上陣,並叫魏大鍾、屠開迎戰,且附耳向他們暗暗叮囑數語,二人諾諾連聲,各騎戰馬簇擁鮑提督上陣。
鮑提督坐著黃鬃馬,手中抱著一對黃金鐧,瞧見來的乃是出家人,暗暗稱奇。法明、法空在陣上大呼:“鮑提督,快來納命!”鮑提督便叫屠開出戰。屠開是步將,善使一對純鋼板斧,有賽李逵之稱。擺動雙斧和法明接住酣戰。法空衝上前時,魏大鍾一馬衝出陣來,揮動手中狼牙棒,恰好接住。四人三步一馬,在陣前死命狠鬥。
歐陽弟兄見今日來的清將都是很有本領的,恐怕二頭陀不能取勝。所以歐陽仁揮動手中大刀,一馬前奔。鮑提督見了,也縱馬出陣,展開雙鐧和歐陽仁廝殺。歐陽仁覺得鮑提督的鐧法甚是純熟,無懈可擊,不愧為宿將,很用力地和他交手。歐陽義也縱馬上前相助。鮑提督假作力怯,落荒而走。魏大鍾和屠開也跟著退下,清軍紛紛後退。法空、法明當先追趕,歐陽弟兄也隨後奔上。追不到三裏許,忽報官軍從旁抄襲,正在攻打穀口。
歐陽弟兄慌忙鳴金收軍,法空、法明隻得退下。鮑提督回軍殺上,早將法空、法明圍在核心,衝殺不出。歐陽弟兄趕回穀口,見清兵正在攻打,尚未占領。因為李威和鮑文遠兩路兵到時,恰逢袁彪聞鮑提督親率兵至,不放心他們四人,遂率陸翔、年小鸞、戴超三人親來接應,所以沒有被清兵搶至要隘。
李威等攻打了一陣,見穀中守備嚴密,無隙可乘。歐陽弟兄又已回兵來救,恐防反被包圍,遂從兩旁退去。袁彪聽說兩頭陀被清兵所圍,遂和小子龍陸翔率精銳五百名,飛馳前去援救,而讓年小鸞及歐陽弟兄留守穀口。那鮑提督已將法空、法明層層圍住。屠開等奮勇酣戰,想把二頭陀擒住。
二頭陀衝殺不出,心中也暗暗發急,忽然東邊陣上兵馬大亂,有一壯士馳馬驟入,一柄刀上下翻飛,正是袁彪。屠開丟了法明,過去攔住。接著,西邊陣上清兵紛紛閃開,又有一個綠袍少年殺入陣來,手舞長槍,正是陸翔。槍到處,清兵東西傾倒。魏大明連忙棄了法空,過去迎住。法明、法空見自己這邊援兵已至,精神振奮,殺向鮑提督處來。鮑提督見情勢不妙,隻得重又退下。袁彪等亂殺一陣,救出法空、法明。因見清軍勢大,未可輕侮,也就退回螺螄穀去。
鮑提督回營,李威、鮑文遠上前報告說穀口戒備甚嚴,恐被包圍,故仍退回。鮑提督見自己的計策無效,螺螄穀的好漢個個勇健異常,斷難一時取勝。坐在中軍帳裏悶悶不言,一手捋著須髯,自思自想。鮑文遠在旁說道:“這螺螄穀的狂寇比起以前青龍崗的羅晉安、樊大侉子等還要厲害,無怪穆裏武總兵全軍覆沒。我們須得增兵添將,悉力和他們應戰。最好能有荒江女俠和嶽劍秋那些劍俠前來幫助,我們方才可破螺螄穀,生擒袁彪了。”
鮑提督歎道:“玉琴、劍秋確是風塵奇俠。若有他們前來相助,何憂袁彪等巨盜?隻是他們自被你無禮相待,雙雙遠行以後,怎知道他們現在何方?他們是東奔西走的,荒江老屋那裏,我曾有好幾次差人前去探訪,室邇人遠,杳如黃鶴,女俠始終沒有回鄉過呢。”他們父子說話時,魏大鍾在旁忍不住上前稟告,說出一件事來,足使螺螄穀平添許多虎爭龍鬥的武劇。英雄豪傑不期而遇,也使人駭目驚心,震魂奪魄。
第八十四回製勝倚雙雄頭陀殞命出奇探間道勇將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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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鮑提督苦念玉琴、劍秋之時,魏大鍾卻上前稟告道:“大人不要憂慮,大鍾在河北時,結識當地豪傑甚多。在大名府那邊有宗氏弟兄,都是有高深武藝的英雄,大鍾可以去請他們來幫助。隻要他們答應,何愁不能戰敗袁彪?”鮑提督聽了,欣然問道:“你且說那宗氏弟兄是何許人物?魏壯士如此誇讚,一定不錯的。”
魏大忠又道:“他們倆是黃河兩岸有名的人物,一向住在大名城裏。兄名宗亮,別號一盞燈,善使楊家槍法。弟名宗寰,善使雙錘,能用暗器,別號八臂哪吒,馬上步下,十八般兵器,件件都精,江湖上誰不知道宗氏弟兄?他們又有一位好友,衛輝府的雲中鳳蕭進忠,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大鍾也有些認得,隻是沒有和宗氏弟兄一般相熟。在前十年時,宗氏弟兄給當地大吏猜嫌,致有不利於他們弟兄。而大鍾有一位至戚在大吏幕府中,很得大吏信任,所以宗氏弟兄曾托大鍾去設法消弭。大鍾代他極力排除困難,消除猜嫌,大事化為小事,小事化為無事。宗氏弟兄感激我的情意,留大鍾在他們家裏一住兩月,彼此非常莫逆。
“隻因他們淡於利祿,懷著絕技,自甘隱居,不肯為人使用,一輩子遂未能取得黃金印,封侯立功。不過江湖上的豪傑卻沒有不知道河北大名府宗氏弟兄的英名的。大人這裏需要能征慣戰之輩,大鍾親自往大名府走一遭,十分之中倒有八九分把握的。”屠開在旁邊聽著也說道:“魏兄說得甚是。宗氏弟兄的武藝非常高強,遠非我們所能望其項背。有他們到來時,還怕袁彪、陸翔等猖狂嗎?他們弟兄雖然杜門不出,不事王侯,高尚其誌,然以魏兄的情麵去邀請,不愁他們不肯徇魏兄之請了。”
鮑提督聽了二人之言,轉憂為喜,立即舒展愁眉,向魏大鍾說道:“魏壯士之言一定不虛,我就修書一封,煩魏壯士明日便騎快馬入關一行,克日把宗氏弟兄請來,相助我們同破螺螄穀,他日魏壯士的功勞當推第一。”魏大鍾道:“請大人今晚把書信寫好,明晨大鍾即可上道。”說罷,遂和屠開等退出帳去。
這天夜裏,鮑提督吩咐幕府寫好一封諄切懇至的書函,蓋上自己的圖章。一到次日清晨,大鍾進帳來聽令,鮑提督將一封書遞給大鍾,另外預備幾件厚重的禮物,叫兩個差官跟著魏大鍾同去邀請。大鍾和差官帶上禮物、書信,別了鮑提督,各騎快馬,立即上道,晝夜兼程趕奔大名府去。
鮑提督自魏大鍾去後,吩咐部下嚴行防備,輕易休要出戰。晚間巡邏更嚴,恐怕袁彪等要來劫營。袁彪自和鮑提督等鏖戰一場,雖覺鮑提督兵力雄厚,非穆裏武可比,但也非絕大勁敵,所以次日又令法空、法明和陸翔一同出穀挑戰。
卻不見官軍迎敵,不知是什麽緣故。一連三天,鮑提督那邊並無動靜,袁彪不信鮑提督敗了一陣就不敢交鋒,遂差人去探聽,也探聽不到半點消息。猜度鮑提督也許到省裏去請兵添將,等到援師一至,再要攻打的。年小鸞獻計道:“他們不來攻打我們,豈能一輩子和他們廝守?不如夜間前去劫營,殺他一個落花流水。”
袁彪道:“鮑提督非尋常顢頇之將,安有不防備我們去夜襲的?”陸翔道:“讓他們有防備也好。我們若去劫營,可以伺隙進攻。萬一他們嚴備時,我們不妨整旅而退,不要輕進。我們的目的是要試探試探他們的兵力,以便如何進攻。”袁彪道:“陸兄說得甚是,我們去攻擊也好。”於是,到了晚上,大家飽餐以後,袁彪分兵三路,令陸翔、戴超率二百兒郎為左翼;法空、法明二頭陀率二百兒郎為右翼;自和年小鸞率三百兒郎為中軍,留歐陽弟兄守穀。黃昏時悄悄把人馬移動出了螺螄穀,分頭殺向清兵營裏去。
鮑提督剛要睡眠,忽有人報稱東邊營裏被螺螄穀盜匪衝入。這是李威所統部下,鮑提督便叫李威休要輕進,隻須把鳥槍弓弩向對方射去。同時又傳令西營的屠開,也是如此辦法。一麵又令鮑文遠等快快調集弓箭手預備,自己披甲上馬。袁彪已和年小鸞殺至營前,呐喊之聲震天動地。鮑文遠令弓箭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隻顧放箭。袁彪本待衝入,卻被亂箭射住。鮑提督已指揮人馬從兩旁抄襲過來。袁彪知不可侮,急忙退兵。鮑提督也不敢來追。法空、法明右中翼殺至清軍西邊營裏時,隻聽梆子聲響,箭如雨下。
法空等見清兵果有防範,黑夜裏恐反要損折自己的兒郎,遂收兵而去。隻有東邊清營,因陸翔等進兵神速,被螺螄穀人踹破了幾重營寨,後來也用亂箭射住。陸翔等數次三番衝突不進,也隻得退轉穀中。
袁彪便對諸人說道:“這樣我們已試到了鮑提督的兵力了,銳氣未挫,舉措有方,我們尚不可加以輕視。最好誘他們殺入穀中,方可出奇兵攔截。”陸翔道:“鮑提督非穆裏武可比,瞧他是個很穩健持重之輩,決不易使他入彀的。”年小鸞道:“隔一天我們不妨試試看。”次日,鮑提督仍堅守不出,不來攻打螺螄穀。
一方麵他因昨晚險些受螺螄穀的暗算,所以將部隊重新調整,叮囑一切小心防備。又派人往省裏去乞援。過了二天,袁彪忍不住又想出穀去試行他的計劃,他先叫陸翔、年小鸞、戴超、歐陽弟兄率領眾兒郎在穀內要道口埋伏,自和法空、法明兩頭陀率四百名兒郎出穀,來到清軍營前擺下陣勢,擂鼓呐喊。鮑提督本不欲出戰,因螺螄穀內靜寂了兩天,今日忽然整旅出戰必有緣故,自己不得不出去一觀虛實。即令兒子文遠領一千精銳埋伏在寨後,倘然見自己人馬退下,敵人來搶營寨時,便可出而截擊。安排後,方和屠開、李威率領大隊官兵出營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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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個人在陣上酣戰良久,袁彪佯作力乏虛晃一刀,回馬敗走。屠開不知是計,喝一聲:“草寇往哪裏走!”飛步追敢上去。法空、法明見袁彪退走,也各跳出圈子往後退下。鮑提督覺得法明的刀法尚未散亂,忽然退走。而袁彪的武藝本是很高強的,今日如何會不濟事?莫非其中有詐,和我一樣的用意嗎?螺螄穀中的人馬已很快地向後撒退,屠開、李威奮力追趕,鮑提督在後趕上,細察螺螄穀的人馬步驟一些也不零亂,退得很快,明明是詐敗了。遂令屠開、李威迅速止步,休得窮追,以免中計。
李威、屠開隻得奉命不追,徐徐退回。鮑提督便對二人說道:“螺螄穀中諸匪首本領都好,尚有一個姓陸的今天也未出戰。況且上次他們奮勇酣戰,今日怎麽不敵起來呢?當然是有意詐敗,引我們入彀。我們須要穩重,切不可上他們的當。好在並無什麽損傷,不如回營歇息吧。”遂收兵回營,鮑文遠的埋伏也即撤除。
袁彪等一路敗退入穀,本想誘敵,卻見清兵止住不追,便知鮑提督十分精明,果然不上自己的鉤。也即撤除陸翔、小鸞等埋伏,對他們說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鮑提督決不肯冒險輕進的,我們須得好好兒和他周旋呢。”這天以後,袁彪據守不出,鮑提督也不攻打,相持了許多日子。
省裏又調派兩員大將,一千步兵前來援應。兩將都是守備出身,一個姓靳名大霈,一個姓周名達。周達以前也曾在鮑提督麾下效力的。鮑提督得了這支生力軍,自己的軍隊本沒有折挫,所以兵勢格外雄厚。袁彪在隘口山上蠪望官軍又添了營帳和旗號,以為鮑提督添了兵將必來攻穀了,下令眾人嚴備,但是依然不見什麽征兆。便又派陸翔、戴超出去挑戰,清軍仍不理會。
袁彪很有些奇異,便對歐陽弟兄說道:“鮑提督隻是不攻,莫非他正在那裏行使什麽詭計嗎?我們螺螄穀的正麵地勢曲折險要,又有你們把守住,料他們斷難攻入。鮑提督也許在那裏探尋間道,要想攻我們的不備呢。按我們的山寨形勢,最好也沒有了。外麵人很難明蠪穀中途徑,倘然走錯了,無異自來送死。隻有兩條小路不可不防,一條是從小羊山通此的間道,一條是後山的摩天嶺。
陸翔道:“準是這老頭兒在那裏找尋間道了,我們須要好好提防。”
螺螄穀中人紛紛猜測,誰知鮑提督正在伸長了脖子盼望宗氏弟兄早早到臨。這一天,鮑提督正坐在軍帳裏披閱兵書,侍衛報稱魏將軍已自大名府駕返,求見軍門。鮑提督便問:“可有人同來?”侍衛答稱:“有的。”鮑提督連忙整冠束帶,親率文遠、屠開、李威等眾人出迎於轅門之外。
魏大鍾風塵滿麵,兩個差官上前拜見。鮑提督說了一聲:“辛苦你們!”讓他們起來後,魏大鍾便介紹了宗亮、宗寰上前相見,說道:“大鍾此去尚幸不辱大人使命,已把二位英雄請來了。”鮑提督見了宗亮年紀已有五旬以上,頜下胡須甚長,身軀很是健碩,麵上精神飽滿,雙目奕奕有神。
宗寰個子生得很高,人較宗亮略瘦,麵色白暫,年紀還不到四十歲,鼻梁裏有一點很大的黑痣。弟兄二人都穿著藍布的袍子,樸素整潔,一種磊落光明的景象一望便知。見了鮑提督長揖不拜,鮑提督請宗氏弟兄入帳,分賓主坐定,獻上香茗,寒暄數語。
鮑提督先對二人說道:“久聞二位英名,渴慕殊深。此番幹城奉上峰之命,征討螺螄穀,本望一鼓而下,殲彼小醜。無奈匪首摩雲金翅袁彪等,都是勇敢善戰,奮不畏死。又仗著他們的地勢險峻,負隅不下,因此幹城心中焦灼,不遑寧息。遂煩魏壯士特地到貴邑來請二 位俠士出山,助幹城一臂之力,同破螺螄穀。幹城不勝感激。”宗亮便道:“某弟兄山野武夫,無才無能。承蒙大人不棄,厚禮敦請,又有大鍾兄再三促駕,所以立即到此,願效犬馬之勞,聽憑差遣。”
鮑提督笑道:“二位言重了。待破螺螄穀後,請二位大駕至興京一遊。二位到此,幹城愉快何如!”魏大鍾在旁也說道:“這次去得真巧,再遲一步,他們賢昆仲將有衡湘之行,便不可及了。幸大鍾極力說項,方才請得二位到此,這是大人的洪福。可惜行期急促,衛輝府雲中鳳蕭老英雄那邊沒有去請了。”
宗寰道:“蕭進忠老英雄的武藝是著名於黃河南北,為家兄至友,彼此相稔。若得他來,必破賊了。”鮑幹城道:“有二位到此,已足破袁彪而有餘了。異日倘有機會,再可求見。現在省中又派一千兵馬前來,有靳大霈、周達二位將軍前來協助,兵勢也格外雄厚,來朝可以大破螺螄穀,打破多日的沉寂了。”
袁彪在穀內,聽得號炮響,探子報道:“清軍大隊人馬,已殺奔穀前來了。”袁彪對陸翔等說道:“鮑提督久不出戰,此番傾師而來,其勢必然厲害。我們須努力對付。”陸翔道:“怕他做甚?他不出戰,我們奈何他們不得。今日既來討戰,憑小弟之力,必刺死老賊。”歐陽仁、歐陽義久未應戰,今日也很踴躍應戰。恰好年小鸞微有不適,袁彪遂叫戴超和她留守。自己和陸翔、歐陽兄弟、法空、法明兩頭陀帶六百兒郎出穀去迎戰。
瞧見今日鮑提督的軍容非常氣盛,旗幟鮮明,鼓角怒號。便吩咐自己弟兄當心迎戰,休要大意。靳大霈是清軍中新來之將,貪立頭功。手舞雙刀,縱馬出陣。歐陽仁久未作戰,今天在陣上,也要顯顯本領,遂拍馬揮刀,徑取靳大霈。一個兒雙刀,一個兒大刀,刀光霍霍,盤旋飛舞。戰了三十多個回合,不分勝負。靳大霈本是勇將,屢征土匪有功,他不信螺螄穀盜匪如此厲害。鮑提督按兵不動,他已忍無可忍,所以在宗氏弟兄前,要賣弄他的勇武。
湊巧歐陽仁也是要在陸翔前立功,兩個人狠命肉搏。屠開瞧得起勁,發一聲怒吼,使開雙斧殺出陣來。小子龍陸翔,縱馬挺槍,攔住他喝道:“賊子休要逞能,吃我一槍!”屠開雙斧早已打到陸翔馬腹之下。陸翔把馬一拉,讓過屠開的斧,手中槍已挑到屠開的臉上,屠開將斧架住。馬上步下,彼此酣戰。
宗氏弟兄在左翼,見右翼中軍均已有人出戰,自己是被人家特地請來作戰的,如何袖手不動作壁上觀?休說向魏大鍾交不出帳,鮑提督也要疑我們無能呢。況又眼見陸翔一枝槍龍飛鳳舞,屠開有些手忙腳亂,足見螺螄穀中大有人才呢。這樣一想,宗亮、宗寰立即一齊出陣。歐陽義使動大刀,法空頭陀舞月牙鏟,搶先出來。歐陽義迎宗亮,法空敵住宗寰,交起手來。鮑提督眼睜睜地要看宗氏弟兄的武藝,所以抱著黃金鐧,徐徐放馬出陣,態度從容地在陣前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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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宗亮的一枝槍,渾身上下,都是解數。使開來果然與眾不同,把歐陽義包圍在中間。而宗寰的一對紫金錘,也如兩團紫雲,旋轉如天際流星,法空極力抵住。鬥到分際,宗亮趁歐陽義的刀砍入時,把槍忽地向上一挑,撥開歐陽義的刀,自己的槍乘勢刺入歐陽義的腰眼。歐陽義慌忙收回刀來架格時,宗亮忽然把槍望下一沉,斜轉槍杆,在歐陽義的小腿上敲了一下。歐陽義喊了一聲:“啊喲!”翻身跌下馬鞍,早被四五名清兵過來按住,擒回去了。
袁彪怒道:“且鬥一百合再說。”說罷,當先一刀向宗亮頂上劈下。宗亮微微一笑,舉槍護頂,攔開袁彪的刀,還手一槍,直望袁彪胸前刺來。袁彪連忙收刀架住,覺得宗亮的槍沉重而迅速,與眾不同,遂施展平生本領,和他對壘。宗亮見袁彪武藝精熟,是個勁敵,便使出楊家槍法來。上下左右,盡是鬥大的槍花,槍法神妙莫測,不可抵禦。袁彪識得這是著名的楊家槍法,精於此事的當世沒有幾個,今天逢到能人了,悉力抵禦。戰到七十合以上,卻自難解難分。
宗寰見法空的月牙鏟很是不弱,遂即晃一晃錘,即向後敗退。法空貪功心切,飛步追去,忽見宗寰回身將手一揚,便有一物向自己頭上落下,其快無比,不及躲避,正中臉門。乃是宗寰生平善用的鐵索飛抓。有五個鐵指已嵌入肉中。法空尚欲掙紮,宗寰將飛抓用力一拉,法空擋不住,慘叫一聲,跌倒地上。法明在後瞧見,忙舞動雙刀趕來援救。
早被宗寰一錘,結果了法空的性命。法明見法空慘死,心中又悲又恨,揮雙刀直取宗寰。宗寰見死了一個頭陀,又來一個頭陀,不由大笑道:“怎的螺螄穀中獨多頭陀,好!索性待你家宗爺一起送你們往鬼門關去做伴侶吧,也免得你的同道為鬼寂寞。”法明愈怒,手中雙刀直上直下地向宗寰砍去。
宗寰喝一聲:“賊禿,我豈懼你!”也擺動雙錘殺過來,兩錘兩刀攪作一團。
魏大鍾見屠開和陸翔已鬥一百餘合,斧法有些錯亂,便揮動手中狼牙棒過來助戰。屠開見魏大鍾到來,便跳出圈子,讓魏大鍾和陸翔對戰。周達也挺起方天畫戟來助靳大霈,雙戰歐陽仁。歐陽仁抵敵不過,回馬敗走。李威、鮑文遠也殺上陣來。袁彪一人抵敵宗亮,已是費盡氣力。又見歐陽仁敗走,敵將逞威,知道今天不能戀戰了,也虛晃一刀,退下陣去。法明跟著退下。鮑提督大喜,把手中黃金鐧一指,下令全軍速進。大小三軍,跟著一齊殺將過來。
袁彪等大敗,退回隘口。戴超聞得敗北,趕忙預備檑木,滾石,接應袁彪等入穀。待到清軍掩至時,檑木滾石一齊放下。鮑提督攻打一番,見穀中守備甚嚴,恐怕自己部下受到死傷,遂收兵回營。把擒來的歐陽義派人嚴密監禁,待捉住了袁彪等眾人,一齊押解上省。
又設筵席款待宗氏弟兄。鮑提督道:“出兵以來,未嚐獲勝。今日仗賢昆仲之力,殺敗袁彪,生擒歐陽義,擊斃頭陀,足使螺螄穀匪黨膽寒。二位英雄果然名下無虛。適才宗亮義士大戰袁彪,宗寰義士連敵二頭陀,槍法、錘法都很高明。而宗亮義士的楊家槍法,可稱天下無敵。幹城非常佩服,理當敬賀。”遂斟上兩杯酒,敬給宗氏弟兄喝。宗氏弟兄慌忙起立,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宗亮說道:“這是仗軍門的威武,愚兄弟何足稱道也!”就各個還敬鮑提督一杯。李威、靳大霈等眾人也各舉杯暢飲。興盡而散。
這一天,袁彪坐在帳裏,一手支著下頦,獨自轉念,心中很是沉悶。此時年小鸞嬌軀已愈,走過來對袁彪說道:“你一向自命是個英雄豪傑,為什麽見官軍如此懼怕?”袁彪道:“我早已探聽明白了,前日和我們交手的乃是大名府的宗氏兄弟。一個名喚一盞燈宗亮,一個名喚八臂哪吒宗寰,都是江湖上著名的人物。我以前也曾聽人家談起,本領果然高強。鮑提督此番大約特地請他們來相助作戰的,所以有恃無恐。可惜法空頭陀死在他們手裏,而歐陽義也不幸被他們擒去。無論如何我早晚必要報仇的。”
年小鸞道:“若要複仇,趁早出戰。我聽說歐陽仁因他兄弟被擒,心中非常發急呢。那八臂哪吒宗寰也並非真的三個頭、八隻手臂的天神天將,何必畏敵如虎,貽人訕笑?我現已強健,也願出去一戰,瞧瞧宗氏弟兄究竟如何。”袁彪道:“我生平也經過不少強敵,實在宗氏弟兄非他人可比,你千萬不要小覷他們。”
小鸞把嘴一撅道:“我終不信。我們可以盡起山寨人馬,和他們背城一戰。否則,這樣困守,豈是解決的良策?鮑提督前番不戰,是等待宗氏弟兄,你如不戰,又等候什麽人前來相助呢?你真是個傻子。”袁彪笑道:“你說我傻子嗎?我想鮑提督興師動眾,利在速戰。我們可以以逸待勞,堅守山穀,不和他戰,等他師勞力竭,然後一戰,突破他們。”
小鸞冷笑道:“你這個念頭轉錯了。他們有省裏的接濟,怕什麽師勞力竭?倘若我們被困半載,糧食便有缺乏之憂,那時候兒郎們人心散亂,還能夠破敵嗎?所以我們亟須把他們殺退,早求解圍。”袁彪被小鸞說得正是無法,忽然寨中解大元、馬魁差人前來穀口報信,據螺師穀後摩天嶺下有農人來報告消息說,昨天有一小隊清軍前來捉去山中樵夫數人,一個都沒有放回,不知是何用意。那邊農人因和寨裏感情甚好,怕受官兵搔擾,所以來此報信。大概清軍想從那方麵進兵也未可知,故向袁彪請示。
袁彪聽了這報告,便對小鸞說道:“清軍捉去樵夫,其用意亦不難揣知,大約他們前麵攻打不進,想從間道來偷襲我們的後路,所以捉去樵夫,即要他們引路。鮑提督確有智謀,我也思慮到這麽一著。摩天嶺倘有疏失,我們險要便無所用,山寨將被他們搗破了。幸虧這條路既遠而又難行,縱有樵夫引路,亦非片刻可達。我們得信較早,盡可預防。”
袁彪遂留三百人在穀口,自和法明、陸翔、小鸞等一行人,帶領精銳健兒回到寨內。解大元又將這事報告一遍。袁彪立即和陸翔、小鸞又去後山摩天嶺前,相視一番地形,然後回去。決定機宜。先令解大元率健兒十人,帶著號炮去摩天嶺上隱蔽處埋伏下。若見清軍上嶺時,即可點燃起號炮來,休要聲張,直要等到他的人馬下嶺時,接連放他數十聲,以便我們動手。又令馬魁帶數十名鼓手到山穀深處,分散埋伏下,聽號炮響時,便四下裏擂起鼓來,一以助聲威,二以疑敵兵。解大元,馬魁二人都奉令而去。
袁彪遂請陸翔、年小鸞各領一隊人馬,埋伏山坳裏,聽號炮聲便可殺出,敵住官兵。他和法明各領二百人馬,繞道至摩天嶺東崖下埋伏,專待官兵退時出來擊截。分派已定,隻待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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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鮑提督果然因為穀前屢攻不下,想由後路抄襲。被他探聽得摩天嶺下,有一條山徑可通螺螄穀後麵。便叫李威率領數十官兵,悄悄地從那邊窺探途徑。李威窺探一回,見重重疊疊的山,高高低低的樹,迷茫莫辯。且喜附近正有樵夫斫柴,遂捉了幾個樵夫回去,帶至鮑提督麵前,細細審問。樵夫們怎見過提督的尊嚴?早已嚇得尿屁直流,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鮑提督道:“你們倘若果是良民,不通山中土匪,那麽快些將螺螄穀後山情形,和摩天嶺通往那邊的途徑,老實告訴,便可恕你們無罪,釋放回家,否則嚴辦不徇。”其中有兩個樵夫認得路徑的,遂說此摩天嶺,直達螺螄穀約五十多裏,因山徑曲折,望之雖近,走之則遠的緣故。鮑提督又問:“袁彪在那裏可有人馬駐守?”樵夫說:“山路險惡,外邊人不易走入,所以一人也沒有把守著。”
鮑提督聽了,很是喜悅,暗想這個機會萬萬不可失去,便叫這兩個樵夫引導,許以重賞。即令魏大鍾、屠開率步兵四百為第一隊,又請宗寰和李威率步兵四百為第二隊,由樵夫引路,即向摩天嶺進發,待到山寨中舉火為號。自同宗亮、鮑文遠、靳大霈、周達等諸將,督率三軍,仍向螺螄穀前進攻。以便內外呼應,可以大破螺螄穀。魏、屠二人奉了鮑提督之命,帶兵向摩天嶺銜枚疾趨。二樵夫在前引路,曲曲折折,走向峻險的山道中。
魏大鍾將近走下嶺時,問樵夫:“此去螺螄穀還有多少路?”樵夫道:“尚有十數裏即達後山了。”魏大鍾方催動人馬速進。忽聽嶺中四下裏號炮響,聲震山穀。接著鼓聲怒鳴,好似有千軍萬馬殺奔而來。魏大鍾不由心驚,暗想:螺螄穀中人,難道有先見之明,知道我們要來後山偷襲而設下埋伏嗎?真是奇極了。
一時不知有敵軍多少,從哪一地方殺來,清軍紛紛嘩亂。魏大鍾立即約束部下,休要亂動。這時候,陸翔和年小鸞已從左右包抄過來,呐喊聲聲,大叫:“休放走了清兵!”
魏大鍾知道情形不妙,吩咐前軍作後軍,後軍作前軍,快快退去。屠開氣憤地大叫:“既已到此,為何不戰?我不殺敵人,暫不回營了!”率領健兒十數人向前邊衝去。正遇年小鸞,見是一個美麗的女盜,便揮動雙斧,叫一聲:“你這婦人,生得好好的,怎麽為盜?不如跟著屠爺去吧!”小鸞大怒,舞劍向屠開頭上猛劈,屠開將雙斧迎住,二人在嶺邊林子旁狠鬥起來。
魏大鍾見屠開戀戰,隻得上前接應。陸翔早挺槍躍馬而至,攔住他廝殺,魏大鍾識得陸翔厲害,悉力抵禦,酣戰三十餘合。螺螄穀人漸漸包圍攏來,清軍不得脫身。年小鸞見屠開驍勇,暗暗藏鏢在手,殺至分際,虛晃一劍,落荒而逃。屠開怎肯舍棄,飛步追去。年小鸞發出一鏢,屠開莽撞,閃避不及,正中右腿,跌下地去,被螺螄穀中人過來縛住。
魏大鍾見屠開被擒,自己又衝殺不出,心慌意亂。年小鸞又上前相助。正在危急之際,宗寰等在嶺上早已望見,依著李威的主張,本要火速下嶺接戰,但宗寰聽得四下炮聲數響,不知敵人虛實,恐怕後路被截。便叫李威留在嶺上,搖旗呐喊,遙作聲援。自率健卒百人下嶺去救魏、屠二人。見魏大鍾被螺螄穀人圍在核心,遂舞動雙錘,殺入陣中來救魏大鍾,宗寰的雙錘,果然難當。螺螄穀兒郎們紛紛後退,被他擊倒了十數人,衝開一條血路,大呼:“魏兄,屠兄,快快隨我來吧!”魏大鍾趁勢殺出,一齊望嶺下奔逃。
陸翔、年小鸞哪裏肯放他們逃生?隨後追上。李威率眾又來接應,退下摩天嶺。嶺下鼓聲大震,袁彪和法明左右殺出,大喊:“清兵中了我們之計,休想回去!”宗寰慌忙敵住袁彪,李威戰住法明,陸翔等又在後殺來。宗寰等不敢戀戰,隻得拚命殺出重圍,逃回前山去。陸翔單槍匹馬,緊追勿釋,宗寰怒了,回身舞錘,和陸翔死命猛撲,兩個人大戰七十餘合,不分勝負。
鮑提督正與宗亮等猛攻穀口,歐陽仁等極力堅守,矢石如雨。鮑提督仰攻比較困難一些,攻了多時,希望李威等兩隊兵馬可殺至螺螄穀後,搗其巢穴,那麽寨中必然大亂,自己便可乘虛而入了。誰知盼望良久,不見穀中火起,而隘口把守的人,依然鎮定不亂,心中未免有些狐疑。李威等究竟能否直搗後寨,克奏膚功?不要反中了袁彪的埋伏,那就糟了。思至此,心中惴惴不安起來,忙又命靳大霈、鮑文遠帶領五百人馬前去摩天嶺接應。
誰知靳大霈等走不到二三裏,魏大忠等已敗退回營。鮑提督得到這個惡消息,不由大吃一驚,趕緊止住部下,勿再攻打。即命宗亮、周達斷後,將兵徐徐退回大營。歐陽仁等不敢出擊,讓鮑提督安然退去。鮑提督回營坐定後,魏大鍾、宗寰、李威三人入見,訴述敗軍之由,且請處罪。鮑提督仍用溫語安慰他們道:“這是我冒險行軍之咎,以致中了他人的埋伏。袁彪那廝果然未可輕侮,不關你們的過失。被他們勝了一仗,不足為奇。隻是屠壯士被他們擒去,很代他耽憂,未知他的性命有無危險呢。”
宗寰道:“摩天嶺這條間道,途徑遙遠曲折,不宜行軍,因此我們吃了大虧。況且以後穀中人更要嚴防,所以那條路是不能再去了。我們隻有加緊向穀前攻打,或約他們出來換將。某等不才,願效犬馬之勞。”鮑提督道:“此言正合吾意。前番一戰,斬獲兩頭領,隻恐袁彪等嚴憚賢昆仲武藝高明,仍不肯出戰罷了。”魏大鍾道:“明日姑且再去一試。”
次日,鮑提督帶領眾人來到穀前挑戰。土城上忽然射下一封信來,小兵拾得獻給鮑提督看。鮑提督一讀,方知袁彪昨日擒得屠開,願於今天在陣上走馬換將,要這裏放回歐陽義。鮑提督正在想念屠開,當然同意。遂將這信給大鍾等看,又叫鮑文遠去營中押解歐陽義來,一麵寫好一封複函,射上土城去。
隔了一刻,袁彪、陸翔、歐陽仁、年小鸞四人押著屠開,率兒郎們出穀來,排成陣勢。鮑提督這邊由李威、鮑文遠押解歐陽義出陣。袁彪那邊由歐陽仁、年小鸞押著屠開出陣。屠開昨天被擒時,小腿上雖中一鏢,沒有大傷,早給小鸞敷藥治好。兩邊通了一個口號,各放俘虜回去。
誰知李威心存不良,他乘歐陽義反縛著雙手,從自己陣地跑回螺螄穀陣上去的時候,剛才跑得一段路,他卻暗暗抽弓搭矢,覷準歐陽義的後腦,颼地一箭射去,歐陽義是不防的,那枝箭一刹那間已飛至歐陽義的腦後,相距不過三四寸了,李威見此情形大喜,喝一聲:“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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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此生死存亡間不容發之際,李威滿以為歐陽義必定死在他的箭頭之下,所以猛喝一聲倒也。誰知驀地又有一鏢從斜刺裏飛過,絕無僅有地正擊中李威所發的箭頭,噗的一聲,打落地上去了。
李威大驚,螺螄穀陣上卻一齊大喜。歐陽仁也連呼:“僥幸,僥幸!”這枝鏢是從哪裏來的呢?原來年小鸞眼快,瞧見李威在馬上抽矢,估料他不懷好意,所以也就從她的鏢囊裏抽出一枝金鏢,在李威的箭已發出時候,她發急無法救護歐陽義,便將這枝鏢迎著劍頭飛去。幸仗她手眼高明,恰巧擊中那一箭,遂救了歐陽義一命,歐陽義方得安然歸陣。知道了這事,歐陽義不由捏一把汗,歐陽仁忙代他解去束縛。年小鸞仗劍馳馬直奔李威,大呼:“清將,怎暗放冷箭,殊欠光明態度,我與你決一勝負。”
李威見是一個女盜,就是在摩天嶺邊相遇的,已探知是袁彪的妻子,所以舞起手中長槍,便和小鸞決鬥。宗亮挺槍而出,大呼:“袁彪,快來廝殺!”袁彪剛要出馬,陸翔已躍馬提槍出至陣上,對宗亮喝一聲:“姓宗的,別人懼你武藝,獨有我小子龍陸翔偏不服你。今日我們須戰一個分明,有了你,沒有我。”宗亮說聲“好”,兩個人兩條槍立刻交刺起來。這時候,忽然天空裏一堆堆烏雲湧起,刮了一陣狂風,立刻下起大雨。兩邊隻得各自收軍。
袁彪因為清軍勢盛,隻得暫避其鋒,加緊嚴守,以免疏虞。鮑提督也因自己雖然得著宗氏弟兄之助,戰勝了袁彪,而袁彪究竟厲害,兵力未衰,摩天嶺的奇襲勞而無功,瞧上去一時難以取勝,非步步穩紮穩打不可。遂把螺螄穀正麵封鎖住,不使袁彪得到外麵的接濟。坐觀其變,以待時機。又令李威、靳大霈等各率隊伍在四處巡邏,把螺螄穀包圍得十分嚴密。
荒江女俠等來的時候,正是吃緊的當兒,所以幾乎不得其門而入。幸虧玉琴熟悉山徑,由小羊山秘密入穀,沒有遇到清軍,而和袁彪、年小鸞等舊友重逢。當時在席麵上聽袁彪原原本本地一番敘述,玉琴便道:“宗氏弟兄乃是大名府的豪傑之士,我們在蕭進忠那邊也曾聽得他們,使得蕭老英雄佩服,其技也可想而知了。螺螄穀倘若長此被圍,也不是個道理,一定要想法把他們擊退。”
袁彪道:“是啊,我已調查過我們的糧食,尚有半載可以支持,穀內也有些田畝可耕,這個問題還小。不過軍器方麵是太缺少,而弟兄們傷亡了一時也難補充,這是我很耽憂的。現幸女俠和劍秋兄等到來,必可助我們退敵,所以愚夫婦非常快活。”玉琴道:“我們既已來此,當然不能坐視的。”劍秋道:“隻是鮑提督與我們也有情誼,我們也不能向他進攻,這很使我們為難的了。”
玉琴聞言微笑道:“鮑提督雖然精明練達,通諳兵法,可是他的頭腦恐怕陳舊一些,要他做革命事業,這是不可能的事。況他已膺專閫之選,位高祿重,十分把穩,如何肯做這事呢?我們也沒有儀、秦之舌,隨、陸之辯,勉強去說,也是如水沃石,決不能使他聽從的。”年小鸞道:“他們有了地位的人,往往不肯平白犧牲。
他現在隻想破了螺螄穀,可以升官發財,豈肯反和我們合作?這無異與虎謀皮了。姊姊不如破除情麵,幫助我們,把他們殺敗回去,他們也奈何姊姊不得。這些貪官汙吏,姊姊和他們談什麽交情?”玉琴道:“鮑提督的為人,倒很正直,做官也廉潔,頗能為人民著想,不失為今日武人中的佼佼者,所以我們和他有過一番周旋。倘是貪汙之輩,早已斷送在我們二人龍泉之下了。”劍秋道:“最好想個兩全的辦法,使鮑提督不戰而退,螺螄穀也得安然無恙。”
玉琴轉了一個念頭說道:“我想鮑提督既已請得宗氏弟兄,頗有剿滅螺螄穀的決心,我們如去和他商量,也是很難成功的。依我之見,先和他們廝殺一陣,使他們知道螺螄穀未易剿平,然後再可進言。況宗氏弟兄的本領,我們也要見識見識,你們以為如何?”袁彪尚未答話,陸翔早搶著說道:“女俠之言甚是。我們必須痛痛快快地殺它一陣,我和宗亮也沒有正式交過手,不是自己驕誇,必須和他殺個分明,方才使我佩服。”
李天豪、蟾姑也讚成女俠之言,以為萬萬不可示弱,先當挫了清軍的銳氣再說。袁彪點點頭道:“這樣辦也好。既然我們都願出戰,陸翔也不是個怯夫,明早便去挑戰也好。”劍秋道:“明天的一戰,我和琴妹最好不必露麵,隻作壁上觀,瞧瞧宗氏弟兄的武藝也夠了。好在有天豪兄等在此,也可相助作戰。”
玉琴道:“我們可以喬裝兩個小卒,混在眾人中,鮑提督自然不識得我們了。”眾人決定了辦法,遂互相舉杯為壽,直飲到了子夜,方才散席。玉琴等四人,早由小鸞吩咐左右打掃兩間精舍,為四人下榻。玉琴和劍秋雖沒有結婚,大家卻知道他們是一對情侶,所以同室而不同榻。天豪夫婦也住下一室,和玉琴毗鄰的。
明天早晨,大家起身,用過早餐。玉琴、劍秋便借了兩身兒郎們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頭上都覆著鬥笠,果然如尋常無異,決不會引人注意。袁彪遂率年小鸞、陸翔、戴超以及天豪夫婦一同出戰。而另伏兩路精銳,命歐陽弟兄、法明禪師、解大元等率領著埋伏在小穀裏,等到自己方麵正和清軍酣戰時,便可從兩旁抄出襲擊官軍的後路。安排已定,放了三個大炮,殺出穀來。
他哪裏知道,他們懷念以久的荒江女俠和嶽劍秋即在其中呢?
小子龍陸翔耐了多少時候,今日出戰也要在女俠麵前賣弄本領,所以首先挺槍躍馬而出,大呼:“一盞燈宗亮何在?快和你家陸爺來鬥三百合!”宗氏弟兄也知,螺螄穀中除袁彪而外,惟有此人最為勇武,既然他指名討戰,宗亮遂挾槍出迎。喝一聲:“姓陸的,休要逞能,我宗亮豈是畏懼人家的!長了這些年歲,難道怕你這輩後生嗎!”
陸翔說聲:“好!看槍!”手起一槍,向宗亮頭上刺來。宗亮把槍架開,手中緊一緊,便有碗大的槍花直奔陸翔胸前。
陸翔收轉槍杆,用力攔住。兩個人,兩條槍,一來一往,漸舞漸緊,宛如兩條銀龍,幾欲騰躍上天。宗亮見陸翔本領果然佳妙,遂使出楊家槍法來。陸翔覺得宗亮的槍法突然一變,前後左右都是槍花,所有的解數都非平常,知道宗亮使用他的看家本領了,所以用盡心力去和他周旋。
女俠和劍秋雜在小兵隊裏觀戰,鮑提督父子當然不會注意到他們二人的。二人眼見宗亮的槍法十分神妙,名不虛傳,年紀雖老,而武藝高強,無怪袁彪甘心退避。幸虧小子龍陸翔年輕力壯,槍法也是非常純熟的,還能抵敵得住,倘然換了別人,早已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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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李天豪在陣上騎著戰馬,手中也拈著一管爛銀槍,躍躍欲試。他初至螺螄穀,也欲在袁彪等眾人麵前立一些功勞,恰巧宗寰舞動雙錘,馳出陣來。天豪馬上過去接住宗寰廝殺。宗寰的一對紫金錘,不輸於乃兄一枝鐵槍,上下翻飛,疾如流星,隻望李天豪上下打來。李天豪使開槍,悉力迎戰。琴、劍二人見宗氏弟兄都是勁敵,暗暗代陸翔等耽憂。玉琴卻恨不得自己立刻出去,和宗氏弟兄殺一陣。對麵官軍營裏,周達舉起方天畫戟出來助戰。袁彪揮動手中三尖兩刃刀,拍馬上前迎住。蟾姑在旁,技癢難搔,揮動雙劍,一催坐下桃花馬,奔出陣去。
鮑文遠忽瞧對麵殺出一個美貌女子來,和當年的荒江女俠神情仿佛,心中不覺動了好色之念。他以為女俠是有本領的人,別的女人未必見得都和女俠一般高強,況自己的武術年來亦有進步,料區區女子總可取勝。這樣一想,立即舉起手中雙劍,躍馬出戰,指著蟾姑喝道:“我是鮑提督的公子文遠,你為何失身匪人?不如投降,免爾一死。”
鮑提督覺得自己兒子的武藝,夠不到和有能耐的人對抗,這個新來的女子雙劍神妙,不亞於昔日的玉琴。文遠久戰下去,一定要吃她的虧,遂叫魏大鍾前去替換。魏大鍾挾狼牙棒出陣時,蟾姑早已覷隙,賣一破綻,讓文遠的劍砍入懷裏來。文遠也不欲真心傷害蟾姑,所以要把劍去挑破蟾姑的衣服,卻不料蟾姑早已側轉柳腰,讓過一劍,舒展皓腕,將鮑文遠一把提過馬來,回馬便走。原來蟾姑既知鮑文遠是鮑提督的兒子,心裏想把他活擒,以便要挾鮑提督。可笑鮑文遠天鵝肉吃不著,自身反落在人家手中。魏大鍾見文遠被擒,不由大驚,飛馬過來搶救時,戴超早舞動大刀,上前戰住。
屠開虎吼一聲,擺動雙斧,飛奔出陣。年小鸞上前接住,屠開前天吃過小鸞的虧,所以今日甚是留心,殺夠多時,未分勝負,蟾姑又舞劍出陣。鮑提督大怒,正要親自出陣。而歐陽弟兄和法明和尚等兩路人馬,已暗暗抄到他們後邊,一聲號炮,從左右殺出,想要截斷鮑提督大軍的後路,乘虛奪取營寨。幸鮑提督又伏下李威和靳大衝兩路軍隊,有備無患,所以兩邊迎住。鮑提督得到消息,急忙鳴金收軍,徐徐退後。袁彪率眾掩殺過去,都被亂箭射住。袁彪見鮑提督軍隊一些也不紊亂,生恐歐陽弟兄等反被包圍,也就按兵不進,遣人去通知歐陽弟兄等撤退。歐陽仁等看清兵前後都有接應,也不敢冒險殺入,因此不待袁彪通知,早已退回來了。
袁彪等回至穀中,眾人聚在一起。玉琴、劍秋仍換了自己的衣服前來,女俠帶著笑對袁彪說道:“宗氏弟兄的武術,確是神妙得已臻化境;若要以力取勝,是不容易的事,無怪袁寨主要堅守不出了。今日陸翔頭領和宗亮猛鬥這許多時候,真是不易,小子龍三字不愧大名。”
陸翔笑道:“承女俠過獎,愧不敢當。宗亮的槍法今天我已領教了,隻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我實在沒有本領破他的楊家槍法。”袁彪道:“天豪兄的武藝果然超群,小弟也很佩服。”
天豪連忙謙謝不迭。玉琴又道:“今天蟾姊把鮑提督的兒子捉來,倒是一件很好的事。”袁彪道:“不錯,這一下也大可牽製那老頭兒了。”便叫左右把鮑文遠推上來。
鮑文遠反剪著雙手,被兒郎們推至袁彪麵前,神氣頹喪,倒低了頭,一聲兒也不響。袁彪喝道:“你這小子就是鮑幹城的兒子嗎?既已被縛,性命即在我們手裏了,你能叫你家老頭兒退兵嗎?”鮑文遠仍舊默然不答。玉琴忍不住嬌聲喝道:“姓鮑的!你可還認識我麽?”
玉琴瞧著鮑文遠兩道稀零零的眉毛,不由暗暗好笑。又聽他口裏所說的話,也覺有些不實,既已知道改悔,那麽今天陣上見了蟾姑,為何又作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遂說道:“既往不咎,你既能悔過,我們也覺快慰。現在尊大人在此用兵,恰巧我們和這裏袁寨主是相識的,初次到此,不知道幫了誰好,但我們自有安排,成與不成,卻要看尊大人的意思如何呢?”鮑文遠點點頭,沒有說什麽。袁彪遂說道:“姓鮑的既和女俠相識,我們應該優待。”遂親自解脫鮑文遠的束縛,請他上坐。
鮑文遠謝過袁彪,又向琴、劍二人道謝,隻是不肯上坐。袁彪便叫左右引導鮑文遠去寨中客室裏休息,好好款待。鮑文遠去後,玉琴便對袁彪說道:“今日我們在陣上也已見過宗氏弟兄的武藝,合我們眾人的力量,要戰勝他們也並非不可能之事。不過鮑文遠雖然不肖,而鮑提督的為人我已說過,尚有可取之處,很不欲為左右袒。現在他的兒子既已被擒,他心裏也一定懸掛於文遠身上的。我想乘這機會作魯仲連,代你們解除這個圍困,以免兩下廝殺,豈不是好?”
年小鸞道:“姊姊倘能這樣做,也是很好的事。但鮑提督奉有省裏的命令,來此征剿,恐怕不容易辦到吧!”玉琴道:“我起先也是這樣想,但現在既有這念,不可不先去一試。倘若不能成功,再想別法。”劍秋點點頭道:“琴妹之言深合我意,這叫作先禮而後兵。鮑提督倘若不從我們調解時,當然我們絕不袖手旁觀的。此事也須要求解決,龍驤寨已被摧毀,螺螄穀必要保存的了。”袁彪道:“很感二位美意,我們惟二位馬首是瞻,那麽又要有勞二位了。”玉琴道:“理當相助,無勞可言。”又對劍秋帶笑說道:“你既然和我同意,那麽今天夜裏,我要你相伴,往鮑提督營中去走一遭,你可願去嗎?”劍秋道:“當然同去,我哪有一次不相隨琴妹之後的呢?”天豪和蟾姑一齊說道:“倘有用處,我們也願同去。”
玉琴道:“我想今夜前去,是要找到鮑提督陳說己見,希望他采納,並非去行刺,所以不用多人,賢伉儷還是留在穀中吧。”蟾姑道:“我們不去也好,但祝你們成功。”玉琴又道:“少停我先去見一見鮑文遠,還要叫他寫一封書,哀求他父親罷兵。諒那廝不是視死如歸的烈士,一定肯寫這書信的,借此也好感動鮑提督的心。”袁彪道:“女俠思慮周到,定能成功,我們佩服之至。”玉琴笑道:“不勞謬讚,我要慚愧了。”袁彪心裏十分快活,又叫廚下安排筵席,款待女俠等眾人。
他見了女俠,又見袁彪待他很好,明知自己無性命之憂,別的事也不管了。飯後在燈下獨坐一會,正想關了門就寢,忽聽房門上有剝啄之聲,便問是誰,外麵答道:“是我。”他聽得出女俠的聲音,不由一怔,連忙開了門,女俠翩然步入。
鮑文遠恭恭敬敬地請女俠上坐,他垂著雙手立在一邊。女俠也不和他客氣,坐下身來,對他說道:“你今被俘於此,當然想回去的。我雖和你們父子相識,也不能私自將你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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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們已和袁寨主商量過,請你父親及早退兵,彼此休戰,方可將你放回。因此今夜我要到尊大人營中去拜見,勸尊大人采納鄙意,即此收兵。我和嶽先生做和事佬,以免殘殺。但恐尊大人不能聽從,所以我要你寫一封書給我帶去。
措辭須哀求尊大人退兵休戰,以便你可以骨肉重逢,使他為了舐犢之愛,能答應我們的勸告。不知你願意不願意?”鮑文遠聽了玉琴的話,不假思索地說道:“願意,願意。”玉琴遂回頭喊一聲:“來人!”門外即有一個小卒,手裏托著筆、硯、紙、墨走進室來,放在桌上。玉琴道:“時間很倉促,請你大筆一揮吧。”鮑文遠不敢遲慢,忙坐下來磨墨濡毫,立即修收一封交與玉琴,說道:“拜托女俠代上家父。”玉琴接過先看了一遍,覺得文遠措辭很是可憐,便很滿意。將這書揣入懷中,說聲:“我去了。”拔步便走。文遠出來送她時,女俠已不見蹤影了,文遠惟有歎息。
玉琴回至穀口,劍秋已結束停當,帶著驚鯢寶劍,在那停當邊等候了。玉琴也去換上夜間衣服,佩了真鋼寶劍,和劍秋辭別了袁彪夫婦、天豪伉儷,出了螺螄穀,悄悄地望清軍營裏走來。他們倆仗著飛行的功夫巧妙,越過清軍的步哨,約摸在三更左右已近清軍大營。刁鬥之聲不絕於耳,可知鮑提督治軍很嚴,夙有防備了。
玉琴二人不知鮑提督在何處,隻望大營處行去。恰巧那邊樹下站著一個巡夜的哨卒,玉琴一眼早已瞥見,悄悄掩至他的身後,一些聲息也沒有。飛起一腿,把那哨卒跌翻在地,跟著一腳把他胸口踏住,拔出劍來,在他麵上碰了一下碰。那哨卒已嚇得什麽似的,正要驚喊,玉琴喝道:“不許聲張!你快快把鮑提督所在的大營老實告訴,方才饒恕你的性命。”哨卒隻得說道:“望南去第五個大營,營左右繞插著旌旗的便是。”玉琴道:“此話真嗎?”哨卒道:“實是真話。”
玉琴便對劍秋說道:“請你快代我把他收拾起來,別傷他的性命。”劍秋理會得,遂上前將哨卒的褲帶解下,用四馬倒攢蹄般縛住,又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衣襟,塞在他的口裏,然後將他掛在綠蔭深處。這樣處置後,須要等明日天亮後,方可給人瞧見了救他下來。
營門邊雖有兩個小卒,卻倦眼模糊的,沒有瞧得清楚,還疑心各人眼花,似乎有個黑影在他們身旁掠過呢。玉琴進得大營,鎮定著心神,運用夜眼向內走去,見一處燈火尚明,裏麵有歎息之聲。玉琴躡足上前,偷眼看時,果是鮑提督,甲胄已卸,長袍未解,坐在桌子旁,一手撐著下頤,一手撫摸著自己的須髯,麵有憂色。細瞧他的容顏,似乎比較昔年有些瘦削了,也許他征剿螺螄穀屢攻不下,使他疲神勞形,寢食不安,以致於此。鮑提督在這深夜時候尚未入睡,大概為了他的兒子被擒之故,放心不下,所以長籲短歎,那麽此時倒是自己進見他的絕好機會呢。於是她就一躍而入。
鮑提督為了日間兒子被擒,他心裏更是異常焦灼,代他兒子生命安全的問題而憂慮。想不到自己用兵多時,戰無不勝,今番竟在螺螄穀碰壁。雖然請了宗氏弟兄到此,依然不能攻入穀中,犁庭掃穴,反而丟掉了一個兒子,自己如何去救他出險呢?今天那個生擒文遠的女子,神勇絕倫,活象女俠第二,不知袁彪又從哪裏請來的助手。
他正想到這裏,忽覺一陣涼風,桌上的燈光搖搖欲滅。
猛抬頭,早見一個剛健婀娜的少女,端端正正地立在他的麵前,嬌聲說道:“鮑軍門,別來無恙?”鮑提督定睛細瞧,正是他心中常常懷念的荒江女俠方玉琴,豐采依舊,英氣逼人,不由驚喜萬分,疑心他自己還在做夢呢。玉琴見他不響,又帶著笑,喚他一聲鮑軍門。鮑提督連忙站起身來,向玉琴雙手作揖道:“女俠,你怎樣到此的?我自你去後心中非常渴念。犬子無狀,多多唐突,老朽已訓斥過了。但老朽對於女俠卻是歉疚萬分,千乞女俠寬恕勿責。”
玉琴微笑道:“過去的事不必重提,我們對於軍門也很報歉的,今日特來相見。”鮑提督道:“女俠來此,這是老朽之幸。且請坐了,待老朽奉告一切。”玉琴點點頭,遂在他的對麵坐下。鮑提督也坐下說道:“老朽在前年從賓州調任興京,此番奉命征討螺螄穀。恰遇摩雲金翅袁彪等一夥強盜,非常厲害,攻打了多時未能勝利——”鮑提督正要再說下去時,玉琴早把手搖搖道:“這些事我都知道了,請軍門不必再說。”
鮑提督聞言,不由疑訝道:“女俠初來,怎會知道?老朽也糊塗得很,尚不曾問女俠從哪裏來,何由知老朽在此,而夤夜光臨。還有劍秋先生在哪裏?可曾同來?”玉琴微笑道:“劍秋兄和我同來的。鮑軍門你可知我們為什麽完全能夠明白,此番我們又受了誰的囑托,而深更半夜前來謁見的?”鮑提督遲疑了片刻答道:“這個恕我不能測知,尚乞女俠明以告我。”玉琴道:“鮑軍門,我就是受了袁彪的囑托而來,軍門不要見怪。”
又指著玉琴問道:“這位是誰?為何在此?莫非也是刺客?”
鮑提督搖手道:“壯士不要胡說,這位就是你聞名已久的荒江女俠。”魏大鍾聞言,對女俠相視一下,正要行禮,玉琴早想起營外的劍秋,便道:“你們傳說外麵有刺客,莫非就是我師兄?兩邊切不可誤會,待我去喚他進來吧。”鮑提督頓足說道:“對了,休把好人當作歹人。”於是他忙和魏大鍾陪著玉琴走出營門去,觀察時,隻見眾兵丁挑起燈籠,圍著一個大圈子,呐喊聲聲:“快捉刺客哪!捉住這刺客,不要被他逃走啊!”所以鬧得一片聲喧。
圈子裏有三個人,在那裏丁字兒地團團廝殺。乃是一盞燈宗亮,舞著一柄寶劍,八臂哪吒宗寰,使著雙錘,緊緊圍住劍秋酣鬥方急。原來劍秋在營門外往來巡風,忽被邏卒自後瞥見,忙去報告與魏大鍾知道。
這夜正值魏大鍾宿衛,所以他在大營,急忙去喚起宗氏弟兄。宗亮、宗寰從睡夢中驚醒,估料是螺螄穀中派來的,遂各挾兵刃,飛奔而出。劍秋見自己已被識破行藏,隻得挺身而前。恰巧逢見宗氏弟兄,識是他們的厲害,所以放出本領和二人搏擊。宗氏弟兄不識他是誰,但見他青光飛舞,如遊龍一般,解數神奇,不是平常之輩可比,可算他們難得相逢的勁敵。魏大鍾遂去稟告鮑提督。
這時候,屠開、李威、靳大衝等都已聞訊率領部下趕至,鮑提督生恐他們要受傷,連忙上前高聲喊道:“嶽先生、宗壯士,你們請速住手,有話可以再談,我們都是自己人啊!”劍秋聽得出鮑提督的聲音,又見玉琴站在一旁,立即將劍收住。宗氏弟兄聞鮑提督有令止戰,也就跳出圈子。但是心中卻不勝詫異,難道鮑提督會和刺客認識嗎?然而也不便詢問。鮑提督又向劍秋拱拱手道:“嶽先生多時不見,難得來此,請到營裏坐談吧。”
劍秋也即上前拜見,鮑提督又對宗氏弟兄,以及李威等眾將說道:“這事出於誤會,沒有什麽危險,諸位也請回營,照常戒備。”眾人遂陸續退去,隻是摸不著頭腦,各自猜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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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提督又把琴、劍二人讓至營中坐定,屏退左右,向劍秋說道:“嶽先生,方才部下多多冒犯,幸乞勿責。老朽此番進兵攻螺螄穀,相持不下,不知嶽先生可有見教?”劍秋不知玉琴曾否和鮑提督說過什麽話,隻得答道:“切願兩邊早日息兵為幸。”玉琴遂接口說道:“我還沒有將詳細報告軍門呢。我們此來就是要請鮑軍門息兵,恐防泄漏機密,所以黑夜前來,不料仍被部下撞見,幾至殺傷,這是很不巧的。”
鮑提督道:“老朽也知袁彪不是平常之輩,但因他們殺官劫城,案子犯得太重大了。省城遂調我率兵征剿,雖非老朽本懷,然奉有巡撫之命,不得不然。袁彪若肯降順,這是最好的事,老朽在上峰麵前決代他們保險,不會妄戮螺螄穀中一人。且如袁彪人才,老朽更要在上峰前極力推薦,盡先錄用,前程萬裏,豈不是好?尚望二位代老朽向袁彪轉達微忱。”
劍秋聽鮑提督如此說,恐怕他仍是沒有明蠪他們二人來此之故,也就開口說道:“照軍門的說法,意欲招降袁彪,但這事恐怕難以如願。”劍秋之言未畢,鮑提督很驚駭地問道:“袁彪倘不想招安,難道他要學勝、廣之輩,揭竿而起,以爭天下嗎?然恐螺螄穀彈丸之地,千百之眾,袁彪雖勇也不容易達到他的雄心吧!”
劍秋道:“若說袁彪想如劉邦、朱元璋一般,因時乘機,欲圖事業,那也不然。袁彪是明代袁崇煥名將的後裔,螺螄穀中都是憂時之誌士,他們不情願做異族的奴隸,坐視中國給那些滿奴弄壞了,以致淪陷於外邦。所以他們聯絡各地反清誌士,圖謀革命事業,以冀推翻滿清,為漢人解放爭取自由。他們的誌向不小,事之成功與否,當然還要看各地革命誌士的如何努力呢。他們既然抱定這個誌願,如何肯受官兵的招安,以求功名富貴?這一點恐怕軍門還沒有明蠪吧。”
鮑提督聽了劍秋的說話,突然一怔,半晌無言,玉琴忍不住又道:“鮑軍門,我們雖非他們一夥人,卻素表同情於他們的。我看滿奴大都顢頇無能,清室的氣運已衰,正是我們漢人爭取自由的時機。軍門雖在清廷,高膺提督之職,然若為民族前途計,隻宜及早見機而作,善自為謀,千萬不可遏滅革命的根芽,那麽對於螺螄穀自不當視為大敵了。”鮑提督雙眉微蹙答道:“二位之言雖是,但老朽所處的地位與他人不同。現在革命尚未成熟,老朽若和革命中人私下通好,一旦給人告發,老朽不但功名全棄,反將有滅門之禍。這事豈不使老朽進退兩難嗎?所以非俟老朽細細考慮一番,恕不能貿然從命。”
玉琴見鮑提督露出躊躇之色,明知這事一時要使鮑提督同意是很難的。鮑提督尚不肯犧牲自己的功名,難以息兵。
遂從她懷中取出鮑文遠的一封書信來,雙手奉上說道:“這書信是令郎文遠托我奉達左右的。”鮑提督顫著手接過他兒子的信,說道:“犬子被擒,女俠曾和他見過麵嗎?非常慚愧。”玉琴道:“令郎在穀中,袁彪很優待他,軍門不必耽憂。隻要兩邊息戰,袁彪也可早日釋放令郎回營的。”鮑提督道:“承蒙二位照顧,銘感五中。”說著話,遂拆開他兒子的信,燈下展閱一遍,不由老淚奪眶而出,歎了一口氣說道:“老朽膝下隻此一子,他的母親非常鍾愛他的,豈有置之不顧的道理?但是他自不小心,為人家擒去,我又一時怎能救他出險?他再三懇求我息戰講和,然而他怎知老朽亦有難以答應的苦衷呢?”
劍秋叉著雙手道:“軍門休要憂慮,凡事總有個商量。軍門既然不肯和袁彪合作,而又為了令郎的關係要救他出險。我等實不忍坐視,也要為軍門借箸一籌。鄙人雖愚,卻有一個兩全之計在此,願軍門采納。”鮑提督聽了大喜道:“嶽先生有何妙計?請速賜教。倘能兩全,老朽萬無不從之理。”劍秋笑了一笑,不慌不忙說出他的計策來。
第八十六回一夕退三軍智窮老將征途逢奇事豔說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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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外麵更鼓已打四下,劍秋告訴鮑提督說道:“我所說的兩全計劃,就是一方麵為鮑提督著想,一方麵為螺螄穀安全計,雙方都要顧到。”鮑提督道:“是啊,但我看此事,勢難兩全。嶽先生何所見而雲然?”劍秋道:“現在請軍門從明日起不要升帳視事,偽作有病,一連數天便向巡撫去請假,求換別人前來代替,然後再安返興京城去養病。這樣,此事便可掩飾過去了。軍門生了病,上峰不好再叫你打仗。
倘若他也知難而退,這是螺螄穀求之不得的事。萬一他換別將前去征剿,那麽螺螄穀眾英雄也可不顧情麵痛殺一陣了。我料省裏除了軍門也調不出別的將吏了。至於文遠公子的性命,當然不成問題。今晚我們回去後,明日就可叫袁彪釋放,隻算公子乘機逃出,瞞過外人便了。在下這個主見,尚屬兩全之計,不知軍門高見如何?請早決斷,我們在此等候佳音。”
鮑提督聽了劍秋的獻計,雖覺得其間亦有不妥,但是自己簡直一時想不出什麽別的好主意。且被琴、劍二人立逼著要候回音,真是更不容猶豫遲疑。所以沉吟了片刻,隻得說道:“嶽先生之言未嚐不是,但稱病——”玉琴不等他說完,早搶著說道:“軍門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故人的情誼,為了雙方部下的生命,隻有這樣做了。隻要裝得象,上峰也決不能硬派你無病的。”
鮑提督被玉琴這一逼,不由點頭說道:“二位之言不錯,一準這樣做便了。請二位代達袁彪,早放文遠回營。”玉琴道:“軍門沒有後悔嗎?”鮑提督道:“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既已聽二位的忠告而這樣做,豈有翻悔之理?”玉琴大聲說道:“軍門能如此,我們也可稱此行不虛了。今夜多多驚擾,天色將明,我們極欲回去,改日再見吧。”鮑提督道:“二位遠來,我尚沒有設宴洗塵,如何就去?”劍秋道:“隔日再來叨擾,軍門幸自珍重。”
鮑提督送走了琴、劍二人,一夜沒有安睡,心中非常彷徨。次日魏大鍾、宗氏弟兄等都來問安。鮑提督恐眾人狐疑,便對他們說道:“昨夜來的兩個人,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昆侖劍俠方玉琴和嶽劍秋,他們和我以前曾相識,所以沒有惡意。隻是行蹤未免飄忽、奇突一些,也不知他們何處來,何處去,奇怪得很。”宗亮道:“原來此二人就是昆侖派中的琴、劍,無怪他們倆的武藝非尋常可比了。”魏大鍾也道:“劍術果然高妙異常,但女俠還沒有出手哩。可惜我們當麵錯過,沒有和他們結識。”
鮑提督道:“也許他們再要來的,我當介紹。”眾人大喜。魏大鍾又請命道:“昨日出戰,公子被擒,我等救援不力,殊為遺憾。今天願請前去挑戰,倘能擒得一賊,便可照樣交換了。”魯提督道:“螺螄穀新添生力軍,更不可以輕侮。我們隻有用長圍之法,和他們曠日持久,坐困得他們糧食斷絕,不戰自亂。然後我們可以直搗山寨,克奏犁庭掃穴之功,這是最穩妥的方法了。”
屠開道:“大人之言,未嚐不是,但文遠公子又將如何?”鮑提督歎道:“犬子無能,致遭敵人擒去,使我也慚愧得很。然為國者不顧其家,這且看他的命運吧,我已決定如此。請諸位稍待,且看他們不戰自滅。”眾人聽鮑提督說得這樣堅決,也就不敢再出何種主張。大家且去守住自己的營寨,以防螺螄穀裏的人前來襲擊。然而穀中也是默然無聲,並無作戰行動。彼此堅守,各不相犯。
過了一天,鮑提督推說有病,睡在帳中,不起視事。魏大鍾等過來問候,鮑提督隻說頭痛,李威要代他去請大夫,鮑提督道:“這是舊疾複發,隻須靜養,便可徐愈。”即把軍營事務交托李威和靳大衝二人。說也奇怪,便在這天晚上,鮑文遠忽然平安回來。大家向他問訊,文遠道:“我既被擒,袁彪把我幽禁在一個土牢裏,被我賄通了守者,乘隙逃出。
可惜出穀時候,被穀中人發覺,有十數人追我,隻得奮勇把他們殺退,手斃五六人方才走回,而那個隨我同走的守者卻犧牲了生命哩。”眾人聽說,都額手相慶。文遠入帳見了他父親,當著屠、魏二人麵前也是這樣報告。鮑提督見兒子回來,當然心頭喜歡,叫文遠且去休息。眾人又置酒替文遠壓驚,文遠演述逃出虎穴的情形,格外誇張。但聰明的讀者,卻不能被他瞞過,必知是鮑文遠信口開河,欲把真相掩飾過去罷了。
當夜琴、劍二人回到螺螄穀,東方已是發白,袁彪、年小鸞、李天豪、蟾姑、歐陽弟兄六人,還坐著等候二人佳音,一齊立起說道:“二位辛苦了。”琴、劍坐下後,便將遊說鮑提督的經過詳細奉告。袁彪拱手道謝:“螺螄穀仗二位大力,可保無恙,我等感激不盡了。”玉琴道:“區區小事,值得什麽。我們也希望螺螄穀得以永久存在,為將來革命的策源地便好了。”袁彪因二人一夜沒有安睡,便請琴、劍去歇息,自己便將守穀的責任托給陸翔、戴超,也去安睡了。
他得活命之後,自然感謝玉琴。便在他父親麵前述說螺螄穀形勢險峻,人馬強悍,若不實行琴、劍提義的計劃,憑著自己的力量也難取勝。鮑提督處境十分為難,憂心殷殷,不料因假病而生真病了。
遂叫幕府修書至省裏去請病假,要求另調大將前來代替,措辭十分懇切。巡撫接到鮑提督的來函,覺得十分為難。也知螺螄穀的盜匪異常猖狂,鮑提督久攻不下,勢成僵化。現又患病,不能不給他休息,否則勉強支持,難免不遭敗績。但若要別遣將士前去替代時,一時又無勝任之人,所以十分躊躇,且叫鮑提督暫在營中養病,倘能即愈,免調他人,回文下來後,鮑提督見第一封告病函不能有效,隻得再遲數天。
袁彪等在穀中,見鮑提督那邊沒有動靜,便遣探子出去探聽,始知鮑提督曾請病假,尚未邀得上峰照準,也隻有耐著再聽下文。
鮑提督隔了數天,總覺得身子很不爽快,心中好似擱著一塊大石沒有放掉。遂再行飛函省中去請求給予病假,以便回興京去療養。巡撫沒奈何,隻得差人谘送公文前來,允許鮑提督回興京去養病。著令安全退兵,把螺螄穀暫時放下。
鮑提督得到了上峰的應許,便暗暗修書一封,差遣心腹射入螺螄穀去,說明自己即將退兵,請穀中休要追殺,並望琴、劍二人即去興京一晤。袁彪得閱鮑提督的書信,頓覺快慰,便告訴玉琴、劍秋等眾人知道。玉琴答道:“這番鮑提督吃了我們的虧了,螺螄穀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袁彪道:“我們要感謝女俠和嶽先生解圍之德。以後螺螄穀整軍經武,蓄銳養精,務使成為關外惟一的革命策源地,才是幸事了。”
於是袁彪夫婦陪著玉琴、劍秋、李天豪、蟾姑等眾人,都登高以望鮑提督的退軍,當然守約,不出穀去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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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官軍的營寨依然遍插旌旗,絕無退兵形象。袁彪道:“莫非鮑提督故意謊騙嗎?”玉琴道:“鮑提督是信人,他決不相欺的。”過了一夜,到明天上午,大家仍舊登高去蠪望,卻見營寨已無,空****的不見一人,原來鮑提督的大軍已於昨夜完全撤退幹淨了。袁彪歎道:“鮑提督究竟是名將,退兵如此神速,不動聲色。若非他事先通知時,我們躲在穀裏怎麽會知曉呢。”
遂命陸翔、法明二人,領三百兒郎到穀外去巡行一遭。陸翔歸報,穀外遠近已無一個官軍影蹤。袁彪大喜,遂留戴超把守穀口,帶領著兒郎和眾人回至寨中,下令休息。並備筵席款待玉琴等四人,犒賞眾兒郎,受傷的都行撫慰。女俠和劍秋也覺此來援救了螺螄穀,心頭甚慰。袁彪遂擇吉日,為陸翔和翩鴻成婚,請玉琴、劍秋等在此吃喜酒。琴、劍等知道這事,也很讚歎翩鴻的義氣,大媒便是袁彪和管慎。這一對新人裝飾了,當然如珠圓玉潤,璧合珠連。大家開懷痛喝喜酒。
玉琴臉上一紅,啐道:“你不要胡說八道,仔細我來撕裂你的嘴唇。”小鸞道:“啊喲,我的嘴唇若被撕破,我怎能再喝喜酒呢?姊姊休要這般凶,我請劍秋先生來收服你。”玉琴愈羞,真的將去撕她的小嘴時,小鸞早已帶笑跑到陸翔新房去了。歐陽弟兄正在鬧新房,小鸞也加入其中,信口說笑,卻被袁彪將她一把拖出去。小鸞強自掙紮,兩人扭作一團,眾人拍手大笑,玉琴也趕來觀看,小鸞醉了,倒下地去,被袁彪雙手抱起送回房中去,大家也就散了。
琴、劍二人在穀中住了多日,想起鮑提督之約,便和袁彪夫婦說他們要往興京去走一遭。袁彪知道玉琴的脾氣,不敢堅留,遂約二人去興京回來後仍至螺螄穀一敘。玉琴道:“我們到了興京,再要順便回荒江老家去掃祖塋。入關時,路過這裏,一定再來拜訪。至於天豪夫婦就留在這裏,相助你們了。”袁彪道:“能得天豪兄等協助,真是幸事,不勝歡迎之至。”於是李天豪和蟾姑在穀中住下,襄助革命事業。
琴、劍二人離了螺螄穀,催動坐騎,向興京進發。進得興京城,尋至提督衙門,投刺進見。那鮑提督自從接受了琴、劍二人的勸告,假病變成真病,幸而上峰信以為真,批準病假,著令撤兵。他就分遣李威、靳大衝等先行,各歸防地。然後自己指揮兵馬,退往興京城。
臨走時,要請宗氏弟兄至興京一聚。但宗氏弟兄因為鮑提督忽然告病退兵,猜疑他有什麽難言的隱衷,所以如此。那麽他們弟兄勞而無功未免多此一行,螺螄穀仍未破滅,不由意興索然,不願意再往興京,就此告辭。鮑提督又送了五百兩銀子的程儀,再三道歉,宗氏弟兄方才別去。魏大鍾也很覺沒趣,向宗氏弟兄表示歉意,送了一些路程,然後和屠開仍隨鮑提督回興京。
鮑提督回至本轄地,令官軍告假休養,又出私財獎賞了魏、屠二人,自己便高臥養病。覺得這一次攻打螺螄穀無功而還,是生平最乏興趣之事,然而琴、劍來說項時,自己和袁彪長此相持下去,還不知誰勝誰負呢。袁彪這般人才,部下又多驍勇,果非尋常綠林草寇可比。琴、劍二人說他們是革命誌士欲圖大業,勸我和他們去一起行事,但自己身為大吏,豈能和草澤相通?始謀不藏,反貽後悔。所以退兵的事,勉強答應。而這件事關係非輕,豈可貿然應允呢?靜養了數天,精神稍覺恢複,方才起身小坐。因在假期中,所以沒有治事。又因文遠的武技實在低劣,嚴令他跟隨魏、屠二人勤學武功。
大家談些別後的事,晚上鮑提督特設豐盛的筵席請玉琴、劍秋,並邀請魏大鍾,屠開相陪。魏、屠二人見女俠和劍秋忽又蒞臨,明知鮑提督的退兵必和此二人很有關係,如今這個悶葫蘆未易打破,也不便詢問,席間向琴、劍二人探問昆侖劍術。玉琴把一明禪師和雲三娘、餘觀海等軼事,講些給他們聽。鮑提督聽了說道:“幹城溷跡塵寰,幾時能上昆侖一睹名山奇景,拜謁禪師座下,以快吾心呢。”劍秋微笑道:“軍們方握虎符,膺地方幹城之寄,怎能作野雲閑鶴之遊?我等勉為劍俠,對於人間富貴功名,非不可求,從吾所好而已。”
鮑提督又歎道:“功名利祿,一時不易擺脫,待向平願了,亦欲歸隱深山,從赤鬆子遊了。”玉琴覺得鮑提督功名心重,徒托空言而已,遂對劍秋笑了笑。魏大鍾、屠開也講些江湖上的話,歡飲至夜深始散。琴、劍二人即下榻衙中。此時鮑文遠苦頭都已嚐過,癡心早戢,對於女俠敬如天神,再沒有迎素閣那種趣劇發生了。
琴、劍二人被鮑提督款留在衙內,竭誠優待,大宴小宴使得他們膩煩了,覺得久居此間,無甚意味。玉琴也急於回荒江去省墓,二人遂向鮑提督告辭。鮑提督挽留不住,遂設宴餞行,又送三百兩紋銀為盤纏。玉琴起初不肯接受,後見鮑提督十分誠懇,也就拿了。
二人別了鮑提督,騎上龍駒、花驢,攜帶行李,出了興京城,遄返荒江。朝夕趕路,過了五常,前麵地方漸漸荒涼。早來到帽兒山畔,那邊山勢險惡,本是胡匪出沒之處。
二人藝高人膽大,全不放在心上,一路也沒有什麽岔兒。中午時候,到了一個小小村莊,那邊有一家酒食店,可以供給旅客打尖。玉琴覺得肚子餓了,對劍秋說道:“我們就在這兒吃了再趕路吧。”劍秋點頭說一聲:“是。”二人的坐騎已至酒店門口,早有一個酒保過來,牽著馬韁說道:“二位請在這裏打尖吧,咱們有酒有菜,都可以隨意小酌。”二人跳下坐騎,帶了行李,花驢、龍駒交給酒保牽去。劍秋抬頭一看,見這店的店額寫著巨大的“方家店”三字,不由對玉琴一笑道:“這店是師妹開設的吧。”玉琴也看了一眼笑道:“我哪裏配做老板,且瞧在同姓上麵,多吃他們一些菜。”
劍秋和玉琴在西邊揀了一個雅座,對麵坐下,酒保過來問菜時,劍秋點了數樣菜和一斤白幹。等到酒菜送上來時,玉琴雖不喝酒而肚中饑餓,便拿著筷子吃菜。劍秋將一斤白幹吃完,正和玉琴吃麵,卻見那個大肚皮漢子手裏拿著幾麵小紅旗,旗上都寫著一個“方”字,交給東邊幾個座位上的客人,帶著笑說道:“諸位雖在這裏出了一些錢,卻也值得。”那些客人都欣然接在手中。
劍秋見了這旗子,弄得莫名其妙,不知是什麽玩意兒。正待問訊,那個大肚皮子手裏還剩著一麵旗子,掉轉身軀走到二人座邊來,帶著笑說道:“二位可是要過帽兒山的嗎?請給三錢銀子,拿這紅旗子去,包管路上太平無事。你們試瞧,這許多客人沒有不領這旗的。你們大約初到此間,沒有向我們店裏領取,所以我來詢問一聲。”
玉琴道:“紅旗子是保護行客的旗號嗎?帽兒山可有什麽強人?你說明白了,我們自然接受。”漢子挺起了大肚皮,瞧著眾人說道:“你們聽這兩位客人的說話,大概竟是初次到我們這地方來的,所以什麽都不知道。這年頭哪一處地方安靖?尤其是這裏路過客商,視為畏途。但是我們方家店開設以來,保全了許多行路人的平安,當然有了這旗子,無人敢來相犯。沒有了時,那就難說哩。這全靠著旗子上的一個‘方’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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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道:“姓方的就是你們這裏的老板嗎,他是一個什麽人?莫非是保鏢的?”漢子聽了玉琴的問話,立即翹起一隻大拇指來說道:“二位還不知道,我們方家店的老板,便是石屋殺虎,力誅三雄,名震關東的荒江女俠方玉琴,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漢子剛才說了這話,劍秋瞧著玉琴的嬌顏,幾乎失聲而呼。玉琴突的一怔,心中暗想:“世上同名同姓的也許有其人,可是沒有一樣的事跡,奇了,奇了!”剛要發作,劍秋接著問那漢子道:“荒江女俠,我們也聞得她的大名,隻是不知你們那位女俠現在什麽地方?年紀幾何?可有什麽同伴?”漢子道:“正在妙齡,誰不知她是個青年少婦,她的同伴便是昆侖門下的嶽劍秋,他們住在一塊兒,早已結了婚哩。”
玉琴一聽這話,臉上忍不住立刻發紅,娥眉一豎,好似立刻要發怒的樣子。劍秋連忙對她使個眼色,再問道:“你也見過女俠嗎?”漢子道:“我們的老板如何不見過?那個姓嶽的常到店裏來,待我們很好的,我們都從他學習武藝哩。”劍秋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不料在這裏鬧出一出雙包案來。有了個同名同姓的女俠還不算,偏偏還加上一個劍秋,真是奇之又奇,玄之又玄,滑天下之大稽,荒世界之大唐了。
劍秋又問道:“大熊寨在哪裏?距此可遠嗎?”漢子聽劍秋隻顧問下去,便冷笑一聲道:“那邊是龍潭虎穴,你們不怕喪失頭顱,不妨去走走也好。望東走,順手拐三個彎,渡過一條河,便是了。方才早晨,這裏有一個矮子不知從哪裏來的,吃了許多酒,也向我們鬧著要見荒江女俠,我們誰高興領他去。他吃得爛醉了,一個錢也不付,踉蹌而去。我們攔住他要錢,他反大罵女俠。是我的兄弟惱怒了,把他順手一推,他倒在地上索性不動了。我們遂縛了他去交給女俠,懲治他酗酒鬧事的罪呢。”
劍秋道:“你們可以自由拿人嗎?”漢子道:“怎麽不可以?在這裏團團百十裏地方,哪個不畏服荒江女俠?不論什麽大的事情,隻要她出來說句話,誰敢不服?她是女皇帝、女英雄——”玉琴在旁聽著,隻是搖頭。
恰巧這時候,外麵跑進兩個短衣少年,手中都拿著棍棒。一見漢子便道:“那個矮子真是奇怪,我們抬著他一路走,他隻是酣睡,鼻子裏打著鼾聲。我們不免大意一些,將近大熊寨時,那邊有一帶鬆林,不防那矮子突然跳起身來,從我們的手裏掙脫軀體,向林子裏一竄,我們連忙追進去時,卻已不見影蹤,尋遍林子終不可見。我們覺得難以交代,也就不敢去見女俠,隻得空手回來了。”
漢子聽說,便道:“這倒有些奇怪,便宜他了。橫豎這些小事不必去煩女俠的心,老弟你且去休息吧。”說著話,和兩人一齊向外走去,也不再問玉琴、劍秋可要紅旗了。琴、劍二人心裏都覺得十分驚奇,將飯吃畢付去了帳,取了行李,和眾旅客同時登程。
當他們騎在花驢和龍駒之上,走在後麵時,旅客中間有人便問他們為什麽愛惜三錢銀子,不肯收受紅旗作為護符,二人笑笑,也沒有回答。玉琴跑了一裏多路,要轉彎了,故意將花驢緩轡而行,劍秋跟著她也慢慢兒走,玉琴見旅客前麵走得遠了,把手向右邊一指,對劍秋說道:“我們轉彎到大熊寨去嗎?”
兩人一路說,一路跑著,又轉了一個彎,前麵有一條小河,一頂小木橋架在河的兩端,橋身甚狹。二人跳下馬鞍,牽著坐騎從上麵走過去。左麵是山坡,右麵是叢林,二人到了這地方,戒備著以防不測。回顧那帽兒山,已在西邊了。
忽聽林子裏一聲怪叫,音播山穀,好象野鶴寒鳴,又似老人咳且笑然。二人不由一怔,停住腳步,再聽已沒有聲音了。劍秋道:“這是人聲呢,還是鳥聲?待我去探個明白。”一手拔出寶劍,跳進林中去。玉琴恐防劍秋要吃虧,跟著入林。
二人躡足窺探了一刻,不見什麽。忽然前邊鬆林裏潑喇喇一聲,有一隻大鳥飛將出去。玉琴接著道:“恐怕就是這東西吧。”二人遂回身出林,仍舊跨上坐騎,向前行進。又轉了一個彎,方瞧見前麵有一帶房屋,傍山新築,甚是高大。劍秋接著說道:“這就是大熊山寨,我們等至深夜進去窺探呢,還是現在便去找她?”
玉琴道:“以前韓家莊、寶林寺、烏龍山、天王寺、鄧家堡等諸役都是深夜入探,乘其不備。此是我真的荒江女俠要和假的荒江女俠去理論,應該堂堂正正地見她,看他們如何對付?萬一動起手來,諒他們的本領未必會勝過鐵拐韓媽媽、四空上人、鄧氏七怪等眾人,憑著我們的劍術總可對付得下的。”劍秋聽玉琴這樣說,遂道:“琴妹如此說,我就同你進去便了。”
二人將近寨前,早有兩個麵目猙獰的健男子走過來,向二人喝問道:“呔!你們倆往哪裏去的?這裏大熊寨不容人亂闖亂跑的啊!”劍秋便說道:“對不起,我們到此要拜見荒江女俠,煩哪位代為通報。”健男子道:“你們要見女俠嗎,從哪裏來的?可有什麽要事?”劍秋不好實說,隻得謊語道:“我們從帽兒山來,有要事須麵告女俠。”那健男聞言,又對玉琴、劍秋二人上下相視一遍,帶著驚奇的麵色問道:“你們從帽兒山來的嗎?咱們以前沒見過麵啊!”內中一個又向他的同伴湊在耳朵上低低說了兩句話,盡向玉琴臉上注視。
見前麵莊門,氣勢甚是雄偉,都是石砌的。兩旁站著兩個壯丁,手裏都握著紅纓長槍,睜圓著眼睛,向二人緊瞧。引導的健男子對他們說道:“這兩位姓天的是從帽兒山來,要見女俠,不知女俠見不見,讓他們在此稍待,咱們進去通報了再說。”大漢點點頭,望旁邊一閃,讓二人進去。
琴、劍二人隻得站在門外等候。那兩個守門大漢象死人一般地直挺挺地立著,並不和二人講話。四隻眼珠子骨碌碌地向玉琴緊瞧。一會兒健男子早出來說道:“女俠已允許你們見麵,你們快進去吧。”玉琴、劍秋遂把龍駒、花驢拴在莊門口柳樹之下,帶著行李入內。大漢道:“這行李不必帶進去,留在這裏,咱們代為看管,保你無事。”二人聽說,也就放下行李,大踏步隨著健男子走到裏麵去。見屋宇很是深密,到得大廳之下,有二十多個大漢手裏各執武器,分站兩旁,很是威武。
兩人走上廳去,見正中椅子上坐著一男一女,劍秋瞧著那女的,不禁幾乎失聲而呼。因為容貌正和玉琴十分相似,鼻以下更象,隻不過額上多一黑痣,身材沒有玉琴纖細罷了。換了別人至此,稍不留神,必以為女俠無疑。玉琴瞧著女子暗暗發怔,這女子的容貌確乎酷肖自己,天下竟有這種咄咄怪事嗎?同時那個和冒稱女俠同坐的男子,對著玉琴也露著驚異之色來。劍秋沒有開口時,那女子指著他們問道:“你們究竟姓什麽?是否從帽兒山來?見我何事?快快直說!須知這裏是平常人不易到此的啊!”玉琴指著她問道:“你就是荒江女俠方玉琴嗎?”
女子侃然答道:“正是,這位便是嶽劍秋師兄。”說時向同坐的男子一指。琴、劍二人對那男子細看一下,看他身材比真劍秋矮小,穿著一件紫醬綢袍子。麵貌粗魯獰惡,玉琴險些兒笑出聲來。劍秋暗想:“晦氣,晦氣!這個人三分象人,七分象鬼,卻也冒充我的名字起來。稍待說明白了,把他一刀兩段,方快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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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跟著冷笑一聲,向女子問道:“你是方玉琴嗎?她是昆侖門下的劍俠,天下隻有她一個!”女子聞言,臉上露出驚異之色,忙問道:“你們是誰?莫非是奸細,快說原由!”玉琴道:“你要我說嗎?我姓方名玉琴。”那女子聽方玉琴三字,頓時變色,那男子卻在旁叱問道:“好大膽的奸細!你知道這裏的荒江女俠姓方名玉琴,你竟敢冒充她的姓名嗎?有這樣的大膽,究欲何為?”
玉琴道:“同名同姓當然是或許有的,但不能說一樣也是昆侖門下,一樣也是殺虎誅三雄的,決沒有這樣巧的事。否則我有真剛寶劍,難道你姓方的也有一口真剛寶劍嗎?那麽不妨試試誰的鋒利。”說著便颼的一聲,從她腰間拔出真剛寶劍來,橫在手裏,劍光閃耀。
那二人各吃一驚,也從身邊抽出寶劍說道:“你們預備怎樣?須知大熊寨裏不容外人猖獗的。”玉琴道:“你們兩個鼠輩究竟是誰?快吐真實姓名!我方玉琴是個行俠尚義的好女子,豈綠林之雄可比?你這廝假借我的名義,在這裏欺世盜名,收取各路客商的變相買路錢。我既已覺察此事,豈能容忍你大膽胡行!你們若要性命的,快向你家姑娘叩三個響頭,自認過錯,即日起歇閉方家店,在大眾麵前切實公布,然後離開這裏,以後不得再犯冒名之罪。否則不能饒恕了。”
女子聽玉琴這樣說,反羞為怒,冷笑一聲道:“你要我這樣做嗎?那是無異叫你把方字顛倒寫,你自問能不能呢?你姓名是方玉琴,便不許人家另有一個方玉琴嗎?豈有此理!你有寶劍,我也未嚐沒有,我們拚一下也好。”玉琴點點頭道:“很好。你要和我較量嗎?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此時寨中鍾聲大鳴,諸健兒持械來的,周圍都是人。劍秋也抽出驚鯢劍。真劍秋,假劍秋,真玉琴,假玉琴,四個人一齊跳至庭中,真玉琴橫劍喝道:“快來劍下領死!”
假玉琴又羞又怒,粉臉漲得通紅,兩袖卷起,揮動手中寶劍,直取真玉琴。真玉琴豈肯示弱?舞動真剛劍,和她猛撲。真劍秋、假劍秋也就動起手來。四個人四柄劍,上下飛舞,眾大漢呐喊聲聲。真玉琴覺得這假玉琴的武藝也不平常,一時難以取勝,便施展平生本領來對付。劍秋也是這樣。於是一對假的漸漸不敵起來,這時廳後忽然閃出一個老道,年紀約有五旬外,一臉連腮的胡須,把金鉤鉤掛在兩耳上,身披棗紅道袍,手中橫著一對銅人,宛如韋典再世。見了琴、劍二人,大喊:“休要傷我女兒!”舞起銅人,殺向玉琴這邊來。
銅人來勢很猛,質又沉重,玉琴知道,這種家夥真剛寶劍也削不動它,隻可智取,不可力勝,也就用心抵敵。假玉琴便丟了真玉琴,來助假劍秋敵真劍秋。那老道使開一對銅人,有呼呼風雨之聲,驍勇無比。玉琴暗想,哪裏來的老道,端的厲害,比較雲真人、雷真人不相上下,莫小覷這大熊寨也有能人。遂將手中劍舞成一道白光,悉力迎住。他們戰得正酣時,又聽外麵一聲怪叫,如梟鳥夜鳴。琴、劍二人方才已聞過,此聲必非偶然。回頭一看,隻見一個矮東瓜般的漢子從外麵跑進來,高聲大喊:“玉琴姑娘,久違了,我來相助一臂之力。”二人瞧時,原來是聞天聲,不由大喜。
玉琴見假玉琴已死,不由喊了一聲:“啊喲!”好象懊悔自己失手一般,因為她想著冒名的荒江女俠已死,自己不能得活口供了,何必定要把她殺死呢!幸虧還有一個假劍秋,不可再讓劍秋結果了性命,無論如何,此事必須調查一個水落石出,以明真相呢。遂掉轉身軀,來助劍秋。假劍秋見同伴已死,更是驚慌,一邊忙於招架玉琴的劍,一邊劍秋的劍又從背後刺來,正想逃遁,早被劍秋飛起一足,把他踢倒在地,連忙把他手腳縛住。
老道見二人一死一擒,自己又被聞天聲的劍光繞住,不由大叫大跳,知道今日遇到勁敵,自己的性命也將不保。便將銅人向聞天聲猛擊一下,乘勢跳上屋頂,望外飛跑。聞天聲怎肯讓他逃走,飛身上屋緊追。女俠知老道望後邊逃的,也就一躍上屋,從右邊牆上過去攔截。老道大吼一聲,將銅人猛掃兩下,跳下牆去,望山徑奔逃。聞天聲和玉琴在後,緊緊追趕,老道足下一滑,跌下地去。玉琴追上,正想動手去擒老道,突然躍起一銅人,已打向玉琴頭上。玉琴險些著了他一下,連忙望旁邊一跳,總算躲過。
聞天聲的劍光也到了老道頭頂,老道把銅人向上迎住。三個人重又酣戰起來,老道漸漸力乏,又將銅人向二人下三路一陣猛掃,剛想跳出圈子,重行逃生。而聞天聲的劍光已乘隙而入,把老道劈為兩段。玉琴拿起老道的一對銅人,在手中頓一頓,約有一百數十斤重,對聞天聲帶笑說道:“這銅人棄之可惜,且帶回去,再作道理。”聞天聲把老道屍首丟入林子中去。
二人回身走轉,見寨中的人都已紛紛逃走,劍秋的寶劍已插入鞘中,好整以暇的立著。一見二人回來,說道:“我料有聞先生和師妹同去,老道雖勇,也逃走不到什麽地方去了。”
玉琴把銅人安放地上,對劍秋說道:“有了聞先生,還怕這老道逃生嗎?隻是老道的本領甚佳,死了可惜。”劍秋道:“這事很有些突兀,幸虧捉得一個活的在此,還好向他問個明白。隻不知聞先生怎樣到此的?”聞天聲笑嘻嘻地說道:“我和二位自從大破天王寺後,多時不見麵了。常常掛念,不知你們見過禪師以後可曾成婚?還沒有使老聞吃杯喜酒。雲三娘又在何處?”
劍秋遂把自己和玉琴重下昆侖,漫遊江南,普陀遇險,太湖殲盜等經過情形,略述一遍。且說此行是伴女俠回荒江掃墓的,不料在方家店裏也有一個荒江女俠,動了好奇之心,來此查勘真相的。
“於是我借酒鬧事,假被他們擒住,送到這裏來。在莊前林子裏被我逃脫,悄悄地伏著。本想待至晚上出去,便在林間午睡一刻。醒來時,恰聞馬蹄聲,我掩在樹林裏向外偷窺,忽見你們二位跨著馬驢而來。我不由更覺奇怪,暗想你們二位,難道果然做了這裏的寨主嗎?但瞧平日行為而論,你們萬萬不會有此事的。然而眼見的果是你們二位,這個疑竇叫我怎能祛除呢?初想出來相見,後來一想,不如暫且隱蔽,偷看清了眉目再作計較。所以叫了一聲,引起你們的注意,入林窺探。我遂暗暗隱藏,不露破綻,尾隨你們至此。見你們站在莊門前等候通報,這更使我莫名其妙了。
待你們進去以後,我遂去見守門的莊丁,想向他們盤問,誰知他們認我是奸細,反要動手拿我。我便殺了他們,進莊窺探,方見二位在此酣鬥,其中一個女子,麵貌也象女俠,我就有些明白了。知道有人在此冒充女俠的芳名,被你們發覺,故來誅奸。後來老道殺出,我便忍不住,上前相助。這真是奇而又奇,巧而又巧。”
琴、劍二人聞言方才恍然大悟。林間怪聲,果非無因,而店中人所說的矮東瓜,就是聞天聲了。玉琴道:“多謝聞先生又在此間協助我們,借力不少,難得,難得。”
劍秋道:“隻是我們還未知道,這一夥人究竟是何思想,為什麽冒充師妹,又頂替賊名。而天下竟有這樣麵貌相象的人,誰說不是奇事呢?”玉琴指著地下躺著的假劍秋說道:“且問這廝再說。”
於是劍秋把地下假劍秋放去足上的索縛,使他立起身來,隻反剪著他的雙手。玉琴把真剛寶劍指著他說道:“你這個人有何本領敢冒充昆侖門下的姓嶽的?現在真的玉琴、劍秋在此,燃犀鑄鼎,你們這班妖魅無從遁形。快快老實告訴原委,饒你一命,否則一劍兩段,莫謂吾龍泉不利啊!”
那人歎了一口氣說道:“這也是氣數使然。我把其中實情告訴你吧,請你們留吾一命。”
玉琴道:“你說了出來,自當饒恕。現在快說吧,我悶得好多時辰了,實在忍耐不住哩,這個悶葫蘆,無論如何必要打破。”
第八十七回比劍術古刹飛銀丸慶新婚洞房遇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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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隻得說道:“在下姓華名劍嘯,本是東省人氏。隻因自幼喜歡刺槍弄棒,不務正業,在關內東飄西**,加入了邪教,到處想煽動愚民,厚結黨羽,效陳勝、吳廣揭竿起義的故事,教主也很迫切地期待著。誰知我們教中的四大弟子風、火、雲、雷,都被你們昆侖門下硬作對頭,先後殺害。
所以教主就再派金鉤方道人出來活動。那金鉤方道人便是已被你們殺死的老道,他是我的嶽父,也是我的老師。他的本領很好,喜蓄胡須,用金鉤來鉤起,所以江湖上都喚他金鉤方道。他有一個女兒名玉珍,精通武藝,卻沒有兒子,因此他就招我入贅東床,早在前年和玉珍成了婚。”華劍嘯說到這裏,聞天聲哈哈笑道:“真劍秋真玉琴尚沒有團圓大喜,而你們一對蠢蟲,卻先做了夫婦。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聞天聲連說兩聲豈有此理,玉琴和劍秋不由麵對麵地一看,玉琴忍住了笑回轉頭去。華劍嘯又說道:“我們倆跟隨著金鉤方道到各處去調查,覺得勢力尚屬微小。方道想要代雲真人、風姑娘等複仇,故特地出關至荒江那邊去找尋女俠。可是女俠不在家鄉,而長工陳四見了玉珍,以為女俠回來了,上前歡迎。經我們辨別後,方知誤認。我們也沒有說明,就離開荒江。但我們知道,玉珍和女俠的麵貌相似了。後來我們經過帽兒山時,忽逢著常小鷹一夥綠林好漢下山截擊。起初我和常小鷹接戰,及至我妻玉珍舞劍殺向前去時,他們中間忽有一個夥伴指著玉珍喊道:“荒江女俠來了,我們快快投降吧!”
常小鷹聽了也立即停戰,大家向玉珍拜倒。我們因有以前陳四的誤認,方知他們也和陳四一樣,以為玉珍便是女俠了。那時我將錯就錯,自稱嶽劍秋,且指金鉤方道是我的父親,他們完全深信不疑。常小鷹且請我們上山,設宴款待,要請玉珍做他們的領袖。我們遂想利用他們,所以一口答應。
我嶽父的意思,教的事業最要秘密,不能公然為盜,首先須做些有益於農民的事,深得他們的歡心,得到他們的信仰,然後可以擴大勢力。遂故意和他們分離,另在此間,築起大熊寨來居住。
一麵叫常小鷹在山上招兵買馬,積草屯糧,而不要行劫途人及附近村民。萬一山上缺乏錢財時,可以暗中到遠處去飽掠,不給這裏的人民知道;一麵在村口開起‘方家店’來,用紅旗為表識,保護往來客商,傳播聲名,且借著那店刺探官中消息。因此半載以來,大得鄉民的愛戴,人們都以為真的荒江女俠在此呢。原來在常小鷹身 邊有一個心腹姓浦的,以前是在青龍崗羅普安部下為大頭目,羅普安被女俠殲滅時,姓浦的見機先遁,因此他見過女俠,自以為雙目不虛,也認玉珍為女俠了。”
劍秋方欲說話,忽聞寨外人喊馬嘶,聞天聲登屋一望,對玉琴說道:“有一夥盜匪,約百數十人,直奔寨前,大約是帽兒山的常小鷹了。”華劍嘯在旁說道:“果然是的。大概此處有人前去通信,所以他們殺來,我可以叫他們退去。”
玉琴道:“誰怕他們!我等三個人難道敵不過那些草寇嗎?”
劍秋對玉琴說道:“叫他去說明一聲,判別真假也好。”聞天聲跳下屋來,三個人押著華劍嘯走出寨來。帽兒山的兒郎已把寨門圍住。為首一人,相貌獰惡,手舞雙刀,當先衝入。
一見他們,頓時呆住了。華劍嘯揮手止住眾人道:“你們休要魯莽亂衝,現在我把實情告訴你們吧。我姓華,並非劍秋,我妻和女俠麵貌相象,也並非女俠,不過同姓罷了。將錯就錯,哄騙你們。現在事有湊巧,真的女俠和劍秋來了。”
說到這裏,將手向琴、劍二人一指道:“便是他們二位。你們快快推順,休要胡亂動手,我已被擒呢。”常小鷹等聞言,又對玉琴、劍秋仔細相視一下,大家一齊拜倒。玉琴遂開口向他們說道:“我姓方名玉琴,大家稱我為荒江女俠,世間隻有我一個人是昆侖門下。
此番我同師兄劍秋回鄉掃墓,誰知在這裏聽得也有一個荒江女俠和姓嶽的,此事甚為蹊蹺,所以親自至此查問真相,才知他們是邪教中的妖孽,冒充我名,在此作威作福,玩弄愚民,士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到此,把老道父女結果了性命。你們倘要甘心附逆,試試吾的寶劍也好。否則速自回山去,好好潛藏,不得濫肆掠奪,殺害人民。”常小鷹諾諾連聲,遂帶著眾兒郎,退回帽兒山去。
玉琴指著華劍嘯對劍秋說道:“這廝怎麽辦?”劍秋拔出驚鯢劍,冷笑一聲道:“送這廝和他的妻子去會麵吧。留在世上做甚?”將劍一揮,立刻身首異處。聞天聲哈哈笑道:“你們辦得真爽快。”劍秋走去,見自己的龍駒、花驢都在原處,安然無恙,遂牽了過來。二人進去,取出行李和一對銅人,向聞天聲說道:“我們可以離開這裏了。”聞天聲道:“你們回荒江去,我可以不必隨你們同去,想到別一處去玩玩。”玉琴道:“聞先生,我們介紹你去一處遊玩,好不好?”
聞天聲道:“哪一處?”玉琴道:“螺螄穀。”聞天聲道:“很好。那地方我久已聞名,本想去一遊,隻苦無人介紹。”玉琴道:“現在穀中人才濟濟,已非昔比。除了袁彪夫婦之外,更有小子龍陸翔、賽周倉戴超;最近龍驤寨宇文亮遭害之後,李天豪夫婦也是我們介紹到穀中去的。我們剛從那邊來呢。”遂將鮑提督兵打螺螄穀等事情,約略告訴一遍。聞天聲聽得津津有味,說道:“我決至那邊一遊。”
玉琴道:“那麽我這對銅人也交給聞先生,帶與袁彪作為進見的禮物。我因袁彪十八般武藝,件件皆精,這家夥很好,棄之可惜,所以有煩聞先生帶去吧。”劍秋笑道:“聞先生是輕鬆慣的,煩他帶這累贅的家夥,豈非不便?”
聞天聲道:“不打緊,由我帶去便了。”玉琴遂把一對銅人交給聞天聲,兩人又向聞天聲告別,大家離了大熊寨。聞天聲到螺螄穀去,琴、劍二人也取道荒江,回返家鄉。
玉琴回至荒江,陳四等出見,因為小姐回來,不勝喜歡,殺雞宰羊,做了酒食,敬奉主人。玉琴向陳四問問家鄉情形,陳四回答說:“地方上十分安靜,不過有一笑話,將近一年之前,忽然有一女子前來,是找尋小姐的,自己目力不佳,以致誤認。”玉琴聽了陳四的話,便知是那個玉珍了,遂將誅滅假女俠的一番事告訴陳四聽。陳四笑道:“我們的姑娘世間隻有一個,哪裏來了一個小丫頭,膽敢冒充,恰被姑娘撞見。這真是孽由自作,死得應該啦!”
住宿一宵,次日玉琴便叫陳四挑了酒菜,和劍秋到亡父母墓上去拜祭。見墓上樹木很是茂盛,打掃得也很清靜,足見陳四平日很留意看守。玉琴遂獎勵數語。歸家後,把銀子重賞陳四,陳四推辭再三,方才千恩萬謝地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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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和劍秋鄉居無事,天天出去石屋嶺上射獵。耽擱了十天,方才重上征途,跨了花驢,和劍秋仍向螺螄穀去。她見鄉裏無恙,心中甚是安慰。及至螺螄穀,袁彪聞言,早和小鸞及天豪夫婦出穀相迎,彼此握手歡然。果見聞天聲住在穀中等候他們回轉,袁彪天天開著整壇的美酒,請聞天聲恣意狂飲,因此聞天聲常在醉鄉中度生活。袁彪、李天豪等知他是江湖異人,所以對他十分敬重。琴、劍重來時,大家更是快活,宛如錦上添花,朝朝歡宴。
劍秋道:“滿人昏聵庸愚,漢人醒悟者日多,誌士仁人,憂時愛國,革命的爆發期亦不遠。螺螄穀地勢絕佳,現在有袁彪兄、天豪兄等主持,將來必可在關外樹義旗,響應關內,共覆清廷。我等也切盼有此一日。但我們誌在劍仙,不欲在政治方麵活動,視世事如糞土,胸中不留渣滓,還要上昆侖聽訓呢。”
天豪道:“劍秋兄和女俠的姻緣如金如玉,如珠如璧。前既有雲三娘為媒,理應早圓好夢,使我們大家吃杯喜酒。何以遲遲至今,尚沒有大喜?令人望穿秋水了。”
袁彪夫婦知道不可挽留,便設宴餞行。臨別時,小鸞、蟾姑都握著玉琴的手,依依不舍。小鸞道:“此後一別,不知何日再見?”蟾姑道:“隻恨自己凡夫俗子,不能跟隨姊姊到昆侖山去一見禪師。”
玉琴道:“凡事自有機緣,不可勉強。你們在此,且圖大事,前途有無限希望。況且群英聚會,頗不寂寞。我等萍飄絮泊,奔走天涯,也不知如何歸宿呢。”聞天聲道:“聚散無常,有合必有離,有離必有合,我們何必效世俗兒女之態呢?也許不久,我們可以重至關外,別後重逢,更增愉快。大家各自努力,將來如有需要,我這個閑雲野鶴般的人也肯效力的。”於是袁彪夫婦、李天豪夫婦和陸翔夫婦,以及歐陽弟兄、戴超、法明等眾人,一齊送至穀外。
女俠和劍秋各有坐騎,惟聞天聲沒有,現在結伴同行,未免不便。所以袁彪把一匹白馬贈送與聞天聲代步。三人離了螺螄穀,一路進山海關來。聞天聲在途中,每至店中打尖時,盡量大飲。玉琴是不會喝酒的,劍秋陪著,也稍喝一些。但是聞天聲的酒量不到十分之三,劍秋已陶然醉臥了。
聞天聲笑謂玉琴道:“倘得你們的師叔餘觀海來和我對喝,那才是逢到對手,饒有酒興了。”玉琴道:“餘師叔長久未見過了,我們很是思念他。大概他也渴念聞先生呢。”聞天聲點點頭道:“我們倆若得有一天聚首,必要喝他數百杯,醉鄉之樂,世無倫比。我們是劉伶、阮藉之徒,你們不要笑我啊!”玉琴笑笑,扶著劍秋去睡。她又和聞天聲講了一刻話,也就各自安寢。趕了許多日子的路,這一天已到得曾家村。
曾家村曾氏弟兄聽得女俠和劍秋來臨,且有隱俠聞天聲同來,不由大喜,連忙親自出接。玉琴遂介紹聞天聲和毓麟、夢熊相見。聞天聲見曾氏兄弟倆,一個文質彬彬,一個相貌醜陋,暗覺好笑。毓麟和夢熊見聞天聲矮得希奇,暗想:“若非有女俠介紹時,自己怎能知道這樣一個人會有驚人的劍術呢?”延至裏麵書室中坐。
玉琴點點頭道:“稍緩奉告。你誕生的麟兒,實在不錯。”一邊說一邊就乳母手中細細相視這小孩子的麵貌。笑嘻嘻地說道:“這小孩子的麵孔,別的都象毓麟兄,惟有一雙眼睛卻很象你一樣的鳳目,真是美麗極了,可愛透了!”說著話,將自己的瓊鼻,湊到小孩子的蘋果般小頰上,嗅了一下。小孩子隻顧吃奶,也不理會。
這時候,竇氏與毓麟的母親都已聞聲走來,見了女俠,一齊含笑歡迎。玉琴也向他們各各道賀。夢熊的夫人也走來了,大家有說有笑。玉琴道:“我們此來,帶得一位隱俠,就是相助我們大破天王寺的聞天聲,你們不可不彼此見見。”
竇氏和彩鳳早已聞名渴慕,遂說:“這是很巧的機會,現在是不是在外邊?”玉琴點點頭稱是,又說道:“這小孩子真好玩,也讓他們去見見。”說了這話,便從乳母手中抱起小孩子,揣在懷裏。回頭對他們說道:“你們快出來相見吧。”回身便走,大家跟在後麵。走到外麵客室中,曾翁已在那裏款接嘉賓了。大家站起招呼,由毓麟一一代為介紹。竇氏母女等見聞天聲這種奇形怪相,暗暗好笑。
玉琴早把小孩子抱至劍秋麵前,說道:“你看這小孩子好不好?”劍秋俯視一下,嘖嘖稱讚道:“好極了!活象毓麟兄的玉貌。”立即拱手向毓麟父子道賀。聞天聲在旁瞧著,也說道:“好一個美麗的嬰孩,真是靈秀之氣毓麟而成的。”毓麟聽大家讚美他的小孩子,堆著一臉的笑容,曾翁也很得意。
劍秋問道:“毓麟兄,你這位令郎取的什麽名字啊?”毓麟道:“海澄為字,小名卻喚小麟,取其呼喚便當。”劍秋道:“好個小麟小寶貝,你們是人間麟鳳,所以有這麽一個小孩子。恭喜恭喜!”玉琴笑道:“我們瞧了這樣好的小孩子,眼福不淺,總要出些見麵錢。行裝裏恰巧有一雙小玉兔,還是以前在紅葉村賈家無意中拿下的,少停待我取出,送給小麟作個紀念。”
彩鳳笑道:“這要謝謝你了。”夢熊卻在旁插嘴道:“劍秋先生和女俠這段姻緣,怎樣遲遲地還不舉行?也好讓我吃一杯喜酒。你們也可早生貴子,養個小劍出來,皆大歡喜嗎?”玉琴聽了,馬上對夢熊白眼睛說道:“你別胡說,要想打趣人家嗎?仔細吃我的苦頭。”夢熊道:“這是真心實話,怎敢打趣?姑娘本領高強,休要給我吃苦頭,你要瞧在我兄弟的麵上啊。”玉琴給夢熊這麽一說,臉上不禁有些微紅,說道:“傻子偏會說俏話,真令人沒奈何他。”
小孩子居然會嘻開嘴笑,而且能笑出聲來了。玉琴抱了一會,還給彩鳳手中,彩鳳遂去交與乳母。曾母及夢熊夫人都退到後麵去,曾氏父子和竇氏母女,陪著玉琴、聞天聲等閑談一切。
傍晚時,廳上燈燭齊明,酒席早已備好,曾翁遂請眾人入席。大家推聞天聲上坐,聞天聲也老實不客氣地在上首坐下,挨著他坐的便是琴、劍二人,其餘的隨隨便便坐了。毓麟首先敬酒,他們知道聞天聲是個酒量宏大的人,所以今晚特地開了一甕上等的竹葉青,請他痛飲。座上惟有夢熊還能喝幾杯,其餘眾人卻都是不勝蕉葉之輩了。聞天聲舉著大觥,接連不斷地喝酒,曾氏弟兄忙著代他斟,後來索性把青花缸盛著酒,放在聞天聲麵前,由他自己取了。
席間,玉琴、劍秋把鮑提督兵打螺螄穀的經過講給眾人聽。又告訴假女俠的一回事,大家都是不勝駭異。聞天聲道:“邪教的勢力無孔不入,散播於民間。去年我在嶺南也曾遇見一個邪教中的匪人,他在鄉間迷惑愚民,剪紙成馬,撒豆成兵,自號天成將軍,被我酒醉後跑去殺了他。在他箱篋裏搜出許多紙剪的小人,不知是何作用呢。”玉琴道:“邪不勝正,那些都是邪術,我們有了正氣,自能克勝邪惡。
風、火、雲、雷四大弟子,不是都被我們結果去的嗎?”劍秋道:“話雖這麽講,我們昆侖劍俠在外除暴誅惡,對於峨眉派和邪教,結下的冤仇很多了,怨毒之於人是很大的,邪教的領袖我不甚明悉,至於峨眉派,卻是四川劍峰山萬佛寺金光和尚的門下。聽說那金光和尚也是有道高僧,隻可惜收徒不慎,以致為非作惡,反為他聲名之累。今春金光和尚壽誕,峨眉派有一大集會,不知他們對我們昆侖派將行什麽報複手段呢?”
玉琴道:“怕他做甚!我師父自有對付方法,金光和尚恐也有術難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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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天聲隻顧喝酒,不知喝去了多少,卻依舊沒有醉倒。玉琴遂講起賈三春家之事,以及神童瞿英和賈芳辰的夜探抱犢崮。聞天聲聽了嘖嘖讚歎,夢雄卻先醉倒了,大吐大嘔,由他的妻子扶去歸寢。時已子夜,曾翁夫婦也倦極欲睡,遂散筵席。聞天聲方有些醉意,由毓麟招呼他們,各歸客房下榻。次日依然歡聚。彩鳳特地染了許多紅蛋,送給琴、劍和聞天聲。玉琴也把一雙小玉兔送給彩鳳。曾氏父子竭誠招待,住了五六天。忽然李鵬自京師來莊上找尋女俠,且陪著一位昆侖大俠同來,這位昆侖大俠是誰呢?便是飛雲神龍餘觀海。琴、劍二人拜見後,不勝驚喜。
玉琴又介紹毓麟、夢熊相見後,方才問道: “餘師叔,怎樣知道我們在此間的,可是在昆侖山上來嗎?我師父可好?有什麽訓言嗎?”
餘觀海道:“我此來正是奉師父之命而來招你的,我回昆侖後,休息了數月,天天和禪師靜坐修道,或在山上采藥。誰知一天,有一個和尚尋上山來拜見禪師,問訊之下,方知是峨眉派金光和尚遣他來此下書的。我和你師父拆閱之後,遂知金光和尚在劍峰山萬佛寺做壽的時候,他的門下,從四方雲集。大家要求金 光和尚親自出馬來和我昆侖派比賽劍術。這因為數年來,我們昆侖門下在外麵常不滿於峨眉派的所為,殲除了他們好多人,積下了海一般深的冤仇。
所以他們多數的主張,要找禪師比賽劍術,彼此較量高下,想借金光和尚的力量,為峨眉派吐氣。其中要求最力的,就是少華山承天寺中的住持空空僧人,他的徒弟大眼猴鄧騏,就是河南洛陽鄧家堡的鄧氏七怪之一。還有一個朗月和尚,以前都在鄧家堡,先後死在你們手裏的。空空僧得知他徒弟的死耗,探聽得明明白白,一心想代他們複仇。一時找尋你們不得,因此記在心上,要求金光和尚必要和我們昆侖派決一勝負。”
玉琴道:“原來如此,鄧騏和朗月和尚,確乎是死在我們手中的,當時雲三娘也參與此役。他們峨眉派中的人,如鄧百霸、四空上人、赤發頭陀等被我們先後殲除,無怪他們要恨我們昆侖派中的人。但凡事有正有邪,有順有逆,誰叫他們荒**邪惡,不歸於正呢?金光和尚不能教育弟子,約束弟子,反聽信片麵之言,逞於血氣之勇,要向我們昆侖派尋釁,這又豈是有道高僧、一派宗王所應做的事嗎?我若是遇見金光和尚,一定要向他據理駁斥,不怕他厲害的。”玉琴說得高興,神色振奮。
劍秋說道:“那麽,一明禪師可曾答允他們的請求嗎?”餘觀海道:“禪師以慈悲為懷,怎肯輕易為殘殺之舉!所以起初要想不答應,但是金光和尚的來書措詞十分傲慢,咄咄逼人。倘若不答允時,峨眉派中人反要笑昆侖派的無用,一嚇就退呢!遂請虯雲長老來一同商議,虯雲長老是烈性的人,他說峨眉派為非作惡,若不加以懲罰,惡勢力更要滋蔓。他們既 來尋釁,我們豈可示弱?不妨答應一試劍術。昆侖派中人功夫不錯,勝利可操左券的。我也讚同這個意思,於是禪師不得已而答應。峨眉派遂又遣人來,約定在陝西少華山上最高峰比試劍術。便是在空空僧卓錫的承天寺附近,當然也是空空僧的主張了。我們遂和他約定本年十月初為比劍之期,這因為禪師要想召集昆侖派中的人共同對付之故。
劍秋問道:“雲三娘呢,禪師可曾派人去請她?”餘觀海道:“當然要請她的。但在我離山之前,雲三娘卻帶了侍婢桂枝以及一個新收徒弟名喚呂雲飛的,一同上山來晤禪師了。這不是很巧的事嗎?”劍秋、玉琴聽說雲三娘已在山上,心中一喜。餘觀海又道:“我下了昆侖,想到哪地方去找你們呢?”遂想往龍驤寨去訪問,或者你們在那裏也未可知。
我遂跑到張家口去,誰知龍驤寨早已被官軍剿滅,徒有其名而不得其門而入了。又至京師探訪,有 一個晚上,飲於酒樓,微有醉意,和酒保遊戲三昧。恰逢這位李鵬先生也在酒家小酌,他向我問起姓名,在旁解勸,我遂老實告訴了他。他知我是昆侖派人,遂向我問起你們二位來。我遂說此番出來,便是要找尋琴、劍二人,你倘知他們的去處,即請見告。他說起這裏曾家莊是你們常來的所在,叫我何不到這裏來訪問,或可得知蹤跡,我很讚成他的說話,當夜便宿於他家。次日遂邀他同來,果然相見,這又不是巧事嗎?”
餘觀海說到這裏,李鵬也笑著說道:“我也時常思念女俠和嶽先生,那晚陪友人小飲酒樓,忽遇餘先生酒醉後戲弄酒保,酒保認真譏侮餘先生,我知餘先生必為異人,遂上前解勸,問起姓名,方知是女俠的師叔,特來找尋女俠的。我遂引他到此間來試問,幸虧沒有走個空,怎不歡喜?”
玉琴道:“這要謝謝李先生了。我們這些人雖然萍水相逢,聚散無常,然而彼此誌同道合,相接以誠,所以相遇之巧,有不期然而然者。”又對餘觀海說道:“多蒙師叔特來呼召,我們必須要去參預這事。這是昆侖、峨眉兩派的一個大決鬥,料金光和尚雖精劍術,也非我師父等對手。他們不知自量,徒然自取其辱而已。我們在此,本來不過小住一月半月,也想再上昆侖的,現在我們就跟師叔同行也好。”
餘觀海道:“因為日期短促的緣故,禪師曾對我說,如若遇見你們,不必同赴昆侖,由我一徑引導著到少華山中萬福庵去相會。那邊庵中有一位有道高僧,名喚雲上大師的,是禪師的好朋友。我們昆侖派中人,就借那地方作為集合之所了。”玉琴點點頭道:“不錯,我師父的好朋友,除了龍真人,要算雲上大師哩。我在山上的時候,我師父常常去會他的。可惜我還沒有見過哩。”劍秋在旁說道:“我們若無須上昆侖,隻消到少華山時,路途便減少大半了。”
餘觀海道:“我們必在九月下旬趕到那裏,現在已是八月尾,也不能再在這裏多耽擱了。我沒有尋到你們時,心中非常焦急,現在心頭安慰得多哩。”大家說話時,彩鳳母女在裏麵聽得消息也就出來,和餘觀海、李鵬相見,彼此十分歡喜。當夜毓麟又特排筵席,為餘觀海等洗塵。曾翁因微有感冒,所以沒有陪坐。席間男的隻有餘觀海、聞天聲、李鵬、劍秋、夢熊、毓麟;女的隻有玉琴、彩鳳、竇氏。
玉琴心切,恐路途耽擱,所以要早些動身,和劍秋說了,劍秋也以為然。於是二人和毓麟說他們早日要上少華山去,毓麟夫婦知道這事不可挽留的,不得不允許他們離去。
隻恨自己不能跟去一看兩派比賽劍術,否則倒是極天下之奇聞壯觀呢。玉琴遂定後天動身,李鵬先一日告辭回京,聞天聲被餘觀海邀去同謁禪師,所以一起走。隔夜毓麟、夢熊又設宴餞行。
次日玉琴、劍秋帶了花驢、龍駒和餘觀海、聞天聲辭別了毓麟兄弟、竇氏母女,以及曾翁、曾母等眾人,出得曾家莊,離了天津,趕奔少華山去。途中餘觀海雇了牲口代步,星夜攢程。玉琴因為急切要到少華山,所以途中不敢多管閑事。惟路過洛陽時,到譚太守衙門中去拜訪公孫龍,公孫龍聞得女俠到來,不勝之喜,親自出迎。又見聞、餘二人,彼此在天王寺別後,直至今日方得重逢,一齊請到花廳上坐定。
玉琴問起韋虎,公孫龍便說:“承女俠介紹,此子頗有能幹,現在此間相助公事。”遂命人把韋虎喚來。韋虎聞女俠蒞臨,忙來拜見,且說:“在此間多蒙公孫龍照顧指導,身心都安。將來如有上進,都是女俠再造之功。”玉琴遂對他說道:“人能棄邪歸正,天必佑之。現在你的父親也有著落了。”
韋虎驚喜道:“我父親在哪裏?女俠怎會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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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遂將自己在洪澤湖經過的事約略告訴他聽,且說道:“此刻你父親卓錫在湖中洗心寺,他的姓名也不叫韋飛虎,而叫忘我和尚了。我已告訴他,說你在洛陽。他聞你已有歸宿,也很安慰。”韋虎以手加額道:“天可憐我也,使我父子各有個消息。且喜我父親早已放下屠刀,隱身學佛,這是最好的事。我既知曉他的地址,卻就要去一見了。”玉琴說道:“很好,你們父子也該會見會見哩。”
這時候,譚永清太守也已知道女俠和劍秋等到來。便親自出見,在霽月堂上擺下豐盛筵席,款待眾劍俠。公孫龍又叫他夫人畹芳出見,韋虎也叫梁紅綃來拜見女俠,彼此各自喜悅。譚永清請眾人入坐,依次斟酒。劍秋問及洛陽的情形,譚永清約略告訴一遍,大致安謐。惟曾一度有刺客行刺,乃是鄧家堡的餘孽,幸公孫龍保護周到,殲除一人,其他的人都逃遁而去。
公孫龍便問女俠等將到何處去,玉琴遂將少華山昆侖、峨眉兩派約期比賽劍術的消息告知,公孫龍聽了,搏髀大悅道:“這是千載難逢的事,不知道小子能跟隨女俠等同至少華山一見禪師,並觀比劍嗎?”玉琴道:“能得公孫先生前去,我們甚為歡迎的。”公孫龍道:“幸蒙女俠慨許,小子定當附驥。”
大家談談說說。惟有聞、餘二人一見了酒,不肯舍棄的,鯨吞牛飲,把一甕三十斤的陳酒喝個精光。譚永清生平沒有見過這種酒量海一般深的人,更是奇訝。夜深時,始各自回房安寢。
次日女俠等便要趕路,公孫龍遂向譚永清告假,要隨女俠等同至少華山走一遭,留下韋虎在衙侍衛。至於韋虎要去謁見父親的事,那麽要待公孫龍少華山歸來之後了。玉琴、劍秋、公孫龍、餘觀海、聞天聲一行五人,離了洛陽,一路向關中進發。這條路是他們常走的,因此沿途風景,無足留連。在九月二十日過後,早到少華山麓。那少華山勢,果然雄峻深幽,為五嶽之宗,朝暉夕陰,氣象萬千。
遠望巒岫環列,大石崔嵬。玉琴、劍秋等還是初次到此,惟有餘觀海是熟路,遂當先引導眾人上山。那萬福庵是在華山之陽,萬佛岩上,綠樹叢中。黃牆曲折,門前有一泓泉水,百株古鬆,鬆風謖謖,泉水潺潺,遊人到此,頓覺俗念盡除,萬慮都消。庵門前金字大書“萬福庵”三字。
餘觀海上前一拉銅環,裏麵便有一個小沙彌出來開門,他是認得餘觀海的,便帶笑說道:“餘師父來了嗎?”餘觀海點點頭道:“正是。圓空,你家大師在庵嗎?昆侖山上的一明禪師可已來此?”圓空道:“一明禪師等已於三日前來庵中,我師父正陪著他們在見性室中談天呢!”餘觀海道:“這樣很好。”遂引眾人入內,琴、劍二人聞禪師已至,都很快慰。庭中有白鶴兩頭,啄蒼苔而履白石,見了客人到來,引吭長鳴,其聲清遠。繞過大殿,穿過回廊,前麵是一個月亮洞門,花木扶疏,鳥鳴上下,門內有一間寬敞的禪房,便是見性室了。
餘觀海首先掀簾而入。室內正坐著一明禪師、虯雲長老、雲三娘三人。雲上大師年有七旬左右,銀髯過腹,道貌岸然,手中拿著一串念佛珠坐在下首相陪。玉琴、劍秋忙上前拜見過禪師、長老和雲三娘,又見過雲上上人。雲上上人知道禪師門下有一得意的女弟子,就是荒江女俠方玉琴。今日見麵,覺得婀娜剛健,不愧巾幗之英,不由嘖嘖讚美。玉琴遂又介紹聞天聲、公孫龍二人上前和禪師等相見。二人見禪師容貌慈祥,佛骨清遒,長老狀態古怪,又如伏虎尊者,都肅然起敬。雲三娘是彼此相識的。禪師聞得聞天聲是湖南隱俠,曾和玉琴大破天王寺的。而公孫龍也是道友清心道人的高足,所以也很看重,請二人坐下。
玉琴道:“峨眉派人在外麵為非作惡,多行不義,弟子一時仗俠好義,誅滅了數人。想不到他們竟會尋到師父身上來。這是弟子萬分歉疚的。且喜師父能夠知道我,寬宥我,此次比劍,弟子願隨師父之後,將他們擊敗。不但使他們知道昆侖未可輕侮,也使天下後世盡知邪正之分,心術不正的斷難勝光明有道之人呢!”
禪師聽玉琴說得虎虎有生氣,不由微笑道:“這總是不祥之事,此次我雖答應他們來此比劍,萬一動起手來,我已抱定宗旨,少流一滴血才為上策。至於龍戰於野,屍橫於山,這是我們極不願意見的事情啊!”
雲上大師在旁也說道:“善哉!禪師之言。出家人本來戒殺,昆侖、峨眉兩派何必結下這樣深的冤仇而自相殘殺呢?”虯雲長老道:“天下有邪正之分,邪者去之,未嚐不合乎天道。峨眉派的金光和尚妄收門生,在外多殺生靈,害人不淺。我昆侖派為正義計,不忍坐視,除去了他們中間幾個敗類,他們遂要求金光和尚親自出來對壘了。此次我們是被動的,不得不和他們一試劍鋒呢!”
劍秋問道:“但不知金光和尚等一行可曾來此?”雲三娘道:“聽說金光和尚於昨日已到承天寺,晚上即有劍光兩道上衝雲宵,大約他們故意向這裏示威的。”餘觀海笑道:“這種行徑,金光和尚的劍術也未必高明了。”禪師遂對玉琴、劍秋說道:“你們遠道而來,途上諒必辛苦,且請到外麵去散坐,晚上我和你們再談。”玉琴聽了,遂和劍秋、聞天聲、公孫龍退至外麵,仍由圓空等引到後麵一個小軒中坐息。
在那裏有樂山、樂水,並有呂雲飛、桂枝二人,他們見了玉琴、劍秋都很喜歡,玉琴又介紹公孫龍、聞天聲給他們認識。他們都知道這兩位都是奇人,也甚敬重,大家閑談一切。晚上雲三娘、餘觀海出來陪伴他們,同用晚膳。雲三娘和琴、劍二人自太湖一別,也有多時,今日重逢,各談些別後之事。玉琴把龍驤寨、螺螄穀的事跡告訴三娘聽。三娘也為歎息。不多時,禪師差人將玉琴喚去雲房中問詢,玉琴恭恭敬敬地對答一番,方才退出。樂山、樂水、劍秋、雲三娘、聞天聲、公孫龍等又在大殿上坐談。忽然桂枝、呂雲飛進來對他們說道:“你們快去看啊!那邊的劍光又騰起了。”
眾人遂一齊走到庵門前去看時,見東偏一座山峰上,黑魆魆地如巨靈神聳立天畔,空中有一道白光如遊魚般倏來倏去,卻也沒有什麽稀奇。接著嗤的一聲響,峰上又飛起一道白光,其細如線,向那第一道白光繚繞不停。一會兒漸漸放大,粗如匹練,照耀人目。一會兒,又有一道紫光如車輪般大,霍地飛起,迅如流電,白光便減色了。桂枝道:“一連兩晚他們都有劍光飛舞,我們這裏卻黯然無色,未免太示弱了,我倒有些不服氣。”
雲三娘笑道:“桂枝,你太沒有忍耐了,看我的來吧!”說時,便聽嗤嗤兩聲,便有兩個銀丸飛躍天際,在這邊萬福岩上前後飛舞。大家仰著頭正好看時,忽聽一聲巨響,從庵中飛起一道白光,寒光森森,在天空中忽大忽小,時上時下,矯捷異常。這劍光使人不可逼視,遠非尋常可比。
雲三娘指著道:“這是虯雲長老的劍光,大概他在那裏麵瞧見了我的劍光,一時高興,不甘寂寞,故略顯其技。禪師的性情謙退和平,而長老卻是妒惡如仇,性如烈火的。別瞧他殘廢的樣子,似乎不在人家眼裏,他的真實本領遠在我輩之上呢!”
玉琴大喜道:“有虯雲長老在此,還怕金光和尚作甚。”隔了一刻,虯雲長老的白光已倏地收去,對麵的劍光還騰躍不止。餘觀海早跑出庵來對他們說道:“你們都在這裏還看著嗎?禪師有命,叫你等入內安睡,不要多管閑事。待到以後正式比劍時,再顯技能不遲。”於是雲三娘收回銀丸,大家跟著餘觀海入內,由圓空沙彌一一招待至客房安寢。
次日,金光和尚差一門下送書前來,約定本月三十日之夜,在華山最高峰上比試劍術,兩派宗主約須到臨,一明禪師遂在來信背後批上“遵命獻醜,按時必至”八字,讓他帶回去。玉琴聞知,眉飛色舞,計算到月底隻有五天期限了,一場好看的戲劇到臨不遠,自己在這裏麵隻好做一個預備小卒,要由她的師父和虯雲長老、雲三娘等去與金光和尚一決雌雄了。公孫龍等也都渴盼這日子早臨。
琴、劍二人又因他們初至華山,想在山上各處去探奇攬勝,將此意稟明禪師,禪師雖然應許他們出遊,但也叮囑他們隻可遊覽,不可管事。承天寺那邊,休要走近去,免多意外的糾紛。玉琴自然遵命。遂邀著劍秋、公孫龍、聞天聲等到山中去遊玩名勝,一遊兩日,勝景都已領略。回路時,見有三個頭陀服裝奇怪,相貌醜狠,向峰上承天寺那邊攀越而去。玉琴料想:這是峨眉派中的人物,謁見金光和尚去的。
頭陀們也時時回頭,向他們怒目而視,似乎也知道他們是昆侖之流。玉琴因有師命,一笑置之。等他們回轉萬福庵後,卻見一明禪師的師弟憨憨和尚帶著薛煥、滕固也已趕到。薛煥、滕固和玉琴、劍秋、公孫龍等相見後,都覺欣喜。大家談起龍驤寨的事情,薛煥把楊乃光的罪狀痛加抨擊,又很可惜宇文亮的慘死。玉琴把天豪夫婦在螺螄穀加入袁彪一夥,同謀革命的事,告知滕、薛二人。
二人聞得天豪已有安身之處,心上也覺寬慰。且說此來,是在師父身邊聞得一明禪師函召師父來少華山,同與金光和尚比劍。他們知道這是昆侖、峨眉最後決賽之期,不可不隨在後列,一擴眼界。且知女俠等必然參與其間,所以再三懇求攜帶他們至此的。玉琴笑道:“這一役自有主角,我們不過在旁做個搖旗呐喊的小卒罷了。”少停,玉琴、劍秋都入內來拜謁,憨憨和尚見了玉琴大加讚許。且知琴、劍姻緣,他也非常讚成的。琴、劍二人遂即退出。這萬福庵中,平添不少劍俠,十分熱鬧。
告誡畢,又將自己人分為五隊,按著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方向,準備列陣。自率玉琴、劍秋為中央戊己土,虯雲長老率樂山、樂水為東方甲乙木,雲三娘率桂枝、呂雲飛為南方丙丁火,憨憨和尚率薛煥、滕固為西方庚辛金,餘觀海、聞天聲、公孫龍三人為北方壬癸水,配成一個梅花陣勢,以應峨眉諸雄。
一明禪師布署已畢,眾人正要散去,待到夜間再去少華山巔比劍。忽見圓空和尚入報:“外麵有兩位道友特來求見一明禪師。”禪師不知是哪裏來的道友,說聲:“請!”圓空回身走至庭中時,早見有兩位道人急匆匆地走向殿上來。一樣都是長髯過腹,仙風道骨,黃冠玄裳,芒鞋節杖,迥非流俗。一明禪師連忙合十出迎道:“原來是清心道人和龍真人來了,不知兩位道友何由知我們在此而來相會。”
龍真人笑道:“前月我們在嶗山,聞得赤溪子來信,峨眉派約你們昆侖派在十月之末比劍於少華山巔。貧道暗想,這個殺戒開得不小,何苦以些微嫌隙,致成水火?無論何方得勝,將來怨仇愈結愈深,何以解脫?所以貧道特約清心道人兼程趕來,專程要代你們兩派調解,願作仲連第二,不知禪師意下如何?”
一明禪師聽了龍真人之言,微微點首道:“解鈴還仗係鈴人。道友,你們不遠千裏而來,代我們為息事寧人之計,未嚐不感謝你的美意。但我昆侖派無和峨眉派火並之意,此事的發動起因,還是由於峨眉派,我們到此是勉強的。所以道友你若要停止我們的一場龍爭虎鬥,我們是不成問題的。最好請你先去峨眉派那邊一說就是了。”龍真人點點頭道:“禪師之言確是不錯,但我們先得請命於你,然後可以到那邊去嚐試。好在道友清心道人曾和金光和尚相識的,有他前去,也許有七八分希望。”禪師道:“既如此說,我們且請到裏邊去坐談。”
其時公孫龍已上前拜見他的師父清心道人,道人早知公孫龍在洛陽,想不到今番他也會在此處,遂約略問訊數語。一明禪師早和雲三娘、虯雲長老、雲上大師、憨憨和尚及餘觀海等,招接著龍真人、清心道人到後麵雲房裏去敘談。外麵剩下玉琴、劍秋、薛煥、滕固、公孫龍、聞天聲等眾人。
說罷哈哈大笑。玉琴麵上也微露失望之色,接口說道:“且待他們談過再說,我師父本是無可無不可的。但望虯雲長老反對便好,對嗎?”劍秋搖搖頭道:“其中還有雲上大師哩,他是菩薩心腸的人,對於昆侖、峨眉兩派比賽劍術,卻是不甚讚成的,現在他勢必要加入作和事佬了。況且我師雲三娘和師叔餘觀海,都是惟禪師之命是聽的,大約十九必將答應的了。”
外麵眾人議論紛紛,都是主張要和峨眉派比賽到底的。裏麵的敘談也已完畢,見一明禪師和雲上大師、憨憨和尚親自送兩位道人出庵去,諒是到金光和尚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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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停,雲三娘、餘觀海走出來時,大家圍著問訊,果然談話中間,雲上大師幫著龍真人等極力請命,隻有虯雲長老曾一度反對。而禪師的心理,以為能夠息事罷爭是最妙的事,所以允許可以不和峨眉派人比劍。隻要峨眉派人能忤悔他們以前的罪過,改向光明的大道走去,從此各不相犯,解除宿仇。於是清心道人、龍真人即刻往承天寺去,向金光和尚勸解了。玉琴道:“但願金光和尚那邊講不成功,我們仍可和峨眉派比賽劍術。”
薛煥道:“這事本在彼此發動的,大概峨眉派中人主張要和我們決鬥的決不在少數,金光和尚一人也難作主張,他的門下未必肯悔禍的。包管二位道人乘興而去,敗興而歸,你們等著瞧吧。”眾人聽了薛煥之言,略覺放心。待至下午,清心道人、龍真人翩然回來,入見禪師。
隔了一會,禪師又召集眾人至大殿上講話道: “此次本約諸位到此和峨眉派比賽劍術;恰巧今天道友龍真人、清心道人光臨,蒙他們二位的美意,抱著一片真誠,要對我們勸解息事。我因此次比劍,本是被動之事,豈願妄開殺戒?所以答應。倘然峨眉派自知理屈,偃旗卷甲而退,我們也莫為己甚,不再去對付他們,雙方各奉天道行事,以愛人為主旨。於是二位道友遂去承天寺,訪問金光和尚,勸他停止比賽劍術。
起初金光和尚不允許,因他門下有 許多人已和我們昆侖派意見甚深,勢成水火,竭力反對。後經清心道人再三規勸,金光和尚省悟自己的不是,方才告誡他們,勿再義氣用事,多結怨仇,千萬不要和昆侖派中人作對,自取其辱。
遂答應二位道友,今夜比劍之舉決定作罷,待後日便要回劍峰山去了。我得到道友的複音,十分快慰。既然彼方肯接受忠告,不再向我們挑釁尋仇,我們豈願好勇鬥狠,多所殺傷?所以今夜也就不必前去比劍了。大家隻算來遊一次華山,彼此聚首數天也好,並且老衲還有一個多年的心願,想乘此時了去,讓諸位快樂一下,明天便可發表的。末後還有一句話要奉勸諸位轉告同道,凡事適可而止,不要和人家多結仇敵,終非雙方之福。”
黃昏時,禪師特喚玉琴、劍秋二人入內訓話。禪師麵上充滿著一團笑容,很溫和地叫二人坐了,對二人說道:“你們這幾年來在紅塵中東奔西走,雖然做過許多鋤暴誅惡,扶善助貧之事,不失俠義的行為,可是學道一層,還是在宮牆之外。所以我和雲三娘等讚成你們一對兒締結良緣,但是遲遲至今尚未成婚,在我覺得終有一件心事未了。今日在這裏,同門鹹集,勝地登臨,化幹戈為玉帛的時候,我想代你們成婚,好使你們二人的名義早早有定。好在同門聯姻,喜上加喜,早已不成問題的。你們的心裏如何?”玉琴卻漸漸低下頭去,未即回答。劍秋暗想,果被自己料著了。遂答道:“弟子悉聽師父吩咐。”
禪師點點頭,又問玉琴道:“玉琴你也同意嗎?”玉琴也將螓首微點。禪師又說道:“好了,我們不必遵守俗禮的,便定後日在山上成婚,讓眾人都吃杯喜酒,也不致於使他們白跑一趟。庵中不能借為洞房,我已問過雲上大師,在此山中可有地方暫借。他告訴我說,在妙珠峰下,有一家人家姓呂的,也是山中的隱士,他那邊房屋較多,可以會賓客,可以借住兩間房屋。隻要他一說,定可允許的。至於一切費用,由我支付,你們不必多管,隻預備做新人便了。”
二人拜謝後回到外麵,劍秋情不自禁握著玉琴的手,說道:“琴妹,方才禪師問你時,你起初默默無語,我心裏很有些惴惴不安,後來見你答應了,我方欣喜。如今我與你如願以償了,我很感謝琴妹的。”玉琴微微一笑,恐防被人聽見,也沒答話。恰巧雲三娘和桂枝從那邊廊下走來,見了二人,便帶笑說道:“禪師喚你們進去,是談的這回事嗎?我們要吃喜酒了。”劍秋不敢隱瞞,遂把禪師之意直告。雲三娘道:“方才禪師已和我談過了,我當然是樂觀婚禮的。禪師說媒人一席,要推我和餘師叔呢。”劍秋道:“多謝師父的玉成。”玉琴也向著雲三娘微笑,一半兒含羞,一半兒示謝。
雲三娘握著她的纖手說道:“後天你準備做新婦,我們都快快活活地吃喜酒。大破天王寺的一夥人好在都到了這裏,連奇人公孫龍也在此,這可見天作之合,並非偶然了。”次日,大家都已聞得喜訊,一齊歡喜說道:“我們本來是看比劍的,現在卻有喜酒吃了。”於是大家不談金光和尚的事,又談到琴、劍二人的良緣。
因為事起臨時,大家想不出什麽禮物可送,老老實實地吃喜酒。惟有樂山、樂水,隔日到山上去,采了不少花回來,編成十多隻花籃,作為婚禮的點綴。禮堂的陳設,都由呂太公的家人代辦,樂手、讚禮也都由他們去雇來的。在笙管嗷嘈中,劍秋、玉琴各換上新人禮服,由儐相牽引著出來,在華堂上參拜天地。雖照著古禮,而力求簡單。參拜畢,遂拜見一明禪師、虯雲長老、雲三娘等眾師尊,其餘眾人也都挨次見禮。奏著鼓樂,送入洞房。
聞天聲、公孫龍等在新房中鬧笑了一回,因為人少也就退出。晚上盛設筵席,眾人大吃喜酒。玉琴、劍秋又換了便裝,親自到外邊來敬酒。當然餘觀海、聞天聲二人又大飲而特飲了。酒闌時,因為呂家沒有預備眾多的客房,一明禪師、雲三娘等第一批回萬福庵去。薛煥、滕固、樂山、樂水等第二批回庵去。在呂家留下的,隻有這兩個酒人,還有公孫龍,他恐餘、聞二人醉後沒人照料,所以也就留在此間。
將近四更時,他送餘、聞二人到客室中炕上睡倒後,他自己也欲解衣安寢,打了兩個嗬欠,坐到炕邊,忽聽後邊連聲嚷著起火。他向窗外一望,已見紅光照耀。他想哪裏來的火?
一麵喚醒餘、聞二人,一麵挾著兩口寶劍跳到屋上去眺望。見火焰起處,正是琴、劍二人的洞房,心裏不由大吃一驚。
原來在琴、劍二人洞房人靜,攜手而入羅幃之時,彼此數年奔走,形影不離,兩心相契相憐相愛,一旦得諧魚水,當然不消說得,情意縋綣,著意綢繆。誰知在這時候,院落裏對麵屋上,忽然輕輕跳下一人,在黑暗裏也不知他是誰。
隻是飛行功夫很好,杳無聲息,加以屋子裏的新婚夫婦也沒有防備到此,所以盡他窺探。他用手指蘸著自己的唾沫,濕透窗上的紙,戳成一個小孔,向裏張望了多時,倏從身邊取出一個箭形的東西湊到窗洞上,拔動機關,刷的一聲,向室中的大**射去。紅光一道,錦帳上立起大火,他跟著又放了一枝,一刹那間,室中烈焰騰燃,立刻冒穿屋頂。
他在外邊拍手大喜道:“玉琴、劍秋,今晚雖是你們最樂時期,也是你們命盡之夜,使你們葬身火窟,憑你有通天本領也逃走不了。”
公孫龍大怒道:“饒你不得!”遂飛劍直取那人,那人挺劍迎戰,兩人在庭中酣鬥起來。那人的劍術雖然不屬平庸,可是公孫龍的雙劍施展開來,猶如龍飛鳳舞,那人怎能抵禦?這時屋上又跳下一個賊禿,舞動劍光上前相助。公孫龍並無懼怯,他心裏隻是惦念著女俠和劍秋,在洞房中不知可曾脫險,還是象那賊子所說已葬身火窟呢?
這件事真可說平地風波,禍起不測,做夢也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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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時呂太公家中人都已驚起,一見洞房著火,莫不驚奇。家人們都提著水桶、撓鉤等趕來救火,七手八腳地把那火撲滅。呂太公趕緊找尋一對新人,能不能逃出火窟,大家都不知道。卻見劍秋、玉琴從後麵跑來,都是怒容滿麵,手握寶劍,要尋放火燒洞房的人。原來二人雖然上床,未尋鴛夢,在枕上喁喁談話,回溯韓家莊初見時的一幕。不妨帳上著了火,劍秋說聲:“不好!”
連忙拉著玉琴從床後跳將出來,玉琴的衣襟上已被火焰燃著,劍秋急代她撲熄,手指都灼痛了,忙從背後小門裏溜到後麵去,因為兩人都穿著小衣,又是新婚之夜,未免羞答答,難見人麵。幸虧他們來的時候,所有行篋和寶劍都寄在呂太公的房裏。還是呂太公見了雙劍說笑話,以為洞房中藏兵器,不免有殺氣之嫌,所以連行篋也放在呂太公處了,想不到這也給琴、劍莫大便利的。二人遂連竄帶跳跑至呂太公房中。
呂太公和他老妻已披衣出來救火了,二人進去打開行篋,各個換上外麵的衣服,取了真剛、驚鯢二劍,回身跳出。劍秋對玉琴說道:“今夜這火起得突兀,我似乎瞧見一道火光,從窗隙中直奔我們**來的。驚惶間不暇細察。但這明明是有人在那裏暗算我們,想把我們燒死,其心毒辣極了。”玉琴咬緊銀牙說道:“也許是峨眉派中的人有心來尋釁,我們誓不輕饒。”
兩人走至外麵,見火勢漸熄。呂太公的家丁高擎火把,遠遠地站著。公孫龍正揮雙劍和黑衣少年、一個長身賊禿在那裏酣鬥。玉琴仔細一看,那賊禿並不認得,但那黑衣少年卻是以前在紅葉村漏網的賈振威。心中頓時明白,遂指著他罵道:“姓賈的小子,前番我們的金眼雕喪在你的手裏,被你僥幸逃生,一向找不到你。今日卻又前來暗下毒手,你一死不足蔽辜,再讓你逃走時,我們也不複為人了。”
賈振威滿以為琴、劍二人已被自己的九龍取火燒死在洞房中,誰知二人依舊無恙。又驚又怒地說道:“玉琴不要逞能,你們把我哥哥殺死,今夜特來複仇。”琴、劍二人,遂舞劍徑取賈振威,騰出公孫龍獨鬥那和尚。而餘觀海、聞天聲也已摩挲醉眼,跑到這裏來,見刺客不多,他們暫作壁上觀,並不相助。戰夠多時,劍秋一劍掃向賈振威的頭上,賈振威急忙招架時,玉琴早乘隙一劍,向他後腰刺入,賈振威躲避不及,大叫一聲,撲倒於地,玉琴加上一劍,把他的頭割下。
遂將那和尚帶至外麵大廳上去審問口供,和尚老老實實地說道:“我就是承天寺的空空僧,我的徒弟朗月和尚、鄧騏等,先後死在你們手裏,所以一心要代他們複仇。方才死的賈振威,本是紅蓮村中的俠士。前年他的哥哥賈振武也被你們殺死,一家盡毀,因此他投奔我,要我出來找你們。我知道昆侖派人藐視我們峨眉派,遂乘我師金光和尚做壽之時,請求我師和諸同門一齊出來和你們決一雌雄。
於是有少華山比劍之約。卻不料忽來兩個道人從中勸解,我師父到底答應了他們的請求,而將比劍的事作罷,我們心裏最為忿忿,接著又探知你們二人就在山上成婚,這又挑起我們的嫉妒之意。賈振威約我一同背著金光和尚,暗中前來行刺,他用的暗器九龍取火從窗隙射入,滿擬可以把你們兩人燒死,誰知天不從人願,竟被你們死裏逃生。現在一死一擒,我也不想活了,想以後總有人代我們複仇的。”大家聽了這話,方知內幕。
劍秋道:“那姓賈的小子卻在這裏遇見是想不到的,他的暗器九龍取火是一種特製的火箭,以前他仗了這利器脫身逃去,又燒死了我那可愛的金眼雕。今晚又要來燒死我們,其心狠毒極了。結果仍死在我們劍下,這真是天誘其衷,作惡難逃呢!”
聞天聲道:“二位今晚真險哪!未遭毒手,真是天意,恭喜,恭喜!”劍秋笑道:“出了這個亂子,還要恭喜,這要令人啼笑不得了。我們更是對不起呂太公的。”呂太公道:“隻要新人無恙,焚去一間屋子總是小事,幸勿介懷。”公孫龍道:“那麽我們把空空僧怎樣發落?”餘觀海道:“今夜出了這件驚人事情,明日必要稟告禪師知道。這賊禿不妨交與禪師,由他發落便了。”玉琴、劍秋都讚成這話,便將空空僧監禁在一間小室中。
鬧鬧嚷嚷,不覺天色已大明,大家都沒睡覺。呂太公恐眾人腹饑,早命廚下煮好早飯,請眾人吃。大家吃罷早餐,押著空空僧,一齊跑到萬福庵去稟告一明禪師。雲三娘等見眾人一清早跑來,頓覺奇異。玉琴拜見後,謝了禪師,便將昨夜事情稟白。禪師聽了歎道:“我以為峨眉派人該醒悟了,大家可以從此息爭,誰知還有這一場風波,未免大殺風景。幸你們二人沒有傷害,我心稍慰。”
龍真人遂和清心道人帶了空空僧,又至承天寺走一遭。午後回來複命說,此事金光和尚完全不知情,自認失察之咎,罷去空空僧承天寺主持之職,托我代為道歉。且又當場告誡眾門徒,不要再向昆侖派人尋仇,即日遣散回去。禪師聽得這報告,點點頭道:“金光和尚尚有誠意,我們也不願節外生枝,就此了事也好。
呂太公處焚去房屋,待我出錢賠償與他吧。玉琴、劍秋在外多年,今番成就良緣後,不妨隨我回昆侖山,暫息塵影。山上別有精舍,可以供你們住宿,也好多聞些真道。”於是玉琴、劍秋一齊拜謝,遵禪師之命。
大家又在山上歡聚一日。諸事已過,又要別離,龍真人、清心道人先走,憨憨和尚帶著薛煥、滕固次行,雲三娘也帶桂枝、呂雲飛回嶺南去。
餘觀海要到四川去,聞天聲要遊蜀中山水,二人結伴同行。公孫龍也就返洛陽。一明禪師遂和虯雲長老,攜玉琴、劍秋、樂山、樂水,拜別雲上大師,重返昆侖。而琴劍姻緣,終告圓滿。刀光血影,都成夢痕。徉徜青山綠水間,度其一生了。正是:
雲垂海立,虎嘯龍吟。
良緣天締,劍膽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