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黑無常耿爺

進入內堂後,兩人徑直去了後院。讓周文感到意外的是,後院的布局猶如小型公園,他看見,沿牆栽種了很多花草,院中央是一個麵積很大的池塘,塘中有曲橋,橋上有涼亭,周文一眼就瞧出亭子的建材和亭子裏的陶台陶凳都產自宜興,不禁想,老爺子對宜興陶器倒是情有獨鍾。

走進亭子,一個背朝他們坐著的男人站起並轉過身來。那人四十開外,膀大腰圓,滿臉的橫肉,粗糙的麵皮上滿是密密匝匝的胡渣子。

那男的對三爺說:“三爺,已經摸清楚了。景區西門沿伊河的崖子上有個廢棄的石窟,裏頭有一尊石像,石像的底座有條通道,從那裏可以進入地宮。”

“哦?在崖子上……”倪三爺似乎有點失望,他問那人,“爬上去有難度嗎?”

男人回答:“石窟到水麵大概有七八米落差,不過,我想了兩個上去的辦法,盡管有難度,但應該管用。”

“嗯,坐下慢慢說。”

坐下後,那人正要接著說,看了眼對麵的周文又打住了話頭。

倪三爺見狀,對他說:“小胡,這位是江蘇來的朋友,叫周文。這次他來洛陽是要跟咱們一起進地宮的。”說著,又將那人介紹給周文,說那人叫胡敬飛,是他的助手,大家都習慣稱其為胡子。

胡子與周文握了握手,算是打過了招呼。倪三爺示意胡子接著講,還強調,周文是自己人,有事可以一起商量。周文聽了覺得別扭,心想:怎麽倪三爺跟胡子就像在密謀不好的事情。他暗自擔心,生怕兩人在密謀違法的勾當,他這個“自己人”不就稀裏糊塗成了同謀了。

胡子接著說:“頭一個辦法是乘小船去崖子下麵,先喊人爬進石窟,再用繩子拉您上去。不過,懸崖上可以把手的地方不多,爬上去恐怕不安全。”

“那另一個辦法呢?”倪三爺問。

“另一個辦法是從崖子上攀住繩子往下降。懸崖頂部到石窟有十來米距離,小心一點應該不會出問題的。”

倪三爺臉上失望的表情更明顯了,他歎了口氣說:“唉,你這兩個法子對我這把老骨頭都不管用。”

見兩人研究起進石窟的辦法,周文暗自想了想,覺得有個法子可以試試。他對倪三爺說:“三爺,我看胡子兄弟說的頭一個辦法可以試試,不過,要完善一下。”

倪三爺一聽有辦法,精神為之一振,說:“哦,願聞其詳。”

周文說:“可以喊幾個擅長攀岩的人先進石窟,然後,弄幾根開山繩,一頭係在石像上,另外一頭安個牛皮腰圍,中間裝上滑輪,您隻要將牛皮腰圍綁在身上,由船上的人拉動繩子,這樣,您就能不費力氣還很安全地進到石窟裏去。”

這個辦法倪三爺覺得可行。他點頭道:“嗯,這法子不錯。”又吩咐胡子,“小胡,你去置辦攀爬用的工具。我先帶周先生他們去吃飯。過會,咱們在鋪子裏碰頭。”

胡子應了聲,起身從後門走了。

回到店堂後,倪三爺帶四人去附近的一家飯館點了幾道家常菜。飯菜端上桌後,他對大家說:“下午咱們還要趕路,酒就不喝了,簡單吃個飯,吃完就出發,等到了魏村,咱們晚上再好好吃,好好喝。”

眾人車馬勞頓也都覺得渴了餓了,就都不客氣,紛紛端起碗拿起筷子一通狼吞虎咽。不消片刻,桌上的飯菜便被風卷殘雲了。

吃完飯回到鋪子,胡子已經等在那裏,地上放著幾個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倪三爺指揮眾人將袋子搬到店門口的一輛小推車上。臨走時他叮囑夥計,說他要去龍門鎮呆幾天,要夥計盯緊鋪子裏的生意,有事可以隨時打電話給他。

安排妥當後,倪三爺領著一幫人推著小車走向停車場。一路上,周文見很多鋪子的老板跟倪三爺熱情地打招呼,三爺長三爺短的,就差沒跟老頭子道一聲吉祥了。他不禁想:看來,老爺子在本地古玩行確實混得不錯。

幾分鍾後,一行人來到停車場,將小推車上的東西搬到了車上。倪三爺登上了一輛依維柯,他從車窗裏伸出手揮了揮,示意出發。

周文見依維柯裏坐著幾個彪形大漢,感覺不安,擔心這些人萬一是要錢不要命的亡命之徒,進了地宮會發生什麽,就不好說了。

幾輛車出了古玩城,經開元、龍門大道,行至龍門中街,20多分鍾後,他們到了魏村臨近省道238的一座老木樓跟前。

停下車,依維柯上的彪形大漢開始卸東西,倪三爺下車後來到老木樓前大聲喊:“老耿,老耿。倪三來看你啦。”

話音一落,老樓的門吱呀著打開了,一個年齡與倪三爺相仿,身材卻魁梧的老者走了出來。

那老頭見是倪三爺,笑著迎上來:“哎喲我的三爺,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瞧這大張旗鼓的,又打算去考察哪個石窟呀?”

倪三爺笑著回應:“先不說這個,看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說著,回頭喊,“小胡,把給耿爺的東西拿過來。”

胡子應了聲,從車裏取出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裹。他快步來到兩位老爺子的跟前,將包裹遞給被倪三爺稱為耿爺的老者。

老頭接過包裹,揭去上頭的膠帶拆開封皮,裏頭,是一個精致的錦盒。老頭的手微微顫抖起來,他激動地問倪三爺:“是阿直的嗎?是阿直做的嗎?”

倪三爺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耿爺顫巍巍地打開錦盒,裏麵是一把做工考究造型別致的紫砂方壺。耿爺看著那壺,眼角濕潤了。倪三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老耿,你也別太傷心,阿直已經離世,你要節哀順變。給你找來這把壺,隻是為了留個念想。來,咱們進屋去說。”

耿爺含淚點了點頭,小心翼翼捧著那盒子走進木樓。

倪三爺吩咐胡子:“小胡,你喊大夥把東西全搬到院子裏去,搬完後都去樓上談事情。”說著,也進了老樓。

很快,東西都被搬去了後院。胡子領著眾人來到二樓的一個屋子。

屋子的麵積比較大,中間有張整木的長條桌,足有三米來長,桌邊擺了一溜木頭凳子。兩位老爺子正談著什麽,見他們來了,招呼大家坐下。

倪三爺介紹說:“諸位,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洛陽古玩界人稱黑無常的耿爺。”

耿爺的名號在胡子他們幾個本地人聽來當真是如雷貫耳,於是乎,彪形大漢們紛紛起身,恭恭敬敬衝耿爺行禮,嘴裏還不忘滔滔江水敬仰了一番。周文他們盡管不知道耿爺為何許人物,但從胡子等人恭敬的樣子來看,覺得老爺子肯定是個有分量的人;當下,也跟著拱手施禮,滔滔江水敬仰不止。

耿爺站起身,示意大家坐下,說:“哎哎,大夥先坐下。黑無常這綽號是早年行內朋友抬舉胡亂給封的。我已金盆洗手多年,已經是個行外人。大家還是喊我老耿吧。”

客套一番後,倪三爺將周文幾人引見給了耿爺。當介紹到安莫言時,耿爺眼睛忽然一亮,拉過她的手仔細端詳,一副很意外又驚喜的樣子,問:“你……是莫言?”

見老爺子麵露複雜表情,並直呼其名,安莫言也有點意外。安莫言對魏村的記憶已經模糊。她從小就失去雙親,後被洛陽市裏的一個親戚撫養,此後沒回過魏村。這麽多年過去了,按理,村裏應該沒人認得她。但現在,老爺子一下就喊出了她的名字,她覺得非常意外。

她問耿爺:“您……您認識我?”

耿爺沒有回答,而是興奮地說:“太像了,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莫言,你和你母親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

見老爺子提到她的母親,安莫言心裏一動,忙問耿爺是不是知道早年安家的一些事情?

耿爺正要回答,卻見一旁的倪三爺衝他連連使著眼色,知道是要他不談這事。盡管他不知倪三爺此舉的用意,但想著肯定有原因,就話鋒一轉,對安莫言說:“我隻是在年輕時見過你母親幾麵。她出嫁後的情況我就不大了解了;因為,當時我在市區工作,難得回來幾趟也總是碰不到麵。”

他這話在旁人聽來合情合理,但安莫言總覺得他言辭有些閃爍,好像在刻意回避什麽。安莫言不禁想:安家早年到底發生過什麽?兩位老爺子為什麽都避而不談呢?

這時,李成博朝耿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自我介紹說:“耿爺,晚輩姓李,在南京夫子廟開了家小店,倒騰些不值錢的老物件。我對考古很著迷,想學點真本事。不過,畢竟才疏學淺悟性差,直到現在還未有任何建樹。剛才,聽三爺說您是考古行裏的黑無常,想必,早年一定有很多光輝事跡。您能否說上一兩件,也好讓我們這些後生晚輩長長見識。”

耿爺嗬嗬一笑:“嗬嗬,別聽三爺瞎掰扯,那些都是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了。我呀,早就忘得差不多。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老耿。”三爺站起身,表情認真地說,“實不相瞞,這次我來有一事相求。”

耿爺一擺手,豪爽地說:“哎,你我是幾十年的老兄弟,什麽求不求的。要我做什麽,盡管說。”

“我......”倪三爺猶豫了一下後說,“我想再進趟地宮。”

“什麽?”似乎這話完全出乎耿爺的意料,老爺子幾乎是喊出這兩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