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怪誕

黑夜,破敗的巷子裏,悶熱的空氣中飄著一絲淡淡的香氣,石板路兩旁黑色的宅門緊閉,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隻黑色的眼睛。巷子口一座房子的牆上懸掛著一塊朽爛的木牌,上麵有兩個黑漆漆的大字,冥巷。

這樣的場景讓周文感到恐懼,同時,也感到迷惘。

我是怎麽來到這裏的?這是什麽地方?看建築格局有江南特征,但我明明是在洛陽,洛陽怎麽會有江南才有的巷子呢?而且,巷子的名稱也很奇怪,甚至讓人感覺到恐懼,冥巷,不就是指死人居住的巷子嘛。

作為電視台鑒寶節目的策劃人,周文到過很多古建築集中的所在,可是,他可以斷定,眼前這條充滿著詭異氣氛讓他感到恐懼的巷子他此前肯定沒有來過。

昨天,住在南京鼓樓區他們家的世交給他打來電話,請他跑一趟洛陽幫看一件古董。這位世交也姓周,不過,自上個世紀90年代起兩家斷了聯絡,所以,周文與其從未謀麵。此次,對方打電話來周文起先覺得奇怪,二十多年沒聯係了,怎麽想到打電話給他的?但想著畢竟是世交,即便有段時間沒聯係,重新開始交集也沒什麽不正常。再則,對方能提出那樣的請求,可能是看在他策劃“鑒寶”節目的份上。

周文自認為在古董行裏他算不上專家,但經驗還是有的,世交能找他也是說明了他自身的價值。於是,他答應對方去一趟洛陽。

周文家的財力和勢力都不一般,鎮上人習慣稱他們家為“周家大宅”。周家是陶瓷產業經營大戶,解放前曾是鎮上四大家族之一,排行第二;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內,經過周家所屬企業銷往各地的陶器、紫砂器不計其數,南京鼓樓區的周家便是其客戶之一。

按條件,身為“周家大宅”公子的周文是個不差錢的主,人又長得帥氣,按理,完全可以在周家名下的企業內當個董事長。可是,這個富家公子卻對老物件情有獨鍾,什麽古銅錢、老紫砂壺、漢罐、老玉器甚至是墓裏頭挖出來的冥器,每每得到這些東西,他都如獲至寶專心致誌地進行研究。

其實,他的癖好源於“周家大宅”另一個世代傳承的行當,就是研究古董。自鹹豐年起,周家就有人開了古董店,此後便代代相傳,到了民國初年,周文的太爺爺還被當時的地方政府聘為尋找太湖古城遺跡的顧問。

正因為有這樣的愛好,周文的大學生涯在南京某校考古係度過。

畢業後,家人滿以為他會去考古隊工作,可是,他卻出乎意料地進入了媒體圈,當了電視台鑒寶節目的策劃人。家人感到疑惑,問他為什麽選擇這個職業?周文說,因為考古發掘出來的老物件為國家所有,即便看上也沒辦法買回家。電視台就不一樣了,喜歡哪一件隻要主家願意,開個價,分分鍾都能拿下。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他在電視台幹得不亦樂乎,兩年時間裏,買回來的寶貝都夠開一個展覽館了。

在接到世交後代電話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他和貌美如花人見人愛的美女製片主任筱雯趕到了洛陽,見到了接待他們的一位古玩行大老板。

大老板為人熱情,請他們吃飯。用完餐,周文在大老板的府邸見到了那件要他幫忙看看的物件。那是一件長寬約有半米的金屬片,從成色和紋飾來看,起碼是清代之前的東西。讓周文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認不得這東西。這下可尷尬了,大老遠的趕來,卻要無功而返,不僅對世交後代沒法交代,萬一傳出去也會失了麵子。他感到很糾結。

大老板卻沒在意,不僅安排兩人住進酒店,還派人陪他們去景點遊玩,一直到晚餐時間兩人才回來。吃過晚飯,兩人來到酒店,走進了各自的房間。周文衝了個澡,躺在**看電視,沒想到,怪事發生了,他打了個盹,醒過來時卻發現站在了一條陌生的巷子裏。

太怪異了,我到底是怎麽來的?通常來講,從一個地方到達另外一個地方必須有個過程,但現在,這個過程缺失了,這有違常理呀。

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便用中國最傳統驗證是否是夢的法子,使勁掐了自己一下,疼痛的感覺立即否定了夢的猜測。

不是在做夢,那問題就複雜了。

就在周文感覺匪夷所思之際,突然,附近一扇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周文嚇了一跳,忙看過去,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他看見,打開的大門裏緩緩探出一張麵色慘白如死人一樣的臉來。周文驚叫一聲往後急退幾步,卻不料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文哥,你這是幹嗎呢?”一個年輕男生的說話聲響起。

周文心裏的恐懼更甚了,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剛才看過周圍的環境,整條巷子除了他再無別人,而此刻,身後卻響起了男人的說話聲。他猛地回過身去,看到了一張胖乎乎的臉。

“你、你是誰?”他不認得對方,“你怎麽突然出現的?”

“我……我突然出現?”那人似乎不解,反問,“文哥,你是不是喝多了?應該不會呀,才兩瓶啤酒,不至於喝糊塗吧。”

“我喝多?”周文使勁回想,但腦子裏卻沒今晚喝酒的記憶,即便是大老板請他們吃飯,周文也是以不會喝酒為借口謝絕了,因為,他外出工作時有不喝酒的習慣,“我……在哪喝的酒?”他問微胖的男生,他要搞清楚對方的身份,既然對方說到喝酒,那麽,這個男生也一定同在酒桌上,也一定知道他是怎麽來到這條可怕而又陌生的巷子裏的。

男生沒有回答,因為,另外一個聲音替他回答了。

“文哥,咱們在獅子橋步行街‘老江湖飯店’吃的飯,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那又是一個男生,周文認得這聲音,是他的同事攝像師譚建國。可是,讓周文感到吃驚的是,對方出現的方式竟然跟胖乎乎的男生一樣,是突然出現的。更讓周文無法理解的是,當他轉身看向譚建國時,竟發現憑空出現的還不止對方一個,還有筱雯。

“這……我說到底是怎麽啦?”周文沒再感到害怕,畢竟兩人是他的同事,關係又比較好,盡管兩人出現的方式非常怪異,但周文尋思理應有得解釋的。

“什麽到底怎麽啦?”譚建國也是一臉茫然的表情,“倒是我要問你怎麽了,剛才幾分鍾裏你就像失了魂似的。”

“是啊,文哥,你究竟怎麽啦?”筱雯也問。

“我……”周文想解釋,又不知該怎麽說,幹脆,不解釋了,而是對三人說,“這樣,咱們來理一下。建國,你說咱們在‘老江湖飯店’吃的飯,可是,我明明記得我還在洛陽下榻的酒店裏,怎麽可能回到南京了?就算乘火箭也沒這麽快呀。對了……”說著,問筱雯,“小雯,你說說看。咱們是怎麽回到南京的?”

出乎周文意料的是,筱雯竟說他們還未出發去洛陽。至於為何出現在這裏,筱雯是這樣解釋的。周文接到世家的電話,想去對方家中了解一下洛陽之行的情況,便約了筱雯、譚建國去“老江湖飯店”吃飯,打算吃完飯後直接去周文世交的家中。當時,譚建國正巧在夫子廟他朋友李成博的古玩店裏,去飯店時他把這位朋友也帶去了。李成博便是此刻跟他們在一起長得微胖的男生。

吃過飯,天色已黑,四人來到目的地,卻意外發現此處破敗不堪,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就在幾人感到疑惑的當口,周文忽然神情恍惚起來,還發出了驚叫。

周文聽筱雯這麽說,吃驚得嘴都合不攏,他完全記不起筱雯所說的經曆。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暗想,難道,自己真是被兩瓶啤酒灌糊塗了?不大可能,按理說,自己有半斤二鍋頭的量,兩瓶啤酒怎能喝到他失憶呢。

正思量著,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到那一扇剛打開的門上,他猛地一激靈,想到剛才看到的那張死人一樣的臉。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生怕那張可怕的人臉會連同身體突然從門內跳出來。

周文緊張的樣子筱雯他們看在眼中,覺得奇怪,正想問問,卻不料一個上了歲數的男人從門內走了出來。

那人七十來歲的模樣,神情和藹滿麵笑容。

“哎呀,大晚上有勞周公子親自過來,真過意不去。”老頭打著招呼熱情洋溢地朝周文走來。

周文原本擔心門內會走出可怕的人來,現在,見真有人走出來,自然嚇得不輕,竟踉蹌了一下。老頭來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自我介紹。這時,周文才明白,這個嚇了他一跳的老頭正是世交的後代。周文有點納悶,電話裏聽對方的聲音不像有這麽大歲數,但現在,眼前這人看上去卻是個暮年老者。不過,他很快想通了,兩家早在清代就有了交往,而老先生至多是上個世紀40年代生人,可以說是後代。這個問題算是弄明白了,但另外一個問題出現在周文的腦海,那個可怕人臉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把看到人臉的事情跟老頭說了一遍。

老頭聽罷哈哈一笑,領著周文來到門口,周文這才發現,門內有一具提線木偶,偶人慘白的臉龐正是他剛才看到的。老頭說,他喜好鑽研傀儡術,此術乃機關術裏的一種,用細線操控偶人來做一些事情,比如,開門和關門。

周文恍然大悟,心說,原本以為撞見邪乎事,沒想到,隻是一出木偶戲。

一場虛驚後,四人跟隨老頭進屋,坐下後,老頭邊泡茶邊對周文說:“周公子,其實,此次去洛陽並不隻是鑒定古董,而是有一事相求。”

“哦?老爺子,有事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需要周公子幫忙鑒定的物件其實不在洛陽,而在南京。我是想請周公子將此物帶去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