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禱姮娥方道士求雨
剿韃靼王滿奴朝天
卻說紀太後見何夫人等求示辨別尚書夫人的緣故,紀太後不覺微笑道:“這個沒甚奇異的,因方才冒充的尚書夫人,哀家見她舉止輕佻,不象個誥命夫人。況謝尚書是個正人君子,家庭中規模一定很好,斷不會有這樣的正室夫人,所以哀家就揣測她一下,恰好猜個正著。致第二次猜她還不是正室夫人,是照情理上體會出來的,譬如他第一次令姬妾來冒替,就可以曉得他正夫人必不甚出客,是恐怕被人見笑,便飾了出客的來代充。怎奈第二次進宮來的,雖不如前人的不穩重,麵貌兒卻如花似玉,比前人更見得出色,既有這般相貌,何必要他人冒替?由此可知來的還不是真的。未了才是真的尚書夫人了,你們看了認為怎樣?”何夫人、魏夫人、許夫人、陳夫人、胡夫人、管夫人等都齊聲稱讚道:“太後的明見如神,是臣妾等萬萬不及。”說著大家又談了一會家務。
紀太後也是小家出身,對於這班命婦,特地格外優容一點。所以有說有笑的,這席禦筵吃得很是有樂,隻有劉夫人低著頭默默不語,紀太後偏是器重劉夫人,說她資質淳厚,福澤遠出座間的諸夫人之上。待到了宴畢,各人均有賞賜,唯劉夫人的賞賚比眾人獨厚。大家叩謝了賜宴及賞賚,分頭出宮去了。自後劉夫人常蒙紀太後宣召,有時留在宮中三四天不歸。命婦不準出入禁闕的舊例,是紀太後所打破的,且按下不提。
再說孝宗自登位以來,遠佞近賢,天下大治。弘治三年,張皇後生下一位皇子來,孝宗青年獲麟,分外的興高采烈。於是到了彌月,循例祭告太廟,由禮部擬名,叫做厚照。朝中文武大臣,都上章稱賀。孝宗命賜喜筵,並經張皇後升了鳳儀殿受賀,大犒禁中的內監宮人。這樣地忙碌了一番,才得安靜下來。戴妃又生了皇子,取名叫作厚煒,這時宮中又是一番的熱鬧。孝宗見有了兩子,自應早定名分,便召李東陽、謝遷、劉建等商議,冊立皇子厚照為東宮,詔令頒布天下,內外臣工又紛紛上賀表,較前更是鬧盛。還有許多大臣的命婦也進宮向紀太後、張皇後、戴妃叩賀,紀太後命在宮中,召伶人演劇助興。又鬧了有十多天,把那些官人太監忙得屁滾尿流,終日手腳不停地奔馳。待到空閑下來,大家已是力盡筋疲,東倒西歪的了。
孝宗以自己有子,便想到了幼年的事情,把撫養他的吳太後又重加謐號。更記起了那個魏宮人,也有幾年撫育的功績,經當日憲宗封她為聖姑,仍保護著皇太子(即今之孝宗),誓不嫁人。如今魏宮人已死多年。孝宗回憶,不禁十分感傷,即追謐為恭儉貞烈儀淑大聖姑,另建墳墓,春秋祀祭,配享太廟。又下諭尋訪魏聖姑的家族,以便加爵封官。魏宮人是鹹陽人,地方官四處探訪,找著一個魏宮人的族弟,在鄉間務農度日的,那地方官卻不管好歹,把他送進京來。孝宗親臨便殿召見,那農人叫作魏寶,自幼沒有讀過書,詢他祖宗三代都回答不出的。憲宗見他這樣蠢笨,如何做得官?隨即下一道上諭,令鹹陽大吏給魏寶建一所住房,賜官田兩頃,金三千兩,黃金五十錠,子孫世襲千戶。他日如子弟知書的,文捧監司,武任把總。俟有功勳再行封賞。
那魏寶是個勤苦的鄉農,忽然平空來了這般好處,真是一交跌在青雲裏了。他回到家中,和妻子女兒講講笑笑,一天到晚合不攏嘴了,漸漸患了歡喜過度的神經病,見人便放聲大笑,指手劃腳地說自己見過當今的皇帝,皇帝叫他坐了喝酒等,胡七亂糟地說了一會,似這樣地鬧了半年多,竟一病嗚呼了。窮人沒福消受這句話應在魏寶身上。
那孝宗做著太平天子,與民同樂,可算開明代未有的盛世了。這樣一年地過去,轉眼已弘治九年,孝宗的圖治精神慢慢兒有些懈惰下去。他恃著外事有謝遷、李東陽、劉建以及王恕、彭昭、戴珊等,內事有馬文升、徐溥、劉大夏、李夢陽等,人材濟濟,孝宗樂得安閑遊宴,把朝政大事一古腦委給劉大夏、李東陽等,自己擁著金貴妃,不是翱遊西苑,便是徜徉萬歲山。又在萬歲山上蓋起一座摘星樓和毓秀亭來,那建築的工程都由內監李廣一手包辦。李廣又去搬些民間的山石花木、蟲鳥等東西進來,取悅孝宗。深宮的皇帝哪裏有這些東西看見,經李廣上獻,便不辨好壞一概給與重賞。李廣又百般地獻媚金貴妃,貴妃在孝宗麵前,自然替李廣吹噓,說他能幹老誠。孝宗聽信金貴妃的話說,逐漸把李廣寵任起來。李廣要在宮中值些勢力,又引出同黨楊鵬,一般地侍候孝宗。過不上一兩個月,孝宗也把楊鵬信任得和李廣一般,李廣、楊鵬兩人有了搭擋,少不得狼狽作奸,先拿那些內監宮人們一個個地收服了。自恃著皇上信任,和各處的首領太監做對,不到半年,凡宮中太監所任的重要職役,都更換了李廣楊鵬的私人。
楊鵬見李廣權在己上,暗中也狠命地結黨,兩下裏互生出忌,暗鬥非常地劇烈。一時宮中的內監宮人,有李黨、楊黨兩派,捉著一點兒的差事,各人在孝宗麵前攻訐。孝宗不知他們的兒戲,也有聽的,也有不聽的,兩黨的爭執不曾分出高下的。李廣見鬥不下楊鵬,心裏老大的不甘服,以為楊鵬得自己提拔起來的,現在居然要分庭抗禮了,豈不令人活活地氣死。由是李廣和楊鵬爭寵的心也益切了。後來,李廣默察孝宗的心裏很相信釋道的,就去都下舊書肆中搜羅些煉丹的書籍來置在案頭。孝宗看了愛不忍釋,天天披閱著道書,想研究那長生的方法。終得不到個要領。
有一日上,孝宗瞧見一冊葛洪要著,覺得內容離奇光怪,苦不識他的奧妙,回顧李廣侍立在側,便笑著對李廣道:“你可懂得這書中的玄理嗎?”李廣忙跪陳道:“奴婢是凡胎濁眼,哪裏能夠省得。陛下如要參透它,非神仙點化不可。”孝宗搖頭道:“神仙不過是世上傳說而已,人間哪有真的神仙呢?”李廣正色說道:“若講活佛世間或者沒有,至於神仙,奴婢倒遇見過的,確是位法力浩大的金仙。”孝宗驚道:“這是真話嗎?”李廣叩頭道:“奴婢怎敢打謊?”孝宗道:“如今那神仙在哪裏?”李廣故意皺眉道:“既做了仙人,自然行蹤無定的,什麽方壺圓橋,羅浮蓬萊,都是他們的棲息之處。一時要尋他很不容易的。”孝宗不悅道:“這樣說來,還的找不著的,講他作甚!”李廣忙道:“那倒並不是定沒有找處,求神仙第一要心誠,第二要有緣。有緣的人就是不去找他,他自己會尋上門來的。心誠的隻須望空求禱起來,神仙自會知道的。雖在五嶽三山,相距幾千裏,立刻便可見麵。”孝宗說道:“怎樣叫作誠心?”李廣答道:“陛下如真要求那活神仙的,須要齋戒沐浴三天,再在宮中收拾起一間空室來。到了晚上,焚香在室外祈禱,若是有緣,那神仙就會降臨室中的。”孝宗猶疑半晌說道:“姑且試他一下,你就去園中打掃淨室,預備起香案來,等朕今夜便來祈禱,看有神仙沒有。”李廣領丁諭旨唯唯退去,自去吩咐小監們收拾淨室,安排香案不提。
到了夜裏,約有兩三更天氣,孝宗便帶著兩名小太監,往禦園中去求神仙。李廣接著,導至淨室麵前,在案上燃起香燭,孝宗親自對天默禱。禱畢,推進淨室瞧時,靜悄悄地寂無一人。孝宗不覺失望,回頭對李廣說道:“如何?朕知這樣空禱,哪裏會有神仙?”李廣跪稟道:“這是陛下不誠心的緣故,倘依著奴婢的話說,自當有應驗。”孝宗聽了,默默不言地領了小監竟自回宮。
這裏李廣和他黨羽仇雯等足足忙了一夜。第二天的黃昏孝宗真個沐浴齋戒,隻同了李廣一人向淨室前祈叩。由是每夜如此,轉眼三天,孝宗已忍耐不得,便望淨室的窗隙中偷瞧,見裏麵隱隱似有人影,孝宗嚷道:“仙人來了!”說著推開淨室大門,借著外麵的燭光,看見室中的蒲團上端端正正坐著一個披發的道人。孝宗不禁呆了呆,高叫李廣掌上燈燭,那道人早立起身來,向著孝宗長揖道:“陛下駕到,小道有失遠接,乞恕死罪!”孝宗細看那道人,生得廣額方頤,童顏鶴發,兩目灼灼有神,銀髯飄飄腦後。身穿紫袍,腰束杏黃絲絛,背負寶劍,肩上斜係著一個葫蘆,足下登著粉底雲鞋,右手持著青棕拂塵,真是道骨仙風,儼然有出塵之姿。孝宗不由地暗暗稱奇,便問:“仙長高姓法號?現在何處修煉?”道人稽首答道:“小道姓方,名如仙,素居在泰山極峰上,連朝望見陛下宮中香煙衝上霄漢,算出天子虔誠祈禱,所以不避塵囂,特來和陛下晤會一麵,天明就要進身回山的。”孝宗忙道:“仙長既來則安,為甚這般局促?今且請仙長臨紫雲軒一談。”說罷,由李廣引路掌燈,孝宗與道人攜手並行。
到了紫雲軒內,孝宗南向坐了,賜道人金墩,那道人也不拜謝,竟長揖就坐。小監已奉上香茶,孝宗首先說道:“仙長在名山潛修,必然道法高妙。朕現欲研究內典玄功,望仙長指示。”道人微笑道:“講到修煉的人,要不染紅塵,拋去一切掛礙,靜心自摩,日久心地自會慢慢地光明起來。陛下富貴繁華之身,欲效心同枯木的野人,這是第一樁所辦不到的事,怎樣能夠修煉得來?”孝宗道:“昔日黃帝潛修內經,也曾仙去,曆代帝王難道沒有成仙佛的嗎?”道人答道:“黃帝登仙,隻不過後人傳說,漢武好佛,終以身殉,故陛下要求延年祛病則可,成佛成仙是萬萬不能的。至若玄功內典,為彭祖所留傳,其法以禦女為途徑,此種補采之術,雖得成證果,也必遭大劫的。就小道看來,無非是旁門左道,以是彭祖至八百歲,仍敗道而死,就可以曉得它不是正道了。”
孝宗說道:“仙長見識高明,不同凡俗。但既不用黃帝內典,又不習彭祖之術,不識仙長是怎樣修煉的?”道人朗聲說道:“道家以煉氣為主,賴元神為體,心身為形。氣凝則元神聚,元神聚則心神自寧。久而神與神合,心中虛無杳渺不存一物,心情而神亦清,化成一,此氣如天地混元,無影無形,亦有形有影,皆隨心之所欲而成,能夠曆萬劫而不磨滅,道而至是,可算成功的時代了。”孝宗道:“延年卻病是怎樣的?”道人答道:“這隻好算道家入門的初步,也不脫凝神參坐罷了。”說畢,取下肩上的葫蘆,傾出一粒金丹,很慎重地雙手奉給孝宗道:“這就是蟠桃會上的九轉丹,小道費去十年心血,成了三粒金丸,兩丸已贈給兩個仙友,今剩此一丸,敬奉陛下,並祝萬壽無疆!”孝宗接丹一看,覺得金光燦爛,果然與凡俗有別,因大喜道:“仙長見惠,定是佳品。”說著就把丹丸掉在口內,啯的一聲吞下去了。一麵又令李廣去諭知司饎太監,備上一席筵宴來。李廣便問葷素怎樣,道人舉手:“出家修心煉氣,不避葷酒的,不聞阿難羅汗哪一個不肉食飲酒,吃素是形式的偽修,小道是最鄙棄了。”孝宗點頭讚歎。
李廣奉令自去,不一刻四五個內監著食盒來了,李廣幫著一樣樣地擺列起來。隻見熱氣騰騰,都是些熊蟠鹿脯,海味山珍。那道人在旁已饞涎欲滴,巴不得孝宗叫他入席,就低著頭箸不離指地據案大嚼。孝宗見他吃得豪爽,以為仙人應當這樣的,隻有李廣卻暗自好笑。那道人直吃得酒醉肉飽,看天色早已大明,一會兒窗上射入晨曦,道人忙起身告辭。孝宗哪裏肯放,重又邀道人坐下。這天孝宗也不臨朝,竟伴著道人談禪。那道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些離奇怪異的事,聽得孝宗目定神怡,異常的佩服。
日月轉易,又將垂暮,孝宗和道人整整講了一天。紅日西易,又將沉,東方升起玉兔,孝宗忽指著一輪明月說道:“朕聞唐明皇是個風流天子,嚐上天遊過月宮,不知那月殿裏的嫦娥,究竟有怎樣美麗,仙長可能大展法力,給朕見一麵嗎?”道人見說,遲疑不敢回答,李廣一旁插嘴道:“有仙長那般神術,什麽樣的事兒辦不到,休說嫦娥,就是王母娘娘也能請得到的。”道人接口笑道:“陛下隻要見得嫦娥,待小道略施小技,明天晚上陛下但準備和仙女把晤就是了。”孝宗這時真有說不出的喜歡。晚餐後,和道人又談到魚更再躍,令小太監領仙師往白雲榭安息,孝宗也自回宮中。
明日朝罷,孝宗又忙忙地來找道人談話。那道人言語之間,鑒貌辨色,句句能稱孝宗的心意,以是越發信奉他了。月上黃昏,由李廣引路,依舊到前夜請道人的淨室麵前,那裏香案早設,燈燭輝煌,道人就披發仗劍,向東方吹了一口氣,書著黃紙符籙,約有半個時辰,聽得淨室內崩然有聲。道人又焚了符兒,才同了孝宗推進淨室的偏門,一陣的蘭麝香味已直衝出來,蒲團上麵坐著一位如花似玉的仙女,雙眸緊合好象睡著一般。道人喝聲:“快迎聖駕!”把那個仙女驚醒,姍姍立起身兒,盈盈地向孝宗行了個稽首,便侍立在一邊。道人笑道:“仙凡路異,卻是有緣,好好地侍候皇上吧!”說罷和李廣等退出淨室。孝宗便握住了仙女的玉臂,仔細兒端詳一會,確是月貌花容,柔媚入骨,那種輕盈的體態先已令人心神俱醉了。孝宗微笑著,問她姓氏名兒並天上的景致,仙女隻是含笑不答。被孝宗逼得無法時,隻把天機不可泄漏的一句話來遮掩過去,孝宗見問不出什麽,隻得罷了。這一夜孝宗在淨室中和那仙女共效於飛,孝宗自吞了道人的金丹,精神頓時暢旺了十倍。加上那仙女的應酬遠勝過宮中的嬪妃,把個孝宗快樂得神魂顛倒,不住地讚著道人的神通,那仙女卻吃吃地笑個不停。孝宗也摸不著頭路,一等到天明,深怕那仙女要去,忙令內侍往諭仙師,叫把仙女暫時留著。從此,孝宗日間和道人研究道術,夜裏往淨室中和仙女取樂,把政事更不放在心上了。那李廣乘了這個當兒,大施威權,強幹國政,廷臣除李東陽、謝遷、劉健、劉大夏、馬文升、王恕、徐溥、李夢陽、戴姍等幾個大臣之外,竟任意斥黜起來。一天,孝宗設朝,瞧見李夢陽的奏疏彈劾太監李廣的不法,及諫止孝宗寵信方士,蠱惑邪說,言辭極其痛切。孝宗把本章憤憤地一擲道:“區區太監,何能亂宮闈?朕好仙道又有甚害處?”說畢拂袖回宮。
這時,孝宗在宮中供養著方外道士,夜裏和仙女相會等事由宮監門傳說出去,大臣們都已得知,劉健很是憂慮,便和李東陽、謝遷商議。其時正值天氣亢旱,人民呼號求雨,李東陽獻計道:“俺聞宮中的道士法術高強,連仙女也召得到,何不令他求雨?倘是靈驗,便救了百姓,萬一不靈,就說他邪術欺蒙上皇,而且借此使皇上省悟他妖術是假的,豈不一舉兩得嗎?”謝遷拍手笑道:“人說李公善謀,這計果然不差,俺就來起草,明日早朝上他一本。”大家議定,朕銜署名,劉健為首,疏中說得那道士神通廣大,眾臣保舉他求雨。
次日上朝,劉健把本章呈上去。孝宗看了,連連點頭,即下諭從後宮宣那道士方如仙上殿,命他建壇求雨,那道人不敢推卻,隻好勉強領旨,孝宗令將天壇做了求雨壇。一切布置妥當,擇定第二天為求雨日期。到了那時,禦駕親自臨壇,劉健、謝遷、李東陽等一班大臣陪侍。那道人峨冠博帶,仗劍上壇。孝宗限了午時見雨。那道人隻管舞劍焚符,看看到了近午,還是陽光猛烈,連一片黑雲也不見,急得道人麵紅耳赤,頭上的汗珠如黃豆似的滾下來。李廣在一旁眼睜睜地瞧著壇上,心裏更是著急。
日色已經過午,哪裏有什麽雨點,眾官紛紛議論,孝宗也有些疑惑。看那道人,尤是拍案打牌地在壇上搗鬼,劉健等一班大臣又是氣又是好笑。正在這個當兒,忽見武臣班中,一位雄糾糾的官兒大踏步搶上壇去,一把抓住道人,大呼:“捉奸細!”將那道直摜下壇來。孝宗吃了一驚,眾大臣也都失色,細看那壇上的武官,正是勇寧侯韓起鳳。起鳳摔了道人,慢慢地走下壇來,在駕前跪下奏道:“這個道人是廣西苗猺首領牛鼻子的軍師,為人無惡不作,臣征苗猺時被他逃走未獲,不知陛下何以把他供奉在宮廷?狼子野性倘有不測,這重任誰敢負擔?”孝宗聽了,知起鳳在憲宗時曾征苗立功,諒非謊言,於是喚侍衛帶上道人來勘問。那道人已被起鳳摜得頭昏眼花,便老實直供出來。自己和太監李廣串同,混進宮中,冒稱神仙。至於請來的仙女,也是李廣設法弄來的,是個西華門外的土妓。孝宗聽了道人供詞,真是又羞又氣,喝令武士將李廣拿下,又命校尉去提出宮中的土妓,兩人一並綁了,連同道人,立刻推出斬首。一時群臣也都稱快,孝宗便起駕回宮。那時京中把這件事傳揚開來,皇帝玩土娼,大家當作一樁奇談。
再說孝宗雖誅了假仙女,心上不無留戀,覺得六宮嬪妃沒有一個能稱意的。方在悶悶不樂的時候,忽然王越征韃靼回來,孝宗卻得著一個大大的安慰,把那仙女早拋撇在九霄雲外了。王越的還京,於孝宗怎會得著安慰?原來韃靼的首領小王子恃強寇邊,王越奉命出征,把小王子殺得大敗。王越直追到賀蘭山,將小王子的眷屬獲住。小王子已北遁去了。可是那眷屬裏麵,有個小王子的愛妃叫作王滿奴的,容貌非常豔麗。王越把滿奴帶回京中進獻給孝宗。憲宗見了王滿奴,不由得神魂飄**,忙令送入後宮,以便臨幸。誰知那滿奴不肯順從,終日在宮中啼哭不休。要知滿奴究竟依從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