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身首異處大聖受刑 血肉橫飛統領被炸

話說石勳奉了聶提台的命令,勸降保山,保山應允的事,書中表過不提。卻說保山率領心腹兄弟五百餘人,來見聶提台。提台撫慰了幾句,請準上憲,特委保山當個緝私統領,專司剿滅幫匪。保山受命以後,果然連破巨案。原來保山抱的報怨宗旨,凡是與他不睦的山頭兄弟所做案件,他便去捉拿;若是與他和好的山頭兄弟出來做事,保山不但不去捉拿,還要代為通風報信。盜匪得了贓物,自己不敢分肥,先要孝敬保山,所以保山自做緝私統領以後,盜案雖然破獲不少,但都是保山異黨。若是保山兄弟所為,依舊能夠逍遙法外。

話不煩絮,卻說一日,也是保山命運該絕,獲得大盜一名,叫做齊天大聖袁丈青。乃是東龍山的外八堂大爺。保山心想:"東龍山與我為仇,如今他們大爺被我捕獲,我可迫他供出山中主要人物的姓名年貌,不難逐個擒獲,也可泄得我心頭忿恨。"想定主意,便喚小卒將齊天大聖綁到麵前,問道:"你們兄弟共有多少?你自小至今,共開了幾次差事?共殺了多少人民?共劫了多少錢財?你是好漢,便當照實供來,不要畏首畏尾,做出沒出息的樣子。"齊天大聖圓睜怪眼,大聲道:"看你是個背叛紅幫的小人,借了官兵威力,報你私怨,直是人麵獸心,算不得好漢。我自十八歲為盜,今年二十六歲,共做了一百多件案子。手下兄弟不計其數,若是搶了五萬、十萬,每人隻得喝口薄粥。其他也不必說了。"保山聽了笑道:"供得好,但你們好漢,共有幾個?快快說來。"齊天大聖冷笑道:"好漢做事,一人承當,如何肯連累了同誌?我既被捕,由你要殺便殺,要剮便剮。若要我供出兄弟,你休妄想。"保山道:"好漢說得好,但是紅花橋、鷂子翻身的刑罰,你可能承受得住嗎?"齊天大聖道:"什麽叫做紅花橋?什麽叫做鷂子翻身?"保山哈哈大笑道:"虧你是個好漢,這種刑名也不知道,待我說給你聽。把兩根細鐵鏈條燒得通紅,離地一尺餘高,搬得似一座鐵橋,那時叫你跣了腳,在這橋上行走,這便叫做紅花橋。再把你反仰,用細麻繩縛了你的大拇指,掛在庭中,這便叫做鷂子翻身。這兩種刑罰,你若承受得來,可以不必招認。若然受不來時,還是早早招認,免受痛苦。"齊天大聖冷笑一聲道:"這種刑罰算得什麽?我若呼了半個'饒'字,也不是江湖上做事的好漢。"保山見他當真不肯招認,便令用刑。齊天大聖走了一次紅花橋,兩隻腳上皮肉足已焦爛,隻是口口聲聲的大罵保山叛幫,兄弟姓名一個不肯吐出。保山無可奈何,將齊天大聖連用了半月刑具,眼見不能取他真供,隻得申詳上憲,將齊天大聖依法斬決。

事過之後,保山不以為意。一天,保山率領小卒一百人,在鎮江海口踩緝私商。忽有一個漢子,手捧木箱一隻,送與保山,反身便走。保山不知箱中藏些什麽,急忙開出一著,但見圓滾滾的鐵球,有碗口來大,附有梅紅名片一紙,上刊"徐寶山"三字,保山不知徐寶山是誰,詢問隨行的道:"這徐寶山我沒有認識,如何遣人送此物品?"隨行的道:"聽說江湖上新出一個好漢,叫做徐老虎,不知是他不是?"保山想了一回道:"這個徐寶山一定就是徐老虎。"隨行的道:"何以見得?"保山道:"多分他知道我查拿私商利害,特送這種禮物來。是要與我通聲氣的表示。"隨行的不敢多辯,但見保山拿了鐵球,拔出佩刀,要想剖開鐵球來觀看。一霎時,但聞哄然一聲,火光四射,煙霧迷漫,有似放了一個大炮一般。可憐陳保山就這火光煙霧之中,一身骨肉化為灰燼了。看官,你道這個鐵球是什麽東西?原來就是炸彈。當時炸彈新近發明,保山沒有見過,所以不曉,遂致傷了性命。

至於徐寶山是怎樣人物呢?也當略說幾句。那徐寶山也是洪門兄弟,在東龍山中充當紅旗老五。同幫兄弟因他利害,都呼老五為老虎。幾年之間,在紅幫中立功不小,江、浙、湖、鄂各省,都知道徐老虎的大名。小兒夜啼,父母恐嚇他道"徐老虎來了",小兒便不敢再啼了。隻此一端,也可見他威名的厲害了。他與齊天大聖同一山頭,自見大聖被捕,便想劫牢。誰知事體沒有辦就,大聖已被保山殺了。因之訪得保山所在,送去炸彈一枚,替大聖報仇。寶山此時雖在江湖上做好漢,卻已與革命黨合成一氣,他的炸彈就是革命黨供給。他後來在革命黨中很做一番事業,此是後話,本書暫且不表。

卻說保山自被徐老虎炸殺以後,部下小卒有逃得回營的,備說保山遇害原因。官廳四麵探聽,知道徐寶山就是徐老虎,密令各州各府嚴密查緝。那時寶山正住鎮江城中,聶提台探知他的住宅,暗派得力軍隊改變民裝,將他住宅圍得水泄不通。寶山在家,一見路道不對,心生一計,與家人說明白了,便去躺在**,一霎時間忽病身亡。當下家人便喚木匠到家,做了棺槨,為寶山發喪,當夜便將寶山屍身運到葬所。那時圍在寶山門外的軍士,因為他死得奇怪,前去探聽,果見寶山直挺挺的躺在板門之上。又見他那姬妾,卻是圍住屍身號啕痛哭,當即信以為真。直等到寶山屍棺出門,方漸次的回營報告聶提台。聶提台道:"徐老虎死得蹊蹺,必是保山冤魂作祟。但他既經死了,我也不必追究,放他做個太平鬼罷。"誰知隔了三日,探子報道:"徐老虎的家屬現已不知去向,多分是回歸本地去了。"聶提台聽了,不以為異。隔不多日,忽接一信,聶提台拆開一看,大大吃一驚。那信道:

義士徐寶山致書聶提台麾下:竊聞順天者生,逆天者亡。陳保山身為洪門領袖,遽變初衷,倚仗官威,殘害同類。寶山為義憤所迫,炸之於海口,為天下伸公義,為友朋報私仇。麾下不察,指小卒前來捕拿。寶山略施小計,不為麾下所算。雖雲人力,而冥冥之中殆有天意也。今者寶山約束舊部,竭力與麾下相周旋,維麾下熟計其利害焉。餘不白。

聶提台閱畢,麵色如土,派人出去探聽,方知寶山眼見官兵圍住宅門,不能脫身,假作忽病身死。所做棺木用的活絡底,傭人將棺木抬至荒野,即將棺底抽出,寶山便得乘間逃走了。

卻說寶山走脫之後,半途遇著馬老胡子,備說其事,且道:"如今官廳捕我甚急,可有一個安身之處?"馬老胡子道:"現在山東省西山一個山頭,地方險要,有一班不入洪門的兄弟占著。我們去奪了下來,也可屯積得一二萬人馬。"寶山大喜,便與馬老胡子去占領西山。隻因這一番,有分教:

海口複仇伸大義,西山占領振威風。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