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惡仙相逼

翻堂子,有兩個說法。

一則是“外翻堂”。出馬仙的仇仙看上了仙家原本**好的弟馬,攆走了原來的堂口,雀占鳩巢搶了這個弟馬修行。這般的話,弟馬還要另找領堂師傅,重新出馬立堂口。

再一則是“內翻堂”。堂子裏的掌堂大教主沒能服底下的仙家,人家要你掌堂大教主的位置,這叫“爭教”。爭的成了,原本的掌堂大教主也不會被怎樣,反而還得收在堂口裏給個不錯的位置,顯得新教主宅心仁厚,有德有行。若是輸了呢,仙家之間也少有你死我活的徹底撕破麵皮,多半就是逐出仙堂而已。

這兩樣,無論是哪個弟馬攤上了都是糟心的事兒!輕則折損道行,嚴重點的可能就得一命嗚呼!

不過“內翻堂”這樣的事也不新鮮,屬於“家事”,鬧得再亂也容不得外人插手。故而虎子現在是一個不尷不尬的境地——若說是道義上講來,張大仙向虎子求救,他進到人家的堂單裏來算是受了邀請,沒什麽問題;可也是從道義上講,人家家裏頭打架,虎子一個外人跟著摻和就怎麽也說不過去,改日人家和好了,他這個拉過偏架的就裏外不是人。

“諸位,容晚輩說句話。”虎子實在是忍不下去,便開了口,“是張大仙求救與晚輩,我這才誤打誤撞進了各位上方仙家的堂單寶地,您誰給我指條道兒,小子我立馬就走,二話不說。”說著話的功夫,還往側麵讓了幾步,免得夾在兩撥劍拔弩張的大仙兒中間。

虎子說這話不是沒經考量。張大仙求救其實本就是壞規矩的,自己家打架叫著外人的也不能是什麽好餅。他要虎子去找彭先生幫忙,現在和張田柳呆在一塊,想必是要保住這個老碑王教主的位置的。虎子現在幫了他,假若是他們贏了,那個叫常秋的仙家和追隨他的一眾死忠被逐出堂口以後必定記恨上自己。就算是將來他們不能傷虎子性命,但是未必不會處處使絆子,癩蛤蟆爬到腳麵子上,不咬人它也膈應人哪,虎子和張大仙的交情可沒走到那一步!

話說回來,虎子的本事是有不少對付妖怪精靈的,這一堂口仔細數數全都出不了這個圈子。這可是在人家的堂單裏頭!這堂單裏頭有房舍山水、有花鳥魚蟲、有薄霧白雪、有清風古樹,可是這些都是虛的,是仙家們用張大仙日日不斷香火的香火做磚石,壘出來的住所。一會兒若是真動了刀劍,這裏這麽多背負神通法門的人物,還不得拆了這堂單的幻境?到時候裏外不管誰贏,到了清算的時候多半是要念叨一個不知好歹的外人,把帳算在他頭上。

虎子是楞,可是他不傻!這樣賠本的生意,虎子是打定了心思不做了。

“荒唐!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常秋不屑一笑道,“堂單是仙家重地,你擅闖我家堂單,我就是打殺了你,別人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你現在輕飄飄一句‘誤打誤撞’就想脫罪,哪來得那麽容易?”

聽了常秋這話虎子腦子一時沒轉回過彎:這條長蟲當真是傻的不成?虎子是張大仙請來的幫手,若真是說死了不走,動起手來幫著的也得是張大仙!常秋三言兩語把虎子晾在這,真是不害怕虎子翻臉?

“哈哈哈哈,”張田柳大笑幾聲,說,“後生,你真當家事會讓繼祖找外人進我家堂子?常秋意圖戕害我家弟馬!這種事情讓你撞見了,自是不能輕易放你活命。”

常秋聞言大怒,伸手在身前一撈,手中憑空多出一對雙鐧來,右手持鐧指著張田柳:“你的臉麵都丟去喂狗了嗎?你袒護自家的後人,選了個沒根骨的弟馬,如今你看我們這一堂的百十號仙家可是有修行的進境?你不配坐在掌堂大教主的位置上。張繼祖也不配當我們這一眾仙家的弟馬!”

“你這條長蟲還真是好不要臉,”這次開口的人是個穿著白袍的婦人模樣,“弟馬不好是弟馬的不是,咱在家裏可以慢慢商量,你趁著弟馬給堂口誦經的功夫打穿了弟馬心竅,那就是想要害命!這是一回事嗎?”

“對!你就不怕散了堂子嗎?”和張田柳站了一邊的人有不少都跟著這樣附和。

常秋怒極反笑:“你們才是好不要臉,張繼祖給了你們什麽好處讓你們這麽幫著他說話?我和你們商量過多少次換弟馬,你們那一次不是勸我再等等?這一次老子不等了,我廢了他,大家都能好!我領的兵馬也都跟著我,你們都是些醫堂風水堂的,攔得住我們?”

虎子這才算是聽了個明白。那常秋不滿意張繼祖張大仙修行進境慢,想要換弟馬,以張田柳為主的一眾仙家卻想要保住他。於是常秋偷施暗算坑了張大仙一手,還以領兵教主的身份攛掇著能打的兵馬仙家造了反。

這就說得通為什麽張大仙求著虎子找彭先生救命了;講得通為什麽到現在張大仙隻是坐在地上誦經,不跟任何人搭話了;也講得通為什麽常秋不肯讓虎子輕易離開了。這胡黃常白之流,本本分分修行,一心向善保一方平安,那是仙家;若是做了什麽圖謀人家性命的事情,背負了冤孽煞氣,那可就真的成了妖魔了!

出馬弟子為了方便仙家上身施展神通法門,那都是讓仙家打開了七竅的,身上的靈竅洞開,本就是比尋常人來的脆弱。常秋打穿了張大仙的心竅,那就是想要殺人害命,沒什麽別的說法。這事情若是讓虎子說了出去,就算是張大仙不死,常秋也很難再站住腳了!

張田柳這邊的仙家也是有實打實的本事,拴住了張大仙的一口氣,讓靈氣不散,血脈不消。張大仙自己誦讀經書鞏固心神,這才算是活了下來。

這常秋也不知到底是和張大仙有什麽過節,還是說和自家的掌堂大教主本來就不對付,反正就是今天兩撥人要拚一個你死我活!虎子嘴裏發苦:這是怎麽個話說的,自己不明不白地趟了這好渾的一潭水啊!

常秋是領兵王,手下的仙家都是修行攻伐殺陣的,平日裏做的都是斬妖除魔的活計。一會兒若是真的打了起來,別看張田柳那一邊人多勢眾,未必是真的能占得了便宜!

“散了堂口?”常秋拿眼斜著對麵說話的小仙,“散了這個堂口我求之不得。你真當在一個清風堂子裏頭做事名聲好聽?再怎麽行的端做得正他姓張的也是個碑王,這堂子也是個‘邪堂口’,若不是逼得走投無路,誰到這樣的堂口看事兒?十好幾年了,你們跟下山的時候比可有什麽變化?前兩天還是求的這個小崽子和一個老的幫著看事兒,我們哪裏得了善果?”

“話說的別太絕!”張田柳登時怒容滿麵,“你現在是走上了歪路,若是繼祖當真死了,你再立堂口就是個妖堂魔堂,到時候我看你拿多少人命才能修行!這孩子的師父你也見過,一身的本事也是高強,他在這裏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你也休想逍遙得了。”

聽了這話,常秋也是不懼:“我就是成了妖,做了魔,也比在你手下窩囊著強得多。若說是這個小崽子……”

話音未落,常秋手持雙鐧,一步跨來,似是用了什麽縮地成寸的法子,跨過了十數丈遠,照著虎子頭臉就是一招落下!虎子適才之見兩邊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哪裏能猜到常秋忽然對自己發難。倉皇間見得一支金鐧奔了自己麵門,隻得端起刀硬吃了這一下!

“哐啷”一聲響,虎子雖是擋住了這一擊,卻也被這一鐧掀翻在地做了個滾地葫蘆。直愣愣滾出了四五步,翻身站起對著常秋怒目而視。右手平端苗刀,左手掐了個法訣,虎子擺出了拚命的架勢!

雖然架勢擺得威風,可是虎子心裏頭還是直打鼓:剛才這一擊常秋想必是用上了什麽神通,蓄力而發打了過來,那一鐧少說也是帶上了百十來斤的力道,把兵刃的剛猛發揮得淋漓盡致!虎子學藝未成,雖說是有幾分底子,卻未必是這個修行多年老妖的對手。他心下打定了主意,一會兒得了空,就鑽到張大仙身邊,絕對不能和這領兵王纏鬥。這會兒動了手,張田柳也得過來施展,不怕真的折在常秋的手裏。

“凡俗的兵刃帶不進堂口,看樣子你這苗刀也真是個好東西啊。”常秋這一招占了上風卻並未追擊,反而是拿著調笑的語氣和虎子說這話,“你也不是一般的小修士,進了我們家堂單裏還能靈台清明不失本心,看來我們堂上的幻陣也沒能奈何得了你。你這個小崽子越來越讓我好奇了。”

“你才叫小崽子,”虎子打定了主意,輸人不輸陣,也是一副調笑的口氣,“聽好了,你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號彭虎子,小名震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