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心有不甘
我三爺站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都沒進去。
那一家人原本都站在院子裏的雪地上,見我三爺神色凝重地在門口不說話,他們也漸漸住了哭聲。
老婆子過來小心翼翼看著我三爺的神色說:“他叔,這,這該咋辦?”
我三爺把手裏快燃盡的煙丟在雪地上,發出“嗞”一聲響,他也隨之回頭,看著院子裏的人問:“他媳婦兒呢?”
一個瘦小的女人麵色枯黃地從人群裏站出來,弱弱地走到我三爺麵前說:“三叔,咋整,您說吧。”
我三爺看了眼她的樣子,還是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小聲問她:“他死的時候你在家裏嗎?”
這麽一問,那個女人的眼淚就下來了,像抹不完一樣,兩隻袖子來回在臉上揮,抹的袖子都濕了,並且夾帶點黑色的髒東西。
這時候她身後又走上來一個年輕一些的女人,先過來扶著她,然後又遞給她幾張紙巾才看著我三爺說:“三爺,俺媽那時候不在家裏,在我家裏住著呢,就是我爸老打她,我把她接過去了,過年前,我爸去過一趟我家,想著把她接回來過年,我沒讓,覺得我媽回來過年也開心不了,就讓我爸自個兒回來了,沒想到才幾天就出這樣的事了。”
她說的時候臉上沒一點悲傷之色,似乎對於父親的死沒什麽感覺。
旁邊的老婆子卻大叫一聲撲了上來,拽著那女人頭發就打了起來,隻打了一下就被站在旁邊的我三爺和她女兒給攔住了,她還不甘心,嘴裏罵著:“你個賤貨,就是你害死我兒子的。”
三爺有些憤怒地看著她說:“嫂子,你看這事你要是能解決,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作勢就往外麵走,那老婆子一看,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說:“他叔,別走別走,我也是給她氣的了,我隻道我兒子是自己想不開死的,沒想到中間還夾著這事,一定是她不回來過年,我兒子覺得臉上過不去,才想不開的,我這個傻兒子。”
說著又嚎啕大哭起來。
我三爺不耐煩的甩開的她手,又退回到那個媳婦兒麵前說:“水芹,一會兒讓你上去把他卸下去,你敢不敢?”
水芹還沒說話,她女兒就硬著聲音說:“我去卸,我媽這麽多年受了不少苦,別到他死了再生出啥妖蛾子。”
我三爺也沒搭理她,眼睛仍然看著水芹。
這時候那老婆子也走了過來,聽到這話就滿口應下來說:“有啥不敢的,跟著我兒子都睡了幾十年,現在除了沒那一口氣,跟活人一樣。”
我三爺好像一下子忍不住了,朝著那老婆子低吼著:“你哪兒那麽多廢話,再說一句我就走,你們自個兒折騰去。”
人群裏本來有看熱鬧的,還有本家的親戚都在低聲議論,一看到我三爺發了火,也都住了聲,把眼睛都集中到水芹身上。
水芹看了一眼四周,又看看我三爺說:“三叔,他那麽大個兒,我怕我搬不動。”
我三爺接著她的話說:“這個不用擔心,你隻上去拿剪刀把繩子剪了就成,下麵我安排人接著。”
水芹聽到這裏就點點頭說:“那好,我去吧。”
三爺一看她答應下來,就叫著那個老婆子說:“回去快些準備香紙供,要燒了以後才能辦事。”
那婆子一聽就慌張著往外跑,這邊我三爺安排他們同姓本家的兩個男人重新扛來一架梯子,都架好在屋子裏等著。
那老婆子把東西都拿來後,我三爺就直接進到他們屋裏搬出一張小桌子,三個供品和酒都擺好在桌子上,然後又點燃香,就那麽站著做了一個揖,嘴裏念叨著像經文一樣的一長段。
念後把酒灑在桌子前麵,然後叫兩個站在邊上的男人把桌子抬開,騰出門口,就叫水芹和近親的兩個男人一起進屋去。
我本來也想過去看看,但是被我三爺攔住說:“一明,你先回去吧,這個你看了不好。”
當著那麽多人,我也不好意思多問,答應他一聲就轉身往家裏走。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我媽正在忙著做午飯,我直接走到韓個個睡的房間,看到她正歪在**玩手機,精神看著還不錯,於是也跟她一塊坐著。
她抬頭看我一眼說:“這大半天的起來就沒見著你人,哪兒去了,老實交待。”
被她這麽一問才想起,她的事情還沒解決,忙問她:“你今天感覺怎麽樣,還冷不冷?”
韓個個瞟我一眼,然後小聲說:“我要是敢說冷,你媽一定得再給我兩床被子然後把我直接捂**去。”
我笑著說:“我媽那不是心疼你嗎,你現在在我家的地位比我高多了,我說冷了,她就隻會說出去跑跑。”
韓個個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拾回先前的話題問我上午去哪兒了?
我把村裏有人吊死的事跟她說了一遍,遮去了自己在我三爺家裏的事。
她聽後一下子從**彈起來說:“走,你帶我去看看。”
我坐著沒動說她:“一個死人有什麽看的,再說,昨天咱們回來還說讓我三爺給你看看呢,他今天也忙,不知道下午有沒空,要是有空,咱們去的時候再問問她就行了。”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韓個個,還記得從山上回來時跟她說這事時,她臉上帶著點冷笑的表情。
她現在聽我說這些,倒是沒有笑,隻是表情木木的,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一明,你實話告訴我,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是不是撞鬼了?”
我安慰她說:“沒有的事,就是咱們去的那個山有點問題,我三爺不是懂一些這個嗎,叫他看看安心,我早上的時候也過去看過了。”
韓個個沒再說話,但是看得出來情緒比較低落。
午飯後,我讓她在家裏等著,又轉到我三爺家,隻是這時候不知道哪個村裏幾個婦女帶著年輕的小夥子都站在他的院裏,一看就知道不是看姻緣,就是算婚期。
我隨便問候一聲,直接走到屋裏,果然看到我三爺正在問一個男生的生辰八字。
我等著他把話說完才過去輕聲說:“三爺,你一會兒抽空來我們家一趟吧。”
他點頭示意我知道了,就接著跟別人說話。、
我沒直接帶韓個個來的原因倒不是想端什麽架,而是上次我三爺說了她呆在這裏對她不利,所以也盡量少帶著她到處跑。
前腳剛進院,我三爺後腳就也跟了過來,喊著我說:“一明,你讓那姑娘出來吧。”
韓個個大概就在客廳裏坐著,聽到我們在院子裏說話就走出了門,隻是她剛一看到我三爺臉色就“刷”一下白了,抬腳就又往屋裏去。
我跟著過去,三爺緊隨其後。
到我們進了客廳,韓個個已經把自己關到了房間裏,並且插上了門。
我剛要過去敲,我三爺卻叫住我說:“沒事,先不用去叫,一會兒她自己就會出來的。”說著人就走上前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手裏竟多了一串佛珠,他就站在那門口,麵向裏,一邊掐著佛珠一邊念著我聽不懂的經文。
沒有兩分鍾,門就從裏麵“嘩啦”一下打開,韓個個抱著頭說:“你個老東西,沒看出來還會這個,閃開,我走。”
三爺也不多話,身子一側讓出了一條路,韓個個就一扭一扭地向往走去。
我慌忙跟上,一直跟到院子門口,她突然腿一軟就往下倒去,被及時扶住。
臉上已經白的沒一點血色,頭上還有一點細密的汗珠。
我三爺過來看了後才說:“沒事了,把她扶進去吧,喝點熱湯,一會兒就好了。”
我把韓個個往屋裏扶,我三爺也跟了進來,這才仔細問我上山的事情。
把那天在山的情況,包括尼姑們的對話都跟他說了一遍。
他聽後歎了一口的氣說:“死於非命的人都心有不甘,以身犯險也是有的,隻是我沒想到跟著你還會出這樣的事。”
我有些不解地說:“跟著我怎麽了?我也不會降妖除魔呀。”
我三爺深深看了我一眼說:“可能是我心太急了,再等等吧。”
說完起身往外麵走,反而是把我弄的有些蒙,想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不過眼下隻要韓個個沒事就好,把三爺送到門口我就轉回身,看到韓個個歪在沙發裏像是要睡著的樣子,忙著把她抱起來往裏屋的**放。
剛好我媽從外麵回來,看到她這樣子忙問怎麽回事。
我也沒多說,把人放到屋裏以後出來問我媽去哪兒了。
她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幽幽歎口氣說:“聽著街上挺熱鬧就出去看了一眼,誰知道都吵著水芹死了。”
我吃驚地看著她問:“你說誰死了?”
我媽又重複了一遍說:“水芹,就是村西那家,你應該是認識的,她家裏男人昨晚上吊了,聽說今兒還是找你三爺才從房子上卸下來,誰知道下午水芹就無緣無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