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鱗蟒
又是熟悉的綠霧。
再度被甩出一片空間的小乞丐本有如第一次那般慌張，他粗略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回頭把注意力放在了小白狐的身上。
原本以為仍舊會痛苦嗚咽的小白狐此刻出乎他意料的寧靜，此刻她一動不動蜷縮在地上，若不是那雙明眸未閉，小乞丐還以為她已經睡著。
隻是一眼，小乞丐就發現了白狐眼神的異樣，原本眼中那股清澈被異樣攪渾，隔著綠霧顯得有些駭人。
小油條知道那雙眼裏是混進去的是堅韌和仇恨，因悲而起卻無處宣泄。
他不自覺握緊了拳頭，恍然間發現那神奇的獸皮不知何時落在了他的的拳心。一時間他不得不對八尾狐細心安排感到唏噓。
那善良溫柔的姐姐如此信任自己，小油條不敢辜負她臨終托付。他鼓起勇氣走到小白狐身邊，竟是毫不顧忌伸手將其抱了起來。
雪白柔順的絨毛掠過他的雙手，小乞丐有些驚訝於白狐沒有抗拒。
“雖然大人們總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是你現在還是隻小狐狸，應該不會出什麽事情…”
小乞丐言語道，也不知道口中說的出事究竟為何事，他輕輕把白狐放在肩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又道：
“既然答應你娘親要帶你上山，那我小油條一定說到做到。雖然我很弱小，身上又髒又臭…可是…”
小乞丐聲音起了又落，嘴裏的話最終也沒說出所以然，他實在想不出自己有哪點除魔衛道的樣子和本事，最後隻能歎了口氣。
這一歎氣，一直沒有動靜的小白狐突然側了側身，小油條隻覺得脖子微微發癢，第一次徹底聽清了來自白狐口中的話。
隻有一個字，讓小油條忽然覺得自己有了誓死的動力。
“好…”
白狐小七如是道。
時間一天天流逝。
自和小白狐上路以來，許多困擾著這個三百年來第一個闖入者的難題都一一解決。
和最初十七天比，他不再孤獨一人，雖然大部分時間依舊是自己和自己說些閑言碎語，不過總歸多了一隻能夠聽懂人言的小狐狸。
更讓他幸福的便是他藏在破爛腰包裏的那枚青蓮種子，此刻充當著儲物間用的神物收藏足以讓沒見過世麵的小乞丐笑瘋。
每當乞丐捏著種子，腦海中便浮現出堆積如山的瓜果和各式各樣新奇的雜物。他隻需要集中精神想著要拿的東西，下一刻那物件便出現在他手中。
如此這般，小乞丐隻覺得自己變成了世間最富有的人。數不清的瓜果讓他再也不用擔心饑腸轆轆，雜物堆裏一根玉製的拐杖讓他爬起山來終於多了個借力的工具。若不是空間裏都是些成人衣物，飄飄然的他免不了要換上一身行頭。
種子中還有些絲竹與錦被之類的奇怪物品，小乞丐心血**給一直蜷縮在他肩膀的小白狐弄了個一個能安穩睡覺的背簍，在裏麵用竹條穿上了一方柔軟的蒲團。
這世間沒人猜到小乞丐心裏究竟在想什麽，從那天起白狐小七似乎看小油條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樣了。
她不再一動不動的蜷縮一團，終於在第八個夜晚開始和小乞丐一同進食喝水。
一人一狐上路的第九個清晨，小乞丐獨闖滅魂海的第二十六天。麻煩終於落在了二人頭上。
一直以來借著龍鱗圖掩蓋氣息的兩個小家夥因為小乞丐一時心血**唱起山歌，終於引來了遊**在滅魂海中妖獸的注意。
當“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手難牽”詞曲方落，駭人的嘶嘶聲打破了二人落腳處山穀的平靜…
此時一人一狐進了山穀已經幾裏路，嘶嘶聲一起變在穀中回**個不停。本來還沉浸於自己歌喉的小乞丐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回過頭看。
黑色的陰影將兩個渺小的身影蓋住，一個巨大的身形從山穀入口的岩壁上滑了下來。
那巨獸身軀一般在空中伸展，赫然是一條十餘丈的黑鱗花紋巨蟒。
巨蟒盤山，蛇信子舔散了穀間綠霧，兩道幽紅的光芒破霧而出，竟是那巨蟒的猶如血寶石般的雙眼。
小油條看著那比他整個人還粗的蛇信和那澡盆大小的紅眼差點當場嚇傻，好在爬上肩頭的小白狐不管不管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刺痛刺激下小乞丐才反應過來大叫：
“快跑啊…”
“快跑啊…跑啊…啊…”
尖叫聲回**山穀，小乞丐撒腿逃竄。那小小的身影在嶙峋山石間山躥下跳頗為可笑。
似乎正因為獵物如此喜感，青麟巨蟒並不急著追逐。它緩緩從山壁滑到地麵，有些慵懶扭動腰身前行。
饒是如此，數十丈的身軀扭動一下就抵過小乞丐飛奔十口氣的功夫。巨蟒扭動了三下，蛇信子已然舔到了獵物的屁股。
感到臀後一股冰涼的小乞丐幾乎嚇掉了魂，他拚命往前加速，順著兩塊巨石的縫隙鑽了過去。
身後的巨蟒並沒有因為巨石受到阻礙，對於小乞丐而言的障礙物在它身邊不過是稍有重量的小石子。
蛇身碾過，兩塊巨石滾落到了一邊，獵物正在攀爬下一個障礙。巨蟒再度發出嘶嘶聲，幽紅的巨眼突然射出一道光束。
轟的一聲，正爬上巨石的小乞丐隻覺得腿被猛的崩了一下。巨大的衝擊讓他瘦小的身軀彈飛了五六丈遠。
落地之時甩了個七葷八素，好在恰是墜在了平地之上，不然這一下恐怕就要落個被嶙峋山石撞死的危險。
饒是如此，小乞丐亦是摔得頭破血流，右邊手臂被刮掉了寸長的嫩肉。
一時間本就衣衫襤褸的小孩身上穢物鮮血混成一片，說不得的落魄。
可生死關頭自然顧不得這些，小油條回身看了眼背上的背簍，見方才側身落地並沒有傷到簍子裏的小白狐，他才強忍著一股暈眩繼續逃了起來。
方跑出去兩步，他才如夢初醒般道：
“小七…我怕是要被這畜生吃掉了…你先跑吧…”
耳畔風聲不斷，小乞丐的呼喊沒有得到回應。忽然他覺得肩頭一痛，才見小七小心翼翼的爬上了他肩膀。
“我太沒用了…不能送你上山。”
小乞丐邊跑邊說，餘光已經能看到那巨蟒從碎石煙塵中又追了上來。
白狐小七眼珠轉了轉，她定睛看著這個奇怪的人族小孩，眼神中有一絲疑惑。
下一瞬，她在他肩頭轉了個身，尾巴掃過了他的臉頰。
“你…做什麽？”小乞丐拚命跑著，察覺肩頭小七的異樣驚問一聲。
難不成她要去和這大蚯蚓搏鬥？
盡管見識了雲慕那仙人般的本領，小乞丐也不相信年幼的小七能對付後麵的妖精，他剛想說些勸阻的話，忽然耳畔響起了奇怪的聲音。
那是空靈而幽怨的女聲，唱著一首不知道什麽語言的歌謠。忽然間小乞丐隻覺得彌漫在自己身旁的綠霧變成好看的粉紫色，空氣中都像是有好看的花在跳躍。
時間仿佛停止了流淌，小乞丐沉重的呼吸慢慢變得均勻平穩。
他不敢回身，隻能往另一邊肩頭側臉望去。
美妙的歌聲裏，那條巨蟒的動作不知為何也遲緩下來，那雙血色的巨目不再那般攝人，就連吞吐蛇信的動作也慢慢停息。
山穀裏如同有一個仙姬在舞蹈，吸引了所有生靈的目光，小油條這一側目便挪不開眼，忍不住和起那歌謠。
最終小乞丐和巨蟒一同停滯了動作，狩獵者不追，獵物也不逃。
雙方不知僵持了多久，小乞丐感覺自己周遭的一切都變了，他坐在小菊鎮安逸樓的雅座裏，帶著一幫小叫花大快朵頤。
小油條也在吃，左手拿著流油的雞腿，右手…竟是抓著鎮東邊那個乞丐女娃娃的手。
那女孩叫什麽？
叫…
“啪…”
來不及回憶情竇初開的那一瞬，忽然小乞丐感覺自己被人狠狠刪了一巴掌。他手中的雞腿化成了一灘油水，那女孩的手變成了一隻已經發黴的泡椒鳳爪。
小乞丐心中一驚，察覺周遭一切又慢慢便回了原狀。
還是那山穀，對麵…還是那條蟒蛇。
“啪…”
又是一聲響，小乞丐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才發現有一條白色的尾巴正在狠狠抽著自己。
“別…”清醒過來的小油條見那尾巴又在蓄力，登時大喊道。他這才弄明白眼前神奇的幻術是來自於肩上的小七，他撇過頭見小白狐正趴在他肩膀上專注的盯著巨蟒的眼睛，蜷成一團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是她在拖延那條大蚯蚓。”小乞丐明白了緣由，登時懊惱方才自己輕而易舉著了道。見小七維持法術有些吃力，他一步步輕輕後退，試圖拉遠和巨蟒的距離。
這一回小乞丐終於做對了選擇，小半個時辰後他退到了數百丈遠。綠霧隔絕的視野裏再也聽不道任何響動。
直到小白狐從他肩上轉過身，咬了咬他的衣裳讓他往邊上看，他才見不遠處岩壁之上有一個朦朧的黑影。
黑影有著奇怪的深淺層次，好像有風灌入的聲音。
似乎…是個洞穴。
已經被小白狐折服的乞丐男孩自然順對方的意靠近了黑影，攀爬十餘丈高的岩壁之後終於靠近了目標。
果然是一處洞穴，滅魂海難得的風正從外往裏吹動。
入了洞內，小白狐跳到了地麵，她直接尋了洞口的地方靠牆趴下，似乎有些累了。
小乞丐見她似乎放下警覺的樣子，猜測那大蟒蛇或許不會追到此處。當下也取下背簍靠牆坐了下來。
驟然放下警覺的小乞丐終於感受到體內的痛處和疲憊，他低頭看著不斷流血的手臂，用盡力氣給自己綁了一根布條之後，便再也撐不下去。
黑暗襲來，頭昏腦漲的孩子睡了過去，這一回沒有夢。
或許…因為進山的每一天…都像是一個恐怖卻又神奇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