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章:人情世故

我和三舅也好不到哪裏去,跟著二舅三步並兩步快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正中我們才停下,站在太陽底下,忍不住的打起了噴嚏。

正如二舅所說,太邪門了,不知為何,我有種直覺,這事兒不是邪門兒這麽簡單。

王秀才此時躺在堂屋的地麵上,雙臂屈伸,這個樣子讓我感覺他似乎正在用力的抱著某種東西,我懷疑他是被人掐死然後掛在房梁上的,就在我緊盯著屋內看的時候,有種被人目視的感覺,就跟有某個人或者動物在屋內也在瞅著我,看的時間越長,這種感覺就越發的強烈,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獨自一人在佇立在墳堆裏,大熱天的讓我渾身一顫,趕緊將目光收了回來!

還沒等我將這事兒告訴二舅和三舅,院子裏就一陣起哄。

此時,外麵看熱鬧的莊鄰已經進了王秀才家的院子,可能是以為二舅我們仨要跑,就堵得很嚴實,少不了有人在那嚼舌頭,特別是三虎個孬孫,他就是個愣頭青,出個頭耍個小聰明很在行,他吞了兩口大煙槍,冒著難聞的煙氣喊道“咋的?想走?是不是覺得這事兒跟你們家沒關係?哼,我可告訴你們,鄉親們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依我看就是你娘害死了王秀才,想要大家夥兌錢……”

三虎話都沒說完,就被三舅過去一拳打在了臉上“你他娘的亂嗷什麽?老子打死你!”接著又是一拳,直接將三虎打翻在地,滿嘴血的亂哇哇。

“幹嘛打人?”三舅這一出手,直接惹了眾怒,圍觀的村民紛紛指責。

三虎媳婦兒大呼小叫的過來對著三舅是一陣抓撓,我和二舅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拉開,誰知這兩口子這麽難纏,居然往地上一躺要訛我們。

這兩天的事兒已經把我們腦袋都快要搞炸了,懶得理他們。好在村長及時趕來,維護了秩序,不過三虎兩口子死活不起來,要我們賠他們五百塊錢,誰勸都不頂用。

二舅氣的渾身發抖,指著地上的三虎兩口子大罵“耍無賴訛人是不?成,那就躺吧,躺到明年老子也不會給錢。”握著拳頭來回走了幾步,隨後抬起頭睜著猩紅的眼睛歎了口氣:“得,鄉裏鄉親的,王秀才的喪事我們家善了,大家夥也不用兌錢,就是麻煩各位能湊個人場,將王秀才安葬了就成。”他緊皺眉頭,頓了下又開口“還有一事麻煩大家,我大哥念我娘走的早,心裏不是滋味,就大早上拉個車子去上墳,現在沒了人影兒,若是誰見著了,就吱個聲。”

二舅話說完三舅就有些不樂意,剛要動嘴說話,卻被二舅瞪了回去,我知道三舅這是不甘心,畢竟埋葬一個人花費也是不小的,到時候估計全村的人都會打著幫忙的名義來蹭白食兒,若是這樣,光這麽多張嘴吃飯就是個問題,我心裏也有些埋怨二舅,王秀才又不是我們吊死的,完全可以報警,憑啥要全往自己身上攬,但看二舅話語堅定,我也不敢再說什麽。

院子裏的村民一聽二舅的話,全都鬆了一口氣,村長一看這事兒有了著落,也站出來打圓場,村民也沒再說完什麽,捋開袖子就答應幫忙。

村長還算仁義,將他老爹的棺材貢獻了出來,帶著人過去抬。二舅則是吩咐我和三舅領著人去尋大舅,他帶著其他的人去王秀才的自留地裏挖坑墓。一會兒功夫,王秀才家院子裏的人走了個精光,沒人去看地上躺著的三虎兩口子,他家是村子裏出了名的難纏戶,和誰家的關係都不好,所以根本就沒人管他們。

出門的時候,我還回頭看了一眼,心想看這兩口子能陪著王秀才躺多久。

尋大舅的時候,我問三舅,為何不報警。

三舅擰著眉頭說:“報警有用嗎?窮鄉僻壤的山溝溝裏,就算是來,估摸著也是一兩天後了,何況剛下過大雨,山路更加難走。”他重重的吐口氣“剛我問過其他人,都說王秀才好些天都鎖著門不在家,門也是今天才開的,我看呐王秀才的死不簡單。”

三舅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外婆死了,王秀才也死了,而大舅卻不見了,心情一下子變得很沉重,便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村子,竟然有些朦朧與陌生,就像是蒙了一層灰色的紗。

暮色來臨,本該沉寂於黑夜寂靜中的村子,現在有些躁動不安,就在我們尋大舅未果進村子的時候,天空中傳來了一陣烏鴉的悲啼,淒厲而又哀沉。

大舅依舊沒有找到,我們尋遍了周圍的山地,他就這麽的在我們眼皮底下離奇失蹤了。

我們家裏的人心情都很沉重,得知消息後的大舅娘哭的死去活來,說是外婆帶走了大舅,跪在她的遺照前求她放過大舅。族裏的親屬過來勸解,說外婆死了,怎麽可能會害自己的兒子,其實隻有我們自己人知道,大舅娘口中的那個外婆是誰。

王秀才的靈棚已經搭起,而他則是直接被二舅和村長他們抬進了棺材,叫了好些沒事兒的人幫忙過來守靈,當然免不了一頓酒菜。

三虎這賴皮還在地上直挺挺的躺著,她媳婦卻沒了影蹤,估計是受不了就爬了起來。若不是喊三虎還能應一聲,還真跟死了一般,二舅過去賠了不是,喊他吃酒,又給了他幾盒煙,他不過來也不要煙,就這麽死耗著。村長也喊了他幾遍,看他這麽倔,大家索性都不再管了。

當二舅得知我們沒有找到大舅的時候,他整個人顯得很頹廢,很怯傷,他這是在掛念大舅的安危。我們又何嚐不是,外公走的早,大舅就是家裏的撐事兒人,無論遇到什麽事兒都有他來撐著,如今他不見了,所有的事兒壓得我們喘不過氣兒來。

堂屋內,放著王秀才屍體的棺材,沒有人過去守著,孤零零的看著很可憐,配著昏黃的燈泡,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油燈煙氣繚繞下,看著就像是一座張著血盆大口的墳墓,而時刻似乎還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跳出來的感覺,我舔了下幹裂的嘴唇,止住了要過去看看的好奇心,慢慢的折返回來。

村裏那些所謂的幫忙的人,無非就是要來吃我們家的酒,甚至還扯著嗓子劃起拳來,禁不住讓人一陣哀歎,誰會在乎一個非親非故的王秀才?

人情世故,就是這般淒涼。

我們家的人,都沒那個心情坐下來吃酒。二舅和三舅不知道在交頭接耳的說著什麽,隨後二舅拍著三舅的肩膀說“路上小心點。”

三舅點了下頭,招呼大表哥和他一起出了院子。

我緊走兩步過去,想問問他們這是要做什麽,二舅則是拍了我一下說“十一,你和表哥們回去睡吧,這裏用不著那麽多人來守靈。”

我看二舅唉聲歎氣的,又將想問的話憋了回去,跟著二表哥他們往家走。

路過三虎家門口的時候,院門敞開,裏麵卻黑燈瞎火的,我怔了下,開口喊了幾聲“嫂子。”沒人應。

二表哥有些生氣的喝我“十一,你喊啥子?那娘們兒脾氣爆著呢,喊她出來,咱家今晚就別想安生咯。”

“我想讓她過去把三虎給叫回來,夜深的話,會著涼的。”我說出了心裏想法。

“打住吧,他們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出了名的不講理,死扭,不鬧騰兩天是不行的。”二表哥他們拉著我就走“三虎媳婦兒不是一般的凶悍,誰要是惹了她,非得去人家門口燒紙錢罵八輩兒。”

“咣。”

剛走幾步,就聽到了三虎院子裏傳來了開門的聲音,二表哥氣急,抓著我就跑“你瞅瞅,把那婆娘招惹出來了吧,快走!”

聽二表哥這麽一說,我也怕她追來,隨著他們一陣猛跑。

快轉彎時,我扭頭看了一眼,發渾的夜色裏,我卻清晰的看到三虎家門口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人,看樣子是朝我們我們這邊看著。我猜想那應該是三虎媳婦兒,不過大晚上的她穿一身白衣,讓人看著心裏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