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罪愆台

“宗主,柳逸塵帶到!”

執法堂內,執法隊隊長拱手見禮,首位之上赫然坐著逍遙宗現任宗主——莫千仞,一位準聖境的強者。

莫千仞輕闔的眼眸徐徐睜開,對著執法隊揮了揮手,幾人會意,退出了執法堂。

“柳逸塵,你可知罪?”

“弟子不知!”柳逸塵拱手一禮,語氣不卑不亢。

“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不成?”一名長老厲聲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柳逸塵迎著他的目光,輕哼一聲,不見絲毫畏懼。

“老四。”莫千仞聲音再度響了起來,那名長老隨即收斂起了自己的火氣。

而後,莫千仞才又望著柳逸塵,問道:“既然你認為自己無罪,那可有證據證明?”

這時,柳逸塵偏頭望了一眼一旁的“證人”以及“當事人”,揚聲道:“我,柳逸塵,戰王之後,行得端,坐得直,做過的事,絕不會否認,但沒做過的事,卻硬要我承認,抱歉,恕難從命!”

“也就是說你沒證據嘍?”莫遠明笑了,對著莫千仞拱手道:“宗主,柳逸塵借酒亂性,汙辱我未婚妻,敗壞宗門風氣,除我之外,還有不少青梗峰弟子可以作證,弟子建議將其送上罪愆台懲戒,以儆效尤!”

“罪愆台?宗主,這等處罰是否有些……”一聽要將柳逸塵送上罪愆台,三長老坐不住了。

但莫千仞卻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望著柳逸塵問道:“柳逸塵,你可要傳證?”

這一刻,柳逸塵也笑了:“為什麽不呢?我也正想看看這所謂的證人是何人。”

隨後,一名名青梗峰的弟子被傳召到了執法堂,一共七位,全是柳逸塵所認識的師兄弟,並且無一例外全都指證了他施暴蕭靖娥。

“你們……”三長老望著這一幕,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因為他是柳逸塵的師尊,青梗峰由他所掌管,柳逸塵更是他最為得意的弟子,是他的愛徒。

但是而今青梗峰的其餘弟子卻是全都指證了柳逸塵施暴蕭靖娥,難道他的愛徒真行出了那等大逆不道之舉?欺了朋友之妻?

“柳逸塵,現在你可還有話說?”四長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柳逸塵卻將他無視了,轉而將目光投向了三長老,問道:“師尊,你相信弟子嗎?”

“為師自然信你,但……”

“如此,便夠了!”柳逸塵打斷了三長老的話,轉身向著執法堂外走去:“罪愆台,走吧!”

挺拔如劍的身軀在眾人眼中遠去,一襲青衫曳風,卻是掩不住那一身不屈傲骨!

……

烈陽高懸,逍遙宗中心廣場之上,一方白玉石台緩緩解開了靈封。

石台不大,丈許見方的樣子,最中心立著一根青銅柱,並且上麵繞著鐵鏈。

這些鐵鏈與鎖元銬的用材一樣,上麵的陣紋也一樣,具有同鎖元銬一樣的功用。

而這方石台便是逍遙宗的罪愆台了!

罪愆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逍遙宗的刑法場,是曆來處罰逍遙宗內犯下重罪重錯弟子的場所。

同時上了罪愆台,也就意味著將從逍遙宗除名。

叮鈴咣當——

一陣鐵鏈碰撞聲中,柳逸塵步上了罪愆台,被綁在了那根青銅柱上。

肩上的鐵鉤因隨著這一動作,再度令其傷口裂開,淌下了殷紅鮮血。

此刻時至正午,烈陽高懸,青銅柱已被烈陽曬得炙熱,柳逸塵的後背剛剛貼上去,便是響起了一片嗤嗤聲。

但他卻是一聲不吭,隻緊盯著前方的莫遠明等人,眸光如劍!

“柳逸塵,現在認罪,尚還不遲!”廣場上,莫千仞出言相勸,做出了最後的忠告。

“我沒有罪,何來認罪之說?”柳逸塵迎著他的目光,不閃不避,沉聲喝道。

“宗主,此子冥頑不靈,何須與他如此廢話!”四長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論是之前在執法堂中,還是現在的罪愆台下,他可謂是處處都在維護著莫遠明。

這讓柳逸塵的目光微微陰沉了起來,很想上去給這老狗兩耳刮子。

“唉!”

見狀,莫千仞輕歎了一聲,揮手吩咐道:“摘他劍徽,卸他劍印,請釋罪鞭!”

哧啦一聲,柳逸塵胸膛上的一枚劍徽被蠻橫的撕扯了下來,腰間所佩的一枚玉印也被摘掉。

這劍徽與劍印便是他作為逍遙宗劍修弟子的憑證,此刻除去兩物,則代表他柳逸塵即刻起將不再是逍遙宗門人。

隨後,更有一隊人捧著一條赤色皮鞭走了上來。

皮鞭通體赤紅如火,並且上麵似乎還鑲著鱗片,泛著絲絲金屬光澤,遠遠看去,這條鞭子便是好似一條蛟龍一般。

“宗主,柳逸塵欺辱弟子未婚妻,弟子鬥膽請求讓弟子執刑,為靖娥討回公道!”莫遠明忽然走上前來,跪地請求道。

“準了!”

“謝宗主!”

莫遠明嘴角隨即泛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起身接過釋罪鞭,走上了罪愆台,來到了柳逸塵的麵前。

“這一鞭除你靈身,懲你敗壞門風!”

莫遠明笑望著柳逸塵,眼中噙著得意以及狠毒,揮手一抖,手中釋罪鞭便似一條火舌咆哮而出,抽打在了柳逸塵身上,一道血色鞭痕隨即出現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同時一股炙熱的元力也順著釋罪鞭竄入他的體內。

哢嚓一聲,柳逸塵的護體靈罡應聲而碎,胸膛之上頓見血花四濺,炙骨灼痛遍襲全身,他苦苦修成的靈身也隨之破碎。

塑成靈身乃是晉入靈劫一轉不可缺少的條件,換言之莫遠明這一鞭已是將他抽落了靈劫境。

“這一鞭散你真元,懲你有瀆倫常!”

再一鞭抽落,又一道血色鞭痕烙印在了柳逸塵的身上,抽在了他的丹田位置,令他上半身衣袍爆碎,同時他體內的氣海也一同破碎,一身真元隨之散盡。

劇烈的炙痛亦是隨之加劇,柳逸塵越發蒼白的麵龐開始多了些許**,但仍是不曾發出一聲痛哼。

而這折磨卻並沒有結束!

“這一鞭廢你武脈,懲你冥頑不靈,拒不認錯!”

“不!”

第三鞭抽落,三長老睚眥欲裂,出聲叫停,但卻注定是徒勞,莫遠明手中的釋罪鞭,揮落的沒有一絲遲疑。

砰!

霎時,釋罪鞭上炎芒炙目,狠狠抽落在柳逸塵身上,一圈醒目的氣浪隨即自罪愆台上激**而開,磅礴炎勁更是狠狠的轟入柳逸塵體內,令其血濺三尺長空,全身骨骼哢嚓作響,全身武脈更是隨之寸寸炸裂。

最後一鞭落下,柳逸塵全身武脈俱斷,三道血色鞭痕,鮮血淋漓,難以言喻的痛楚更是自四肢百骸湧上腦海,令他臉色瞬間煞白,口中血如泉湧。

但他依舊沒有吭一聲,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隻那麽冰寒的盯著莫遠明。

釋罪三鞭落定,柳逸塵一身修為盡廢,武脈俱斷,曾經逍遙宗的不世天才,此刻成為了一介廢人。

隨後,他被放了下來,但他在之前那等痛楚之中,便已是近乎昏厥,此刻又哪還有什麽力氣?

剛剛脫離青銅柱,便是一頭直挺挺的栽倒在了地麵之上。

“來人,將他帶下去!”四長老見狀,揮手吩咐道,而莫千仞則早已離開。

聞言,他身後的幾名弟子連忙上去,準備將柳逸塵抬走,但一道身影卻是趕在他們之前,掠上了罪愆台,一把推開了他們:“滾開!”

是三長老,柳逸塵的師尊!

見狀,那幾名弟子也隻能退下,四長老的臉色也隨之沉了下來,剛欲出聲嗬斥三長老,但卻被大長老給阻止,對著他搖了搖頭,道:“老四,差不多得了,讓他們師徒兩好好處完這最後的一點時間,咱們走吧!”

“是!”

對於大長老,四長老還是不敢太過放肆,隻能隨著大長老離開。

“逸塵,你怎麽樣了?”罪愆台上,三長老半抱著柳逸塵,取出丹藥為他療傷止血,滿是關切的眼中卻也充滿了慌亂與自責。

“師尊,弟子無礙,不用擔心!”望著眼前這張滿是關切的蒼老麵孔,柳逸塵心中微暖,或許整個逍遙宗,也就隻有他眼前這位老者——他的師尊,是在真心待自己吧!

“抱歉!”

望著愛徒那強裝出的笑臉,聽著他的安慰,三長老心頭很不是滋味。

一身修為被廢,武脈盡斷,更蒙受不白之冤,又豈是區區一句無礙能夠揭過的?

“師尊,咱們回青梗峰吧。”

“好,為師這就帶你回去,咱們這就回去!”三長老隨即抱起柳逸塵,走下了罪愆台,向著青梗峰而去。

“三長老!”

但這個時候,莫遠明的聲音卻是自身後響了起來,三長老回過頭,望著他的目光冰寒如劍:“你還想幹什麽?”

“三長老,您這可就冤枉弟子了,弟子叫住三長老,隻是想給三長老提個醒,柳逸塵現在已不是逍遙宗弟子,請三長老在今日門限之前,將他送出逍遙宗!”莫遠明作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善意的提醒道。

“你……”三長老聽罷,眸中卻是突然躥起了怒火,以現在柳逸塵的狀態,將他趕出逍遙宗,不是等於讓他去死嗎?怕是未等走出這逍遙山界,便得葬身獸口了。

“師尊無需動怒,對這種人動怒,不值得!”這時,柳逸塵扯了扯三長老的衣袖,搖了搖頭。

見狀,三長老隻能收斂自己的怒火,帶著柳逸塵回青梗峰。

青梗峰。

數個時辰過後,柳逸塵那蒼白的臉色方才是有所好轉,自之前那等劇痛之中緩了過來。

“這等空落落的感覺可真是久違了啊。”緩緩自床榻之上坐起,柳逸塵微握了握雙手,卻隻感到無盡的乏力。

此刻,一身修為盡去,武脈俱廢,他已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在平凡的普通人了。

再無法像以前那般,隨手一劍便可開山裂嶽了。

“不過慶幸的是冶星陣還在,我還沒有輸。”一縷縷璀璨陣紋徐徐自他皮膚上顯現,望著這些紋刻在身上的陣紋,他蒼白的臉上,不由浮現出了一抹笑容:“開啟了逍遙道的我,可不是一無所獲。”

而紋陣入體,則是成為禦魂術師的前提,禦魂術師的強大,更是不遜於武者絲毫,另外加上其稀缺的程度,任何一名禦魂術師在蠻荒界內所擁有的地位,都是武者所無法比擬的。

稍稍坐了一會後,柳逸塵便是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上了罪愆台,便意味著將從逍遙宗除名,而今這裏已容不下自己了。

“逸塵,你傷勢剛剛穩定,當多休息,快躺下。”這時,房門被推開,三長老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

見柳逸塵不好好躺著休息,連忙走過來,將他按回了床榻之上。

“師尊!”

柳逸塵見禮,但並沒有乖乖聽話,仍舊繼續著手中的動作。

三長老見拗不過他,也隻能隨他:“好好好,為師不逼你,但先將藥喝了再做這些不遲。”

“多謝師尊!”

柳逸塵感激道,接過瓷碗,將碗中湯藥一飲而盡,又問道:“小師妹,她……”

“為師已讓她暫時昏睡了,那丫頭見你這樣,指不定又會做出什麽傻事。”三長老點了點頭,對於夢兒偷鑰匙一事,他又怎麽可能不知道。

接著,他又按下了葉輕塵收拾包袱的手,道:“逸塵,有為師在,你不用急著離開,先在青梗峰將傷養好了再說,為師不信他們還敢上青梗峰強攆!”

聞言,柳逸塵卻是搖了搖頭,道:“師尊還不明白嗎?他莫遠明敢以如此蹩腳的騙局汙蔑於我,若說背後無人授意,可能嗎?而這個人是誰,相信師尊心中應也有數。”

“若而今師尊違背門規護我在青梗峰養傷,也隻是會受我所累,所以師尊不宜再與我有所牽連!”

“是為師無能!”三長老不由握緊了雙手,心頭很不是滋味,指甲都嵌入了肉中:“無法為你洗去那不白之冤,而今更連護你周全也做不到,我真是枉為人師!”

明明自己作為柳逸塵的師尊,卻無法為自己的弟子洗去這不白之冤,而今自己的弟子更還在為他著想,不願自己受其所累,自己這個師尊,當得可真不是一般的失敗啊!

“這本就是師尊無可奈何的事情,師尊這般自責,可教弟子心中何安?”

見師尊如此自責,柳逸塵心頭亦不是滋味,出言安慰道,而後偏頭望了一眼窗外漸晚的天色,站起了身:“師尊,時候不早了,弟子該走了。”

此刻,距離逍遙宗的門限,已所剩無幾了,他該走了……

“為師送你……”

師徒最後的這一點時間伴隨著一句該走了結束,三長老頓感如刺哽在喉中,但隻能強忍著不舍,隻能收起那些無用的挽留話語,起身送他的弟子離去。

柳逸塵這次倒沒有拒絕,因為這是他們最後的師徒相稱,他無法拒絕。

“丫頭,師兄答應你,一定會再回來,一定。”

喑啞的合門聲之中,柳逸塵最後再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當中的夢兒,在師尊的陪伴下,走下了青梗峰。

“師尊,送到此處便好。”

青梗峰腳,柳逸塵停住了腳步,轉身對著三長老伏膝跪下,拱手一禮,道:“師尊這八年來的授藝恩情,這八年來的照顧,劣徒柳逸塵無以為報,請受劣徒一拜,今後劣徒無法再於師尊膝前盡孝,望師尊往後少飲酒,顧好身體。”

伏膝叩地,拜謝師恩,聲聲殷切,令三長老心中百味雜陳,目中縈淚,伸手將柳逸塵扶起,卻是言中帶顫,話難成句:“為師答應你,今…今後,會…會……照顧好自己,不再沾酒,起……來吧。”

“弟子,拜別!”

最後一叩,柳逸塵起身,臉上悲憤盡去,隻餘下無盡堅毅。

“今且收劍養道心,他朝啟鞘斷青冥,我柳逸塵從未弱於人,以前是,今後更加會是!”

背上劍袋輕解,一柄三尺青鋒帶鞘滑入柳逸塵掌中,沉聲一喝,實質化的劍意衝霄而起,反手一掌將之拍入了青梗峰下的青石道中,輕撫著胸前的那塊青色玉佩,轉身踏入了前方小徑,心中一個信念緩緩堅定:“夢兒,等我,師兄終有一日會再回來,到那時,咱們……”

三長老目送曾經的愛徒遠去,別離的這最後一刻,望著愛徒漸遠的身影,卻是淚中帶笑,他的弟子,還沒有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