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資本從來都滲著血

三人被打得鼻青臉腫,並排坐在老宅的屋簷下喘氣。

“少爺少爺,那些人要是再來,該怎麽辦?”韓酸眼裏滿是憂慮。

“怕什麽,不是有少爺在嗎?”嶽賦寬慰著說道,其實他心裏也沒有底,那招‘極限落雷’隻能嚇唬人,早晚是要被識破的。

“那些人簡直無法無天。”文若海一動氣,牽動傷口,疼得他嘶嘶的吸氣。

“別人財雄勢大,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嶽賦昨日才給義豐行幹了一天的零工,見過義豐行的生意有多大。旗山鎮是個邊遠的小地方,山高皇帝遠,像葉富軒這樣的大財主,跟土皇帝沒什麽區別。

“不過是滿身銅臭之人,難道就放任他們為非作歹,魚肉鄉鄰?”文若海說得義憤,猛然站起來,對嶽賦道:“我輩讀書人,路見不平當仗義執言,文某這就找葉富軒那商賈理論。”

“別人有財有勢,他不講理,你也拿他沒辦法。我老家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說是真理隻在東風的射程範圍之內。”嶽賦隻要不犯中二病,人還是非常理性、現實的,他完全不認為文若海的辦法有用。

“東風?”文若海聽不懂。

“意思是誰的拳頭大誰就有理。”嶽賦如是解釋。

文若海向青天拱手,道“治世大道,理學為先,法學為輔。若凡事訴諸武力,則民風日愈驕橫,百姓以武犯禁,國法不彰,盜寇四起,必致禮崩樂壞,世道日衰。”文若海對嶽賦的說法不敢苟同,想要循循善誘,改變嶽賦不正的三觀。

“好了,不要再之乎者也了。”嶽賦不想聽文若海講道理,打斷他的長編大論,笑道:“文兄自願幫我,如果能夠解決問題,我當然樂見其成。”

文若海點點頭,道:“嶽公子請放心,文某不才,至今未金榜題名,可畢竟是秀才,有功名在身。蔡縣丞蔡舉正大人亦是我輩讀書人,文某以功名作保,找蔡大人幫忙評理,到時候就算給那商賈一百個膽,他也不敢使壞。”

文若海的做法,說到底不過是拿權勢壓人,其根本還是在於實力,跟嶽賦說的‘真理隻在東風的射程之內’,本質上沒有區別。不過,為了避免與文若海多費唇舌,嶽賦也就懶得拆穿他了。

但嶽賦還有一個問題。

“如果那蔡縣丞是貪官怎麽辦?”嶽賦問道。

“那他定必會後悔出生在世上。”文若海的語氣透著凜冽的寒意。

嶽賦心想,原世界那個大明老朱對付貪官的手段出了名的厲害,異世界的這個大明老李,大概也差不了多少。

他認為,把事情鬧大也是好的。今日的事情,說到底就是強拆,他原來所在的世界,這樣的齷蹉也不少,按照過往經驗,事情鬧得越大,就越能夠保障他的利益。

見文若海頗有把握,自己又一個銅錢都不用花,於是乎,嶽賦拱手行禮,道:“文兄仗義,在下先謝過了,祝文兄馬到功成。”

“定必竭盡所能!”文若海回禮告辭,大踏步地離開,走得大義凜然。他不僅是在幫嶽賦討公道,還是在捍衛聖人之說,用事實駁斥嶽賦那一套歪理邪說。

嶽賦不會傻乎乎的呆在家裏等結果,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於別人身上,是十分愚蠢的行為。他必須自己準備一個後備方案,以防萬一。

可霎時之間,他也想不出一個妥當的法子。

“少爺少爺,別苦惱了,先吃飯吧。”

韓酸端來兩碗飯,一碗放在嶽賦麵前,隨後端起自己的那碗,吧唧吧唧的吃了起來。嶽賦昨夜修煉,今早隻喝了幾口稀粥,便開工修房子,後來又跟流氓大戰一場,幹的全是體力活,這下經韓酸提醒,他才發現自己早已經餓壞了。

吃飽再想辦法吧,嶽賦如是想。

他吃了一口,不禁又皺眉了。

昨天買過米了,所以他們不用再喝米糠粥。他碗裏的可是白米飯,就是醃鹹菜也從一條變成了三條。照理說,夥食已經大為改善,可他怎麽又皺眉呢?

“這米飯……有點生米啊。”

韓酸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解釋道:“柴火燒完了,少爺將就著吃吧。這幾天我都在照顧少爺,沒空砍柴,我待會吃飽了便去。”

“哦!”嶽賦應了一聲,便又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語:“柴火……木炭……葉富軒進貨這麽多木炭,在想什麽呢?他生意做得這麽大,不可能會連該進多少庫存也不懂。”

“天氣冷了,人們要燒炭取暖,自然就要進貨拿來賣呀。”韓酸聽見嶽賦嘀嘀咕咕的自說自話,便回了一句,她性情直率,不懂得掩飾,語氣略帶鄙夷。

“道理我都懂,可是,為什麽要那麽多呢?”

韓酸覺得少爺不知人間疾苦,連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可事實上,嶽賦真的不懂嗎?當然不是!銷售旺季之前,要進貨補庫存,這麽簡單的道理,他還是懂得。

葉富軒在這個時候進木炭,無可厚非,問題是量太多了,多到義豐行自身處理不了,要花大價錢請臨時工幫忙!

嶽賦沒有燒木炭取暖的經驗,詳細詢問了韓酸,估算出一戶人家一個冬季的大概用量,再結合旗山鎮以及附近村莊的人口,根據他的計算,當日義豐行接收的木炭,足足夠旗山鎮燒二十年。

這還是沒有扣除燒不起木炭那部分人口的結果!

“奇怪,太奇怪了!”

嶽賦越想就越覺得事有蹊蹺!要知道他如今所在的異世,生產力非常低下,而且交通運輸都是靠畜力,效率極低,加上旗山鎮附近山多,交通就更不便了。

這兩點非常重要。

生產力低下,製約了人口密度與城市化的規模,嶽賦猜測,方圓百裏之內,都消耗不了這麽多木炭。而原始的運輸條件,也注定了運輸成本非常高,像木炭這樣賤價的東西,若長距離運輸,不但無利可圖,還要虧大本。

嶽賦學過馬列的《資本論》,自然明白追逐利潤是商人的本能與及生命的至高意義。

葉富軒肯定不會這麽傻的,他花了那麽大力氣進的木炭,肯定能夠賣出去,而且還能夠賺錢。

嶽賦低著頭沉思,在韓酸看來,就像是對著碗裏的米飯發呆。

韓酸見少爺沒反應,試探著說了句:“少爺少爺,這生米飯你吃不下,我可以幫你吃掉,然後便去砍柴,給你重新煮一鍋。”

嶽賦還是沒反應,韓酸害怕嶽賦因為米飯的事情生氣,又想著說些什麽。突然,嶽賦猛地一抬頭,腦袋緩緩一轉,眼睛出神的看著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是古倫山。

“我要去確認一些事情。”說罷,嶽賦便衝了出去。

旗山不高,跟古倫山脈比起來,不過是個拱起的小土包。但對於一個體力不濟,又走不慣山路的人來說,想要翻越這座小土包,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嶽賦先是一路狂奔,然後小跑,接著是用走的,到了最後,便成了搖搖擺擺的艱難踱步。韓酸這瘦弱的丫頭一直跟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居然臉不紅心不跳。

當然,就韓酸那黝黑的膚色,臉紅也看不出來。

無論如何,他們總算走到旗山山頂了。

因山不高,山頂的植被沒有明顯減少,山林依然茂密,在密林的遮擋下,根本就看不到遠處的景致。

嶽賦找到了一棵高大的雲杉,想要爬上樹頂遠眺,隻是爬到山頂,早已經耗盡了他的體力,手軟腳軟,又怎麽爬樹?

他爬了一點,滑下來,再爬,再滑下來。

韓酸見他這副樣子,嘻嘻嘻地笑了起來,揶揄道:“少爺少爺,你真是水。”

“你行你上啊!”嶽賦惱怒。

韓酸笑道:“我上就我上。”

想不到這丫頭除了力氣奇大,還是爬樹的好手,一眨眼之間,便爬了好幾丈高,然後,她停下來,回頭問:“少爺,這樹上又沒有果子吃,爬上來幹嘛啊?”

“你爬到樹頂,把遠處那古倫山脈的地形跟植被情況告訴我。”嶽賦站在樹底下大喊。

“少爺少爺,什麽是地形跟植被情況啊?”

嶽賦無可奈何,隻好耐著性子跟韓酸解釋,韓酸腦子不太靈光,難以理解嶽賦的話,當弄明白地形跟植被的意思之後,笨嘴笨舌的她要把情況說清楚,也十分困難。

嶽賦自己看幾眼就能辦到的事情,居然花了足足一個多時辰,比起爬上旗山用的時間還多。

幸好,最終嶽賦還是得到了需要的情報。

遠處的古倫山脈,峰巒如聚連綿不斷,山頂高聳入雲,常年積雪,而積雪帶下方,則是淺綠色的草原帶跟深綠色的林帶。一眼望去,古倫山脈的植被分布皆是如此,唯獨是靠近旗山這一邊,卻有著明顯的變化,根據韓酸的描述,嶽賦知道,那裏絕對有一個峽穀。

古倫山脈極高,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要翻越古倫山脈幾乎不可能,更別提運送貨物。但是峽穀就不同了,雖然困難,但並非不可能,比如……原世界的茶馬古道。

得到這個重要的印證,這麽一來,一切都說得通了。

葉富軒的那批木炭,是要通過那個隱蔽的峽穀,運送到古倫山脈的另一邊。嶽賦還記得,義豐行這次進的貨,除了木炭,還有大量糧食,少量的藥材、粗鐵、茶葉、鹽巴等,這些東西都是草原上極其匱乏的物資。

葉富軒做的,是私通外敵的走私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