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年那些人
一直走了十幾個時辰,連續途徑的兩個村子都沒有人,雪越落越大,積雪深得都快要漫過雙腿。
“雪太大,我都累得走不動了,前麵有個村子,咱們就去避一避吧。”趙紅伊嬌~喘連連,看她那樣子,確實挺累了。
不過趙紅伊這麽說,並非為了自己,她還熬得住。她之所以這麽提議,完全是為了嶽賦。看著嶽賦那副模樣,她就覺得難受。
趙紅伊多次提議讓她來背文若海,說她練武之人,不計較這些,又說與文若海自小一起生活,文若海早就背過她。可是,嶽賦無論如何都不肯,還一直說什麽‘劍聖的男人’,繼續死撐。
趙紅伊心疼,實在看不下去了,便謊稱自己挺不住,要求暫時休息,給嶽賦一個下台的台階。
“既然伊伊你累了,就進去休息一下吧。”嶽賦的聲音非常虛弱,臉青嘴唇白,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
趙紅伊沒好氣地白了嶽賦一眼,然後裝著感激的模樣,說道:“謝謝嶽公子成全。”
四人進入了村子,村子裏沒有人,估計是聽說魔蠻來了,都逃難走了。他們找了一間比較好的房子,破門而入,打算借用完之後,再留下銀兩當作賠償。
至於跑掉的人會不會回來,能不能拿到銀兩,那便是天意,與他們無關。
米缸裏有米,看來是主人走難的時候,來不及拿走,嶽賦見此,便讓韓酸生火煮飯。同時,韓酸還在廚房裏找到兩吊幹臘肉,也一並放在飯裏煮了,另外還有些幹菜醃蘿卜之類的。
韓酸手巧,不一會兒,便傳出一陣陣香氣。
“好香,太香了。兄弟,你家做的飯菜,真香。”
突然,門外來了兩人,看打扮該是旅人,一個二十來歲的粗壯漢子,臉上稚氣未退,卻滿臉胡須。一個是十來歲的少年,看起來跟韓酸差不多大,嘴邊掛著幾根青澀的小黃毛。他們嗅著臘肉的香味而來,那漢子竟然厚著臉皮站在門外大呼,分明就是想嶽賦招呼他們進去一起吃飯。
韓酸的肚子是個無底洞,管不了她飽,但飯還是煮得很多,因為嘛,是郡主殿下買單。
嶽賦想著韓酸吃多少都不會滿足了,既然如此,分一些給那兩個旅人也是好的,做人要守望相助。
“這兩位兄弟,進來吃飯吧。”嶽賦招呼二人進來,另一邊又對韓酸說:“丫頭,你吃三碗嚐嚐味道就好,分一點給這兩位兄弟,外邊冰天雪地的,他們也不容易。”
頓了頓,嶽賦又補充道:“要是還嘴饞,就到外邊吃樹吧。”
那胡須漢子愣了愣,隨後道:“這位兄弟,要是不想請我們吃飯,大可直說,不用如此拐彎抹角。我們叔侄還有幹糧充饑,不至於餓死,隻是好些天沒吃熱飯,嘴饞而已,何至於要跟小姑娘搶飯,害她要吃樹呢?”
漢子以為是嶽賦不願意請吃飯,故意用韓酸來奚落他們叔侄二人,嶽賦知道他誤會了,便道:“兩位兄弟進來吧,你們誤會了。我家這小丫頭有些特別,吃多少都不夠,呃,或許是肚子生蟲了,至於吃樹……”嶽賦笑笑,繼續道:“她早吃習慣了。”
粗漢子叔侄二人進屋了,還是將信將疑,嶽賦哈哈大笑,讓韓酸示範一下。韓酸拿起一根木柴,就吧唧吧唧的吃了起來。
黃毛少年看得目瞪口呆,胡須漢子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道:“什麽寄生蟲,如此厲害!”
二人坐下,嶽賦吩咐韓酸給客人裝飯,又與二人攀談了起來。
“在下叫胡樂,這是我大哥胡龍的大兒子,胡文。”胡須漢子自我介紹,道:“我們叔侄二人因故到榮平城,主要是要處理一些家裏的生意。我倆好些天沒吃熱飯菜了,兄弟這恩情,我們日後定必重重答謝。”
“這位大哥言重了,言重了。”
嶽賦與胡樂有的沒的聊了起來,胡樂時不時都要看幾眼趙紅伊,最終趙紅伊忍不住了,罵道:“無賴,你看夠了沒有。”
胡樂被罵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你誤會了,我隻是覺得姑娘與我一位故人長得有些相像……恕在下唐突,不知姑娘貴姓芳名?”
趙紅伊冷冷道:“你這個搭訕的借口,本小姐聽了九萬幾次了。”說完,她又瞪了嶽賦一眼,埋怨嶽賦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人招惹進來。
“姑娘不喜歡,在下不看你就是。”遲疑了一下,胡樂又道:“看來不是了,我那位故人,要好看一些。”
這下,趙紅伊更毛了,臉黑成了鍋底。
與此同時發生的,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韓酸聽吩咐給客人裝飯,走入廚房,而那黃毛小子,看來是真的餓慘了,居然饞得跟著韓酸進了廚房。
臘肉是切片再放進飯裏一起煮的,韓酸裝飯的時候,趁嶽賦看不見,把裝給胡氏叔侄那兩碗飯裏臘肉片,用手指挑出來放進嘴裏。
這一幕嶽賦看不見,胡文卻看見了。
胡文火了,大聲叫道:“大膽,把本……本人的肉還回來!”
韓酸人贓並獲,心虛道:“少爺……我家少爺他請你們吃飯,可沒說肉也請。”說完,她趕緊嚼了兩口,把肉吞下。
胡文上前推嚷韓酸,大聲說道:“你這丫頭,真膽大妄為!看我收拾你。”
“你這小子,快走開。”韓酸有些害怕,也有些惱怒,無意之中,用力推了胡文一下。
進食即是修行,韓酸這些日子以來,好東西沒得吃,但東西沒少吃。雖然都是些沒營養的,但還是有些效用的,她力氣本來就奇大,現在是更奇大了。
她這一推的力道,非同小可!
嶽賦與胡樂聽見二人嘈吵,進廚房看看,胡樂見韓酸出手,立刻飛身上前扶住侄子,當他接住胡文時,身後震起一陣勁風。
“好俊的臂力!”
好俊的哥兒,好俊的花姑娘,好俊的功夫,這些嶽賦都在小說上看過,可是好俊的臂力,他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讓嶽賦覺得驚訝的是,胡樂居然身懷命力,修為比他要高許多!
“丫頭,別偷吃人家的了,實在嘴饞,就吃我的吧。”嶽賦向胡樂胡文賠罪,然後又稱讚道:“大哥的修為高深,讓在下佩服。”
“哈哈,兄弟過獎了。我家做生意天南地北的走,不學一技防身,早就被賊人吃得骨頭不剩了。”
這時,趙紅伊一邊安慰韓酸,另一邊又埋怨地瞪了嶽賦一眼,意思是:看你招惹了什麽樣的王八蛋了。
風波過後,幾人安靜吃飯,韓酸吃完小山似的三大碗,還是不夠,便到屋外折樹枝吃了。而後,那黃毛小子胡文,居然從包袱裏拿出一本書,一本正經地念了起來。
胡文念著念著,半死不活躺著的文若海突然坐了起來,說道:“不對,錯太多了,那讀藏(zang),不讀藏(cang),前邊有些句子,斷句也錯了。”
胡文不服,反駁道:“你何許人也,敢說本……本人有錯?”
文若海冷笑一聲,順著胡文讀到的地方,一句一句往下背誦,嶽賦沒讀過那本書,不知道對錯,不過從胡文的表情看來,文若海大概是全背對了。
背誦了兩大段,文若海才道:“《六蠹解疑》,博古通今,有其獨到精辟之處,是法學不可多得的經典著作,隻是對於這位小公子來說,還是太過艱澀,現在讀,有點兒太早了。”
“胡說,我六歲啟蒙,又有老師指點,讀《六蠹解疑》綽綽有餘,你莫要看不起本……本人。”
“不學無術、誤人子弟!”文若海下了兩句評語,居然拖著病殘的身軀,開始教導起胡文,道理一套套的,甩得胡文那小子一愣一愣。
“這位兄弟有才,不知是何身份?”胡樂問嶽賦。
“人家可是有功名的秀才”嶽賦麵上讚歎,心裏卻是嘲笑。
胡文原本還是很服氣的,聽說文若海是秀才,頓時翻臉了,道:“你不過秀才而已,別在我麵前賣弄。”
一個秀才,在整個大明當然算不得什麽,可是放在一些普通的小鄉鎮,便是大大的才子,嶽賦見胡文對文若海不屑一顧,心中便覺得奇怪。
莫非是什麽大家大族的子弟?可是大雪天,叔侄二人翻山越嶺風餐露宿,還沒有仆人跟隨服侍,不像是什麽大人物。
“學問高深,與一時的身份無關,你若不服,可與文某辯個痛快,倘若覺得文某以大欺小,日後有機會,大可請你老師與文某論道。”文若海一副誰也不服的神情,且十分認真。
“區區秀才,莫要張狂!”
文若海不服,胡文也不服,二人便辯論了起來。讀書人吵架,文縐縐沒什麽好聽的,但嶽賦看著二人的神情,卻覺得有趣。
二人吵著吵著,便吵到了光武十二年的遷民令一策上。嶽賦大概能聽明白二人說的什麽,基本上兩人討論的焦點,都是遷民令是否有利於皇家的統治,執行的過程有無過失,完全無視了民間疾苦,似乎在他們心目中,死一個百姓,就像嶽賦玩遊戲,死一個人口的單位一般。
百姓對於他們來說,僅僅是征稅的單位而已。
嶽賦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任何政策的製定,都該以民為本。遷民令本身沒有錯,大明這北邊的障州、紀州、中州因戰亂而荒蕪,人煙稀少,確實需要想辦法恢複生產,隻不過那遷民令,從製定的目的,到執行的過程,再到事後的補償善後,都大錯特錯了!”